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不是陆锋。”我想也没想地否定,却被他连堵了回来:“那么陆锋在哪?为什么与我长得这般想象?而你与张月又是什么关系?”
一连几个追问把我问得哑口无言,然后在下一瞬愕然在原处,反应过来他刚才那话中说浑沌空间里的声音,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问但涩言在喉间,问出来了无疑就是承认了。但事实上即使我不问,他也有了自己的注解:“我信因果轮回,陆锋应该是我的前世吧,而你的前世是张月对不对?那些梦中的场景都是我们前世的记忆吧,而你比我先一步记起了前世。到这里,我之前那些对你的执念全都找到了原因,原来哪怕轮回转世我对你还残留了记忆,所以才会放不下。”
不是这样的!我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张惶而喊。所有的深度剖析都告诉我朱棣不是陆锋,他只是长了与陆锋相似的脸,而且我深知自己并非前世轮回成为许兰的,我是穿越而来,与许兰交换了人生,所以不可能如他所言的前世今生轮回转世。
正在沉念间,突然耳旁听到他低语了句:“浑沌空间里的声音其实就是我的前世陆锋吧。”
我的心头一震,蓦然间有个念在脑中闪过且被我抓住,然后像滚雪球一般快速变大,逐渐凝聚。不可思议,但又觉是最大的可能。
其实朱棣真的不是陆锋吧,但他却有了关于陆锋的记忆已经是事实,唯一的解释是——浑沌空间里我以为的星月的魂,当真是陆锋。
所以他与我说话的语气里含着情绪,会为我达成所愿,欲图将我从这历史洪流里挖出置身事外,之前我以为是星月魂对主人的忠诚,却从没想过……是陆锋。
最后一次浑沌空间,我向那声音提出了心愿。
希望我与阿平能够在将来那场劫难中保住性命,这是最后最后的底线。历史任其运转,仅希望能够保我在乎的人于夹缝中偷生。
我刚刚脑中生出的大胆猜想是,星月中的魂是陆锋,而陆锋为了达成我所愿离开浑沌世界附魂在了朱棣身上,从而使朱棣拥有了那些关于他的记忆,甚至连浑沌空间里发生的事都获知到了。念沉于此,我不太想把这个猜想告诉朱棣,首先以他的谋算怕只是一时迷茫,所以才会不远千里来向我求证;其次假如他当真认定前世今生轮回之说,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在他拥有了陆锋的记忆后对我可留有慈念。
只要他不以帝王之心来衡量决断,我便有可能在历史的夹缝中获有一线生机。前些时日每天都在盘这个事,我不能改变大的历史方向,那么就只能从小的细节着手来求生存了。
毕竟史书是当朝皇帝让史官写给后人看的,其中的事迹都是按照皇帝的心意来撰写,是否当真完全符合真正历史轨迹没有人知道。
这是陆锋以魂附朱棣身上而为我博得的一个生机,我不能辜负了他,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在整理好思绪后我轻声开口:“原本不想再把那一世的事牵扯到今生来,那时见你完全记不起来又得知你燕王身份时,我想不如就让过去烟消云散吧,哪想到你竟然会因梦境而想起。陆锋,将那些过往忘了吧。”
哪怕朱棣不是陆锋,但这时他的身上也有了陆锋的魂。我不知道陆锋怎么会在那串星月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个浑沌空间让我们见面不相识,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能力能帮我实现愿望,但是,这一句话我是真心的。
所有能够解释陆锋会与我在这个时代相逢的原因,只可能是,执念。
