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晋、燕”二王为首的诸皇子藩王得以重用,屡立赫赫战功。
其中,最令朱棣倍感欣慰的是胞弟周王堪当重用,也被今上委以重任。
就在周王发兵塞北筑城屯田的时候,朱棣也在孟特穆建州女真的协助下捕获野人女真,而当年重伤回藩落下病根的秦王却死在了这一年里,兄弟三人境况相差甚大。
这些都是洪武二十八年的事了,转眼又是新年,这便进了第四个年头。
三月仲春时节,朱棣再得出将令,选精卒壮马沿河南北觇视胡兵所在,随宜掩击。
一时,又是夫妻分别。
“一去必要半年,你就如此无动于衷?”朱棣笔直而立,双臂张开任仪华为他穿着盔甲,凝眉垂眸道:“几年前是谁披头散发,一路驾马追了我去?”
听朱棣说时,目光正不经意落在他腰间佩剑的络子上,想起六年前送行的情景,心下顿时一片柔软,再不强装无谓的态度,展臂抱住朱棣腰间,脸贴在冰冷的铁甲上,徐徐开口道:“胡军在暗,我军在明,王爷万事小心,臣妾盼着您早日归来。”
佳人投怀送抱,岂有推却之理?
朱棣亦伸臂拥住仪华,微微点头:“好,一定赶回与你一起过中秋。”
仪华听着并不答话,自太子病卒那年以后,一句“军中有事”多次将许诺化为虚无;但她又不愿朱棣分心上战场,想了想欲回应他,而未见开口,他双臂一紧,加重语气强调道:“这次真不失言于你。”
话音一落,停顿稍时,不见回应,朱棣突然推开仪华,握住她的双肩,薄怒道:“你觉得本王是失信之人?”
仪华仍不及回答,只听一个糯糯的声音抢言道:“父王就是失信了!”
冷不丁一个稚嫩的童音介入,仪华神情明显僵然了一瞬,循声望去。只见西面墙放红木立柜的夹角,钻出一颗梳着双丫髻的小女童,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
“明儿,你什么时候钻到那里去了?你二哥他人呢?”一看之下,仪华追问不迭,又念及女儿羸弱的身子,忍不住轻声斥道:“明儿,母妃说过什么?不许你单独一个人,也不许你……”
话没念完,忽见朱棣挡在她前方,一把抱出蹲在旮旯之地的明儿,腾手捏了捏明儿带着几分不正常白皙的小脸,笑哄道:“哦?我们的小郡主娘娘说说父王哪里失言了?有不对,父王一定改!”
仪华一听这话,再看朱棣一脸的宠溺之色,不由无奈的笑叹一声。
明儿身娇肉嫩,被朱棣一身铜皮铁甲抱着,不舒服的动了动小身子,偏着头一边回忆着一边答道:“二哥说他像明儿这般大的时候,父王就答应带他打仗,可现在他都受封成了郡王,父王还是不带他去,这就是失言。”
“这个臭小子!”听罢,朱棣低责一声,抱着明儿蓦然转身,厉声道:“出来!”
少时过去,无人回应。
朱棣目光依旧盯着紧闭的窗户,再次开口声音凛然:“立刻出来!”
尾音不及消去,院子里已传来一道洪亮的少年声音,略显焦急的喊着:“明儿,快出来……你们看见小郡主没?没有……明儿,快出来……”没喊几声,话语陡然一变:“母妃,明儿又不知跑哪去了!”
说话之间,内堂的夹绸帘子一掀,一个头束红缨金冠、身穿青绿锦袍的少年阔步而入,乍一见抱在朱棣怀中的明儿,作惊喜道:“三弟,原来妹妹在这!”这话是对身后显然身形体格都小许多,也做锦袍金冠的男童说的。
男童神色略不安的瞟了瞟父母,亦步亦趋地跟在仅长一岁的兄长身后,含糊的应了一声。
朱棣目带笑意地看了一眼秀气的幼子,移目似笑非笑地盯着不过十一幼龄已壮如十三四岁的二子,抿唇一言不发。
熙儿却恍若未觉,大咧咧地走到炕桌前,到了一杯温茶一饮而尽,还不忘摸了摸额头不知何由冒出的薄汗,似无心地向仪华抱怨道:“母妃,妹妹真不好带,我才引去了一会功夫,就跑的找不见人!”
