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眼花
高茉莉看着棋盘边思虑边笑道:“表哥,这盘棋开局开得很好啊。”
崔瑾辰笑道:“你瞧瞧,连表妹都说我能赢的,要不是……”
我擦。
林西心中的愤怒从脚底心冒到了头顶心。下不过对手,是能力的问题,下输了,却把输的原因怪罪到旁人头上,那是棋品问题。下棋之人,可以没有人品,却不能没有棋品。
林西此生最恨的,便是没有棋品的人,她一个没忍住,低着头哼哼道:“技不如人还怨天尤人……”
此话一出,林西便后悔了,果断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把头垂得更低了。
她竖着耳朵听了半晌,见没人注意到她,心下窃喜。却未料到离她最近的高子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眼。
“三小姐来了!”
如玉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林西如蒙大赦,不知不觉吐了口气。
“三妹来了。”
高子瞻扔了棋子,起身迎上去,走了两步,又回首道:“林西,把棋盘收一下!”
高茉莉见表哥仍盯着棋盘,并未起身,一双眼睛像是两颗光亮的水晶,明亮清澈。
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崔瑾辰回过神,抬头见屋里有人来,这才扔下棋子,朝高茉莉微微一笑,“表妹,我们一旁喝茶去。“
高茉莉含笑点头。
林西待人都走开了。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棋盘前,定定地看了两眼,随手拿起白子。轻轻落下,白琪全盘皆活。一抹笑意由嘴角轻轻漾开。宽大的袄袖拂开,棋盘乱成一团。
林西低头利落地收拾棋盘。
如玉姑娘眼尖的发现自家少爷转过脸,盯着棋盘的眼睛似有一丝光芒闪过。她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大少爷的袖子,示意他招呼客人。
高子瞻回过神,目光似有刹那的恍惚,他定睛再瞧。那丑丫鬟低眉顺目的一颗颗整理着棋子,平淡无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高子瞻自嘲一笑。心道定是自己眼花了,一个连字都不识的丫鬟,如何能下得一手好棋?
……
怡然院的狂风暴雨比着泰然院的温馨祥和,气氛显然要凝重许多。
四小姐高紫萼扑倒在桌上已嘤嘤哭泣了半个时辰。
高子眗耐着性子哄了半天。亲妹子仍是哭,只得搓着手无可奈何地坐在一旁叹气。
高紫萼似哭累了,抬头抽泣道:“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想办法?怎么想办法,父亲这会正在气头上,我若冒冒然去找他,只怕是连我都……”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姨娘被禁,咱们三房被人踩在脚底下吗?你忘了姨娘平日里是怎么疼你的了吗?”
“四妹,我……”
高子眗一句话都对不上来。急得眼睛都红了。
高紫萼伤心道:“父亲把姨娘身边得用的几个人都给发卖了,这会子姨娘被禁在院里,连我们都不让见。你说父亲是不是会把姨娘……”
高紫萼不敢再往下深想半分,捏着帕子又哭出声来。
“四小姐,四小姐!”
贴身丫鬟锦绣掀了帘子进来,喘着气道:“四小姐,三少爷,奴婢打探清楚了。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被接了来。他们都说……”
“都说什么?”高紫萼急道。
“都说……都说……”
高紫萼急得站起来,跌足叹道:“你倒是说啊!”
“都说是接了来给老爷做妾的!”锦绣咬牙把话说出口。
“什么?”
高紫萼跌坐在椅子里。捂着帕子哭泣。
“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
高子眗被她闹得烦了,咬咬牙猛得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突然道:“若不行,我出府找舅舅他们商议商议。”
高紫萼眼前一亮,忙拭了拭眼角的泪,起身推了他一把,“哥,你快去,舅舅他们最疼我们了,不会见死不救的。”
……
此时正值隆冬,相府的园子里,却仍有几分景致可瞧。细雨中的回廊曲折蜿蜒,雨丝夹杂雾气晕染在一起,一片迷蒙。
王美玉亦步亦趋地跟在姑母王氏后面,偶尔侧过脸打量一下四周的美景。纵使心中思绪万千,王美玉脸上仍端着得体的笑颜。
高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只这园子里的奇花异草,亭台水榭便让人觉着贵气逼人,比着王家逼仄的小花园,不知道好出多少倍。倘若她真的能……一抹红晕浮在王美玉的脸上,她慢慢地垂下了头。
“夫人是个厉害的人,一双眼睛能看到你的骨头里去,你在她跟前,话无需多,守着本份便可。万万不可让她看出你的野心。”王氏一边走,一边低声交待。
“老爷这人,是个好颜色的,崔家两个姑娘,颜色堪堪,入不了他的眼睛。凭你这般才貌,再用些个心思,必能入老爷的眼。到时候,你再趁着你欢我爱,割舍不下时,在老爷跟前吹吹枕边风,我在边上再帮衬你一把,必能心想事成。”
王美玉又羞又臊,恨不得把脸深埋下去。
王氏转身看了她一眼,放低了声音道:“只要你能拢住老爷的心,堂堂相府正房的位置便是你的,趁着年轻,再生个一子半女的傍身,这位置便坐得稳当。到时候这相府,还不是咱们姑侄俩说了算。”
“姑母!”王美玉娇柔地唤道。
“好孩子,如今滔天的富贵就摆在你面前了,能不能成事,只看你自己的本事。别辜负了姑母对你的一片心!”
