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而笑,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
目睹这一幕,众人霎时心思翻转,却各有所思所想。只见诸位夫人两两相视。目中有着暧昧之色。立在夫人旁边的小姐们,或害羞地低下头,搅着手里的帕子;或胆大些地,抬头窥视一眼,又满脸红霞的低下头……
仪华没有去看夫人、小姐们是何种反应,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左首四位。
王蓉儿望着上位失神了一瞬,眼底随之一黯,便捧着青花茶盏小口呷茶,姿态一如以往般优雅。李婉儿虚弱的半倚在椅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搅着帕子的手却拽地死紧,白葱似的十指微微泛白。
郭软玉看了一眼上位,表情无一丝变化的移开目光,转首捻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大郡主,见她嘴角沾了一些糕点屑,又一脸怜爱的为她擦拭。李映红双目喷火一样地望着上位,柳眉倒竖,红唇紧抿,样子很是气结。
差强人意!虽与计划有差,但总算还在自己的预料中,只是可惜不能在朱棣走之前,提拔了郭软玉……不过这样也好,再多些时间观察,于自己总是有利的。
仪华一袭心转间,已抬头对阿秋吩咐道:“三郡主可能是饿了,你抱她下去,和乳娘一起伺候她用些吃食。”
阿秋像是没听见一样,双眼呆愣地望着仪华,双唇微微张噏。
见阿秋像掉了魂似地。仪华笑容没变,声音却严厉了几分:“让盼夏过来伺候。”
阿秋仍没有动。
抱着曦儿立在一旁的陈妈妈看得心急,暗里腹诽了一句“怎么这么不灵性”,就忙悄悄地推了阿秋一把,将一方白杭绢帕顺手拢进了阿秋的袖笼里。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在众人没发现之前,陈妈妈已面色如常地站在一边,手拿着个拨浪鼓逗得曦儿咯咯直笑。
阿秋微踉跄了半步,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怔怔地抬起头,见已有几人诧异的看向自己。不由地她心中一紧,下意识的紧了紧袖口的帕子,就忙转身背对众人,矮身从仪华手中接过哭声渐小的三郡主,放在三郡主身下的手却极快的往仪华腿上一撸。
仪华忙捻起腿上的绢帕,在手里用力搅了几下,心里方才平静了下来。
阿秋低头看着三郡主身上多出的一块带血帕子,还有被绊开的金镯子上那根滴血的金针,她脸色霎时一白,连忙死死压住三郡主的腋下,逃也似地三步并两的出了厅堂。
这时,仪华望了一眼阿秋有些慌乱的背影,似有若无的在心里叹了一声气。便对三郡主的乳娘道:“穿过左边的厅堂,过了月洞门,就有个一溜儿五、六间的小罩房,你先带着三郡主去那吧。”
那乳娘听了吩咐,怯怯地看了一眼李婉儿,又看了一眼仪华,心里似乎在掂量着什么,终是向仪华福了个身,领命而去。
低垂的目光看见乳母青色的锦缎裙摆晃过,李婉儿抬起头,嘴角微微一扯。翘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旋即却敛了下去,又恢复成了官宦千金出身的亲王次妃。
然而,她却没想到,这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落入了朱棣的眼里,让本就恼怒她带三郡主出来的朱棣,越发对她不喜。于是,只见那乳娘还没走出大厅,朱棣便对左右吩咐道:“婉次妃,身子有恙,也扶她去后罩房歇着,顺便再给她请个平安脉。”
陈德海恭敬应是,点了那两名随李婉儿来的婢女搀扶她下去。
李婉儿任由婢女扶她起身,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朱棣,满目的不可置信:“王爷……”本就虚弱的身子,似受了何种打击一般摇摇欲坠。
朱棣浓黑的剑眉,往眉心笼了一笼,语气依然淡淡道:“三郡主在哭,本王想你是放心不下她,就先下去看看她,等她不哭了你在过来就是。”
李婉儿让病弱的身子折腾了太久,让这半年里的独守深闺寂寥了太久,也让这月里的不平愤恨蒙蔽了双眼。
如此,李婉儿一听朱棣这样说,就想起朱棣对三郡主的关心,脸上立刻漾出了一抹柔美的笑容,宛如一朵六月盛开的睡莲般洁白美丽:“谢王爷关心,臣妾这就去看看‘我们’的小女儿。”说完,让身边的女婢搀扶退下。
