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活生生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颓然倒在躺椅上,优美的颈脖露出好看的弧度,唇角柔和,美目凝神。
许久,她轻轻一叹道:“林北,人若太聪明,便不会讨喜。”
“放心,我说过她比你聪明!”
看似漫不经心,无头无尾的话语,不知为何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安抚之意。
林南轻笑两声,脸上凝重之色渐起。
“一入师门深似海,师姐从此是命苦。小西这话真真不假,我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的!”
两人再不说一句话,只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不过须臾,一壶酒已然见了底。
酒已见底,困意袭来,林南只觉得眼皮发沉,正欲睡去。
迷糊间,却听身侧的人轻道:“你怎么知道,高相爷被她老婆捉奸在床?”
林南呢喃,声音又轻又柔:“我怎么不知道?外头都传开了!”
一双俊眼骤然睁开,随即慢慢阖上。
……
冬寒日短。
月色半隐在云间,天色青苍。
不过是申时三刻,高府各院已陆陆续续掌灯。
夕云院里,依旧是人来人往。丫鬟,婆子忙碌的穿梭其中,脸上均有凝重。
华灯初上,暮色暗沉。
夕云院外头的一处无人的角落里,一青衣的婆子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悄悄塞到对面之人手里,下巴朝院子的方向抬了抬。
“老姐姐,如何?”
灰衣婆子朝四下望了望,迅速把银子收起,压低了声音道:“不大好,昨儿夜里吐了两口血,五更的时候又喊了几声胸口疼,一夜没有安稳过。”
“黄太医怎么说?”
灰衣婆子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崔家要不了半月便会来人!跟你家主子说,让她早做打算!”
青衣婆子犹豫了几下,正欲说话,却见对面之人脸色一沉,匆匆道:“有人来了,我得走了,你走后面那条小路,当心给人瞧见!”
青衣婆子拱肩缩背,几个转身,便钻进树丛消失不见。
灰衣婆子四下张望,理了理衣裳,神色如常的从角落里走出,见无人,迅速回了夕云院当差。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土炎的打赏。旧书还有最后一人的番外,包子决定写完,便清徐记忆,奋战极品!
第十五回 早做打算
高府东院北角的一处幽静的院子里,四姨娘何秋玉懒懒的斜靠在炕上,只见她容色艳丽,体态丰盈,眼角的旖旎**勾人心魂。
塌下一小丫鬟不紧不慢的正为其捶腿。
“容妈妈在外头侯着!”
何秋玉手轻抬挥了挥,小丫鬟颇有眼色的躬身退了出去。
青衣婆子掀了帘子进来,走到炕前,恭敬的弯腰道:“何姨娘。”
何秋玉妙眼半阖看了来人一眼,淡淡道:“如何了?”
容妈妈低下头,把声音放轻:“昨儿夜里又吐了两口血,喊了半宿的胸口疼,折腾得夕云院里人仰马翻。黄太医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
何秋玉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过是短短两日,竟已是这样了?前头不还好好的?”
容妈妈压低了声道:“奴婢打听到,那日深夜,刘妈妈不知何故去了夫人院里,随即夕云院便有了动静。”
“噢?这是为何?”
容妈妈摇了摇头,一脸神秘道:“夕云院的人嘴紧得跟河蚌似的,一点消息的都打听不出来。要不是那孙婆子与我有些个交情,咱们便是使再多银子,也探不出半分来。”
何秋玉凝视她片刻,微笑着从身后拿出个绣囊,塞到容妈妈手里:“妈妈辛苦了!”
容妈妈暗暗捏了捏份量,心下欢喜,又道:“那孙婆子说,夫人昨日醒来便派人到南边去了。”
“南边?”
何秋玉猛的起身,一把抓住容妈妈的手,惊道:“难道是崔家?”
容妈妈忙点点头:“估摸着崔家怕是要来人。”
何秋玉缓了缓心神,叹气道:“老爷这两日歇在哪里?”
