何况他是知道盛睡鹤底细的——这位是正宗海匪出身,在海匪中都属于一等一的凶残,能养出这个级别凶名的人,必然有着无法无天的本性,哪是那么容易被恐吓住的?
只是这会过来开门的却是公孙喜,一如既往的冷冰冰的少年告诉他:“首领正在单独盘问盛禄一些事情,不宜打扰。世子请过会再来!”
徐抱墨碰了个软钉子,只好先回自己房里。
这时候也到饭点了,因为今天他们没有聚集在底下的厅堂里一块用饭,下人们开始挨房挨间的送食盒。
徐抱墨食不知味的草草用毕,再去找盛睡鹤,却被告知盛睡鹤还在盘问盛禄——他忍不住问:“方才世妹不是已经说了来龙去脉了吗?难道还有世妹不知道的内情在里头?怎么恒殊弟要问这么久的话?”
开门的公孙喜依旧是一张冷脸,面无表情道:“盛禄不但今日陪着去了丹陌楼,也是盛家在此地产业的主事人,首领关心自家产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徐抱墨:“……”
虽然知道公孙喜八成是在胡说八道,但他总不能说自己也对盛家在这里的产业感兴趣,想查个账什么的吧?只能默默转身,走开了。
毕竟是在赶考路上,他回房后看了会书,不知不觉把找盛睡鹤的事情给忘记了,结果忽然发现船身在移动——朝外一看,却见楼船正在离港,不禁愕然,出去找人问:“怎么开船了?!”
虽然之前盛睡鹤说的,只在碧水郡停靠半日,而且是中午停傍晚走。
但且不说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即使要从长计议,按说也该在碧水郡再停留个一两日,好歹听听盛禄以及丹陌楼桓掌柜之类打听到的消息不是?
就说因为他们一块去丹陌楼接人、回来问话,这番耽搁下来,这会天都完全黑了,附近也没其他码头,今晚还无星无月——这时候离什么港啊?
船上水手却也不知道缘故,只说:“这是大公子吩咐的。”
以为他纯粹担心晚上航行的安全,安慰道,“这段海路非常太平,掌舵的是再三核对过海图的,绝不会有事。而且咱们走的也不快。”
徐抱墨皱眉问:“盛禄呢?他也跟着一块走?你们家这边的产业没人管了吗?”
那水手诧异道:“那位管事方才就下船了,之后大公子才吩咐开船的。”
闻言他二话不说转头去敲盛睡鹤的门,这次总算是盛睡鹤亲自来开门了,但脸色比方才的公孙喜还难看,开门后,也不等徐抱墨开口,先说:“世兄,我今日去岸上办的事情,实在令人难受。所以今儿个我想早点安置,成么?”
这话说的徐抱墨一怔,就觉得讪讪了——方才只顾着忙盛惟乔一行的遭遇,竟全部忘记楼船之所以要在碧水郡停靠,皆因盛睡鹤的要求。
虽然他到现在都不肯透露这半日他去做了什么,然而从他这难得不耐烦的表现来看,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徐抱墨所以想:“那么恒殊弟今日对于大乔一行人遭遇的没什么波动,想来也是受此事影响,所以才显得反常了。”
这么想着,他赶紧道了声歉,立刻走了。
却不知道他前脚离开,后脚把门关上的盛睡鹤,立刻接过公孙喜递过来的黑色劲装以及蒙面巾,三下五除二的穿戴好,跟着又吩咐:“把弓箭也带上!来而不往于礼不合,此行定要还他们头颅一箭!”
——从长计议?
呸!!!
他今天出去半日办的事情,本来就心情糟糕透顶!
这时候居然盛惟乔也出了岔子,岂非是送上门来让他出气的?!
