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浪提脚就往周氏那屋里走,黄鹂脸色顿时惊惶起来,连忙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脚:“不关我娘的事!我说,我说!”
周氏还病在床上起不来身,要是被这么拖出去,只怕不等发卖就会死在牢里头了。黄鹂咬了咬牙:“那真的不是赃银,是、是——”
江浪将脚一抬一抽,就脱开了黄鹂的手,黄鹂连忙一口气说了出来:“是赵姨娘给我的银子,让我看着秀姨娘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跟她那边通气……”
除了赵秀茹,徐玉正还有个赵姨娘?易长安转头看了徐玉正一眼。
徐玉正也有些惊讶:“鸣玉给你的?”
杨嬷嬷连忙给易长安低声解释:“原来是跟着我家小姐来徐家的大丫环,奶奶有了身孕,就把鸣玉这丫头开了脸给姑爷做了姨娘;比赵秀茹要在前头些……”
欧家家世富贵,赵鸣玉先是欧惠敏的大丫环,月钱有不少,后来又成了徐玉正的姨娘,靠着百般手段讨好,也得了徐玉正不少赏赐。
这五十两银子,咬咬牙也是拿得出来的。
只是……光是让黄鹂通风报信,就要五十两银子吗?
易长安觉得黄鹂这话似乎隐瞒了什么,不过却并不再追问,而是让人把赵鸣玉唤到了另外一间房间里。
赵鸣玉被人唤过来时正心下惴惴,没想到一进门易长安一句话就把她劈得头晕目眩:“大胆赵鸣玉!黄鹂已经全部交待了,你还不从实招来!”
赵鸣玉不像黄鹂是从底层混起的,她自小就跟在了欧惠敏的院子里,后来又是跟副小姐似的长大的,被易长安当头这么一叱,双脚一下子就发了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奴婢……”
见她浑身抖得厉害,易长安更是步步紧逼,拿着桌上的一只黄杨木笔筒重重在桌上一拍:“黄鹂说都是你吩咐她做的——”
鸣玉一个激灵,立时抬起了头:“不是!奴婢只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给赵秀茹一个教训,没想过让她死的,奴婢真的没有!是黄鹂,是黄鹂!是她诱使赵秀茹上吊的,然后拿着这事来跟奴婢邀功……”
赵鸣玉初当姨娘时给徐太太布菜,却被赵秀茹暗中踹了一脚,结果搛的那粒虎皮鹌鹑蛋直接掉在了徐太太身上,沾了徐太太一身油渍,也让她当众出了个大丑;因此赵鸣玉一直衔恨在心。
后来赵秀茹也成了徐玉正的姨娘,两人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赵鸣玉时常暗中笼络黄鹂,让她给自己传递消息……
赵鸣玉哭得一张脸妆都花了:“……是黄鹂打听到奶奶掉落了一个男胎,又让人去请了欧家人过来以后,就回去恐吓赵秀茹。
赵秀茹害怕欧家会对她不利,听了黄鹂给她出的主意,假作上吊,想借此搪过罪责。她本来只是想装个样子唬唬人的,是黄鹂故意支走了人,也不去解救赵秀茹,就让她活活吊死的!事后黄鹂又来跟奴婢邀功……”
事情一被突破,就跟溃堤一样,顷刻间一泻千里。
得知赵鸣玉说是自己的主使之后邀功,黄鹂也叫起屈招供了:“大人,不是奴婢啊!奴婢只是听了赵鸣玉的吩咐做的。赵鸣玉早跟赵秀茹有过节,就是上一次——
少爷有一位同年易大人年少有为,奶奶听说易大人家眷不在燕京,就跟少爷商量想把赵秀茹说给易大人为妾,就是赵鸣玉从中捣鬼,想让那位易大人以为赵秀茹为人轻浮,就是纳了赵秀茹之后也不会宠爱她。
没成想那天阴差阳错,不知道怎么弄得,结果反而让少爷纳了赵秀茹为妾,赵鸣玉心里恨得要死……加上赵秀茹仗着自己跟太太沾了远亲,时常捧着太太踩着赵鸣玉这边,赵鸣玉恨不得把赵秀茹撕了吃,这才三五不时地给奴婢送些金银,让奴婢帮她通风报信。
这一次奶奶出了那样的事,赵鸣玉认为是个好时机,当即就把奴婢悄悄叫过去面授机宜,让奴婢诳骗赵秀茹伪作上吊来脱责,然后再让她假戏真做……”
到底谁是主使,易长安已经不想再确认下去了,既然弄清楚了赵秀茹自缢的事跟欧惠敏无关,她这一趟过来的事也就了结了。
至于后续,自有欧鹏跟徐玉正去商讨了。只是临走时,易长安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看了徐玉正一眼:
“其实这世上夫妻同心,便是兴家之兆,男子多想三妻四妾,却不知乱家之源祸起于此。徐大人,我言尽于此,望你今后能省之慎之。告辞!”
