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模棱两可地说,“兴许吧。”
天不绝看着花颜,她脸色平静,眼里却有些虚飘,他心里没底,提着心说,“小丫头,仔细身子。”言外之意,可不能再呕心头血了。
花颜点头,“我知道。”话落,对云暗道,“将这个死士的尸首找一个冰棺先收起来,待我书信一封给太子殿下,再做定夺。”
云暗垂首应是,他自从知道花颜是四百年前的淑静皇后,震惊骇然后,彻底投靠了她,这一路护着她前往北地,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一批杀手里见到了梅花印。
他们身为太祖爷传承下来的暗卫,对梅花印自然知道,也知道这梅花印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梅花印存在这世间,必有后梁嫡系子孙在代代传承。
而太子妃四百年前曾是后梁的淑静皇后,没有谁比她更真切地认识梅花印。
第四十二章 (二更)
云暗将那名死士的尸首收起,将其余尸首用化尸粉化了个干净,秋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被吹散,地上的大片血水混合进泥土里,不多时就干透得看不出来了。
此时正处在荒野之地,四面荒凉,秋风扫过,树叶哗哗作响。
花颜久久地站在原地没动,安十六、安十七、花容、天不绝四人知道内情,也都不言语,静静地陪着她。
程子笑和五皇子觉得花颜十分不对劲,一时间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采青从车中拿了一件披风出来,轻手轻脚地为花颜披在身上,小声说,“太子妃,夜深露重,秋风寒凉,您仔细身子。”
花颜“嗯”了一声,伸手拢了拢披风,对一旁的安十六说,“给哥哥去信,让哥哥查查梅花印。”
安十六应是。
花颜转过身,对众人说,“走吧,继续赶路。”
五皇子这时忍不住开口,“四嫂,后梁皇室暗卫梅花印出现之事,你不告知四哥吗?”
花颜脚步顿了顿,摇头说,“先不告诉他吧。”
五皇子不解,“为何?这样的大事儿,为何不告诉四哥?”
花颜刚要回答,前方有快马疾驰而来,转眼,便来到了近前,那人见到一行人,目光扫了一圈,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花颜面前,将一封厚厚的信函呈递给她,“云意携太子殿下信函拜见太子妃。”
花颜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笑了笑,“起来吧!出了什么大事儿?太子殿下怎么让你来送信函?”
云意站起身,恭敬地道,“收到太子妃的信函和姚德旺的认罪状后,殿下已不相信京城通往北地的驿站,云影便派了卑职亲自来给您送信。”
花颜点头,“你先去一旁歇会儿。”话落,对安十六说,“给他拿些糕点茶水。”
安十六颔首,示意云意跟他来。
十二云卫在西南境地时与安十六、安十七打过无数交道,分外熟悉,云意点头,跟着安十六去了一旁歇息。
花颜打开云迟的信函,厚厚的一摞,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罢之后,叹了口气,对一旁的五皇子温声说,“太子殿下坐镇京中,除了要操神川河谷一带水患治理别出乱子外,还将今年的秋试提上了日程,再加上筹备我们的大婚,以及如今还要查办北地灾情牵扯的京中一干人等,兵部尚书被他罚闭门思过,御史台的孙御史被他免了职,如今诸事都加在他身上,他忙得很,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梅花印之事,我先让哥哥来查,等查出些眉目,再与他说也不迟,如今就先不让他分心了吧。”
五皇子闻言点头,惭愧地说,“四嫂说得是,是兄弟不对,听闻前朝的梅花印,心下骇然,恐四哥不知,危急江山,四嫂恕罪。”
花颜笑了笑,“不枉你四哥辛苦教导兄弟们一场,你想立即告诉他,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你放心,既然被我所知,与他知道一样,我会查个明白的。”
五皇子又对花颜拱了拱手,“弟弟相信四嫂。”
花颜不再多说,提笔给云迟回信,信中提了北地程家的暗卫要杀程子笑被云暗捉了一个活口,又提了在程家暗卫之后,又有两批死士,十分阴狠毒辣,没能留下活口,正在查名身份。
说完了刺杀之事,又提了程子笑所言的怕北地军中也有参与之事,那么早先她制定的计划怕是要有所更改了。她也觉得十有八九北地军中会叛乱,武威侯府、安阳王府、敬国公府在北地各有五万兵马,四百年来,明面上是三府掌控兵符,但是北地里如何,不好说,所以,她问问他意见,看看该如何施为?
