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边瓶子里插的两支孔雀尾羽,却是盛惟乔的丫鬟自己带过来的了。
这会盛惟乔招呼她们坐下,让绿锦去沏了茶水来,就挥退左右,与妹妹还有侄女说体己话:“敖姐姐此行说是跟咱们一块去长安长见识,实际上八成是冲着哥哥来的,然而哥哥对她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说,眼下也得全心全意为春闱准备,实在不宜被打扰——所以接下来的一路上,如果敖姐姐有什么打扰哥哥的举动的话,咱们顶好还是拦住她!”
盛惟妩对盛睡鹤好感一般,但她对盛惟乔素来惟命是从,闻言顿时就对敖鸾镜敌意满满:“那咱们下次靠岸就把她赶下船去怎么样?这样她就没办法打扰大哥了!”
“要是能赶下船,她也根本上不了这个船了。”盛惟乔摸了摸她脑袋,郑重叮嘱,“她女孩儿家脸皮薄,跟咱们也不是很熟,偏偏她祖父同咱们祖父交情非同一般——你可不能像前年对哥哥那样,出去后就说让她走人的话,否则大家下不了台事小,万一她羞愧难当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好好的出来三长两短的回去,咱们祖父可是没法跟敖家交代的!”
盛惟妩忙道:“三姐姐你就放心吧!前年我不是还小吗?我现在都九岁了,怎么可能还不懂事?”
公孙应姜则跃跃欲试道:“姑姑担心那敖家女孩儿打扰小叔叔,那还不简单?回头我就去做点手脚,让她晕船晕的根本起不来,反正她头次出海,就算吐到地老天荒也不会怀疑着了暗算的,只会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体质。如此咱们只管叫大夫给她开点补气培元的药,免得她折了元气,自可轻轻松松的不必专门分心去盯她了!”
“现在也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去打扰哥哥,万一她没有这么做的话,咱们这样对她就有点缺德了。”盛惟乔犹豫了会,摇头道,“咱们还是先看看吧!”
公孙应姜闻言也不强求,但又提醒她:“姑姑也别光顾着帮小叔叔防着这敖家女孩儿,您自己也得小心啊!不定那徐世子也在惦记着您呢?”
“他?”盛惟乔冷笑,“他敢不老实,我揍不死他!”
前两天她还觉得上回在朱嬴小筑揍这徐抱墨揍轻了呢,徐抱墨要是敢再惹她,她保证打的他连宁威侯府夫人都认不出来!
所以这会也没把徐抱墨当回事,三言两语哄了盛惟妩先回自己房里去,独留了公孙应姜问,“之前哥哥说,去长安的时候会带上应敦,他人呢?已经在船上了不曾?”
“已经在了。”公孙应姜忙道,“我方才还看到了他,现在好像是个水手——姑姑要见他吗?”
盛惟乔对公孙应敦没什么兴趣,摇头道:“男女有别,我们这三层,就是哥哥他们这些男子都不常上来的。何况应敦这会在众人眼里,是个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外男?贸然喊他到我跟前,反而招眼了。还是让他就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哥哥找机会将他弄到身边吧!”
又叮嘱她,“你也少跟他接触,免得落了行迹,叫人起疑,反而害了他!”
公孙应姜连连点头,说着:“若非姑姑不计前嫌的以德报怨,他早就没命了!这会侥幸逃出生天,小叔叔还肯把他带在身边,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贸然行事,给姑姑还有小叔叔添麻烦呢?”
盛惟乔心下暗叹:这侄女儿的态度倒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公孙应敦那侄子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他要是跟公孙应姜一样知道好歹也还罢了,万一还是坚持反对招安、反对支持盛睡鹤,这个人可就是个麻烦了。
偏偏还是公孙夙的亲生儿子。
目前也只能期待盛睡鹤能够如他所说的那样,有足够的手腕压得住这侄子了。
想到这里,盛惟乔不免又觉得自己这行人给盛睡鹤加了难度——如果不是她要随行,又带上了盛惟妩、公孙应姜,还引来了敖家兄妹的话,以这海船的宽敞,如果只是盛睡鹤与徐抱墨结伴同行,有的是机会避开徐抱墨的耳目,单独收服公孙应敦。
但现在,楼船上的主子们足足七位,下人更多,哪怕船只足有三层呢,也真的是到处都是人了。
这种情况下,公孙应敦如果存心找事,随便喊一嗓子,想找个角落给他脸色看,估计都找不到!