第六十九章 天上……天花板上掉下个乔妹妹
这天晚上,因为出去了半日的缘故,多少消磨了精力,所以尽管心情不大好,盛惟乔还是很早就入睡了。
只是半夜的时候,她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惊醒,睁眼望去,榻边用于起夜照明的木贴金嵌花鸟纹玉宫灯因为怕太亮了影响了她入睡,拿一个尺高的四折素纱屏风圈住,只漏出朦胧的光线。
影影幢幢之间,只见舷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急促的雨声似每一点每一滴都敲打在人心上。
——仿佛整个天地之间,此刻都在下着这样的瓢泼大雨。
身下的船身不知道是禁不住雨点的捶打,还是随着海上的波澜而动,是一种均匀且缓慢的摇晃,但在急切如密集鼓点般的雨声衬托下,却叫人说不出来的烦闷与焦灼。
盛惟乔在榻上躺了会,总觉得心里不定,就起了身,赤着脚踩过内室铺的玫瑰紫底蝙蝠纹织金氍毹,打算将开了一条缝的窗子给关上。
只是到了窗边,听着外头隆隆的雨声,忍不住又先打开瞧瞧外面。
窗开了,带着腥味的海风夹着雨丝与水汽扑面卷入,这地方比南风郡已经北了好些,又是三更半夜的,只穿中衣的盛惟乔顿时冻的一个哆嗦,下意识的抱了抱肩。
窗外是茫茫的黑暗,这场雨说是把她给吵醒了,实际上下的也不是那么嘈杂。
因为只有雨,没有雷电。
是以夜色黑的像是反复研墨的墨汁,粘稠的简直要凝固起来。
身后经过素纱屏风过滤的灯光,根本照不出窗棂之外,那漆黑的夜晚里仿佛藏了无尽的秘密,那样静默又温和的停留在窗外,像一个庞然大物一样,安详的注视着舱房里的盛惟乔。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海上会不会起大的风浪?”盛惟乔对于这样的夜色,有莫名的惶恐,瞪大眼睛努力望出去,却连船舷都看不清。
不过劈头的风雨打在脸上,虽然有些冷,心中的烦闷却在渐渐消散了,倒觉得畅快了不少。
她想了想,就折回榻边,从素纱屏风里取出那盏木贴金嵌花鸟纹玉宫灯来,用手护着里头的烛火,免得风把它吹熄灭了,小心翼翼的拿到窗口朝外照,试图看到海面上的动静。
未想宫灯擎到窗外,却也无法照到海面,只能勉强照亮底下一层——就是盛睡鹤住的舱房——然后,她恰好看到,一道黑影似从海中爬出,倏忽钻进了盛睡鹤所在舱房的窗户!!!
盛惟乔吓的手一松,木贴金嵌花鸟纹玉宫灯自指间摔落!
“乖囡囡,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开着窗吹风挨雨的做什么?”索性就在她惊恐于那黑影到底是人是鬼时,底下的黑暗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稳稳的接住了宫灯。
虽然这会区区一盏灯火照不了多少地方,甚至没映出他的面容,好在熟悉的嗓音一如既往,只是不知道是否太晚了的缘故,盛睡鹤的语气不如平常的温和,仿佛沾染了夜间风雨的冰凉,淡淡的呵斥,“赶紧把窗子关上,好好安置!”
盛惟乔惊疑不定,说道:“哥哥,你还说我,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连自己房里都不在?跑小舢板上去了?”
她其实看不清楚舢板的,不过估计下宫灯跟窗口的距离,想来盛睡鹤这会是在海面上,比楼船的船舷低了不是一点点,这情况猜也能猜出,必是舢板之类的小舟了。
而楼船上为防不测,正有几艘用于紧急逃生用的舢板。
“把窗子关上,立刻安置,不然明儿个看我怎么收拾你!”然而盛睡鹤没有回答她,只再次重复了下,黑黝黝的夜里看不清楚他动作,就看到他手里的灯忽然动了起来,很迅速的掠起,狸猫一样翻过高高的船舷,几个起落就跃入盛睡鹤的屋子不见。
盛惟乔既莫名其妙,也有点生气,侧耳听了会,见风雨声中也听不出盛睡鹤回房后的动静,才不高兴的摔上窗户,甩手回到榻上。
不过到底好奇,躺了会之后,眼珠一转,又爬了起来,从桌子上翻开一只鎏金鹦鹉灵芝茶碗,满屋子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个空着的墙角,可以将玫瑰紫底蝙蝠纹织金氍毹扯出一点空隙,把茶碗倒扣上去,窃听底下的声响。
这会因为门窗紧闭,雨声的打扰降到了最低,又有茶碗跟地板传音,果然就不再一无所获了。
就听底下似乎有重物拖动,像是在搬大箱子,又像是在移动屏风之类的大件——这让盛惟乔感到非常不解:“大半夜的,哥哥他不在房里,跑海上乘小舢板不说,这会又在折腾些什么?!”
