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磕碰碰的滚到了稍稍平坦些的地儿,忍着浑身疼痛站起来之时,秦岳只觉头晕眼花。左臂好似伤的有些重了,疼的钻心,有十分担忧冷世欢。只得一手捂着肩,一瘸一拐走向不远处起不来的冷世欢。
此时,冷世欢早已是灰头土脸,脸上也好几处被草划破,发上昂贵的白色珠花只剩孤零零一朵,任满头青丝凌乱不堪散开。嘴唇还有些发抖,挣扎着要起身,却是爬不起来。
如是挣扎许久,只得坐在原地,双手抱着小腿。见了秦岳,本是紧咬着的嘴唇,渐渐松开,颤抖了许久。终,泪水溢满了脸庞,轻轻张口:“秦岳,我疼。”
彼时,秦岳正弓着身子想要扶她起来,猛不迭的听见这说话声,伸出去扶冷世欢的手僵持在原地。愣愣看着冷世欢半晌,直至冷世欢又说了一遍:“秦岳,我疼。”
他方能相信,那声音当真是冷世欢口中说出来的。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冷世欢,当了一年哑巴的冷世欢,在此时此地哭的泪流满脸,小声且委屈的对他哭诉。她在对他说,她疼。
第31章 迟到
冷世欢能说话着实让秦岳震惊,他不知她是何时能开口说话的,也不知是否她这么久以来不过是装哑巴。只知,那个冷家的大小姐还是那般完美无瑕,不带任何缺憾。他与她之间,仍旧是天差地别。
不敢再看她那委屈而无助的眼眸,不想去计较她方才非要推人是对是错,秦岳只蹲在她跟前轻声道:“大小姐,如若不介意,让我背你回去罢。”
谁都知道,冷世欢掉下来的事儿定是会京东冷燕启的,冷扶宴与卫清平也定是会命人搜救的。可先找到他们的若不是自己人,谁都不知道会如何。是以,这种时候,只得靠自己了。
冷世欢趴在秦岳背上之时,秦岳只觉左臂好似被人折断了一般,疼的钻心。饶是如此,也不曾发出半点儿声音,只咬紧牙关忍着浑身疼痛,艰难寻着出路。
待冷扶宴带着人寻到二人之时,冷世欢正坐在石头上张望上空,秦岳在她身旁一言不发,两人都是说不出的狼狈。彼时日落西山,夕阳带着残红的余光投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她还是那般,一言不发。随着冷扶宴一道来的,除却那些搜救之人与冷嫣堇之外,还有半夏与抬着两轿子的轿夫,并不曾见着阿贞。冷扶宴第一时间便上前:“嫣嫣,你可还好?你这衣裳上怎么那么多的血?伤哪儿了?”
接着,又是一群人围着冷世欢,至于满脸苍白肩膀处衣裳已被血浸透一大片的秦岳,则无人问津坐在一旁。唯一能记得他的卫清平,也只担忧道一句:“你还好罢?”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一直闭口不言的冷世欢,再被一直被追着问,却是问什么都不答。冷嫣堇眼中满是担忧,低低哭出了声:“姐姐,你怎么样了?你没事罢?”
至此,冷世欢终是忍不住出了声,依旧带着浓浓的嘲讽:“我没死,可是很失望?还有更失望的等着你呢,废掉的人不是我,是你一向心心念念又护着你的秦岳。”
所有人都震惊于她会开口的说话的震撼中,连带着冷嫣堇也半晌没能顾得上秦岳,只呆呆的看着猛然出口的冷世欢,不知如何是好。许久,不过低着头道:
“姐姐能说话了,我很高兴。可是,有时候你说话,着实太伤人了些。”
冷扶宴先是欢喜了一番:“嫣嫣你能说话了?真好!什么时候好的?不对,秦岳怎么了?”
说话间,转过身凑秦岳跟前,便见着那身淡青色的衣裳果真被血染湿了一大片。忙关切道:“你怎么了?如何就伤的这么重?”
