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斩冷笑,“那你来找我,就管用了?还期待我给你解惑不成?”
陆之凌想着他还真就打的这个主意,看着苏子斩问,“你与太子妃也打过两回交道了,你能不能猜出她是为了什么啊?”
苏子斩想起他对花颜说的话,可见她是听进心里去了,一时间有些烦躁,怒道,“我又不是神仙,猜不出来。”
陆之凌看着他似乎发起了脾气,莫名地讶异,“你怎么了?这么反感她?”话落,他忽然想起来,“两日前,你带她出京,是不是没收拾了她,反而被她收拾了?所以,如今提起她来,你便一肚子气?”
苏子斩想起背着她走了三十里山路,一时当真有些气不顺起来,如今后背似乎还残余着她的温度,汤泉池里泡了两日夜都不能消退痕迹,他寒着脸眯起眼睛问,“你当真想知道为什么?”
“是啊。”陆之凌点头,太想知道了。
苏子斩凉凉地笑了笑,“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陆之凌眨眨眼睛,竖起耳朵,盯着他,洗耳恭听。
苏子斩放下茶盏,将花颜与他那日在道静庵说的话说了一遍。
陆之凌听罢,不敢置信,目瞪口呆,半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腾地站起身,伸手指着苏子斩,“你……你竟害我!”
“害?”苏子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如那日,眸中蒙上一丝缥缈,冷笑,“这不是好事儿吗?临安花颜,虽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却是个骨子里刚硬且有谋算策略的女人,有她喜欢,有什么不好?”
陆之凌想说她的确是挺好的,他从来没见过那般随意闲适与之相处令人心情舒服的女子,他瞪眼,“可她是太子妃!”
“是准太子妃,只有懿旨赐婚,没有三媒六聘,没入皇室的玉牒,便不是真正的太子妃。”苏子斩纠正,“陆之凌,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京城吗?何不带着她远走高飞?”
陆之凌的脸霎时扭曲了,“苏子斩,你没和我开玩笑吧?你这是撺掇我劫走太子妃?撬太子殿下的墙角?挖他东宫的地洞?抢天家的人?老天!我若是真做了,我爹不打死我,我也活不了多久。”
苏子斩不屑,“出息!”
陆之凌按住自己跳出胸口的心脏,又坐回了椅子上,苦着脸说,“你干嘛非要害我?你怎么不向她举荐自己?你不是也不喜欢武威侯府吗?早就想出京城这泥沼了吗?你从小到大,行事与我也不过半斤八两,何必要推我出去?”
苏子斩脸上凝了一层冰,寒彻骨地说,“我一个废人,昨日若非你送来九炎珍草,我这一条命便去鬼门关了。没有一副好体魄,如何自荐?拿什么自荐?待有朝一日我寒症突发而死,回天无力,让她哭断肝肠,欲绝随死吗?”
陆之凌一愣,不由得仔细看苏子斩面色,这一看,陡然一惊。
苏子斩收了寒意,又凉凉嘲讽地笑,“我这一条命,指不定哪天老天爷就收回去了,风花雪月,缱绻旖思,不要也罢。”
陆之凌看着他,一时间心潮翻涌,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二章 皇帝驾临
太后大张旗鼓气势汹汹地去东宫,最终心胆俱颤偃旗息鼓地回了皇宫。
皇帝得知了东宫发生的事儿后,终于真正地正视了太子云迟非要娶的这位太子妃。
临安花颜,就如平地一声惊雷,从她入京,便牵动了朝野上下的心弦。短短几日,京城因为她空前地热闹。
皇帝已经病了月余,一日有多半日滞留在床,多日未踏出帝正殿了,又因前几日被云迟气了一场,月余的汤药白喝了。
昨日听了云迟一席话,终于让他不再因为云迟的执着而堵心加重病情,睡了个舒坦觉,今日醒转后,精神大好,得知东宫之事,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在太后回宫后,他当即吩咐人,“小德子,摆驾东宫。”
德公公大惊,看着皇帝,劝道,“皇上,您身体刚稍稍好转,去东宫不急于一时,还是改日再去吧。”
太后都铩羽而归,吓破了胆,他是真怕皇上去这一趟也如太后一般,那就真出大事儿了。
皇帝哼道,“朕想见见临安花颜,一刻也等不及了,别废话,快去安排。”
德公公见皇帝决心已定,无法,只能出去安排了。
不多时,皇帝由人扶着上了玉辇,仪仗队御林军随扈,浩浩汤汤地出了皇宫。
云迟得到消息,愣了一下,扶额失笑,“还以为父皇比皇祖母定力足些,如今看来,也是高看了他。”
小忠子心里抽了抽,暗想您怎么就不想想您的太子妃在东宫做出了多大的事儿呢!这天雷砸顶的大事儿,任皇上再有定力,焉能再坐得住?