说完了这两件事儿后,又提到若是再有信函,不想走朝廷的驿站,觉得不安全,就将信函派人送去山珍馆,交由花家的暗线,送来北地好了,不必云意特意跑一趟,如今尚且在路上,路程短,若是一旦她到了北地,那么路程遥远不便。
最后,她又让他必须仔细注意身子,她可不想从北地回来后看到他瘦成麻秸秆的模样,她如今记着他的斤两呢,若是他身上掉一块肉,她就敢跟他悔婚不嫁了。
这也算是威胁了。
花颜觉得没写多少,待写完后,将信函封起来一看,也是厚厚的一摞,丝毫不比云迟的墨迹少。她好笑地揉了揉眉心,她与云迟,都是素来干脆果断的人,如今两个人在一起,反而彼此絮絮叨叨磨磨唧唧了。
她将信函掂了掂,喊来云意,递给他,“路上小心。”
云意伸手接过,“太子妃放心。”话落,行了个告退礼,翻身上马,须臾,马蹄声向京城反向疾驰而去。
安十六已经为马车重新换了马,花颜对众人道,“继续赶路吧。”
众人点头,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一行人继续向北而去。
花颜上了马车后,躺回锦被里,明明深夜,却没多少困意,她盯着车棚顶看了一会儿,对采青说,“若是让三府上交北地的兵权,你说,他们会同意吗?”
采青想了想,小声说,“奴婢觉得敬国公府一定会同意的,单不说敬国公府是您的半个娘家,只说敬国公耿直忠心,私下里早就找过殿下,有上交的兵权的心思,只是太子殿下监国后,短时间内不想打破平衡,所以,才一直没答应。”
花颜点头,“嗯,确实像是敬国公会做出的事儿。”话落,又问,“你其余两府呢?”
采青摇摇头,“其余两府说不准,不过如今子斩公子负责查办北地灾情一事,武威侯应该会相助子斩公子的吧?他只有子斩公子一个嫡子,继夫人至今未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他手中的虎符,按理说,将来也是要传给子斩公子的。”
花颜不语。
采青看了花颜一眼,车厢内小颗的夜明珠微光照在她面上,她神色平静,眉目浅浅,她又道,“至于安阳王府,安阳王生性风流,世子也是个风流性子,本就司文从文,手握着兵权,一直以来也是交给族中从武的子弟,这一代,书离公子文武双全,不过他似乎没有接手的打算,至今内里对这兵权是如何掌控的,也不好说。”
花颜颔首,“先等太子殿下回信吧!看看他怎么说。”
采青将花颜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她盖了个严实,“太子妃,您睡吧,昨日到今夜,您都没怎么睡。”
花颜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若说来北地突然知晓黑龙河决堤凤城被淹事情比她预想的棘手十倍来说在预料之外,但时隔四百年后看到了梅花印,那么便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她从来不曾想过,还能看到梅花印。
安十三在当日安十七找去山珍馆后,便快马加鞭回了临安,花灼不在临安花府,他马不停蹄地又去了云雾山。
花灼自从花颜进京,将云雾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正准备进京时,见安十三从京城回来,安十三着急地要将花颜自己下魂咒的事情告诉花灼,所以,头未梳脸未洗衣服未换,一身风尘地到了花灼面前。
花灼即便由秋月陪着,每日药膳料理照顾他身子骨,但依旧清减了许多,见到安十三,他立即问,“出了什么事儿?怎地这般急迫?”
安十三喘了口气,将京中发生的事儿与花灼说了一遍,说到太子殿下带着少主进皇宫禁地温泉宫后,少主被封死的灵识回归本体,想起了魂咒是她自己被迫无奈所下之事。
花灼静静地听着,将所有事情听罢,长久地沉默。
安十三坐在一旁,看着花灼,等着公子示下的同时,既心疼少主,又心疼公子。
一旁的秋月受不住,躲去了一旁大哭起来。
这个消息,对于花灼和秋月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知道了这件事儿,还不如不知,至少,他们心中会存着希望,总有一日,魂咒能解,可是如今花颜告诉他们,魂咒是她自己所下,永世无解,那么,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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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一更)
秋月伤心至极,悲恸之下,哭得晕死了过去。
花灼长久地沉默后,转过身,看向远处倒在凤凰木下的秋月,看了一会儿,起身走了过去,弯身将秋月抱了起来。
安十三看着花灼一言不发平静至极的模样,只他心中怕是难受至极,倒不如秋月这般哭出来,但他知道,公子是不会哭的,他担心地开口,“公子?”
花灼闭了闭眼,嗓音沙哑,“既是她的命,还能有什么办法?”顿了顿,又说,“我倒宁愿她死在四百年前,身死魂归,我没有这个妹妹。”
安十三眼睛也顿时红了。
花灼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平静,“去歇着吧。”
安十三应是,退了下去。
花灼抱着秋月,看着偌大的云雾山,目光落在凤凰木上那盏长明灯上,驻足许久,轻喊,“来人。”
“公子。”有人应声出现在花灼身后。
花灼吩咐,“备船,回府。”
“是。”那人应声。
不多时,花灼带着秋月,乘船乘车回了花府。
临安一如既往的繁华,花府一如既然的热闹,没有因为花灼不在府中而冷清,也没有因为花颜离开而打破往常,花府的一众人等,过着寻寻常常的快乐日子。
花灼回府后,也没有惊动一墙之隔的花府,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路过花颜苑时,花灼驻足看了许久。
秋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花灼的床上,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睁不开,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睁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他看到了疲惫地靠着床头半躺着的花灼。
她吓了一跳,“公子?”