“听说自夫人吐了血,老爷一下朝,人就往夕云院去。这几日怕都歇在那里。”
“到底是结发夫妻,这情份非常人可比啊!”
崔氏十七岁嫁给老爷,一晃竟已快二十年。听说新婚伊时,夫妻俩个如胶似漆,琴瑟调和,老爷对她是有求必应。
心里的酸涩泛开了涟漪,何秋玉微微蹙眉:“你说老爷他……”
何秋玉话说一半留一半,不由的让人浮想联翩。
容妈妈跟着主子近十年,早已化作了主子肚子里的蛔虫,对其每一根肠子知之甚清。
她微不可察的眨了两下眼睛,接话道:“老爷四十还不到,又身居高位,即便老爷对夫人再夫妻情深,只怕是难!姨娘不防早做打算!”
何秋玉心口呯呯猛跳了两下,眼中有了一丝神采,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梁传》曰:毋以妾为妻,按理说妾是没有资格扶为正妻的。可自从景德帝力排众议,在先皇后病逝后,一意孤行扶出身贫贱的李氏为后,在莘国,这个规矩便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高门大户里常有那出身高贵,且有子有女的妾室在苦熬多年后,正室一走,便被扶了正的。
何秋玉竖起两根玉指,在容妈妈眼前晃了晃。
容妈妈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忙道:“夏姨娘已不大在人前走动,可不必理会。朱姨娘出身高贵,又有儿有女,不可小视。不过奴婢打听到崔家还有三位姑娘待字闺中,倘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玉手渐渐滑落下去,何秋玉不禁苦笑:“这么说来,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容妈妈轻叹道:“容奴婢多句嘴,这事还看咱们老爷是个什么想法?姨娘娘家虽比不得崔家,朱家,却也是京城富贵人家。三少爷,四小姐又是那般模样品性……”
何秋玉一听容妈妈提起她的娘家,眼中幽幽露出一丝狠毒的目光,截了话头道:“若不是父亲去的早,我堂堂何家的女儿又岂能给人做妾?”
何秋玉原是京城富户何勇庶出的女儿,其生母苏媚曾经是京城名噪一时伶人,一曲《贵妃醉酒》唱得人余音绕梁,**婉转。其身段也真如贵妃那般珠圆玉润。
年过四十的何老爷一见这苏媚,便迷的跟什么似的,不惜重金纳回府,从此独宠于内宅,三年后生下女儿何秋玉,视若珍宝。
哪知好景不长。何老爷沉迷于女色,亏空了身子,酒后一脚踏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一句话没交待便撒手人寰。
何老爷的正室常氏待亲生儿子顺利接过家主之位,便来个了秋后算帐,曾经在何家内宅风光一时的苏媚被逼无奈,只得吃斋念佛以度残生。
何秋玉刚满十六,就被其嫡母一顶小娇送到高府做妾。三日后,高家新一任家主,何秋玉的长兄何成刚入工部文思院任大使,如今已是工部主事,正六品的官位。
容妈妈见何姨娘脸色不大好看,忙劝慰道:“姨娘不必忧虑,以奴婢之见,姨娘不防回何府与老夫人商议商议,老夫人为了那府里的前程必会助姨娘一臂之力。”
何秋玉长长吁出口气,柔美的眼中露出一丝寒光,冷笑道:“老妖婆享了我这些年的福,也该到为我出力的时候了。”
容妈妈低眉顺眼道:“我的姨娘,这就对了。那府里的好坏都捏在姨娘手里,姨娘想要什么,他们不答应?只是朱姨娘那头,只怕也动了这个心思,姨娘不防细细思量一番。”
何秋玉心如明镜。一旦夫人过世,且不说外头如何,这府里能与她竞争上岗的只有朱氏。
她微微动容道:“朱姨娘出身官宦人家,门第尤在我之上,同样育有一子一女,又比我先进门两年,可谓事事占得先机。我又如何越得过她去?”