要不是现在这时辰,怕惊动了众人,她真想立刻爬起来跑下去问个明白!
正这么想着,却见底下搬运重物的声音总算停了,跟着仿佛有人在说话——不过人声比重物移动的声响到底小了不少,而且担心三更半夜动静太大吵着其他入睡的人的也不止盛惟乔,所以这人说话时非但没有高声,反而刻意压了点嗓子。
这就导致偷听的盛惟乔哪怕把耳朵使劲贴到碗上,也只能听到影影幢幢的嗡声,具体说什么就完全听不出来了!
越这样盛惟乔越是心急,忍不住将玫瑰紫底蝙蝠纹织金氍毹用力扒开一块,想移动茶碗找个更好的位置——然后她这么做时,忽然发现地板上有一块方方正正、跟其他颜色都不同的木块,约莫婴孩手掌大小,在清一色的鸡翅木地板中格外打眼。
盛惟乔注意到,觉得奇怪,随手按了把,于是,可怕的事情突然就发生了!
她手还没从那木块上移开,身下忽然一空,原本看似严丝合缝牢固非常的地板,蓦然打开两扇朝下的门,将毫无防备的盛惟乔直接扔了进去!
“砰!”
第二层的舱房内,紫檀木边金漆点翠琉璃地屏前,盛睡鹤刚刚察觉头顶有异动,就见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下来,重重的跌落在猩红地五子登科挑金线氍毹上!
他跟正在商议事情的两名下属同时掣出匕首!
但,就在他们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来人制服时,却惊讶的发现,这只着中衣、发丝凌乱、躺在氍毹上无力呻吟的,赫然是盛惟乔!
“……乖囡囡,你这是?”盛睡鹤手腕一转,收起武器,快步从铁梨象纹翘头案后走出,上前查看盛惟乔的情况,同时比了个手势,示意下属先行离开。
那两人木着一张脸,默默的告退出门,待彻底离开了二层,回到底下自己住的舱房后,才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这艘楼船虽然是盛家的,但因为早就被指定为盛睡鹤赶考所用,他们作为盛睡鹤的心腹,也是一早就被安排上船来熟悉了。
三层舱房通往二层舱房的小机关,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说起来这个设计本是为了意外考虑的,因为楼船分三层,顶层往往不是女眷就是要紧之人住,这类人又往往手无缚鸡之力。
这就造成了,三层的舱房虽然视野非常好,也足够敞亮,但一旦这一层发生点意外,比如说火灾,他们往往就没多少自救的能力。
所以建造的时候专门留了个跟二层相通的“门”,好让身娇体弱的住户,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通过这个途径,迅速撤离三层——毕竟万一三层舱房的门被堵住,要没这机关,内中住的人想离开只能跳窗。
那么从三层地板掉到二层地板上,怎么都比从三层舷窗直接跳甲板或跳海安全。
尤其二层的舱房还铺了层厚厚的氍毹——所以尽管这会这个为防意外的设计,成了盛惟乔的意外,但应该不至于摔出什么大问题来——不过话说回来,这机关是在房间靠近中央的位置,且是藏在氍毹底下,而氍毹是把一整张把整间舱房都铺满的啊?!