“算了,这公孙应敦要当真自己找死,总归不能为了他毁了哥哥的前途!”盛惟乔心中暗道,“哪怕他不是盛家血脉,然而爹娘私下里说的很对:除了娘现在怀的还不知道男女的那个孩子外,我目前的同辈兄弟里头,连出个举人都难,别说他这样的翰林种子了!冲着他这份读书上的才情,假戏真做把他当自家骨血看都不亏!”
所以即使知道盛睡鹤跟自己没血缘,盛惟乔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毁了他的前途的——宣于冯氏那边实在劝不住,她甚至不惜按照冯氏的叮嘱,亲自陪盛睡鹤出发,好给他做挡箭牌了。
这会区区一个公孙应敦,哪怕有公孙应姜这份情分在,但盛惟乔觉得在玳瑁岛上对公孙应敦以德报怨了一回已经给足了公孙应姜面子。
如果公孙应敦执迷不悟,她凭什么一让再让?
若公孙应姜因此恨她……那就恨吧!
盛惟乔虽然娇气,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从来心眼清明,绝非些许朝夕相处的情分所能迷惑。
而底舱里化名“桓敦”的公孙应敦丝毫不知他的“惟乔姑姑”已经对他动了杀心,边做着繁重的差使,边暗暗焦急:“小叔叔怎么还不把我提拔到他身边去?!”
第五十九章 悲催的公孙应敦
说起来公孙应敦态度转的这么快,跟他已经在船上做了大半个月的苦工很有关系——之前他被带上岸时,盛睡鹤在公孙应姜还有盛惟乔面前,都是信誓旦旦会找个庄子啊别院什么的地方,安排妥当的人手服侍他好好养伤,完了携带北上,以亲信下仆的身份搁在左右,日后盛睡鹤得了势,也好顺理成章的提拔。
简直以德报怨的不行,从头到脚写满了“用心良苦”四个字。
盛惟乔固然信以为真,公孙应姜这个关心弟弟的姐姐都没听出什么不对,姑侄俩于是很放心的把公孙应敦交给了盛睡鹤安排,连去处都没问清楚。
实际上……
公孙应敦在陈设华美的屋子里安心养伤的日子就过了五六天。
确认他死不掉之后,就被拎下榻,扔到船上做苦工!
起初他还闹过,说自己伤口都没愈合,这情况去做力气活简直就是想他死——早知道盛睡鹤如此用心歹毒,他宁肯死在玳瑁岛,好歹是叶落归根!
然后就被盛睡鹤的心腹左右开弓,大耳刮子抽了个头晕目眩!
“咱们首领当年,年纪才你现在岁数的一半,被人偷袭,若非五爷相救,差点死在谷里头!”
“何尝不是撑着重伤,每天都把自己要做的那份差使做完,硬生生的熬到伤口愈合?!”
“首领那还是没做错什么,纯粹是别人不想让他活下去哪!”
“凭你这混账小子做的事情,喂一百次鲨鱼都是活该!”
“首领不但把你救了出来,还给你安排了往后的晋身之路,如今不过是磨砺你几日,你就要大呼小叫了?!”
“合着公孙氏的子孙都你这熊样?!”
“能被首领亲自吩咐磨砺,是你小子八辈子祖坟埋的好才能有的福分!”
“敢不识趣,老子抽不死你——别以为你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会受罚,首领一早说了,反正你离开玳瑁岛时就伤痕累累,回头你要是死了,首领来句你身子骨儿娇贵,没撑过去!你道早就放弃了你的玳瑁岛会追究?!”
“某些人不兴高采烈你这个不识趣的东西总算死了就不错了!”
公孙应敦虽然是海匪窝里出来的,各种酷烈的折磨手段,打小司空见惯——问题是,他见惯的都是用在别人身上,自己冷眼旁观,可没想到有一天这些手段全部招呼自己!