徐玉正脸色青青白白,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来。
少年探花,娇妻美妾,本以为人生得意,没想到转瞬间鸡飞蛋打,妻子小产后心丧如死要和离,两个平常在自己面前千般乖巧万般恭顺的妾室,一个挑唆离间想压正妻一头,一个暗怀祸心如毒蛇蛰伏……
原来真的是乱家之源么?徐玉正怔怔看着易长安的背影,面色复杂,也不知道是恨是悔……
第409章 正经点
倒是欧惠敏听了杨嬷嬷转述的事情经过,突然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当初是她让浣青在赵鸣玉布菜的时候偷偷动的手脚,借以嫁祸赵秀茹,本想着把赵鸣玉当一着暗棋,以后好一起防着赵秀茹,同仇敌忾,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竟差点让这场祸事竟冤到她的身上。
世事固然难料,可是如果她能得一心人,又哪里会生出这么些事呢……
欧惠敏的心理活动易长安可不管,她这会儿回了府洗沐完了,正一样一样清理着自己的物品。
行李这些倒是小事,她这两年写的一些办案心得和后记倒是要整理好,明天就拿给许观和章正霖,还要跟旷扬名和方未交待一下,这段时间让他们内勤外勤好好磨合磨合。
还有唐一念,上次周阁老说可以让他进周氏的族学……
窗户轻轻一声响,一具的身躯从后紧紧缠抱住了易长安,下颔搁在了她的肩头,呼吸间还带着淡淡的酒气:“长安,想我了没?”
易长安故作嫌弃地伸手去推陈岳的脸:“才几个时辰没见,你怎么这么肉麻啊;一身酒气的臭死了。”
“臭吗?臭吗?”陈岳扳过易长安的身子,偏要去寻她的唇,无赖又强硬地一番绞缠,直到易长安身子才放开,犹自含着她的耳珠轻轻吮磨着,“我都洗了才过来的。”
声音竟还带了丝委屈,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易长安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这会儿跟只黏人的小狗似的,是谁先前还不同意我一起去夏依府的?”
此一时彼一时,陈岳今天也被常大兴和雷三娘喂了好大一盆狗粮,想到这一趟远差有易长安一直相伴,满心满眼里都是欢喜。
听到易长安笑话他,掐着她的腰就往桌子上一放:“敢说我是狗?”凤眸中醉芒流转,却突然一低头往易长安怀里拱去,“那我就给你看!”
看来陈岳今天晚上还真是有些喝多了……易长安笑不可支,正左支右绌想推开陈岳那作乱的狗脑袋,门外突然远远传来江浪的一声干咳:“大人,莫师爷求见。”
这个时候莫离过来?被打断了甜蜜,陈岳凤眸微眯,突然在易长安唇上轻咬了一口,这才松开了手闪身进了内室。
易长安连忙重新穿好了衣物,才让江浪将莫离请了进来:“小莫是有什么事?”