容妈妈思忖半晌,低声道:“朱姨娘事事比过姨娘您,只一样她比不上。”
何秋玉轻挑秀眉,明知故问道:“噢,我倒看不出她有哪一样是不及我的?”
容妈妈脸有得意之色,伸出两根手只比划了一下,道:“姨娘您忘了,二少爷?”
何秋玉长出一口气,起身抚了抚头上的金簪,叹道:“哎,我也不是非要与她争,只是不忍心那两个小的,走到哪里都顶着庶出的名头。这嫡庶二字,一字之差,差之千里。我当初便是因为这个吃尽了苦头。”
容妈妈亲自捧过温茶,奉到何氏手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道:“姨娘这话说得真真在理。有道是为母则强,便是为了两个小的,姨娘都该争一争。”
何氏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把茶盏递还到容妈妈手里,浅笑道:“此事容我思虑几日。吩咐下去,让小厨房熬些山药粥,一会请安时,我给夫人端过去。让三少爷,四小姐明日下了学到我院里来一趟。”
容妈妈摒声静气听完何氏吩咐,含笑点头而出。
何秋玉缓缓的靠在锦垫上,眉目间似喜似忧,白玉似的手轻轻按上太阳穴,一颗心渐渐沉寂下去。
……
风吹云动,阴满中庭。
高锦葵站在廊下迟疑片刻,轻轻唤了身后人,步入屋中。
屋中极静,桌上两只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里,轻烟袅袅。
朱姨娘着水红色锦缎恰牙家常袄子斜卧在炕上。听得声响,抬眼见是女儿,笑道:“怎的这会过来?天黑路滑,可有多带几个丫鬟婆子跟着。”
高锦葵脱了斗蓬上炕,接过朱姨娘递来的白玉手炉,笑道:“女儿来瞧瞧姨娘,做什么那么多人跟着,没的看着厌烦。姨娘今儿个怎么没到夫人院里去?”
朱姨娘挥挥手,朝着屋里的丫鬟道:“去给小姐盛碗燕窝来。”
丫鬟知道母女俩人有话要说,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朱姨娘这才拉过女儿的手,轻抚道:“这会子那院里人来人往的,我过去岂不是添了乱?”
高锦葵垂眼:“刚刚女儿从夫人院里过来,正好遇见四姨娘亲手拎着食盒往夫人院里去。”
高锦葵抬眼打量姨娘神色,见其脸上无一丝波澜,顿了顿又道:“姨娘,父亲也在夫人那里。”
朱姨娘眉心一沉,瞬间变了脸色。
“小妇养的,今儿早上还与我说,夫人身子禁不住,这几日晨时过去请安便好了。她居然敢背着我……”
高锦葵反手握住朱姨娘的手:“她的话姨娘如何能信?当着姨娘的面是一套,背着姨娘又是一套。”
朱姨娘眸中瞬间聚起光华:“到底是商户人家出身,忒会钻营。”
“姨娘,只怕不是钻营这么简单。”
“你是说……”
高锦葵缓缓的点了点头:“山秀,你进来!”
一青袄圆脸丫鬟掀了帘子进屋,朝朱姨娘行了礼,便垂手立于炕沿前。
“把你刚刚看到的,听到的说于姨娘听!”
山秀清脆道:“姨娘,奴婢黄昏陪着小姐去夫人那里请安。因多喝了一盅茶,有些内急。奴婢见夫人院里人多,便打算去院外头找个无人处……结果……”
“结果如何?”朱姨娘忙追问道。
山秀噪音一沉,低低道:“结果奴婢看到夫人院里的孙婆子和何姨娘院里的容妈妈黑灯瞎火的凑在一处说私房话。”
“可听清楚她们说了什么?”
“那孙婆子说夫人怕是撑不过这个冬日,过几日崔家会来人,让何姨娘早做打算。”山秀大着胆子一口气说完。
朱姨娘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一顿,瘫倒在绣着鸳鸯的锦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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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十二幻的打赏,么么哒!
