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闪,仪华已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却不愿让魏公公看出什么。遂,转头看向了窗外,见窗格子上积了一寸高的厚雪,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想起了远在京师将不久于人世的徐达,渐渐地,仪华感到从昨日至今一直纷繁的心绪沉静了来,脑海也随之恢复了转动。
片刻后,仪华打起了精神,转头看向魏公公道:“你去探清会京师的路况如何。至于大郡主那,还是由我亲自走一趟。”说着仪华目光又移至窗外,搁在炕上的双手下意识地紧攥握成拳——徐达命以拖至极限,她一定要再找到另一块浮木安生。
外面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模糊了视线,前路仿佛愈发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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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锦窗下,美人榻上。
一女子慵懒的仰躺炕上,目光看着窗外茫茫大雪,兴致缺缺地问道:“哦,你看得可清楚?”
“那醒目的鲜红,可错不了眼,都是京师来得那嬷嬷带来的!被子、褥子上面还绣了百子戏耍图呢!”
“……还百子红帐、被褥?看来她也确实是着急了,以为这样就能有?真是个笑话!”女子好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般,“嗤”地一声轻笑道。
回话那人附和了几句,却忽生疑惑道:“不过那嬷嬷也是奇怪,外面大雪封路,她却急着回京,也不知是为了何事?”话一顿,又幸灾乐祸的道:“今年雪下的怪,要等回京的路好,至少也要等翻了年,到时候再花大半个月在路上,这回京师至少也要开春了!”
……
洪武十七年腊月,北方遭遇暴雪素月,至来年正月下旬方霁。
(咕~~(╯﹏╰)b,昨日没加更都没发现。。。。。。咕~~(╯﹏╰)b,我现在更新吧。⊙﹏⊙b汗)
第五十六章 噩耗(下)
第五十六章 噩耗(下)
漫漫白雪,无边无际。待到大雪放晴。已是来年的时候。不过常言瑞雪兆丰年,对于大多靠天吃饭的北平老百姓而言,却是预示明年收成大好的吉兆,无不欢欢喜喜的准备年事,等腊月二十三过了,整个北平城已是一片喜气洋洋地新年气氛。
相较北平城的热闹,北平燕王府内亦然。因卫所官员的确定,其家眷夫贵妻荣,皆成了诰命夫人,自然年节时纷纷奔走来往,或是备了礼来王府走动。如此,府前朝有朱棣与署官政事相忙,府后*宫内仪华与王蓉儿等众妃妾也同前来拜访的诰命夫人们相聚热络。
此期间,唯有崔妈妈一个人是郁郁寡欢,不时地去找仪华说要回京师的事。一来二去下,正忙着应酬交际又要筹备过年事宜的仪华便有不耐,撂下一句“道路不通”的话,就再不理会。这下崔妈妈慌了,一想到延误回去的下场,居然惶然的骇出了病,接着病情也不见好。反反复复的一拖,却叫她拖到了正月下旬。
这一日众妃妾请安回去后,仪华捂着手炉倚窗而站,见雪势有小了的趋向,估摸着回京师的路该休整好了,就想起被冷落一月之久的崔妈妈来,这便起了去看崔妈**念头。于是待魏公公简单的禀过一应府务,即带上了阿秋、李进忠,让陈妈妈引着去见看病卧床榻的崔妈妈。
崔妈**住处在王府花园后的偏僻小院里,这还是当时,仪华因担忧崔妈妈病糊涂了说了不该说的话,特意交代挪到了那偏院子里。如此,离仪华的寝宫确有些远,又是冻路甚滑不好走,竟走了一刻多钟才刚到花园入口。
一跨进入园的月洞门,一股凛冽的寒风迎面刮来,李进忠撑着伞的手不由一抖,再抬头一见园里尽是了无人烟的清冷,不禁打了个哆嗦,道:“怪哉!上月园子里也是雪没扫,北风一阵阵的刮,倒没觉得多冷。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直冷得人心里冒寒气。”
陈妈妈看着李进忠缩头缩脑的模样,好笑道:“你以为这还是腊月间,蓉妃在园子里设宴赏雪般热闹?这人一少了,当然也冷清的厉害,你以后也就知道了。”