一直被长辈保护的很好的少年,亲身感受了下自家以前那些俘虏们的待遇后,虽然心里还是不服,娇生惯养出来的身体却已经老老实实的跪了!
于是,他就这么,拖着重伤的躯体,做了大半个月的苦工……
这中间公孙应敦的心理变化就跟前年盛惟乔被关祠堂时的心态起落一个样:一开始,天天诅咒盛睡鹤,做梦都恨不得咬这小叔叔一口!
过两天愤怒达到了最高点,甚至连盛惟乔啊公孙应姜这些人都恨上了!
成天想的就是自己忽然武功大进或者智谋大进什么,总之就是骤然挣脱了盛睡鹤的控制,反过来把这些人拿下之后,统统押进水牢,摆上各种刑具,挨个过上一遍,再剁碎了喂鲨鱼……
愤怒了几天后,就开始惶恐了:我干了这么久的苦工了啊!
才好的伤口因为干苦力又裂开了啊!
为什么还是没人来管我?!
我之前可是少岛主啊!
我是公孙氏的亲生骨肉,是盛睡鹤恩人的亲儿子啊——难道所有人都把我忘记了吗?!那自己岂不是要在这角落里做一辈子苦工——他不要啊啊啊!!!
这时候他还是一边惶恐一边诅咒盛睡鹤的,但过了段时间见当真没人来理会自己,连之前信誓旦旦要帮他的姐姐公孙应姜都不见音讯,公孙应敦真的害怕了,再也顾不上诅咒盛睡鹤不说,甚至每天一有空,就是趴在船舷上朝远处眺望:小叔叔,您怎么还不来救我啊啊啊!?
终于,今天盛睡鹤一行人来了船上,公孙应敦才见到这以前十分敌视与防备的小叔叔时,眼泪都差点当场掉下来了!
要不是还有一分理智在,他差点激动到当众扑到盛睡鹤身上,哭诉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
所以这会他哪里还记得什么反对招安反对盛睡鹤,只要盛睡鹤给他恢复从前锦衣玉食的待遇,他绝对把这小叔叔当亲叔叔,不,是当再生父母看好吗?!
偏偏盛睡鹤不知道是故意刁难他,还是当真把他给忘记了,上船之后一连三四天,不是跟徐抱墨、敖鸾箫谈诗论词,切磋文章,就是陪着盛家姐妹游览楼船,垂钓消遣。
哪怕公孙应敦想着法子在他面前晃,他也是视若无睹,跟看个陌生下仆没什么两样——为此公孙应敦又被管事踹了好几脚,训斥他:“没眼色的东西!没见公子跟小姐们正在甲板上吗?你这么个腌臜的脏货,朝那儿凑什么凑!仔细冲撞了主子们,剐了你都不为过!”
要搁以前,公孙应敦哪里受得了这个,不扑上去跟管事拼命才怪!
但这大半个月来,他是被“调教”狠了,闻言连瞪这管事一眼都不敢,老老实实的垂手领训,完了滚回底舱做事……
不但盛睡鹤如此,盛惟乔跟公孙应姜都认为盛睡鹤自有安排,为了避免做出帮倒忙的事情,姑侄俩对于老在面前晃的公孙应敦也是视若无睹……
看着小叔叔小姑姑亲姐姐吃香喝辣,一群人围着服侍,自己吃糠咽菜穿粗麻布,被一群人呼来喝去,公孙应敦忍啊忍,忍到这天,觉得实在受不了了!!!
似乎上天也觉得他可怜,就在公孙应敦忍无可忍的想爆发时,却听到一个消息:“靠岸?”
“可不是?”同伴捧着个从厨房里偷来的烤地瓜,边吹边吃,同他讲,“前头碧水郡,大公子特意叮嘱过停靠半日,要亲自上岸去办点事的。管事的说,也可以放咱们半日假,有要买东西或者想游览碧水郡的,也可以离船,不过顶多半日——要是大公子回来之后还没回来,可不一定会继续等,到那时候,一律当逃奴处置!”