如此即使这位盛三小姐误踩机关,有氍毹兜着,怎么也不可能摔下来吧——那氍毹那么厚,厚到哪怕是盛睡鹤这样的耳力,由于今晚的雨声干扰,以及方才议事的分心,盛惟乔在上面走来走去半天,他愣是没察觉!
就盛惟乔那娇弱的身躯,哪怕朝上面使劲跳,也不可能穿透氍毹掉下来啊?
还是说,这女孩儿其实知道这捷径,专门掀了氍毹,好进入盛睡鹤的屋子的?
“方才当着首领的面,咱们根本不敢多看,但匆匆一瞥,那位小姐连外衫都没穿……这个情况坠落在首领面前,首领还把咱们打发出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两人本来还觉得有点好笑,但想到这里,脸色都变了,“首领今晚的行动应该不会告诉那位小姐,这么说,那位小姐坠落下来之前,可能以为屋子里就首领一个人在?首领跟那位小姐可是兄妹——咱们不会被灭口吧?!”
这俩心惊胆战的时候,二层的舱房里,盛睡鹤正抽搐着嘴角,看着还在七荤八素的盛惟乔:“乖囡囡,三更半夜的,我让你安置你不听,你都在做什么?!”
连他手下都知道的机关,他当然也知道——所以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会真是啼笑皆非,伸指戳了戳地上的女孩儿,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蔼声问,“怎么样?要紧吗?能不能自己起来?”
“……你让我冷静下!!!”好一会,盛惟乔才缓过神来,住了疼痛导致的本能呻吟,生无可恋的看向他——这时候的盛睡鹤是半跪在她身畔的,男子剑眉飞扬,低垂的睫毛显得格外纤长浓密,在灯下拖出深重的阴影,阴影里眸寒若星,明亮的仿佛出鞘时的刃光,尚未敛尽的锋芒里,带着些许关切与无奈。
盛惟乔跟他对望片刻,忽然就觉得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懒得忍,直接哭了,哭声里那个悲愤哟,“那个机关是谁做的?!我一定要打死他啊!!!”
第七十章 这章的重点就是作者好纯洁!
盛睡鹤摸了摸她鬓发,柔声道:“乖囡囡,你放心吧,做机关的人早就死掉了,不然还怎么保密?”
盛惟乔:“……”
噎了会,她再次发飙,“那是谁安排的舱房?!我要打死他!!!”
要不是她跟盛睡鹤的舱房正好一上一下,在同一个位置,可以趴地板上偷听,她至于会因为找合适的偷听位置,掀了氍毹,从而导致误触机关摔下来吗?
怎么想,全是给他们安排舱房的人的错!
然后就听盛睡鹤冷静道:“是爹!你打好了,为兄绝对不拦!”
盛惟乔:“………!”
“爹知道那机关不?”盛惟乔忍住吐血的冲动,问。
盛睡鹤看着她,玩味的笑了:“这是爹给咱们安排的楼船,爹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爹就不怕你半夜悄悄跑我屋子里去吗?!”盛惟乔忍无可忍的抓狂道,“明知道两间舱房里有互通的机关,居然还要安排我住你上面?!”
她现在简直怀疑盛睡鹤才是盛兰辞夫妇的亲生儿子,自己这个所谓的嫡女才是捡来的!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根本没血缘的好吗?!
就算有血缘,大家现在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所居内室居然有机关可以随意来往——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他们还能做人吗?!
盛兰辞这个当爹的,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想法,给儿子女儿安排这样的房间?!
要不是盛睡鹤是开了祠堂上了宗谱的盛家大公子,从礼法上属于正统的盛家子嗣,盛惟乔简直要怀疑自己爹娘把这人带回盛府,根本不是为了认儿子,而是为了给自己弄个童养夫啊!
她心里正不住的抱怨着,谁知盛睡鹤闻言,抚着下巴,意义不明的看了她好一会,才幽幽道:“可是,乖囡囡,现在是你夜半三更的,悄悄摔到为兄屋子里来啊!要不是为兄今晚恰好有事,所以没睡,这大雨瓢泼的,都未必知道你下来了……你说到时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你要是趁机进入内室,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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