李进忠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大抵有些心性不定,这一听陈妈妈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当即就“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人不在多寡,要看是什么人在了!若是王爷在,就是冰天雪地的园子,也能遍地生春!”话一说完,犹觉在理,不由微有得意。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进忠一时之语,却叫仪华、阿秋、陈妈妈三人同时想起了上月王蓉儿设宴当日。
曲折逶迤的回廊之后,累叠的假山怪石之上,一座八角形双层高亭位于之间。高阁内织锦红毡幔地,四面窗锦饰以透亮琉璃,窗下栏杆榻板锦褥铺设,榻板前摆置等长案桌,再以一张紫檀木大罗汉床放于亭子正中。
当是时,仪华坐于此亭的栏杆榻板上,有些心不在焉地与众妃妾品着桌前美酒佳肴,举目赏着琉璃窗外的雪景。暗下却是一肚子的疑惑。
此亭的布置雅致别趣,不予一般宴席同俗,这确实不得不赞王蓉儿心思独巧。可她作为此宴的主人,却姗姗来迟未免太说不过去,且也与王蓉儿的性子不同……还有这张独独设于亭子正中的罗汉床又是为何?心中正不解着,隐约间忽听一道低醇的男音道:“恩,是笑了。”这声音如此熟悉,仪华忙凝眸去看,就见朱棣和王蓉儿在侍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朱棣怎么会来?而且还是和王蓉儿一起来?王蓉儿她不是失宠了吗?
当下,亭内空气一凝,众人脸色有点不好,转而又笑着迎了上前。
而王蓉儿好似察觉到众人询问的目光,一待进了亭子便解了众人之疑,道:“初七的时候,本是要宴请大家赔罪。可后来想着二娘她周岁生辰是在大年三十,也不能单独为她过,于是便借由着此次,提前为二娘过个生辰。”说着,目光看向抱着养娘怀中的二娘,一脸柔色道:“她生下就较为羸弱,怕她福薄承受不住,只好先瞒着大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过即可。”话都到这了,众人自是纷纷附和,围着二娘一个劲的说喜话。
如此这般,作为宴席当仁不让的主角王蓉儿母女,也是出尽了风头。犹是在二娘于罗汉床上抓周,抓起了朱棣放置的一块白玉漏雕麒麟玉佩的那一刻,在场众人立时有种预感:王蓉儿将要复宠了。
尔后至宴阑时分。在朱棣选择与王蓉儿母女一起离开,这种预感已然成真。
回忆到这,仪华不由地将目光望向那日设宴的八角高亭,依稀滴,朱棣抱着二娘的一幕浮现在眼前——看来尽管朱棣他重男轻女,可对于子女稀缺的朱棣而言,就算是女儿也……
心念间,已不觉走出了王府花园,远远就见一座不到的小院子大门敞开,一名三、四十岁的婆子正拿着一人高的扫帚在院门檐下扫着积雪,她一见仪华一行人走来,一把扔了扫帚就上前行礼道:“奴婢拜见小……王妃。”
仪华颔首道:“崔妈妈病情如何?”说着向院子里走了去。
那婆子跟了上去,回道:“好多了。只是偶尔夜里会说几句梦话,念一下老爷、夫人什么地。”仪华步子一顿,皱着眉头看了眼这一座只有五六间屋子的小院,回首说道:“阿秋跟着我就是了,你们不用去了。”说罢,让那婆子他们下去吃茶,她自领着阿秋径直去了院子正屋。
一进屋内,入目即见崔妈妈蜡黄着一张脸躺靠在榻栏上,一旁还有个小丫头正伺候着她喝药。小丫头见来人是仪华,连忙将药碗搁在一旁小几子上,就要上来请安。却听“哐啷”一声瓷器碎地的声音,转眼一看,刚还在手里的药已溅了一地,不禁骇得双膝一颤便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崔妈妈,你怎么来这么大的火气?看把她给吓得。”仪华早料到此一趟不会得好脸,于是见崔妈妈打了药碗,她也只是怔了一下,随即便一面打发了小丫头下去,一面向对她怒目而视的崔妈妈客气道。
崔妈妈哪还管她客不客气,只恶狠狠地盯着仪华,切齿道:“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有脸来?竟敢把我关在这里!”看着小丫头哭着奔了出去。仪华示意阿秋掩上了门,这才从门跟前边往里走边道:“崔妈妈,是你生病了,我才将你送到这静养的。”
“呸!假惺惺!”崔妈妈啐了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巴不得我死!想要报复我以前对你欺负你!”
