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有娇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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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十里有娇兰-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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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平对此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后道:“不知者无罪,免礼吧。”
  皇家威仪不言自表,这些东西恐怕早已经生在他骨子里了。阿平有一点好,他没有像诸多皇子皇孙那般有天生的优越感,哪怕他当真是天之骄子,可他依然能吃得贫苦,受得旁讽。只是偶尔会脾气臭一点,但那也只是面对自己人的时候,在外人面前的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也就他能将一个副帅将领也扮演的文儒之气了,就难怪人家城守轻看了。
  等那城守颤颤巍巍地起身时,我看他已经满头大汗,显然是当真被吓到了,而且起身后那冷汗还在直冒,估计是想及了之前种种无礼行为而后怕。但我们都无心理会他,进城之后阿平与我一同上了马车,长宁被他给“驱逐”出去让燕七带着了,独处的空间里两个人都没开口,因为此时并不是细说的时机,可手却彼此紧握着对方。
  阿平在想什么我无从得知,自己脑中盘转的念是——还好,他平安无事。
  人生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挽留的:生命、时间和爱。
  其中生命排在了第一位,生命不可回转,若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再没比此刻更珍惜能够握着他手的机会,只要想及之前那个身穿他盔甲的人身中黑箭、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画面,就感到心惊胆颤,那一刻我整个脑袋都是混的,每一步走在路上都觉踏不着地。
  再不要经历此种了撕心裂肺的时刻了,我只想握着这个人的手一路往前就好。
  忽觉马车停下,立即城守在外道:“殿下,小臣的宅院已经到了。”
  阿平先一步下了马车,等站落到马车下后又转身回来搀我出来。不过我抬起眸就不由怔愣,这城守府的门楣当真是简陋。黑漆大门上已经有几处斑驳,就连门环都有些生锈,两旁的墙面也有几个大小的洞。
  进到门内,发现就是一间普通的宅院,极其简陋。
  想那蒙城虽然被北元军给洗劫一空,但原来城守府从建筑上来看还算是华丽的,面积也比这里大了不知多少倍。转眸见那城守一脸忐忑地缩在后面不敢开口的样子,怕是以为我们会嫌弃,岂料阿平与朱棣环视过后都没多言,只吩咐底下兵将们各自去收拾房间。可见他们二人都不是那种清高之人,对于恶劣环境不会有多怨言。
  不过回想当初,一个是在银杏村里隐姓埋名生活几年的人,一个是伤重流落到银杏村外、最后被我救了住在山洞一段时日又当了一阵土匪头子的人,几时怕过吃苦了?
  首先被整理出来的是议事厅,因为两批兵马迫切需要沟通彼此战场上的事情。我见要商议要事便开口提出先回避,但被阿平与朱棣都给否定了,说我是这次战役的参与者,理当有权听其经过,也免得事后再来向我解释。
  如此我便留了下来,静立在一旁。听完他们所述之经过后,我乍舌不已,一场仗打得真叫是……步步为营,步步都是算计啊。
  原来北元军撤离蒙城五十里外转向去开封,是为诱敌之计,试图将我军引出城,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蒙城。而朱棣也识破了此计谋,和阿平商议之后决定将计就计,先由他领燕军佯装去追击,实则在途中兵分两路,一路绕走黑俊山藏匿在林中,另一路则反过来吸引北元军力来偷袭伏击。
  朱棣断定了北元会有此招,是故来了个瓮中捉鳖,将伏击的北元军给“包饺子”了。而他与阿平定的计是,当有传讯说燕军被困时阿平不惜一切发兵救援,让北元以为奸计得逞大举朝援军杀来。此为守株待兔之计,貌似朱棣以身犯险引敌军围困,实则真正的诱饵是我们这边,因为北元惧燕王之名而定不敢与之硬碰硬,只会派遣数千人去夜袭伏击。而大部分的军力将都扑向我们与蒙城,蒙城在后,我们便是第一道要被踏平的防线。


第195章 信仰

  这也是为何朱棣能够及时赶回来救下我的原因,他脱困之后率先领精骑兵疾奔而回,先撕开北元军的一道口子并且将我救下,而另一边由朱能率领余下燕军与阿平里应外合将北元军夹击在内。北元做梦也没想到自以为的诱敌之计,最终成为了它最大的败笔,也终将在此次战役里伤亡惨重。
  据朱能汇报,目前北元残余力量全都撤逃向北面,是往北元而回的方向去了。
  众将听完都大叹此仗打得畅快,纷纷喊说要喝酒。城守立刻命人送来了好几坛酒与大碗,破开之后一人倒了一大碗,朱高煦最是殷情,一手端了一只大碗走过来,“炆哥,这碗给你,咱们喝上一碗?”