在坐的诸位夫人都略微怔了一下:这个婉次妃居然如此好颜色!一句感慨后,诸位夫人目光一转,不觉望向仪华。看着仪华那张白净的笑颜,再一想王府中的情形,心中却又是一叹——只怕又一个红颜薄命。
而她们之中,却又一人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望着李婉儿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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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少了两位郡主,一位次妃。却没有影响到大厅的气氛。
众人说说笑笑了几回,曦儿周岁抓周的吉时便到了。
内侍们端了一张罗汉床摆在大厅正中,婢女们放上象征各种寓意的物什。
到场的夫人们又推出了三四位身份稍贵重的夫人,由她们取下身上随身的饰品放下;再由朱棣、仪华一人放下一样事先准备好的物件,一把黄金弓箭,一方竹简书。
众人见朱棣拿出的物件,竟是一把做工精细的黄金弓箭,只见弓约一尺来长,磨得光亮的弓背上镶嵌着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红色宝石,闪闪亮亮地直晃人眼!
见此,众人双眼登时亮了亮,望着坐在罗汉床上曦儿,不觉带着几分紧张气息。
于是,一时间只见一个豪华的大厅内,拥用推推的围了一大群人,他们都屏气敛息地看着中间的那个小人儿。偏生那个小人儿也不怕生,他歪着脑袋也去看众人,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女音不悦的叫了一声“曦儿”,并向他指了指围在他身边的各种摆件,他这才转了注意力,好奇的东爬西滚,像以前一样随手抓起一个小物件,扔到地上等侍人捡起,又将它扔在地上。如此反复,而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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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终了
第一百四十章 终了
“啪”地一声脆响,一方竹简书落地,打破了众人的沉静。
李进忠刚捡起一本蓝皮纸书放下,就见仪华的竹简书被扔在地上。当下,他只感眼前黑了一黑,暗叫了一声小祖宗哟,连朱棣、仪华的脸色也不敢瞧一眼,忙蹑手蹑脚的去捡竹简书。
仪华却瞥了一眼朱棣,见朱棣要板脸训斥,到时场面难免不好看,便抢在朱棣开口前,叫住了李进忠:“搁在那,别捡了!”
李进忠尴尬的住了手,讪笑了两声,退到了一旁。
仪华脸上没一点不快,盈盈地立在那里,面向众人含笑道:“小儿顽劣,让诸位见笑了。”众人忙声称哪里。
曦儿见没人给他捡,他不高兴的嘟起嘴,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仪华,样子很是委屈。
仪华也微愠曦儿,自然视而不见。
曦儿又忙去看陈妈妈、李进忠、盼夏……一圈下来,都没人搭理他,小家伙怏怏然地低下头,看得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一阵心疼。便有人向仪华委婉的求情,说一些“小孩子不懂事、顽皮”之类的话。
仪华耐心的听着,时而赞同的笑笑,却不作一语。
众人说了一时,见仪华只听不动,不由轻蹙了蹙眉,觉得仪华有些不慈,对自己的幼子都能狠下心肠。但仪华毕竟是王妃,这又是别人的事,便也只想想作罢。
朱棣见场面冷了下来,又看曦儿一人委屈的坐着,心里有些怪仪华小题大做,且过于较真,和曦儿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这一想,便欲让李进忠捡了竹简书,却不及他开口,只见曦儿又动了起来,手足并用的爬着,认真而好奇的琢磨起周围的物件。
仪华看了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朱棣望着仪华的笑颜,目光有几分窥探,又有几分欣喜。
只在此时,四周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紧接着李进忠惊喜的变了声:“二王子拿的是……是王爷的金弓、矢!”