想起以前的在魏国公宅的日子,仪华脸色一沉,冷笑道:“崔妈妈,以我现在的身份,真要报复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何必兜兜转转的花这大的功夫对付你?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在积压了一月的惶恐怒气下,崔妈妈哪还经得起这样的讽刺,尤其对方还是那个让自己打心眼里看不起的人!一时间,崔妈妈心里火气腾腾地往上串,也不知哪来了力气,猛地一下就从床榻上乍起,抬首便要劈手给仪华一个耳光。
仪华不防崔妈妈陡然生力,又双目赤红的向她气势汹汹的扑来,倒是唬了一跳,忙踉跄着去避开,却不及躲闪之间,崔妈妈竟怒火攻心的昏倒了。这下着实把仪华、阿秋给吓住了,皆愣了愣,还是仪华最先反应了过来,忙掐住崔妈**人中,又叫阿秋去问婆子要了热汤水给灌了几口下去后,这人方才苏醒。
崔妈妈醒来一睁眼,就见仪华主仆二人松了口气,当即忆起昏倒时的事,忍不住又讥讽道:“哟!您不是王妃娘娘吗?要对付婆子我不是易如反掌?那救我做甚!就让王府的人看看,人人称孝的燕王妃是如何害死娘家的养娘妈妈。”
望着崔妈妈脸上的扭曲狰狞,再听她话里的怪腔怪调,仪华忽觉好笑,崔妈妈现在就如疯魔一般,与她置气实为无意。心想着,仪华也不愿再留在这了,直欲转身离开,却又见崔妈妈眼里的疯狂。想起及笄当日她在旁边的帮衬,犹豫了一下便止了步子,道:“崔妈妈,回京师的路估计这两日就可修好,你也勿要再吵闹了,过两**就可以回京师复命了。”说完,仪华摆摆手,和阿秋一起走离开了屋子。
“回去?复命的日子都过了,儿子怕也没救,夫人是不会放过……”一听可以回去,崔妈妈好似霜打的茄子一下焉了,就怔怔地望着仪华主仆离开的方向呢喃自语。
然,世事难料。就在仪华离开小院,打算不再理会这回京复命的事时,却未想一回到殿中,不但听闻路已修好,也得来了从京师传来的口信:父徐达将逝,望女速归!
(写文以来第一次超级卡文,时分的卡。这章也不知道写得啥子,若是不好,大家可以留个言说说,大概太不好的话,就重写这章吧)
第五十七章 返京(上)
第五十七章 返京
申正时分,天已暗下。阴沉似欲压城的铅云旋于红墙绿瓦、飞檐翘壁之上。殿堂檐下的廊道间,持着香烛的婢女、握着长杆的内侍有条不紊的穿梭其内,在廊檐壁角点挂起一盏盏八角宫灯。不一时,灯影上下参差,整个殿堂一片璀璨如昼。
仪华低着头,垂手端坐在铺着大红缎垫褥的木炕上,双目直盯着脚下的方块,教人也瞧不见什么神色。直至眼前亮起一道晕黄的光,她才稍动了一下,目光朝窗扇扫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敛下眉目。
这个撩眸的动作虽微不可见,却还是让与她相隔一几,坐在木炕另一边的朱棣察觉。他半掀了眼睑,透过镏金铜炉口袅袅燃起的氤氲之气,打量着仪华侧面的容色:她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掩盖下了细腻白嫩的肌肤;略飞的眼角染着一抹淡淡的褚红,为稚嫩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成熟。
凝视下,朱棣不觉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夜,眼前这个女子在自己身下喘气承欢,献上属于她的柔情。但随后的月余日子,她却处处回避着自己。甚至让了良医开药以拒侍寝。这可与她两年来所透露出想要子嗣的信息不符?但若是不然,她又怎会对朱高炽是如亲生?