第十六回 昏素搭配
高锦葵摆了摆手,示意山秀去外头守着。
她往朱姨娘身上靠了靠,一边轻轻帮她顺着气,一边道:“姨娘,我就说那个何氏不是什么好人。这夫人还没怎样呢,就算计上了。”
朱姨娘心头大慌,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高锦葵看着慌乱成一团的生母,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一点城府也无,若不是仗着外祖家在高家还有几分薄面,早就被那两个厉害的踩到脚底下了,哪还有如今的安稳日子?
……
朱氏闺名朱寻雁,其生母在临产前一日,不知何故梦到了一群大雁围在她头上盘旋,故取名寻雁。
朱氏的父亲朱京原是工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小官。倘若这官早个一百多年,正值莘国建国初始,百废待兴之时,那便是个肥得不能再肥的差。
朱京在员外郎这个职位上一呆便是五年,后来也不知道如何开了窍,从南边找了两个绝色的女子,死拽活拉的把当时还在位上的高家老太爷高明请到府里喝了一回花酒。
那一晚,高老相爷怀里踹着厚厚的银票,步履蹒跚的被两个绝色女子扶上了马车,三人绝尘而去。
没过几个月,朱京便调到了礼部任郎中。虽只升了一个台阶,却是从清水衙门一举跳到了热门单位,待遇虽同,小费不同。如今已是礼部右侍郎,官至三品。
朱寻雁是朱京最小的女儿。有道是么儿得宠,朱寻雁在父母,哥哥姐姐的多重呵护下,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到十五岁,稍不留神,就被那高则诚一张俊脸,一身气度,给拐回了家,做了高府第三房姨娘。
初时,高则诚因见她容貌艳丽,天真活泼,一颗心只围着他打转,比着另两房妻妾,着实令人眼前一亮,因此不免偏宠些,两人如胶似漆了半年的时间。
何秋玉一进高府,朱寻雁立马落了下乘。
如果说朱寻雁是一盘清粥小菜的话,那么何秋玉便是燕窝鱼翅。
那何秋玉有个做名伶的娘,又生得丰姿冶丽,好似那水晶盘内落明珠,真真是从头看到脚,**向下跑;从脚看到头,**向上流。直把那高则诚迷得是七晕八素,恨不能死在她身上。
好在咱们的高相爷虽然贪吃,却懂得昏素搭配,知道挑食的结果便是妻妾相斗,内宅不宁。更何况为官之人,向来擅长玩平衡,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如果说何秋玉在高府内宅的战将力指数为八的话,那朱寻雁至多是三。好就好在,朱姨娘生了个聪明的女儿,背后又有朱家众人撑着,十多年下来,倒也没吃过什么亏。
……
“姨娘,这还不明白吗,她是想坐正房夫人的位置。”
“什么?做她娘的春秋大梦。论辈份,论资历,论什么也轮不到她。”朱姨娘啐道。
高锦葵比大小姐高茉莉略小几个月,过了年便十四岁了,鹅蛋脸,柳叶眉,清新可人。
她小嘴轻轻一抿,叹道:“姨娘,夫人身子一向不好,这次生病来势汹汹,怕是早晚的事。何姨娘敢动这个心思,必是有备而来的。姨娘忍心往后的岁月,都被她这样一个人踩在脚底下?”
朱氏目露寒光,娇美的脸上有了几分扭曲,阴**:“明日,我回朱家一趟,这事找你外祖父,舅舅几个商量一下。她何秋玉想骑到我头上,我呸,没这么便宜的事。”
高锦葵长舒一口气,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姨娘日后与那何姨娘走得远些,夫人跟前不防勤去。父亲瞧见了,对姨娘总有好处。”
朱氏自知脑袋不甚灵光,对女儿的话言听计从。
“姨娘心里有数。你日后离那四小姐也远些,别一不留神就着了人家的道。”
高锦葵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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