他在那个时代最终阖上了眼,魂却不肯归去注入了我的星月手串里,然后莫名的力量将我带来这个时空,连带着他也跟了来,却只能活在幽暗里。
朱棣沉吟了半响才对我作出回应:“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我来也并非是想要拿过往来挽留或要挟你,只是你要知道当我获知这些事后的心情冲突,我没法不来找你,阿月。”
心颤了颤,别转视线,莫名伤感和难过涌入心头。
多久没听见陆锋唤我阿月了?我让他忘了过往,可是有些东西被尘封在幽暗深处,却依然还在,不触及会以为自己已经释然,可当被挑起时却发现,痛也仍在。
“前世记忆再清晰也过去了,这一世才是你的人生。而我的人生也已经不是张月,而是许兰。你看你已经娶妻生子,而我也嫁人生子,我们各自都有了归宿也有了各自不同的人生。朱棣,我不想拿前一世的情感作为咱们这一世交集的筹码,有些东西终究是要被流放的。”
他沉凝着我,目光长久都没有转移,也没有再开口,后来默不作声地起身走出了帐外。
我想我在朱棣的心湖里投了一块石,石头再小,也终究会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直硌着。不是我要利用朱棣的感情,而是随着那天越来越近,我不得不为自己与阿平筹谋。
更何况,这是陆锋为我搏的一线生机。
在这之后朱棣都没有再提起此事,但孩子的小名被他定下叫月儿了,听起来有些女性化。每次他抱着孩子碰到哭闹时都显得有点笨拙,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哄孩子。
奶娘是他让人从城中找来的,除了喂养孩子外还专门为我做月子汤。当我终于恢复了些气力能够起身走出营帐时,不由愕然在原地。
眼前是个山洞,帐篷搭在高耸的树荫下,空气湿暖,侧方不远处依稀可见白蒙蒙的雾气,乍一看我以为回到了银杏村外的温泉池边。等定睛细看才发觉不是,周遭的环境还是与那处有区别的。从时间上来判断,只可能是我刚生完孩子过于疲乏昏睡过去时被朱棣迁移至此处的,难怪深秋里都不觉寒意,原因在此。
见到此情此景不由万般情绪涌入心中,与朱棣最初相识是在温泉池边,当时还差一点被他自卫给伤到,可又因我将他一脚踹昏过去,而有了后来的事发生。
不远处朱棣正抱着孩子靠坐在树旁,身边有人在向他汇报着什么。当若有所感地转眸朝我看来时,那些人也都止了声,我没有走过去,只垂落了眸避开了那道视线。
第289章 山顶之约
“大人。”身侧传来奶娘的轻唤,视线里出现朱棣的袍摆与黑靴。不知是否他做了动作,奶娘立即往旁走开了去,然后听见他问:“不抱一下月儿吗?”
我不可能拒绝这样的要求,连忙伸手过去从他怀中接过孩子,却发现月儿难得没有睡着,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骨碌转动。
“长得像你。”朱棣低语了句。
我快速抬眸看了眼他,嘴里说:“孩子小时候都长差不多的,五官也没长开呢。你有了好几个儿女了,应该也有长大了与儿时变化大的吧。”
之前生下元儿时身边的宫女都说长得像阿平,连朱元璋都说像及了阿平刚出生时的模样,但后来慢慢长大,有一天阿平突然说其实元儿像我。仔细去看还真是,眼睛鼻子至少像了我五分,脸型倒是像他父亲多一些。
“是有。”朱棣浅声说,“阿煦就是,小时候长得像他娘,后来倒是与我长得相像起来。”
听他主动提及朱高煦心头掠动,这次不知为何没有来?是朱棣此行严密,连他也没告知吗?我没有特意去问,只在心中闪过诸般猜测。
朱棣提议去温泉边走走,我先是怔了怔,下意识扭转头看向白蒙处,原来这里当真有温泉。但随即摇头反对,孩子还小,温泉处雾气蒙蒙的湿度太大,对宝宝呼吸道不好。他听完我的理由怔愣了下,有些迟疑地问:“还有这许多讲究?”
