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人还没到程弥弥跟前儿,程弥弥猛然抬脚,一记窝心脚狠狠地踹中了那来救援的丫头的心口。
刹那间,那小丫头连哼一声都无法,往后猛然跌了出去。
其他准备看好戏的人里,还有几个本来是想趁机过来一并欺负的,没想到看到这般情形,顿时都惊的愣在了原地。
程弥弥手中的那丫头满脸通红,已经快要昏死过去了,程弥弥将她往旁边一丢,单手掐腰,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道理,你们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大家伙儿痴痴呆呆,仿佛是雷惊了的蛤蟆,一个个愣愣的看着她。
程弥弥说道:“只不过,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你们以为我还是之前那个任由你们欺负的程姨娘,那就打错主意了。”
她指了指地上那两个爬不起身的丫鬟:“这两个贱婢就是例子。”
在门口围观的众人里,有个老婆子脚步一动,原来她见势不妙,便想去上房告诉谢知妍。
程弥弥早就察觉了,笑道:“你去哪里?难道还想着让少奶奶来给你们撑腰吗?”
老婆子身不由己地一停。
程弥弥道:“少奶奶很快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我可告诉你们,千万别抱错了大腿,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去哭。”
众人本来正都想着让谢知妍过来处理,把程姨娘的气焰打消下去,突然听了这句,都愣住了。
程弥弥走前一步,单手在腹部轻轻地抚过,说道:“这次虽是少奶奶去接的我,但就算不是她,侯爷也要亲自送我回来。你们真的以为,少奶奶先前做的那些事儿,侯爷一丝儿也不知道?你们都是有眼睛的,也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来自从夫人过世之后,侯爷已经疏远了少奶奶?你们还当她是个可以烧香跪求的真佛!呸,一帮不知死活的蠢货!”
大家越发痴痴的了,鸦雀无声。
程弥弥冷笑道:“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都听好了,今儿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我知道你们也多是身不由己,都是受了那边的唆使,如果你们从此后收敛了那些痴心妄想,一心一意地对我,将来侯爷休了她后,我许你们都留在府内,仍旧吃香的喝辣的,但是谁若胆敢去那边儿报一声消息,或者为她做一件事,我有法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不仅是你们,连同你们的娘老子家里人,一个都逃不了!”
众人听了这一番话,越发噤若寒蝉。
“倘若你们不相信我的话,以为我是胡吹大气失心疯了,那就等着看,”程弥弥走前数步,环顾在场众人,又说道:“不出三日,你们就会明白,谁是这永宁侯府的女主人!”
因为程弥弥这些软硬兼施的话,把那院子里的人的心都给镇住了,何况众人知道谢知妍的脾气不好,贸然去说,谢知妍信不信的……若是发作起来,自个儿也讨不了好。
索性先等个三天,看看风向。
没想到这么快众人就开了眼界。
如今谢知妍听这丫头说了经过,身心寒彻。
芳杜顾不得,忙问:“怎么,程姨娘真的说了什么……侯爷休妻?”
丫头哭道:“是,姨娘是这么说的,我本来要来告诉,可又害怕……请奶奶饶了我,我还听有些嬷嬷暗中议论,说是奶奶没有身孕,如果侯爷休妻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芳杜见她语无伦次的,忙道:“还不闭嘴!”
话音未落,就见谢知妍白着脸,闷声不响地往旁边倒了下去。芳杜吓得忙过来扶住,却见谢知妍双眼紧闭,已经气厥过去。
——
苗盛才进紫藤别院二重厅门,就见七宝从里头迎了出来。
“阿盛!”七宝许久没跟苗盛见面了,格外想念,何况她才搬出了张府,见到“自家人”,更加高兴。
苗盛原先因为跟玉笙寒说了心里话,伤心激动的流了泪,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当下忙收拾心绪,也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前:“表姐!”
七宝只顾喜欢,起初竟没察觉苗盛的异样,走近看时才吃了一惊,原来苗盛毕竟给那些地痞们打了一顿,脸上还有些青肿。
“这是怎么了?”七宝惊呼。
苗盛忙举手遮掩:“没、是路上滑了一跤,跌伤了。不碍事。”
七宝把他的手握住:“手上这是……是也伤着了?咦,这是谁的帕子,看着不像是你用的。”
苗盛一愣,低头看时,却见自己受伤的手上居然系着一块素净的绸帕子,自然是先前玉笙寒给他擦拭伤口的时候系上了的,只是当时他激动的难以自持,通身酥麻内心战栗的,竟没有察觉。
如今看见,苗盛心中五味杂陈,还没有开口,泪已经先从眼中涌了出来。
七宝本是无心问的一句,突然见苗盛哭了,忙道:“怎么了?难道伤的厉害,很疼吗?”
身后同春也说:“姑娘,快先把表少爷带到里头,别吹了风。”
当下七宝忙拉着苗盛入内,同春就叫人去请大夫来。
两人到了里屋,七宝将他系在手上的帕子解开,看了看手上的伤,倒不算很严重,又看一眼那帕子,隐隐还有几分眼熟,只是不知哪里见过。
七宝打量着苗盛脸上的痕迹,问道:“阿盛,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苗盛含着泪点了点头。
七宝生气:“是什么人?你告诉我,我叫大人去打他们!”