云迟琢磨了片刻,吩咐,“你立即回去,要在父皇进东宫前赶到,亲自给太子妃传个口信,告诉她,父皇病了月余了,身体一直不好,她若是用对付皇祖母那样的法子来对付他,他怕是自此就在东宫长眠了。谋害一国之君的罪过,让她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担起来。”
小忠子暗暗地抽了抽,应是,连忙撒开腿骑快马跑回了东宫。
花颜吓晕了太后,气哭了七公主,事情办的太简单,她也没什么成就感,回了凤凰西苑后,用过午膳,便懒洋洋地躺去了床上。
秋月小声嘀咕,“小姐,您最近可真能睡,如今外面天都快塌了,您还睡得着吗?”
花颜闭上眼睛,唔哝道,“臭阿月,你家小姐我最近来葵水了嘛,身子骨乏得很,没力气的很,自然困顿想睡觉。”
秋月叹了口气,“您就不担心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您对七公主说的那一番话,他怒火攻心来找您算账吗?太子殿下发起怒来,着实吓人,您被子斩公子劫走那日,他那气势排山倒海一般,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几乎以为自己快死了。”
花颜嗤笑,“出息!”
秋月吐吐舌,“奴婢哪里有小姐的胆子?那么高的高阁都敢跳,您就真不怕万一太子殿下没安排人看顾您的话真摔死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有地方哭,怎么没地方?阎王爷那里呗。”花颜舒服地翻了个身。
秋月一噎,无语地看着花颜。
花颜哼哼道,“云迟今日不会来找我算账的,这一年多了,他心里清楚得很。我就是不想做这个太子妃,他能奈我何?有这个算账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钳制我才是正理。”
秋月敲敲头,“我就不明白了,殿下为何非不放手?小姐都给太子殿下惹出这么多麻烦了,他朝务繁忙,还要应付小姐,这一日一日的,多累呀。”说完,琢磨道,“难道太子殿下真真地喜欢上小姐了?”话落,自言自语地点头,“嗯,我看是极像的,殿下对小姐其实极好,这宫里上下都得太子殿下的吩咐尊小姐为太子妃,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俨然是……”
“打住,打住。”花颜受不了地睁开眼睛,白了一眼秋月,“我跟你说过什么?忘了吗?我用不着他喜欢,他的喜欢我可受不起。”
秋月嘟着嘴住了嘴,“不说就不说嘛,奴婢只是在想着,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姐才能真正地让太子殿下放手取消了这桩婚事儿?”
花颜也郁郁地长叹一声,无力地说,“鬼知道什么时候?不过他想让我收手的话,做梦!”
二人正说着话,福管家匆匆来报,“太子妃,皇上出宫了,正往东宫而来。”
花颜一怔。
秋月惊了一跳,看着花颜,“小姐,怎么办?皇上是不是来东宫找您问罪来了?”