“不是讲究,是孩子刚出生心肺都太稚嫩,必须护着点。”受新时代的医学教育,哪怕我不是医护人员但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我还有个一次生育的经验,对小元儿再不负责也还是带他出了月子的。严格说起来此处空气中的湿度也过大,但总比温泉处要好过许多。
可没想静默片刻后朱棣忽然道:“走吧。”
我蹙了蹙眉,以为他还是坚持要去温泉边,欲言又止,像了下打算让孩子留在帐中由奶娘看护着,还没开口就听他又补了一句:“送你回京。”
怔愣住,惊异莫名地看向他,目光交汇间看见他扯了嘴角淡笑了道:“来京本就是想向你求证那件事,若不见你一面怕会长久滞留心中难解。实难预料刚好碰上你生孩子,诚如你刚所言,此地环境对孩子不利也于你身子不宜,不如即刻回京吧。”
我依旧犹疑地看着他,不太相信会如此简单就放行:“是不是……京中有事?”
朱棣失笑着低了眸,“阿兰,你始终不信我。”
此话出来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事实上确实不信他来京的目的纯粹只是为了求证我是不是张月,而他是不是陆锋。但在这之后,他言行一致。
马和牵来了一辆马车,并向朱棣汇报说交代的都安排好了。不知那话中何意,却在我抱着孩子踏上马车时看见里面铺了柔软的毯子,还特地安置了一个婴篮。那婴篮里也垫了厚厚的褥子,并且在篮筐周围都包了一圈,还系了铃铛在上。
我坐进马车后就将孩子放进婴篮中,大小刚刚好,抬起眸来时不由怔住。朱棣竟没有随进马车,而是坐在了驾车位置,我朝车窗外看去,发现他带来的人都先后骑上了马,包括马和也没有候在马车边。这是要让朱棣来亲自来驾马车?
缰绳拉拽,马车缓缓启动。
目光凝着那幕帘外依稀的轮廓渐渐偏离了思绪,遥远的记忆深处曾有过这样相似的一幕。当时我不知他是朱棣,只当是一个被自己按上了陆锋名字缅怀过往的人,他将我强行带离银杏村,也是一人在外驾着马车一人在内坐着。我或赌气,或恼怒,起初没有与他说话,就这么一直隔着帘子如同两个世界。
回往忆今,时间消逝的无知觉,竟好似已经有三年多了吧。
马车行驶得尽量平稳,月儿在婴篮里晃晃悠悠地睡着了,他懵懂不知自己的出生经历了一番周折,也不知他的娘啊生下他有多辛苦。不至于颠沛流离,也心力交瘁。
当马车停下时我能确定并未入城,耳朵竖起了听外边动静,忽然意识到那原本随在身后的马蹄声不见了。掀起车窗的帘子探头而看,果然马车后空空如也不见了马和那些人,而且马车被驾到了山坡之上。
我再是没法镇定,惊疑而问仍然在前的身影:“你要做什么?”
朱棣回转过身来顿了一顿,伸手掀起帘子幽沉的目光扫过婴篮中的孩子,再落于我的脸上:“他已经将搜找范围扩散到京城周边十里之内,据说是发了雷霆大怒。一场叔侄,曾经还比肩作战一致对敌北元,生死与共,今日却要势成水火,为叔的总该见这侄儿一面吧。”
我惊瞪着他,“你疯了!”
这种时候他怎还能与阿平见面?哪怕他在沙场能勇猛无敌,可这是在京城范围,而不是北平啊。阿平会因为我而毫不犹豫地痛下杀心的,不管这个人是谁!
可朱棣凝眸我半响,蓦然笑了:“阿兰,终于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我的关切。很欣慰你没有因为时局对立而改变对我的态度,也可能你是唯一不会变的那个人吧。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阿煦至今也没回北平,如果等下我没机会……”
他的语声嘎然而止,因为马车后方响起了马蹄声。
此时我是惊怔在座位上的,不是为那越渐趋近的马蹄声响,而是朱棣说朱高煦至今也没回到北平!这怎么可能?难道当时他腰间的刀伤……致命?!