苗盛见她义愤填膺,他毕竟是少年心性,便“嗤”地笑了出来。
七宝推了他的肩头一把:“你笑什么?你难道不信?难道你没听说,大人……你表姐夫是连关外的大匪首都能杀死的人,谁这么不长眼的敢欺负你?”
苗盛本来满腔“求不得”般的悲感伤痛,被七宝如此一搅,那感伤之意不免淡了好些。
“我当然相信,我都听说了,”苗盛吸了吸鼻子,忙道:“表姐夫自然是有天大的能耐,只不过那些人不知道他是我表姐夫嘛。”
“你怎么这么蠢,你不会说吗?怎么不说出来吓死那些混蛋?”七宝伸出手指,恨铁不成钢地在苗盛的额头上点了点。
苗盛忍笑道:“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不过,表姐你不用担心,我其实也没吃多少亏,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有个人及时救了我。”苗盛喃喃说了这句,脸上浮出一点羞涩的晕红。
七宝本来不知他说的是谁,但是看他如此神情,又瞧一眼那块帕子,忽地恍然大悟:“难道你遇见了玉姐姐?”
苗盛见她一猜就着,脸上的红越发浓了些许:“是呀。玉、玉姑娘真是大好人,又很聪明能耐……她、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些恶人处置了。”
“还好……”七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么说,是玉姐姐送你过来的?”
苗盛点头。
七宝叹道:“还好今儿是赶巧了,也是你的福气,不然的话,你难道要给那些恶人打死不成?”
苗盛听到“福气”二字,泪簌簌地又落下来。
七宝平日是个最能哭的,可是见苗盛如此,她反而说道:“你干什么总是掉泪?竟跟个女孩子似的。既然玉姐姐救了你,你怎么还哭个不停?”
苗盛哭道:“哪里是什么福气,我宁肯她没有救我。”
七宝吃惊地在他额头上试了试:“这可奇怪了,什么胡话?是给人打坏了头不成?”
苗盛道:“表姐,我是说真的,为什么玉姑娘那么好,又那么能耐……但是我只能瞎想、只能看着……但她对我越好,我就……”他语无伦次、没头没脑的说了两句,自忖七宝定不明白。
不料七宝早就知道了,讶异问:“你、你还惦记着她呀?”
苗盛含泪道:“我也想忘了。家里头从开年就要给我定亲,我只是不想,总算拖到现在……”
原来苗盛年纪渐大,乡下人成亲普遍要早些,苗家又是有来头的,所以十里八乡中许多财主、有头脸的富户等,都乐意跟苗家结亲。
起初因苗盛不乐意,苗家便也随他的意思,尽力挑拣,可是月前有个原先在京内担任过翰林院编修如今退隐的董大人家里派了人去苗家庄提亲,据说那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且又从小知书达理的,是极为难得的,因此苗家的人上下乐意,连老太太都喜欢不尽。
苗盛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又不愿意“坐以待毙”,便假称要来国公府探亲的话,从家里逃了出来。
苗盛说完了这些,便对七宝说道:“表姐,我不想再回家去了。我想留在京城。”
七宝听苗家正在给他议亲,这女孩子似乎也不错,本正心动,又听苗盛如此说,便道:“留在京内做什么?好不容易碰上了得意的姻缘,难道要错过?”
苗盛说道:“那是别人得意的,不是我想要的。”
七宝哑然,然后默默地说:“你想要的那个……是天上的月亮,就算是落在水里,看着伸手就能碰到,那、那也是捞不着呀。”
苗盛闻言,又低下头去。七宝只得安抚道:“好了,不要赌气了,既然连外祖母都喜欢,想必错不到哪里去,你还是乖乖地回家去吧。”
“我不!”苗盛赌气起来,“怎么连表姐也不帮着我?你们都催逼我,大不了我自己到外头闯荡,是生是死凭我就是了。”
七宝呆了呆:“别胡说!”
苗盛又求道:“表姐,当初是你拉着我去见玉姑娘的,你要我帮什么我都从没有二话,怎么我要求你帮我一点,你就不理我呢?”
七宝为难:“我不是不理你,我只是……不愿意你弄那些子虚乌有、无法成真的罢了,那很没有用。”
苗盛道:“我自然明白,我也不求别的,只是不想现在稀里糊涂的成亲而已,且我从小都在庄子里,一事无成,我想在京内闯荡闯荡……要是连表姐也不帮我,我真的就走投无路了。”
“小可怜,”七宝哑然,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抚过:“好吧,我不逼你就是了,不过……”
话未说完,门外有人咳嗽了声。
七宝抬头一看,却见张制锦身着雪青色常服的身影,端正庄肃地自门口出现。
两人见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第146章
七宝见张制锦回来了,忙起身迎到跟前:“夫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制锦云淡风轻道:“今日格外清闲些。”
七宝拉着他的手笑吟吟道:“可巧阿盛才来,我才跟他说话呢。”
苗盛面对七宝的时候,还能仗着是自己“表姐”,撒个娇之类的。但是见了张制锦,便天然畏惧,忙不迭地低了头,讷讷小声地唤道:“张……”刚要以“大人”称呼,又想起来,便改口道,“表姐夫。”
张制锦淡淡地瞥他一眼,虽看出他脸上有伤,却并不问,只道:“你没有多休息些时候?”