对此,秦岳只摇摇头:“我无事,少爷不必担心。”
冷世欢正坐在一旁,闻言后当即道:“是,不过是左手废了,还有右手拿笔的,能有什么事?谁让你逞能的?谁让你明明自身难保了还要顾着我?告诉你,我不领情!也不会对你有半分的感激!”
对此,一群人都听得十分尴尬。所有人都觉着冷世欢骄纵任性之时,却只得秦岳察觉了她陌生又熟悉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他的大小姐啊,不论何时都是这样子,永远不肯服个软。哪怕是口头上,也不行。
鉴于除了这事儿,冷夫人的周年祭便只得由冷嫣堇一人在寺中吃斋念佛替冷夫人祈福。秦岳与冷世欢便跟着冷扶宴等人回了府。
冷燕启让冷叔为秦岳与阿贞诊治,特地去请了宫中医女来为冷世欢治腿。一道来的,还有德高望重的太医令。
“冷大人,贵千金能说话老夫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大抵是先前受了惊吓失了声,如今又因着惊吓侥幸能开口。到底,也是好事儿,大人大可放心,应是不会再出现失去声音的情况了。贵千金的腿也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好了。
至于秦公子,伤的倒是重些。若是右手,大抵得一两月无法提笔写字得了。秦公子这胳膊当时应是没那么重的,又使了大力气才出那么多的血。说读书之人爱惜自己的手过于命,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笑着打趣了一番后,老御医又道:“索性此次倒也为未伤及根本,好好休养,一两月也能复原。冷大人且放宽心罢,都无大碍。”
至此,冷燕启终是放心里,送走了人,便单独叫了秦岳去书房。去了之后,又是半晌不语,直到秦岳默念了无数遍大小姐三字之时,他方才开口:“这手,是怎么回事?”
对此,秦岳毫不隐瞒一五一十道了始末。末了又觉不妥,又解释一句:“大小姐腿着实是伤了,她说疼,学生想着胳膊该是无甚么大碍,便背了大小姐一段路。老师放心,无任何人看见。”
对此,冷燕启对月长叹一声,看了一眼秦岳的那受伤的胳膊,方坐于书案前伸手撑着额头闭目道:
“为师知道你重情义,也感激你能挂念为师与你师娘对你的好替为师救了她。岳儿,今后若再遇着这样的事儿,要么便不让它发生。要么,便在一旁看着就好。你师娘纯善,定是不希望你因着报恩而丧了命。你的首要目的便是心无杂念好生念书,至于嫣嫣的仇,为师来报。”
对此,秦岳不曾反驳,只低头称是,之后便再没了下文。冷燕启挥手让他退下,在书房里坐到深夜,方才回屋歇息。
冷燕启怎么提冷世欢报仇的秦岳不知道,也不大关心。这些事儿,自有冷燕启去做的,也轮不到他来闲操心。他能做的,不过是在每一日晨起前往加家学的途中,特地避人耳目绕道去主院,摘下一朵琼花。
随后又避着人绕圈子道摘星楼外,将花放在摘星楼院门前。那花,秦岳不曾亲眼见着它到冷世欢的手里,却也是听说冷世欢养腿伤期间,总喜欢将琼花放在枕边。也有洗衣房的小丫鬟抱怨:
“也不知大小姐什么癖好,总喜欢将琼花放在枕边。她倒是玩开心了,可就苦了我么这些洗衣裳的下人了。也就盼着阿贞姐姐能早日好起来,劝劝大小姐,我们日子也能好过。”
对此,秦岳顾不上那些小丫鬟有多苦,讨生活有多不容易。他只知,那花最终是到了冷世欢手中的,并且,冷世欢十分喜欢他摘的琼花。如此,便足够了。
如此,每日秦岳都是睡得迟起得早,日日摘了琼花送至摘星楼外后,怀着愉悦的心情去了家学。今日去送琼花之时麻雀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
放好琼花,打算离去之时,一声梦里也能时常梦见的声音在唤他:“秦岳。”
回首,便见着不知何时冷世欢也在,彼时天刚蒙蒙亮,秦岳这才看到摘星楼院门前站着的她。只见她走了出来,轻轻地拾起地上的琼花,神情温柔的放在手心,如捧珍宝。
她说:“是阿娘去前让你照顾我,所以你才知道阿娘喜欢的琼花也是我所最为喜欢的罢?”