  我首先惊了一跳,那碗中酒液是透明水色的,闻着酒香也像是烈酒,他竟要与阿平干上一碗?不行,阿平一碗下去定然要醉倒的。
  错身上前一步,有意与朱高煦打混:“有酒喝为何没有我的份?”
  朱高煦闻言错愕地看我,狐疑而问:“你也要喝?”我挑挑眉,直接从他手中端过了那碗酒,途中故意洒落了一些于地上,然后道:“刚才不是说我也参与了战争,为何庆祝就没我的份?”朱高煦辩解:“可你是女……”
  随着我一瞪眼,他那“女人”二字嘎然而止,还贼头贼脑地左右张望了下,见没有人注意我们这边才松了口气,压低声偷偷地说:“还好我反应快啊。”
  我对他嗤之以鼻,就这反应还叫快?不是我瞪眼,差点就当众说出我是女人了。
  突的手上一空,我端着的酒碗易了手,到了阿平那处去了。他抿起唇角说:“这碗酒是我的,不许来与我抢。”话落就去与朱高煦碰了碰碗,然后放到嘴边轻压了一口。
  朱高煦见状眼珠子转了一圈,干笑了两下道:“炆哥,咱哥俩是自己人就不拼酒了,我找老朱去喝啊。”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这真是一个活宝呢。
  最后也没人来与阿平拼酒,就连朱棣过来也只是轻抿了一口。倒是阿平端起酒碗对朱棣道:“王叔,今日你对兰的救命之恩我必铭感于心,在此敬你。”
  竟见他直接把余下那大半碗酒给全干掉了,我就是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
  阿平将碗底朝下比了比,意为一滴不剩,随后笑着道:“侄儿恐酒力不胜,就不陪王叔饮酒了。众将领们也都辛苦了,王叔还请早些歇息,侄儿先告退了。”
  朱棣眸光浅凝而来,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低应:“去吧,你们也都累了,这里自有我来应付。”话落时若有似无地瞥了我一眼,使我心头漏跳了一拍。
  阿平点点头没再多言,拉起我就走出了议事厅。城守懂眼色的立即上来询问:“殿下,将军,您二位是要歇息了吗?请随小臣走,这就带你们去厢房。”
  这城守许是看阿平一直带我一道,又同乘一马车,便将我也当作了作战的将军。没必要和他多解释,便由他想去,跟着穿过了拱门后就到了后屋。说是厢房,其实就是隔开了的房间,大约有个四五间的样子。
  只听城守在旁询问:“殿下,小臣为您安排在主厢房,这位将军就住您隔壁如何?”