……
“夫人。王家姑娘给夫人来请安了,正在外头候着!”水仙小声的在崔氏耳边轻语道。
崔氏刚用过药,心里头正有些不舒畅。闻言脸色渐沉,半晌才叹道:“瞧着如何?”
水仙冷然一笑,笑中的鄙夷清晰可见:“夫人瞧了就知道了!”
崔氏会意,淡淡道:“把人请进来吧!”
……
“夫人!”
王美玉低眉敛目立在床头,眼睛只盯着脚下的方寸之间。
崔氏瞧着眼前水葱似的女子,脸上端着得体得笑,温和道:“快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王美玉轻轻抬头,如水般的眼睛楚楚动人地瞧着崔氏。盈盈娇态,让崔氏心头一冷。
“妹妹真是好相貌,瞧瞧这姿色,这气度。哪里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便是顶顶富贵的人家,也养不出妹妹这般人品来。”崔氏这话说得极有意思,明抬暗贬,。
水仙极有默契得笑道:“可不是吗?这一下,可把咱们府里的,都比下去了。”
“夫人过奖了,妹妹薄柳之姿,登不上大雅之堂!”王美玉显然没有听出这话中的深意,她及时地低眉垂首。赧羞道。
崔氏朝水仙递了个眼色。
水仙转过身,从妆奁里取出一对水绿翠玉水滴耳环,奉到王美玉手上。
“咱们姐妹俩头一回见。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去,这对耳环还是当年新婚时,老爷替我从外头寻来的。我如今病着,也不常带,倒不如让你们年轻人带着,我瞧着也喜庆。”崔氏轻轻道。
王美玉一见这翠玉的水色。眼前一亮,心知是上等的好东西。忙推辞道:“姐姐,这如何使得!”
“又如何使不得?我给你的,你便拿着。咳……咳……咳。”崔氏捂着帕子,咳嗽两声。
“夫人赏的,王姑娘拿着吧。”水仙在旁劝道。
王美玉推辞了几下,顺手便收下了耳环。又略坐了坐,见崔氏脸有疲色,便趁机告退。
……
“你瞧着她如何?”崔氏懒懒地歪在床上道。
水仙嘴角一撇,笑道:“夫人放心,是个眼皮子浅的,没什么成算。”
崔氏淡淡笑道:“小户人家出来的,都是这般模样。当初何姨娘刚进府那会,也是这般如此。这人,连何姨娘都不如,成不了事。”
水仙笑道:“亏得老夫人左算计,右算计,结果弄进来了这么一位。夫人也不必再把心思放在王家姑娘身上,左右不过是个姨娘,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晚些,你安排她给老爷送趟宵夜!”崔氏低低叹了口气道。
……
正阳宫的午后,仍如往常一般得静寂无声。服侍的宫人们轻手轻脚的各行其事。
李皇后懒懒地接过宫女递来的燕窝,只喝了两口,便推开了。
心腹春阳眼疾手快地斟上茶来,笑道:“娘娘这两日胃口不大好,不如让奴婢把刘太医请来,把个平安脉吧!”
李皇后瞪了一眼春阳,摇了摇头,闲闲问道:“崔家大爷进京这些日子,都见了些什么人?”
春阳略一迟疑,笑道:“那边说,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的,与京中几位大臣来往甚秘。而且,奴婢听说,崔家的两位姑娘已入了高府。”
“噢?”
李皇后眉毛一扬,丹凤眼眸气势凌人。
“这么说来,这高、崔两府结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春阳打量皇后神色,笑道:“连皇上都说‘罢了’,可不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皇后蹙了蹙眉,微微变色,半晌才道:“你可记得景德九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使得春阳如遭雷击,身子微微一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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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逍遥侯府
景德九年,郭皇后病逝,皇帝提出立李氏为后,遭群臣反对。其中高老相爷尤其反对的激烈。他屡次向皇上提出刘氏出身微贱,无子傍身,不适为后。
皇帝虽贵为天子,却不能一意孤行,只好作罢,暂把李氏升为德妃,皇后一职空缺三年。
三年后,李氏生下一子,皇帝才立排众议,立李氏为后。而这一年,李皇后已四十有三。
“春阳啊,皇上的病怕是……高、崔两家一明一暗把持朝政,虽是国家栋梁,难保不生二心。靖琪年幼,少不更事,主弱臣强,乃国之大忌啊!”
李皇后十指紧握,幽幽一叹:“更何况当年的事,瞒得过天下众人,只怕瞒不过高府那位老相爷。”
春阳微微一愣,忙道:“当年的事情,高老相爷身在宫外,怎么会……”
李皇后冷哼一声:“那只老狐狸,自先帝起,便是先帝的肱股之臣,有些事,他怕也是心中有疑虑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春阳心头突突一跳,忙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万一……”
李皇后微微叹息一声:“卧榻之上,岂容他人窥视!春阳啊,你说本宫该如何是好啊?”