仪华听得一怔,尚不及表态,明儿已得意的笑道:“三哥哥说的地方,果真让二哥找不见。”说着还不忘像燧儿嘻嘻一笑,倒笑得燧儿白俊的脸颊霎时一红,头垂得越发低了。
见状哪有不明?仪华心里疼惜女儿的天真,凝目也向熙儿看去,却愣是在他微黑的面颊上找不出一丝红晕,且无事人儿一般的回看向她,正色道:“大哥和大嫂他们已经等府门处了,以为父王送行,母妃还是此时过去,勿让他们等久了。”
去年在洪武二十五年九月举行大典成为皇太孙的朱允炆大婚,今上恩泽天下,熙儿、燧儿皆封了郡王。朱棣恐今上指定世子妃人选,遂在朱允炆大婚同时,为朱高炽迎娶了当年陪仪华居住燕山的张昭儿为世子妃。
仪华听熙儿这样一说,想起等于府门前的众人,一时心情低落了几分,也无心多说什么,便唤了盼夏抱了明儿一起为朱棣送行。
“可察觉不对?或有些眼熟?”脚刚跨过正殿门槛,仪华不妨腰间被人一揽,随即却是朱棣欺身过来,压着声音在耳畔道:“我看老三有些像五弟,这小子……”眼睛看着已走下丹墀的熙儿凝眉思索。
仪华正惊诧朱棣突然举止亲昵,忙四顾周围可有人看见,却经他的话一提及,不由带了三分嗔怪回身一推那冰凉的铁甲,失笑道:“熙儿不就随了王爷,相貌性子简直如出一辙,就连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有一样学一样!”
“总算是笑了。”朱棣底下眸,眼底一片温柔:“阿姝,你还是这样笑着好看。这一次定不失言,必要与你一起过中秋。”
一连三个中秋,总是两地分隔,面对儿女的询问,她只能忍住心下失落,竭力安抚他们
而他看似粗心不曾注意,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霎时,仪华眼睛一红,迷蒙地眼光里,是他脸上深深地笑容:“三兄妹正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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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两更。)
第二百四十三章 生人
第二百四十三章 生人
这一天是三月初七,仪华就一直望着朱棣率军北上,直至他消失在视线尽头。
新婚已满半年的张昭儿(世子妃),见仪华眺望的目光是那样的熟悉,与父亲每次离家返军时母亲的目光一样,是不舍,更是强装的欢颜。念及此,她情不自禁地低声情劝道:“母妃,父王率军巡边,虽沿途路程繁多,却已只是几个月而已,还请您宽心。”
只是几个月而已,她怎会不知?又怎么会不明白?
然丈夫远行在外,路上又有藏在明处的胡军威胁,即使敌我力量悬殊,她仍难以放下心,也……
其实说来说去,多年的聚少离多才是她心中的隐痛。
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丈夫孩子在身边、害怕分别的女人。
不过既作为他的妻子,一位手握重兵的燕王之妃,所有的一切只能忍受,也只能甘之如饴。
仪华侧首看向张昭儿,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此次王爷率燕军巡边,自是安全无虞,也不用我担心。”说时含笑看向身后众人,微微扬声道:“都回去吧。”一句话落,携张昭儿的手转身回府。
是日,燕王朱棣于郊外会精卒壮马,北上巡边。
月余,朱棣大军先至大宁,暗中派骑兵侦查敌军方位。明确下,掩巡边为由,带兵翻山越岭至彻彻儿山,攻其不备大败元军,擒其首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胜后,不肯罢休,一反“穷寇莫追”之兵之大忌。一路率大军连追数百里,至兀良哈秃城复战,又大败北元大将哈剌兀,方班师而还。
不出一月,燕王北伐大捷的消息传开,此为至四年前又一次大获全胜。
一时之间,燕王威名响彻三军,遍及全国。
以上消息传回北平,已是七月暑夏。
书房之中,仪华一脸平静地手持捷报,心下却是怒不可遏。
好一个勇冠三军的燕王,好一个智勇双全的燕王!