秦岳没有回答,心中五味陈杂。也是不知道如何作答,几乎快忍不住告诉她:这只是秦岳心甘情愿为你摘的琼花,无关任何人的嘱咐叮咛,只是秦某人想为你摘你喜欢的琼花。
这不可能,谁都不会允许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是以,最终也只得沉默不语。静静站在原地,听着冷世欢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秦岳想,只要她说一句话,别再说那些叫他体无完肤诛心之语。但凡她随便说上说一句好话,那么,自己大抵是毫无招架之力,如同恩师那般对她百依百顺了罢?
想过无数种冷世欢可能说的话,最终却听得冷世欢说:“秦岳,不管怎样,都谢谢你的琼花,我很喜欢。”
冷世欢说她喜欢这琼花,秦岳只觉心底一阵奇异的感觉蔓延开来,上苍其实还是有眷恋自己不是么?自己做的,终是能被她看进眼里了。
是不是今儿早上吃的粥里放了糖?不然为何觉着五脏六腑都那么甜?甜的自己都快腻死在这味道里了。
正在秦岳心里甜味扩散全身的时候,冷世欢又笑问:“是不是冷家二小姐也能这般日日收到你的摘的琼花?亦如,年前我生辰,本该是我的那枝桂花,也给了她。”
秦岳听后,一阵恍惚,她说的是冷嫣堇,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甜味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心底泛酸。那个艳阳,她果然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名满京都的大才子秦岳心底,从始至终都只有她。
想要告诉她,那枝桂花从没给过任何人,就在自己桌上凋零的。张开口却是说不出口,要怎么解释呢?为何要解释呢?她误会的事本就不少,能一件件的说清么?
良久,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还秦岳不敢看她的眼,只望着那梅花桩道:“晨起雾大湿气重,大小姐回去罢。”
转过身,想要仓惶离开,她在身后淡淡的问:“今后还会有阿娘嘱咐你摘来的琼花吗?”
秦岳没有回过头,只是斩钉截铁的回她说:“花开多久,秦某人便会送多久的琼花。”
说完,秦岳又觉着自个儿有些可笑,何苦?他的大小姐从来就不稀罕那株些花的罢?或许,要那枝桂花,不过是想同二小姐争强好胜罢了。而自己,不过就是她争强好胜之时的棋子?还是别的什么?
忍着肩上的疼痛,快步拐弯离开,隐在了那繁茂的花丛后,偷偷看着她。她在梅花桩旁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琼花。而后,默默无声的泪如雨下。
四月的清晨说不上冷,却也有丝丝凉意。冷世欢在摘星楼前哭了多久,秦岳便在一旁看了多久,心中那股酸涩不能言喻的情绪,也就持续了多久。
冷世欢不知道秦岳在那儿看着她,所以哭得肆意而委屈。
秦岳不知道她哭什么,所以心底痛的莫名而可笑。
直至冷世欢转身进了院子,秦岳方才才怅然若失的恍惚走到了学堂,那是秦岳入冷府以来第一次上学去迟了。对此。卫清平还不忘打趣一番:“我们的无双公子怎么这般没生气?还破天荒来迟了,途上遇见了妖精被迷住了忘了自己最是喜爱的学堂了罢?”
第32章 女婿
对于他的打趣,秦岳着实再笑不出来,只一手翻开书本,坐在书案前温书起来。偶尔出神看向身侧,一旁空空如也的,是冷世欢的书桌。
对于大清早秦岳便心神不宁好几次的事儿,卫清平倒是难得的酸了秦岳一句:
“乱花渐欲迷人眼,就不知你这是被花迷了眼,还是被谁勾了魂?难怪你每次文章都甚得老师夸赞却也不去应考,可是被狐狸精迷的神魂颠倒忘了肚子里的墨水了去?”