  阿平蹙蹙眉,“你只需指哪间房便可退下了,无需你再忙碌。”
  城守闻言不敢有异议,连声说是指了某一间门,随后便退出了后屋。
  暂时将领们都还在前屋喝酒,此处静谧无人,就只有我和阿平两个。推开屋门,见里头简陋家居也不奇怪了,假若这屋子当真就是那城守的家,那么他日子过得真的是好生清苦。
  应该是一名清廉的官吧,这样的人不由让人感到敬佩。
  桌上预先点了一盏油灯,应是城守之前来准备的。夜里有风,屋门开了后那灯芯的火苗就随风晃晃悠悠而动,目光凝了凝就听见耳边阿平低道:“我不喜欢那个场合。”
  “呃?”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敛转眸看向他的脸,发现面无表情下隐隐有着难过。不禁询问:“你怎么了?”他突然将我一把抱进怀中,把下巴抵在我的头上,“媳妇,我可能真的不适合从武吧,他们能够在牺牲无数生命取得胜利后可以庆祝了畅快痛饮,我不能。我一闭上眼就看到自己的兵士们一个个倒下的画面,他们有的中箭,有的被刀砍断了肢体,还有……”说到后来他的语声里已有一丝痛意。
  我会心疼他,但这时候该让他将压抑在心中的东西说出来,于是紧随而问:“还有什么?”
  “还有被选出来留在树林作为靶子吸引敌军注意的那一千名士兵,他们其中一人穿了我的盔甲冒充主帅。媳妇,那些人很可能已经都……没了。”
  是没了,我亲眼看见那个穿着他盔甲的士兵倒在地上,一箭穿心而过,毫无声息。还有那满地的尸首,断了的残肢,那里有我们的人一千个啊,他们都成了这孤山深野里的孤魂。
  到这时我的感官知觉才渐渐恢复,满脑都是战后的景象,从前世到今生,这是我见过最多死人的一次。之前因为心系阿平安危脑子里一片空白,可眼下那无边的恐惧便不由从心底滋生,迅速蔓延,乃至身体微微颤抖。
  阿平并没发现我的异状,径自沉浸在他的情绪里:“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千山万水,战争下的亡魂,他们要如何找到回家的路?”
  “战争是因为……人的贪欲,有人想要权利,有人想要财富,有人想要美女,有的人贪心更大,想要这天下都臣服于自己脚下,这便是战争的起源。我们人类总在追求一些遥远的东西,也一生在为此而奋斗,说好听些这是没法改变的自然规律,说难听些其实就是人太贪婪与自私。所以才有成王败寇,也所以才有改朝换代。”我顿了顿,轻拍他的肩背柔声再道:“阿平,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环境必然,无可更改。”
  我一心想要宽慰他,将自己的比较超时代的理念都说了出来,却感觉阿平的身体震了震,从我身前退开半步留出空间来,目光下凝落于我的脸上,眸中情绪我一时难明,略感忐忑。
  看了我片刻后他才开口:“成王败寇我相信,可是有皇祖父的英明神武,有朝臣上下一心守卫,北元兵经此一役必将元气大伤,我们只需乘胜追击定能将他们驱逐出境。所以改朝换代在我们大明朝绝不可能,我朝也必将传承万代。”
  我没有说话,这是一个皇族子孙对国家的信仰,这也是一个储君对后世的坚定,我不该去戳破这美好的宏愿。可是心底却不禁升出一股悲哀,历代皇帝都想千秋万代,可有哪朝哪代真的能够如此?纵观历史横流,没有!哪怕古有秦皇汉武,后有唐宗宋祖,依旧不能。几乎每一个朝代的崛起都很强大,而到后期都将没落,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上说这种叫时代的进步,当时听了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身处历史横流,目睹战争残酷,我开始觉得这个进步的代价太过沉重。
  而阿平永远都不知道,真正在后世取代明朝的根本就不是蒙古人,而是满族人。所以但凡俗人,谁又能看得到那么远?哪怕是朱元璋一代枭雄,他也只能将国家朝政安排到自己离世为止,尽可能的为阿平创造时机,却不知……
  冥思被前屋的一声哄笑而打断,两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外,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觉外面氛围与里面截然不同。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庆祝声还能隐约传来,可都被排斥在屏障之外。我仔细留意了下阿平的神色,他没有再表现得像刚才那般低落,可眉眼间的厌恶骗不了人,暗自轻叹了口气。
  似乎这样的场合确实不适合阿平,他的心中还有悲悯与慈善,对已故的亡魂满心愧疚与悲伤,不像朱棣和那些将领见多了生死,面对战争的残酷已经麻木。就连朱高煦,都已然适应杀戮与血腥,他再不是当初为救我杀黑店老板的那个颤抖少年,这时的他砍杀一名敌军将领会变得很兴奋。