花灼“嗯”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询问,“醒了?”
秋月点头,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回不过神来,过了片刻,恍然记起她昏迷前听到的消息,顿时起身,伸手拽住了花灼袖子,急急地问,“小姐说魂咒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永世无解?”
花灼睁开眼睛,看着她,秋月长得也算是个美人,只不过是搁在花家,这美便被比得不显眼了,如今她的脸哭成了花猫,眼睛红肿不堪费很大力才能睁开一条缝,真正算得上丑透了。但花灼看惯了秋月动不动就哭鼻子,所以,他拿出帕子递给她,“擦擦脸,比花猫还丑。”
秋月接了帕子扔掉,又忍不住想哭,“那小姐怎么办?她若是出事儿,我怎么办?我不能没了小姐……”
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又从缝隙里往下掉。
花灼不客气地说,“她都没哭,据说自从知道魂咒是自己下的时,竟是笑了。你哭什么?当心再哭下去,把眼睛哭瞎了,她还没死,你就已经看不见她了。”
秋月一噎,顿时止住了眼泪。
花灼夺回帕子,动作不太温柔地给秋月擦了擦眼睛,平静地说,“好歹还有五年,把你的眼泪留着,五年后再哭也不迟。”话落,补充,“她死了,你还有我。”
秋月愣愣地看着花颜,须臾,扑在他怀里,又哭了起来。
花灼撇开脸,似对她这般难看的哭相不忍直视,过了一会儿,见她不停,又将头扭回来,慢慢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说,“对比寻常人,她多活一世,总归是赚了的,别哭了,你即便哭死,也代替不了她。”
秋月只哭着不吭声。
花灼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多眼泪,我与妹妹自小就不爱哭,你跟着我们长大,怎么就没学了我们?这般爱哭,多少江河的水也不够。”话落,又道,“也罢,你若是哭瞎了,我将你送回北地怀王府就是了,眼不见为净。”
秋月顿时又止住了眼泪,哽咽地说,“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我就要跟着公子。”
花灼嗤笑,“我不喜欢眼瞎的。”
秋月扁了扁嘴,小声说,“我不哭就是了。”说着,她坐起身,用袖子猛擦眼泪
花灼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她的,狠狠地揉了揉眉心,“好好的两身衣服,被你这般糟蹋了。”
秋月闻言低头一看,花灼胸前被她哭的一片脏污,她身子僵了僵,小声说,“我这就去洗。”
花灼闻言利落地解开外衣扔给她,“去吧,这就去。”
秋月抱着衣服跳下床,快速地出了房门,当将衣服放在盆里里搓洗时,才想起她本来还要与公子说小姐的魂咒呢,怎么就被他这般打发出来了?
公子怕是比她还要难受吧?他与小姐虽不是双生子,但兄妹情分却是如山似海,这些年,彼此相互扶持着一起长大,没有小姐,早就没有公子这个人了。
她想着,又止不住地红了眼睛。
花灼给秋月找了事情,将她打发出去后,屋中静了下来,他又闭上了眼睛。他能够理解花颜瞒着云迟魂咒之事,他虽与云迟接触的不多,无非是他来临安求亲时住的那几日,但他知道,云迟十分爱重花颜,怕是更受不住她只有五年性命。
花颜不想毁了他,为了南楚江山万民百姓瞒着他,也无可厚非。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既然瞒着云迟,看着他熔炉百炼天下,四海河清是她的心愿,那么他这个当哥哥的,理当帮她达成心愿。
兄妹一场,也是他修来的福气,可以说,没有她,他早就死了,更清楚明白生命的意义。若是但分有一丝可能,她是万不会不要自己的命的。
魂咒永世无解,四百年前,她没给自己留退路。如今四百年后,也算得上是因果循环。不能倒回四百年前,谁又如何能改了这因果?
秋月洗完衣服回来,对花灼说,“公子,我想去北地。”
花灼看着她,“你不是打死也不回怀王府吗?改主意了?”
秋月摇头,“才不是,我不是要回怀王府,而是想去北地帮小姐。”
“她用不着你帮。”花灼不客气地说,“你老实待着吧,若是你到了她身边,动不动就哭,她还得抽出力气哄你,哪里是你去帮忙,明明是要去添麻烦。”
秋月跺脚,“公子这是埋汰我呢,这些年我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她也没有嫌弃我麻烦,我也没有动不动就哭,多数时候,我都是能帮得上忙的。”
花灼瞧着她,眼睛用冰水敷过,没那么肿了,总算也没那么难看了,他依旧摇头,“如今她不比以前,你就乖乖地在我身边待着好了。”
秋月看着他,使用怀柔政策,“您就不担心小姐吗?”
“不担心!”花灼摇头,“能过得好时,她从不亏待自己,你也别担心了。”
秋月没了话,无奈地耷拉下肩膀。
花灼看着她蔫头蔫脑的模样,勾了勾嘴角,难得心情好了些,这些年,她跟在花颜身边,学了她许多东西,也学会了在他强硬时不敢对他反抗。
傍晚时,安一来见花灼,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