出师之前,告诉她主要是为巡边,顺机除胡人流寇,到头来却是隐秘出师北伐!这还不够,竟然在大获全胜以后,还要追之北元腹地周边,与之复战!
他做这些以前,究竟有没有为她想过分毫,又有没有想过稚儿**?
怒火不消下,仪华紧拽着捷报拍案而起,宽大的袖幅一扫,手边的茶盏“哐啷”一声,摔个粉碎。
“王妃,您这是……?可有伤到?”守在书房外的李进忠闻声而入,见地上一片狼藉,当下心中一惶,不安地看着仪华。
仪华敛下怒容,心平气和道:“无事,只是失手打翻了茶盏而已。”
李进忠心思活络,见仪华这样一说,忙转了话题嘻嘻笑道:“城里城外都在传王爷的英勇,说北边边关只要有王爷守着,那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来下月王爷凯旋而归的时候,北平城肯定又是一番热闹了!”说着收拾了地下碎片,就要躬身退下。
“等一下!”仪华出声唤住,另吩咐道:“让魏公公打点一下,就这两日,我要带明儿去秋山别庄避暑。”
“王妃,这……”李进忠纳罕的望着仪华,疑惑是他听错:现下已是七月中上旬,眼看就要出了伏天,这时候去避暑未免迟了些。
仪华无视李进忠的诧异,坐回书案后道:“就这样,你下去吧。”
李进忠无法,只能依言,怀着满腹疑惑退下。
吩咐了话下去,但因出行匆忙,宫里已经忙作一团,阿秋、盼夏不及收只随意捡了几件夏裳及一件防天冷的秋裳,就忙着收拾仪华母女的行李。仪华看着隐隐有些后悔冲动,却又一想朱棣恼人的行径,终究不愿改了主意,仍执意避暑秋山。
两日后,将府务交予世子妃,仪华携女往秋山别庄而去。
天很热,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儿。
扈仪严整的王府车对,浩荡行驶在正午无人的官道上,卷起黄尘滚滚。
女儿恹怏怏地倚在怀中,一头的热汗。
仪华心疼地看着明儿泛红的小脸,手里不停地打着扇子,却消不除一点儿的暑热。
“王妃,前里有个凉亭,要不停车休整一会儿,正好也让大家用个晌午。”阿秋看着神色焦灼的仪华,从旁建议道。
仪华注意一许不离开女儿,只头也不抬地“恩”了一声。
约行一刻左右,马车停下,阿秋下车张罗。
少时,阿秋折回,立在马车下复命道:“王妃,凉亭周围已经围了幔帘,亭子里也备了吃食、饮品等物,可以下车了。”
仪华轻应了一声,低头看着女儿入睡的乖巧模样,却是不忍叫醒,正要亲自抱了女儿下车,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恐吵醒女儿,仪华挑起车帘,颦眉问道:“怎么回事?这般吵闹?”
阿秋亦蹙眉,摇头道:“奴婢也不知,这去看看。”
仪华点头允下,然而不等阿秋向车队后面走去,车外已传来一个陌生的女音急切道:“求求各位大人,妾身确实是燕山护卫的某将领的家眷,只求拜见王妃一面。”
“燕山护卫将领不下数十人,不是随便何人都可拜见王妃!再说你不肯说出是何**室,这中必定有诈。看你是有孕之人,我等不予你为难,快快离开!”将士好言相劝中微带不悦,遂让人拉走突闯过来的妇人。
妇人一路从北平城尾随而来,那肯离开,只是苦苦哀求着。
仪华听闻那女子是有孕之人,已有些坐不住,再听女子哀求连连,心中早已不忍,忙让阿秋去带了那擅闯的妇人。
一手轻挑车帘,微微探身看着向过走来的妇人。
斑驳的树影下,一个头戴羽纱毡帽、穿一袭藕荷色夏衫儿的女子,一手携着一个翠衣小丫头,一手护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徐徐而行。主仆二人显然极是知礼,一走过来并不窥仪华面容,即双双拜下:“妾身(奴婢)叩见王妃。”
仪华立即命阿秋阻止了妇人下跪,轻言问道:“你是谁?找我有何事?”