朱棣连忙看去,就见曦儿手里举着金灿灿地金弓,朝着仪华咧嘴傻笑,晶亮的哈达子顺着流了出来。
立着一旁的报目嬷嬷见朱棣不掩喜悦,连忙抓紧机会,扯了嗓子高声喊道:“小王子抓了王爷亲赐的弓矢!”顿了顿,唤了一口气,又喊:“将来爱武尚武,易军易武!”
世人皆知朱棣尚武,他长子就是因尚文而被他不喜。这会儿见曦儿抓了朱棣亲放的金弓,众人皆是啧啧称奇:罗汉床上放了笔墨书籍、戥子算盘、脂粉钗环、金银钱物之类,简直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曦儿却偏生抓了那把金弓,难道此子真是要子承父业,爱武尚武。
众人这边心里一面想着,一面口里已好话一箩筐,听得朱棣极其受用,刚硬的脸庞满是笑容。
李进忠机灵,忙连着一群侍人下跪道喜,早把仪华的那方竹简书忘到了脑后。
这时一片笑声中,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粉色的小人儿,丢开了郭软玉的手,蹭蹭几步跑上前,捡起来那方竹简书,犹豫了一下慢步到罗汉床前,将手里的竹简书伸到曦儿的面前,紧张地叫了一声:“弟弟!”话落,大郡主粉嫩嫩地脸颊上霎时红彤彤地一片,一双灵动地眸子却定定地盯着曦儿,眸光中带着隐隐的期盼。
曦儿闻声转头,疑惑地目光从竹简书望到了大郡主的脸上,下一瞬双目一亮,放出了兴奋地光彩,随即又咧开嘴呵呵直笑。
大郡主脸上的紧张消失,立马回了曦儿一个甜甜地笑容:“弟弟,我是姐姐!这个给你!”
曦儿好似听得懂,放下手里的金弓,空了手去接竹简书,却只是在手里晃了两下,便看也不看的随手往后一扔,又一手抓起了那把金弓,另一手抓住大郡主的手儿,摇头晃脑地呀呀学语:“弟弟——弟弟!”
大郡主毕竟已略懂事了,见曦儿随手扔掉竹简书,她顿时害怕地望着仪华,眼眶有晶莹地泪水打转:“母妃……”
许是时间冲淡了对王雅茹的怨恨,又或许是做了母亲的缘由,总之仪华如今对大郡主是怜惜。于是,便搭着盼夏的手走过去,让李进忠捡了竹简书给她,低头向大郡主亲切的问道:“你喜欢读书吗?可是喜欢这简书?”
大郡主防备的盯着仪华,小脸上全是不安。
郭软玉一旁看得着急,忙疾步上前,蹲下身望着大郡主,稍显急切道:“这是王妃要送给你?还不快谢谢王妃!”
大郡主回头看了看郭软玉,又渴望地看了看那方竹简书,磨蹭了半晌,才接过那方竹简书,规规矩矩地福身道:“女儿谢过母妃。”
仪华看着大郡主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禁皱了皱眉,真不知这样一个小人儿怎么会对自己这般害怕,究竟是谁给小郡主灌输了不利自己的话……
念头闪过,又一抬头,就见姐弟两一人拿着弓一人拿着书简,都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见状,仪华不由地瞪了一眼曦儿,这竹简书是专让木匠赶制,上面刻有各种励志的小故事,寓意极深,偏偏这小家伙不知好歹,将它弃若敝履。
想到这,又看曦儿手中那把金弓,仪华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朱棣,却见朱棣正看着她笑的似乎有那么一丝得意。
这一见,仪华不觉瞠目结舌,便以为是看花了眼,她忙定了定眼再看,就看到朱棣面带笑容的望着曦儿。
打消了疑惑,仪华也不再多想,又欲与周边的夫人寒暄,就有陈德海从厅外进来禀,午正到了花厅已摆了席次。
仪华看着陈德海,脑中忽闪一念,陈德海送李婉儿下去到现在折回,好像中途并没有回来过一次。
刚念及此,却听朱棣语气客气道:“劳王妃招待诸位,本王还有些事,就不作陪了。”说着就要走。
众人忙躬身相送,远远见到朱棣走出枫园,这才各自直起身。
随后众人移至花厅,花厅那早已摆了六七张大圆桌,桌旁分别立着俏生生地婢女和俊俏的小内侍。
众人依身份高低、派系分别入了座。不一时,就有侍人捧了沐盆、棉巾给大家净了手。随之,又有穿红着绿的婢女陆陆续续地捧了佳肴美酒。
许是少了朱棣在场,彷如少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大家都放开了手脚。席上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很是尽了兴。后,一行人又去看了戏,戏台上演了《西厢记》一类的剧目,看得夫人、小姐们笑声不断,倒也是宾主尽欢。