“碧水郡?”公孙应敦顿时明白停靠的缘故,于是歇了立刻去找盛睡鹤的想法,暗道,“如今我为鱼肉小叔叔为刀俎,他上船这么多天都没理会我,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打算呢还是故意折腾我。但不管是哪一种,在这船上跟他求情,万一闹出动静来,或者恰好被谁看见了,没准又惹他生气,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倒不如趁他上岸的功夫悄悄跟上去求他。”
“再说他让楼船在这里停靠,想也不会是其他事。”
“如此我跟应姜也该过去一趟的。”
这么想着,他也就安然等待楼船进港了。
船上其他人听说要在碧水郡停靠半日,还以为盛睡鹤是觉得海上乏味,想上岸去看看了。
只是盛惟乔跟盛惟妩闻言,说要盛睡鹤陪着游玩时,这两天对这俩妹妹一直言听计从宠爱有加的盛睡鹤,却一口回绝,说自己另外有事要做,让她们要么留在船上等自己回来,要么就是带着护院出行。盛惟乔于是问他要做什么事,盛睡鹤难得眉宇间没了调笑之色,神色淡淡道:“一点私事,同妹妹没什么关系,妹妹就不必操心了!”
再问,他索性闭嘴,一个字也不回答,脸色也有点阴沉——见这情况,徐抱墨跟敖鸾箫连忙打圆场,将话题岔开。
转过身之后,徐抱墨见盛惟乔还是有点忿然,悄悄向她道:“大乔别多问了,万一跟恒殊弟的生身之母有关系呢?”
盛惟乔不屑的撇了撇嘴角:盛睡鹤的生身之母早就死了,还是死在茫茫大海上,只怕尸骨都找不着了!
而且他是江南人家的子弟,这碧水郡距离江南还有几百里呢,怎么可能跟盛睡鹤的生身之母扯上关系?!
不过转念想到,当初父母同自己说盛睡鹤真实身世时,只说他是江南富家幼子,却没说他生身之母的来历——万一他亲娘乃是远嫁,娘家就在碧水郡的话,似乎也对的上?
她心中起了同情,也就缓和了神色:“我不问他了。”
徐抱墨暗松口气,又劝她去岸上走走:“恒殊弟没空陪大乔你,世兄我有空啊!不如咱们一块去转转,此地说起来也是人杰地灵,不然当年也出不了桓公那等人物。我之前在苍梧郡的时候就听说啊,这地方就在码头附近也是很有一些景致可看的,今儿这种天高云淡的好天气,都是游人如织……”
话没说完就见盛惟乔变了脸色,一挽袖子,当场招呼盛惟妩、公孙应姜帮忙,三个人齐心协力将他暴打一顿,末了盛惟乔还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鼻子警告:“我的婚事用不着你多管!再这么迫不及待的蛊惑我嫁人,我就把你丢海里去!!!”
说着狠踹了他一脚,才提着裙摆,恨恨的走了——盛惟妩见状,有样学样,也踹了他一脚,冷哼着走了;最后个公孙应姜学着两位姑姑踹了他一脚,见左右没注意,在他脸上不轻不重的掐了把,又摸了摸,揩完油,方笑眯眯的离开。
留下徐抱墨泪流满面:“本世子说游人如织,不是说让你去看看有没有符合你喜欢的公子嫁了,而是想看看有没有符合本世子喜欢的美人勾搭几个啊!!!”
之所以打算勾搭美人还要喊上盛惟乔同行,那当然是为了坚定盛惟乔不嫁给自己的决心!
只是徐抱墨没想到的是,他话还没说完呢盛惟乔就误会上了,而且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揍上了——难道他注定逃不过这母老虎的淫威吗?!
明明还没成亲哪,打他就跟打夫婿似的顺手了!
“最可怕的是,祖父祖母还说一定要本世子娶她,就是她自己移情别恋上其他人,祖父祖母也会怪本世子无能,让其他人给横刀夺爱了啊!”徐抱墨愁眉苦脸,想着对策,“本世子要怎么摆脱这个可怕的大乔?!”
他绝对不要过他爹的生活,更不想养一堆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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