女子略福身谢过,一抬头,方见仪华怔然当场。
“恩?”仪华怀疑的轻咦一声。
女子慌忙低下头,声音带着莫名的颤抖道:“妾身乃朱能妾室。求见王妃,是望王妃念着令弟与大人至交,救小女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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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还会有一更。写晚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跟随
第二百四十四章 跟随
凉亭里,仪华面色平静地坐在石凳上,持着一柄娟杭纨扇的右手手臂搁在石桌上,左手手指无意识的摆弄着扇柄上的红色流苏,
下首凉亭栏杆的踏板上,女子侧身坐着,一张清婉的脸上透着几分不安的苍白。在一旁低首侍立的翠衣丫头,也很是不安,不时将戒备的目光瞟向仪华。
许是翠衣丫头的目光太过频繁,阿秋也不觉神经紧张了起来。
“阿秋你抱明儿去树下歇凉。”亭内沉寂了许久,仪华蓦地吩咐道:“还有这个小姑娘,也带她下去用些凉茶消暑。”
阿秋、翠衣丫头皆不放心自家主人,只是无奈仪华的命令,前后离开。
转眼,四周围着幔帘的亭子里,只剩下仪华与那女子两人。
阿秋她们一离开,那女子红菱似的朱唇一咬,立刻跪倒了仪华的面前。
仪华见她一孕妇这样跪下,吓了一跳,俯身要扶她起来。
那女子却执意不起,仰着头,噙着泪,孤注一掷道:“这次大胆来求见王妃,本就是妄为之举。如今见到王妃,也知为何连老夫人也容不下妾身。境况都糟至此,也顾不得下跪伤到孩儿了。”方说到孩儿二字,坚强的泪水终是滑落脸颊,神色凄楚道:“该做的妾身都做了,若孩子还是不保,只怪妾身自己卑微,没那个福气为大人诞下一儿半女。”说着潸然泪下。
仪华见女子这样,想起适才女子的诉说,心想此女对朱能情谊不假。
此女名唤余菡,本也是低阶的官宦女子,却因三年前的“蓝玉案”,其父成了受牵连的两万官员中的一人,以至全家成了阶下囚。一年前皇太子大婚,今上大赦天下,可彼时她父母兄长相继去逝,为剩她一人独活于世。然而,一个美貌的弱女子如何独活?余菡只好选择跳河自尽,正好被在塞北筑城屯田的朱能,在单独受命回北平的途中所救。
如此,便有了余菡作为朱能的外室,养在了北平城周边的小镇上。
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嫁入朱家多年无所出的朱夫人,趁朱能随军北伐的机会明察暗访,在一月前查处了余菡。当知余菡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当即怒火中烧,却不知为何大度的将余菡迎到了朱家。余菡欣喜,即使知道朱夫人不怀好意,可为了腹中孩儿能有个名份还是去了朱家。
哪知这一去,却是凶险异常!
除了朱夫人对余菡心存歹念,就连朱老夫人也不顾她腹中朱家血脉,非要取她性命不可。幸亏十日前身边的丫头听到这一点隐秘,又在前几日听闻燕王妃要避暑秋山,这才有今日的半路难截。
再次回忆了一遍余菡的话,仪华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这余菡与她面容有六七分相似,明眼人一眼即可瞧出。而一向不进女色的朱能,隐瞒所有人安置了一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妾室,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说清,也难怪朱老夫人容不下余菡了。
可朱能对她,怎么会……
仪华心中既惊且讶,再想起朱能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一时心情微有些复杂。
余菡见仪华依旧不置一词,绝望下,只道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已无所顾忌地语出惊人道:“王妃,妾身自知卑微,当不得您半分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