直到下午向晚,诸位才坐了自家的马车,由王府侍卫护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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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总算是将这个周岁宴席写完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信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信
枫园,大厅
酒阑人散之后。厅内空空旷旷,有萧索的意味。
听李进忠禀了一干夫人小姐已乘车离开,仪华就与王蓉儿、郭软玉、李映红三人说了几句,便道:“今儿都饮了几杯酒,又闹腾了一下午,你们也该乏了,都回去歇息吧,明早的省安也免了。”
王蓉儿捋了捋二郡主鬓角的碎发,将熟睡在怀里的二郡主交给乳娘,然后站起身向仪华福了福:“今日最累的是您,您也早些回寝宫休息。”停了停,欲言又止了须臾,终是低首告退道:“臣妾告退。”说完带着乳娘、婢女,便是离开。
见王蓉儿这样就走了,李映红愣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仪华、郭软玉,双唇微微嚅动,似要说些什么。
仪华呷了一口盼夏刚换的热茶,抬头问道:“映夫人是有什么要说吗?”
李映红本想问李婉儿母女,却想起王蓉儿方才事不关己态度,她就摇了摇头:“婢妾告退。”说罢没等仪华允下。径直离开。
看李映红这般退下,郭软玉秀气的眉轻皱了一下,道:“自前段时间,蓉次妃打理王爷的生活起居后,与李氏关系有些疏远了。”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郡主,许是有些顾忌,便也起身告退。
等郭软玉走远,李进忠突然凑到仪华的身边,小声道:“玉夫人对映夫人有些情分,可惜映夫人蒙了心眼。”
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想到李进忠倒看得透。仪华想着,不由多看了李进忠一眼,就另吩咐他道:“去偏厅叫陈妈妈。”话还没说完,偏厅的帘子一掀,陈妈妈抱着曦儿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迎春、喜冬两人。
仪华见了陈妈妈怀里的曦儿,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笑容:“曦儿睡了吗?给他喂了汤饭没?”
“半个时辰前就吃了,又在偏厅闹了一会,这才刚睡下。”陈妈妈抱着曦儿走过来,近距离才看见仪华即使是笑,也掩不住的一脸倦意,不由心疼道:“您身子才康泰不久,可经不起这么折腾。这会天都要黑了,就回去歇息了吧。”
三个月的懒散日子过惯了,今日一下应付了十几位夫人小姐,席上又饮了几杯酒,确实有些吃不消。可是阿秋从午时那会走了就没回来过,她总不能不管阿秋……还有李婉儿母女俩的,也不知道朱棣是怎么安排的?
想到此处,仪华头就突突的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我没事。嬷嬷你先带曦儿回去,至于……”说着抬头在身边几人身上一扫,搭了李进忠的手起身道:“迎春、喜冬你两和嬷嬷回去,盼夏你随我一起。”
陈妈妈心里虽知道,可见仪华脸上的疲倦还欲再劝说,盼夏已伸手搀着仪华往外走。
主仆三人一路过穿堂,向后罩房行去。
枫园的后罩房,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地方,统共上面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而这七间屋子之间的空地,也就两个甬道大小,里面仅有一株过檐的老槐树。因为实在太小,便没有人使用,平时都是一把锁将它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