花颜蹙眉,看了一眼窗外,响午刚过,阳光正盛,按理说,正该是皇帝用过午膳休息的时辰,如今来了东宫,还真保不准是为了她而来。
她思索着,皇帝怕是不像太后那么好对付,毕竟能生出云迟这样的儿子,登基以来,执掌皇权,朝野内外,从未发生过震乱。
尤其是云迟十五岁时,就让他司天下学子考绩,十六岁始便让他监国摄政,如今云迟二十。自从云迟监国摄政以来,皇帝一年有大半年都是不理政事儿,将之推给云迟的。
这样的一个帝王,不执著皇权宝座,舍得放权给自己的儿子,安于培养太子云迟,让南楚日渐繁盛,各大世家关系持横,决计不可小看。
“太子妃?”福管家没听到花颜的声音,不由提着心试探地询问。
花颜揉揉眉心,她不想嫁给云迟,自然不会向皇帝讨好,但她要用什么办法,说得动皇帝,让他不管怒也好还是气也好还是如何,今日见了她后,铁了心不顾云迟反对下一道圣旨毁了这桩婚事儿呢?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总不能再去跳一次高阁观景台吧?
她正想着,小忠子匆匆跑进了西苑。
福管家一见小忠子,顿时大喜,连忙问,“你回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小忠子点点头,气喘吁吁地抹着汗说,“殿下让我回来给太子妃传一句话。”
福管家闻言连忙催促,“既然如此,快去说。”
小忠子来到门口,对里面一拱手,恭敬地禀告,“太子妃,殿下有话让奴才传与您听。”话落,补充,“是关于稍后皇上驾临东宫的话。”
花颜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想着云迟此时派人来,估计没什么好话,点点头,“说吧。”
小忠子连忙将云迟让他传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花颜听完,眼皮直翻,他这是什么话?是一国太子皇帝的儿子该说的话吗?什么叫她若是用对付太后那样的法子来对付皇帝,他怕是自此就在东宫长眠了?
皇帝长眠,他不就登基了吗?
她冷冷地哼了哼,还是太子就如此嚣张,把持朝野,若是他登基,成了皇帝,掌控天下,那还有她的活路吗?
她是傻了才会让皇帝因她在东宫长眠。
小忠子没听到花颜回话,只听到屋中传出的冷哼声,他心下直打鼓,试探地问,“太子妃?”
花颜脸色难看,“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太子殿下放心,谋害一国之君的罪过,我还不想担,我还等着他给我一道悔婚的圣旨呢。”
小忠子额头冒汗,低低地应,“是!”
花颜从床上坐起身,对秋月说,“帮我梳妆吧!”话落,一边下床一边补充,“粉扑的厚点儿,将脸弄得白点儿,唇点的红点儿,胭脂多用点儿,发髻梳高点儿,珠翠多用点儿,衣服选鲜艳点儿,首饰多拿出来点儿……”
她一口气交代了十多条要求。
秋月呆了呆,想着平日里清雅素净的小姐,若是今日照她的要求这般收拾出来,那会成多俗的样子?还能看吗?
花颜下了床,站在地上,催促,“还不快点儿帮我弄!”
秋月抽了抽嘴角,连忙点头,跑去放置在内间的那两排大柜里翻找衣物。
第五十三章 陪朕走走
秋月在衣柜里扒拉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大红大紫大花大绿的衣裙。
她无奈地回转身,对已经坐在了镜子前的花颜说,“小姐,咱们来京时,没带几件衣服,入了东宫后,太子殿下让宫衣局给您做的衣服,也是依照您喜欢的颜色样式做的,这柜里的衣服,不是碧绿,就是素青,再就是水蓝,还有荷白,总之,没有一件鲜艳的。首饰也是,都是精致素雅的极品玉饰,一件金银的大俗手饰也没有。”
花颜刚要往脸上猛地拍粉,闻言住了手,竖起眉。
秋月合上衣柜,摊手,“小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谁让您自从住进这东宫,太子殿下吩咐下来对您的吃穿用度安排都十分合心合意合您的癖好万事周到周全呢!”
花颜狠狠地磨了磨牙,放下手里的粉扑,想着不能让皇帝因大俗而厌了眼,那该怎么做呢?