春阳摸清了皇后的心思,沉思良久方道:“回皇后,奴婢不懂朝庭大事,奴婢只知道小时候若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便跟家里人商量。”
李皇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释然一笑:“本宫也有些日子没见逍遥侯夫人了。”
“可不是吗,奴婢算算,估摸着该有一个月了!”春阳笑道。
李皇后浅笑地点点头。
“奴婢这就去安排。”春阳展眉笑道。
李皇后摆摆手道:“倒也不急。太子这两日书读得可好?”
春阳笑道:“皇后惦记着。怎不自己去瞧瞧?听说太子这几日读书总要读到四更才睡。”
李皇后面色一沉,有些坐不住。
“这孩子,哪能这样遭塌自己个的身子?快,快让御缮房炖些个补品来,我一会瞧瞧去。”
春阳躬着身笑道:“娘娘放心,奴婢啊这就去!”
春阳刚走两步,夏公公打着千儿匆匆进来。他朝春阳递了个眼色。春阳忙顿住了脚,跟了进来。
夏公公凑到皇后跟前。低声道:“娘娘,皇上昨晚批完褶子,不知何故,去了重华宫!”
淡淡的一句话。从夏公公嘴里轻轻说出,春阳听得心头直跳,忙用眼睛去瞧皇后。
皇后的脸上平静依旧。
正阳宫诺大的宫殿里,静谥的没有一丝声响。
皇后缓缓地抬起手,春阳忙扶住了。
一丝淡笑在嘴角绽开,瞬间化为一抹冷然的讥讽,一国之后的凛冽气势赫然外露。
春阳与夏公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许久,柔媚的声音淡淡响起。
“明日。让逍遥侯进宫。”
……
莘国的京城,素来是南贵,东富。西热闹。
城南的三庙胡同,素来是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
胡同口有一处深宅大院,大宅正门,一左一右中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栩栩如生。正门之上,有一牌匾。匾上“逍遥侯府”四个大字雕琢得龙飞凤舞。
逍遥侯府占地极大,院内亭台楼阁水榭。曲径通幽,青瓦白墙,可谓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富贵到了极致。
黑色豪华马车缓缓行至侯府正门,早已等候多时的侯府管事迎了上去,亲自把马车中的人扶下,恭身道:“侯爷回府了!”
李英杰五十上下,身材微胖,肤色白净,轮廓分明。他眼睛眯成一道缝,看了看管事,昂首抬步入院。
“夫人在何处?”
李峰紧跟在侯府身后,忙道:“回侯爷,夫人在房里备下酒菜,正等着侯府用膳,已经打发人来问过好几回了。”李峰紧跟在侯爷身后
“嗯,从望回府了?”李英杰顿了顿脚,回首道。
“回侯爷,三爷今日约了几位好友到西山游玩,尚未回府。”
“大冷的天,往山里跑,也不怕冻着自个。速速派人去看看,让他无事早些回府。”李英杰甩袖而去。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
……
白玉院是逍遥侯府最为华贵的一处院落,此处是侯爷夫妇俩日常的居处。
李英杰一踏入白玉院,便有伶俐的小丫鬟迎上来,屋门口,一中年贵妇含笑迎道:“侯爷回来了!”
贵妇姓钱,名缓,娘家原是武将出身,其祖上曾追随开国皇帝打江山,只可惜官位太小,事后江山平定,也只捞了个小武官做做,没甚油水。
好在钱缓的父亲钱红颇有头脑,懂得钻营,官至昭武副尉,虽只是个正六品的官位,却已有实权在握。
钱缓素喜交际,为人豪爽,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均有交际。有一年偶然认识了京中从事珠宝玉器的富商姚英杰,见其言语不俗,出手大方,几杯水酒之后,当下引为知己。
彼时的姚英杰已三十二岁,府中只一房妾室,尚未娶妻生子。钱红见那姚英杰长相周正,五官颇有福相,珠宝生意做得热火朝天,且有个表妹刚刚入宫为妃。钱红咬牙赌了一把,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姚英杰作了正室。
这一赌可谓是惊天动地。那钱缓一见父亲把自己许配给了一个商户,且年岁又这般大,气得拿起剪刀便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惊吓了一众人。
那钱红不顾老妻哭天抹泪。不顾女儿寻死觅活,不顾几个儿子的苦苦哀求,硬是把人绑着上了花轿。
哪知姚家的结婚喜宴还未散开。宫中就有旨意过来,直接封了姚英杰一个六品闲官。那钱缓一见此情形,也就乖乖地入了洞房。
此后的姚英杰一路鸿运当头,宫里表妹的位份往上升一升,他的官位就跟着往上升一升。
说来也是好运,先皇后郭氏在景德十年因病去世,景德十三年李氏生下皇子。母凭子贵,直接被皇帝册封为皇后。
就在李氏被册封为皇后的第三年。皇帝念其娘家无人,破例赐了李姓,且封了侯。当初被迫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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