不,不可能的,历史上的朱高煦没有那么短命,他还会第一个带领北军攻入京城。可他若没有出事为什么会没有回北平?突然一声沉唤抵入耳膜打断我思绪:“王叔,别来无恙。”
心神一震,是阿平!
我出自本能地想要去揭起车窗幕帘探头,却在下一瞬察觉马车微微偏转过身,将没有窗的那一面对向了后方,同时听见朱棣说:“我让人传信于你独自前来,你却带了这许多人,就不怕她受难吗?”
“你敢!”阿平怒斥,随即马蹄逼近。
但被朱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拦住了:“你不妨可以试试。”
我坐在马车内都能感应到场上紧张的氛围,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即使明知道朱棣不可能当真动我,但在这时候我犹然不敢有一丝妄动。
因为我或许可以赌一把,可睡在婴篮里的孩子不能赌!
阿平的语声变得越发幽沉:“你到底想怎样?”
相比之下朱棣要显得更从容一些,即便是在此时极其不利于他的情形下,他说:“本王不过是想找你叙叙旧罢了,你若心诚就独自跟本王上山顶一叙吧。”
心尖处抽紧,马和那群人不会是已经埋伏在山顶了吧,就等着阿平受挟上山欲图一举擒之。我再不能保持沉默,扬高声喊:“阿平,不可以。”
然,我出声之后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意识到不对,刚才我若不作声阿平定然还心存犹疑我是否在马车内,也会猜忌朱棣的行为,此时听见了我声音他嫣还能保持冷静?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他沉声而应:“好,朕跟你上山。”
周旁此起彼落的阻止声都被他扼断:“你们无需多言,都留在此处等朕,但若朕有事便传朕口谕传位于嫡长子朱文奎,由方太傅监国辅佐。”
“公子!”是燕七在痛喊。
但见朱棣已然驾了马车调转方向朝山顶而去,而马车后的马蹄声变成了单一,阿平当真独自应约了!我躬身上前钻出幕帘拽住朱棣的胳膊,“你……”
话卡在喉间,因为朱棣回眸过来的眼神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凌厉,眸光锁定我:“你进去!”我没动,抓住他胳膊的手上力道收紧,听见他一字一顿对我道:“放心,我不会动他。”
语声很低,只在我能听到,我不知道到了这种时候能否信他,紧盯着他的眼手上依旧没松。却听身后忽然传来哇哇大哭,心头顿了顿,忍不住回转过眸,耳边是朱棣的声音:“进去吧,月儿醒了。”我终究还是退回了马车内,将孩子抱起在怀中轻哄,但不知是饿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哄了许久也依旧哭个不停。
马车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我惊惶地去掀开车窗帘往外寻看,竟果真已经到了山顶。但看四下空空荡荡,静寂无边,不像是有埋伏。可如果没有人,那么马和等人去了哪里?难道真的被朱棣先遣离了,而他孤身涉险来与阿平约谈于山顶?为什么我觉得这很牵强,甚至有着明显的矛盾点。
朱棣从不是个冲动的人,甚至深谋远虑、步步为营,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
第290章 凌空一箭
只听阿平扬声:“现在朕已经如约上来了,你可以放人了。”
“放人?”朱棣嗤笑着反讽,“本王费尽心机将人抓来,还抓一得二,如此上天赐予的良机怎可能白费?”
空间静默,隔了片刻阿平才从齿缝中迸出:“说出你的条件。”
“若本王的条件是……”朱棣有意顿了顿,缓沉而问:“要你将这天下交出来呢?”
我浑身一震,深知朱棣是个极富野心的人,可没有想过他会将野心毫不遮掩地公诸于人前。他说不会拿我为要挟,那他现在的行为又是什么?
江山与妻儿,摆在阿平的面前让他来选,难道不是逼迫?
静寂里,阿平的语声环响在半空:“天下不是朕的,是臣民共有的。你想要这天下必须得靠自己的本领去拿,而不是让朕交出来。今日朕的妻儿被你抓在手中作为要挟的筹码,首先你已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