七宝轻轻在他掌心捏了捏:“我睡到中午才醒,人都睡呆了。”
张制锦这才一笑:“你本来就呆呆的,还能呆到哪里去?”
两人本是寻常的说话,苗盛在旁边却听的红了脸,觉着这般打情骂俏,自己在旁边太过碍眼,想借口离开,又不敢动。
幸而七宝又捏了张制锦一把,张制锦便索性把她的小手团在掌心。
七宝抿嘴一笑,对苗盛道:“阿盛,待会儿同春叫了大夫来,记得好好地把伤看一看。”
苗盛忙低头答应,七宝拉着张制锦望内去了。
背后,苗盛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敢轻吁了口气。
且说七宝带了张制锦进内,便对他说了苗盛进京给人打伤了的事。张制锦说道:“我听说五城兵马司捉了几个人,是因为国公府云云,原来是为了这个小子。他不去国公府,来找你做什么?”
七宝又把玉笙寒送了他来一节告诉,张制锦其实早就听门上说了,这会儿道:“玉笙寒实在多事,怎不把他带到静王府去。”
七宝嗤地笑道:“阿盛是我的表弟,带到静王府算是怎么回事呢?”
张制锦道:“难道要把这个小子留在别院?”
七宝眨了眨眼:“夫君不喜欢吗?阿盛方才苦求我,我见他实在可怜才答应,你要不喜欢,我跟三哥哥说声,让他帮着安置也成。”
张制锦本想答应,但是看七宝眼巴巴望着自己,他转念一想,道:“罢了,随你的意愿,你想他留下那就留下。只不过……”
七宝见他答应,喜出望外:“不过什么?”
张制锦哼道:“别再对他动手动脚的。”
七宝吃惊:“什么?我哪里……”
张制锦瞥她道:“我才回来的时候你干什么?”握着她的手,送到嘴边上轻轻咬了一口,又喝道:“去洗手!”
七宝嘻嘻笑道:“那也没什么呀,阿盛只是小孩子,而且……”
“小孩子?都要成亲了的小孩子?”张制锦嗤之以鼻。
七宝见他醋意发作竟是谁也不放过,少不得就把苗盛心系玉笙寒的秘密告诉了他。
张制锦听完愕然:“这个小子……看上了玉笙寒?”
七宝说道:“是啊。我告诉过他很多次说不成的,他总不死心的样子,家里给安排的大好姻缘也不顾,夫君,该怎么劝阿盛才好?”
张制锦想了半晌:“这倒有点意思。不用劝,各人的事各人去料理就是了。”
七宝惊愕:“夫君,你在说什么?我本来想,我唱不成黑脸,就你去唱黑脸,阿盛一定不敢忤逆你的话……”
张制锦慢悠悠地落座,笑道:“这种男女之事,贸然插手,只会越忙越乱,有时候非但不成成事,反而会因此结怨。我虽然不怕他怨念我,却怕他怨念你,所以别去理会,他也不小了,让他自己闯荡罢了,是好是歹都是他命中该得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七宝耳闻张制锦点评此事,忽然间竟想起了梦中自己的遭遇。
之前正是因为在苗家庄内她无心泄露了清溪的事,才引出来后来种种劫数……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难道真的是自己“贸然插手,因此结怨”?
七宝愣了愣,半晌不做声。
张制锦见她懵懂恍惚,还以为她是不高兴了,便道:“那小子的事也值得你如此记挂在心上?不用想这个了,我有一件正经事要跟你说。”
几乎以此同时,七宝喃喃道:“大人……我、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张制锦微怔:“哦?什么事?”
七宝定了定神:“你……你有什么正经事?你先说。”
张制锦细看她的眼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你先说吧。”
七宝的心忽然又开始不安,但是那念头一直在她心中转动,让她无法容忍。
“上次,在府内因为四奶奶……”七宝犹豫着,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张制锦听她忽然提起李云容,眉峰微动,却并不露痕迹:“怎么了?”
七宝咬了咬唇:“真的是年少轻狂而已吗?”
张制锦这才微微一笑:“不然呢?”
七宝扭头:“不是、不是刻骨铭心吗?”
张制锦闻听,眼中掠过一丝异样:“你为什么忽然又问起这件来?”
七宝见他避而不答,心中一阵阵地抽搐,好像有一只手在心底乱舞。
“我当时看见你们、在溪畔相会,既然、既然年少轻狂到那种地步,怎么……居然没成了好姻缘呢?”一鼓作气,七宝终于问了出口。
张制锦顿了顿,走开一步。
七宝说道:“不好回答吗?”
张制锦回身看她。
这件事于他来说,是很不愿意重提的,且因为知道的人极少,自然也没有人揭他的这点旧疮疤。
且别人只怕也不敢提。
张制锦看着七宝,终于回答:“原本、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