  可能这就是文与武的区别,阿平在当初就选了从文,而今即使走上武的岔道来也改变不了他文治天下的心思;而朱高煦随父从军又出征,这次战役对他而言是场历练,让他不再害怕杀人,反而从中得到了成功的快感。
  想想觉得其实挺可怕的,从内心深处出发,我并不想阿平像朱高煦一样改变,不是残忍不残忍的问题,而是当一个人的心越变越凉,越变越硬时,很多本质的东西也会随之而改变,比如,善良、敦厚,以及包容心。


第196章 凡事都有第一次

  我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耳畔:“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不要变,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便行了,做我纯善而呆萌的阿平。”
  他顿了一下才敛转眸看我,黑色瞳仁里星光流转,斑斓幽色,他将额头抵住我轻声说:“兰,娶你是我一生中做的最好的决定。”
  一点点抿起唇角,笑容浅浅漾开。
  前屋的酒喝到几时我也不知道,因为与阿平疏解了心结后上床睡觉几乎是沾床就睡着的。这一天的奔波够让我累的了,除了体力上还有心理上的疲惫。
  而沉入的梦乡并不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原来是有道理的。梦中我独身一人走在荒芜的道上,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干枯了的老树和停在吱呀上连叫都不会叫的麻雀。听见什么声音回转过身,看见天空有什么朝这处飞来,我眯起眸想要细看,发觉那速度不像是鸟,等近了才惊骇地发现那是一支黑羽箭,而目标正是我!
  哪怕我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面临这突然而袭的冷箭还是本能的心脏急剧抽紧,而无论是速度还是距离我都在反应慢了好几拍后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穿心而过。
  我惊叫,但却没发出声来,低下头的一瞬刚好看到箭从身体穿过,连箭尾都没进去了,可身体却没有留下大窟窿。穿透过去了?我茫然回头,眼睛在下一瞬一点点睁大,何时我身后一丈远的地方站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身形是多么的熟悉。
  在那人抬头时我终于看清那脸面,黑箭刺穿了他的心脏,我撕心裂肺而喊:“不!”
  疾奔向前,可只跑出几步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阻住了,无论我怎么去拍去敲,都再也迈不过去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身影如慢镜头般缓缓向后倒下,不,你不能死。
  阿平!
  蓦然惊醒,心脏抽搐而痛,醒来之前的那一幕久久不能散去,也使我长久无法回到现实。
  终于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发觉有些不对,侧转过头,阿平躺在我的身旁一动不动。我竟生出一丝惊怕,有想去探其鼻息的念。静默注视了一会,神智清醒了些确实感到不对劲了,阿平的额头上都是一颗一颗汗珠,而刚才以为的没有呼吸是幻觉,胸口仍然在明显的起伏,而且还很急促。
  伸手一帖他额头,竟然有些烫。难怪我这边动静如此大,他都没被吵醒,原来他与我无一二,也被那场战事所扰,我是做噩梦,他则是更严重到发起了低烧。
  从床尾下了地,桌上的油灯已经烧完熄灭了,不过窗户处有微光透进来,天在渐渐亮起来了。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脸盆与布巾,只得拉开门出去寻找。
  没想走至院中就见一道身影背立在那,我定睛而看,轮廓十分像是朱棣。果然对方听见这处动静回转过身来,正是他。我微觉尴尬地朝他打招呼:“这么早?”
  “你也很早。”朱棣嗓音清澈而道。
  我默了一下,念及屋内还在难受的阿平不欲与他多说,便道:“我先告退了。”正要转步而走,却听他问:“如此早你去作甚?”只得顿身而答:“想找人询问何处能够打到水洗脸。”没料朱棣快步走过来到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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