对此周围听见的师兄弟都哄堂大笑起来,连带着冷扶宴,也不正经道:
“成啊秦岳,难怪你连半夏那等姿色的丫鬟都不要,可是嫌不够,想找出一个洛神赋里的天仙儿?今日的魂不守舍,莫不是昨夜在梦里会了瑶池仙女?”
说罢,陆月白也凑了上来,与秦岳道:
“你这就不够义气了,谁没经历过你这时候?说出来也没什么打紧,快说说,是谁能收了我们这才华横溢的公子?是哪个小丫鬟还是外面的狐狸精?”
对于他们的起哄,秦岳仍旧面不改色,且执着纠正道:“不是狐狸精,不是天仙,也不是小丫鬟,是艳阳。”
秦岳觉着,大抵这一生,都没法叫任何人知晓自己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份心思了罢?
他可以告诉任何人,他心底住了一轮太阳。却不能告诉任何人,那轮遥不可及的艳阳,便是冷世欢。
这个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包括他最尊敬的恩师,最信任的冷扶宴,陆月白与卫清平。还有,他藏在心里的那个冷世欢。
这日下学后,秦岳一如既往去了藏书楼。冷家的藏书楼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一个人静静看书之时,也能默默陪着窗外习舞的冷世欢。
如今的冷世欢再不会从梅花桩上掉下来了,梅花桩也越升越高,舞姿也越来越有灵气。秦岳却觉着,她之于自己,也越来越远。
如是盯着书出看了一会儿,复抬头看向窗外之时,已然全然不见冷世欢的影子。今日,她竟是那么早便回去了么?
正暗自怅然之时,头顶传来她好听的声音:“我让你抽空教我作画,你对着窗外什么神?”
望着站在书桌前对着自己发号施令的冷世欢,秦岳想了想,只冲她温和一笑,道:“好。”
对于秦岳这么爽朗便应下后,冷世欢还存了些疑虑。因着她向来便不喜揣测,是以直截了当问道: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学画么?你也不问问,那么多人,我又为何非要跟着你学么?”
秦岳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书,一面起身,不去看冷世欢探究的目光,若无其事般:“我只要知道,你是大小姐便好。”
只因她是冷世欢,所以秦岳从来都不舍得拒绝她的请求,也不愿去猜她的意图。哪怕是被利用,也甘之如饴。
对于秦岳这样的回应,冷世欢半天没有答上话,转身便要离开。却在出门之后,又折了回来桌前:
“我怕我时常见着姨母,终有一日会忘了阿娘本来的模样。秦岳,你还记得阿娘是什么模样吗?冷府里,大抵没几人能记得了。”
说罢提起裙摆出藏书楼,却在到了门口出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明日,我便来跟着你学。我会尽量抽你闲暇之时来找你,不耽搁你功课。”
说罢,方迈步离开了藏书楼,留抱着两本书现在桌前沉思的秦岳。
此时已是盛夏,冷世欢身着一身轻柔白裳,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仙气,却又因着年幼,多了几分稚气。
冷燕启的画也是不错的,冷世欢却不肯跟着他学。一如,便是会说话了,也只叫他老爷而不肯叫一声父亲。
不得不说,冷世欢的画着实是一塌糊涂。所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偏生冷世欢好似不大喜欢作画,秦岳在一旁指点的面面俱到,仍是毫无进展,还弄得一身的墨。
秦岳没了法子,很是无奈叹道:“大小姐,你这样子,是学不会的。”
对此,冷世欢是拒不承认,非得拉着秦岳学画。对着秦岳说话的神情,很是认真:
“秦岳,你就手把手的教我,你若教我,我定是能学好的。阿娘生前最希望的便是我能陪她画上一副丹青,那时我没能让阿娘如愿的事情,现在我想填不上那份缺憾。”
秦岳想告诉她,不是所有的遗憾都能填补上的,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闭口不言,站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