她一时间脑子急转。
“皇上驾到!”
外面传来一声高喊。
花颜听着这高喊声不对,怎么这么近?像是就在西苑门口一般?皇帝难道这么快就进了东宫?马不停歇不等东宫的人迎驾便直接来了她这里?
秋月是也惊了,连忙出了里屋,走出画堂,打开房门,入眼处,一个明黄的身影由人护卫着入了西苑。
西苑侍候的人大惊,以候在门口等花颜吩咐的福管家为首,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皇上万安!”
秋月骇然,立即跑回了屋,白着脸对花颜说,“小姐,真的是皇上,已经来了,进了咱们院子里了。”
花颜也听到了,暗暗叹了口气,这皇帝的性子可真是雷厉风行,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缠绵病榻月余久用汤药体虚力乏需要人搀扶着慢悠悠而来的模样。
她想着如今太急,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先出去看看他的目的再说了。于是,从菱花镜前站起身,给了秋月一个安定的眼神,缓步走出了房门。
皇帝已经来到院中,停住脚步,对福管家沉声问,“太子妃呢?”
福管家心下急跳,连忙回话,“回皇上,太子妃她在……”
花颜一脚迈出门槛,听到了皇帝的话,心下一突,皇帝称呼她为太子妃?不是如太后一般称呼她临安花颜?这样的差别,大了去了。
太子妃,说明皇帝承认她这个准儿媳妇儿,临安花颜,说明她是临安花家的女儿,还未得到承认的皇室媳妇儿。
午后的日光正盛,花颜踏出房门,便觉得头顶上顿时罩下一片烤热,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疼。她用衣袖挡了一下脸,适应了片刻,才缓步走下台阶,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对着那明黄的身影见礼,“临安花颜,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帝目光落在花颜的身上,刚刚她走出房门,那因为日光太盛而抬起手臂遮了一下脸的动作,自然随意,缓步走出门槛,沉静不惧,也没有丝毫紧张的模样,皆入了他的眼底。
那一眼间,他倒是没大注意她的容貌,只觉得初夏午后的日光似是更烈了些。
他盯着花颜屈膝见礼后不待他说免礼平身便直起身双手交叠而立的模样看了片刻,她安静而立,请安后,他不开口,她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便沉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花颜慢慢地抬起头,目光与皇帝对上。
这是她第一次得见天颜,这位高坐在金銮殿上的九五至尊,这位自皇后薨了之后时常病倒的皇帝,云迟的父皇,南楚的一国之君,她懿旨赐婚后与云迟明里暗里打了无数次交道,却从未见过的皇帝。
他有十五个儿子,十一位公主,如今每一个都活得好好的,至今没有一个争权,没有一个伤残,和和睦睦。
那些同室操戈、皇室无亲情、明争暗斗、厮杀激烈的戏码,至今没上演。
太子云迟的位置坐得稳,皇帝的位置坐得也甚是安然。
他面容消瘦,汤药气极浓,眉目依稀有几分年轻时风华气韵的影子,两鬓有几根白发,不是十分惹眼,一双眼睛沉如海,亮如星昼,薄唇抿着,看人的时候不怒自威,明黄龙袍上的金龙在日光下呼啸欲飞,帝王威仪尽显。
她打量皇帝,皇帝自然也在打量她。
花颜穿着浅碧色的云纱织锦绫罗裙,未施脂粉,容色清丽,头上云鬓只簪了两支玉钗,整个人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她神色沉静,眸光浅淡,似乎并没有因为对面站着的人是南楚的皇帝,而胆怯半分。
皇帝暗暗地点了点头,想着怪不得他的好儿子非她不娶,端看这一副模样,便胜过这京城无数闺阁女子。
他身为皇帝,最是明白,多年来,敢直视他容色眼睛这么久的人,除了云迟和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子斩以及玩世不恭的陆之凌和温润平和谦谦君子的安书离外,连赵宰辅都做不到,他是官居宰辅之位,位置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