狐疑的念头只是在分神的一瞬,快如闪电的思绪又回到了徐达将逝上面。即刻,朱棣锐利的双眸一沉,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见悲伤情绪流露的仪华,略皱了皱眉头,方转过头对堂下躬身站立的使者,道:“王妃她难忍将丧父之痛,就由本王再来问你一次。方才所言可是属实?”
半个时辰的沉寂,被朱棣铿锵有力的话音打破。
使者犹自苦恼着差事,猛地听到一个凛凛之声问道,激得全身一颤,抬头望声看去。只见上方正坐的朱棣一双浓眉下虎目含威,望之俨然生畏,确如《论语。尧曰》所言“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
此一瞥,他心中一凛,忙敛了容色,跪下道:“回禀王爷!小的句句属实,不敢隐瞒,魏国公大人确已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小的来之前,皇上就亲自去探望,并且徐大公子等已着手为准备后事了。所以,小的这才奉了圣命,前来禀报。请王爷、王妃速回。”
其实此问,不过是应一番虚礼而已。历来宫中贵人猝死不提,若是病逝,其家人必会提前准备丧事。一如三年前,大行皇后马氏寿终正寝之前,宫中不但已备好桎棺,还提前十数日派使者传消息,方才会有当年朱棣、徐达两人及时赶制京师奔丧。
只是这中让人没想到的是,徐达只是一届臣子,朱元璋竟然会给他如此尊荣,让身为王爷、王妃的女婿女儿也前去奔丧。可尽管是这样,受到皇恩照拂的徐达仍逃不过一死,还是在病痛缠身的两年后。
想到这,仪华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个一身正气凛然的长者,又听使者道“病入膏肓”,她心下终有了起伏,垂在两旁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却不至于感伤到落泪。但此时此刻,不论是在朱棣面前,还是跪着的文使面前,她都应当落泪以示伤怀。而不是在朱棣、文使诧异的目光下一动不动的坐着。
正心里渐起波澜的当前,只听一阵细微的衣服窸窣声,随即眼前便是一黑,她诧异的霍然抬头,就见朱棣神色岑寂的立在眼前,目中有着一抹几欲不见的沉痛。这让她怔了一怔,嘴唇嚅嚅欲动,却不及一字说出,即被朱棣突然俯下身,双手搭在她肩上的动作蒙愣了。
见仪华不解的望着他,朱棣似见也没见,直接出言安抚道:“王妃,本王知你父女二人感情甚深,伤心再所难免!但是你这样魔怔着不言不语,也无济于事。”说罢转过身,面色一正,对仍跪在地的使者道:“你起来吧!今日时候一晚,明日五更天即刻启程去京师。”使者闻言,当下一喜,连忙叩首领命。
朱棣没再理会使者,转头另对一直侍立在旁的陈海德,道:“你先带他下去安排个住下,再差人招长史他们去议事厅,一个时辰后,本王要见他们一个不差的都在。”陈海德拂尘一甩躬身应下,又见朱棣朝他摆了摆手,心下会意,这便领着使者侍人一起退下,将殿堂留给了朱棣、仪华二人。
一时间。随着脚步声渐趋远去,殿堂内又旋于沉静。
“臣妾多谢王爷。”半晌的沉默后,仪华从炕上起身,朝着望窗而站的朱棣福身道谢道。
仿佛早料到仪华会如此,朱棣也只淡淡地“恩”一声,一句也没多问所谢何事,依旧望着举目远眺。
等了许久也不见朱棣再言,一时也不知他单独留下她是何意,仪华心里不由敲起了边鼓,两年来的惶惶不安一下齐齐涌上心头,各种不好地念头也无法止仰的一一冒出。如此之下,仪华顿时一阵心乱,脸上便带出了一二。
朱棣从窗外收回目光,一转身,仪华脸上的神情即入眼里,当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喜,面上却不显,只道:“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