莫离将手中的一只大肚木瓶子递了过来:“上次你给我那药材制成的乌金夺命丸,一起做出了十二丸,我留了两粒,这十粒是你的;要用的时候用水送服就行。”
易长安连忙欢喜地接了过来:“谢谢,辛苦你了小莫。”
莫离低低嗯了一声,看了易长安一眼:“安哥,我和麻蜻蜓说好了,等参加墨竹的婚宴以后,我们就走……这一段时间要不是安哥你救了我收留我,可能我早就没命去找我师兄了……
我还做了不少成药留在我那房间里,用药说明都写明了的,安哥你……以后要好好的,你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不要以身犯险,要……保重!”
这一走,天长地远只怕再难相见,莫离到底年轻,想到经历过一番厮杀逃命后在易家过的那一段安然的日子,喉头不由微哽。
易长安笑着拍了拍大男孩的肩膀:“路在脚下,等你找到了你师兄,以后有时间还可以再过来玩啊。”
莫离揉了揉脸,用力点了点头:“好!以后我跟师兄再过来一起找安哥!”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安哥,你千万要记得,以后要是生病了要找大夫,一定要找个信得过的……”
有的话不用点破,各自心中明了。易长安的脸上缓缓漾出了笑容:“小莫,放心,我省得!”
莫离也放松地笑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安哥了,我回去了。”
易长安送了莫离回来,将那只大肚药瓶递给了陈岳:“这药你拿着正好有备无患。”
乌金夺命丸的用途,之前陈岳也听到过,想着易长安这一趟横竖是跟自己在一起的,就老实不客气地收着了:“你不打算对莫离说?”
易长安点了点头:“小莫要和麻蜻蜓同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乔装了悄悄缀在后面,需要的时候照拂一二就好。”
墨竹和锦儿成亲后的第二天,莫离就和麻蜻蜓辞别易长安出发了,怀里揣着易长安送的五百两程仪,两人驾了一辆马车,行走自是从容多了。
两人并没有注意到,随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队像是商户人家护送着家眷出行的车马。
马车里,一身女装的易长安饶是心理素质再好,也禁不住陈岳自坐进马车后那么不错眼地盯着,脸上忍不住一阵发红,嗔了一句:“你打算一直不眨眼了吗?”
陈岳眨了眨眼,抓过易长安的手跟自己十指交握紧扣在一起:“你穿女装很好看!”他现在就开始后悔给易长安的衣服首饰都带少了。
出行在外,为了方便,易长安穿的是一身简单的裙衫,嫩绿上衫月白裙子,裙衫上只简单绣了几丛兰花,头上挽了一个堕马髻,只插了一支翡翠簪,鬓边别了一枚细碎绿宝石花胜;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
眉毛不用再刻意描粗,脸部轮廓也不用修饰,露出了原本的秀气,唇上淡淡点了一抹胭脂,娇艳欲滴,偏偏又鞣合着几分英气,让陈岳一下子就看迷了眼。
易长安忍不住抿嘴一笑:“老爷可是阅尽花丛的老手,对着我这样的清粥小菜露出这么副色迷迷的神态,岂不是露了马脚?”
易长安是往娇弱柔嫩上打扮,陈岳却是乔装成了一名中年老成、面目粗黑的商人;易长安的身份是小官宦之家的庶女,嫁给陈岳当了继弦,这一趟是跟着丈夫回原籍祭拜祖宗入族谱的。
按说,像这样的商人,为了光耀门楣,娶一个小官宦的庶女,明面上尊重是要尊重的,又不是绝色,真要爱到骨子里是不可能的;要是一下车,陈岳这眼神一准儿就会让有心人起疑。
见易长安笑得促狭,“阅尽花丛”四个字音也咬得较重,陈岳伸手就把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青天大人,我冤枉啊,我可是一心只浇灌一株花儿的……要是青天大人不信,我现在就浇给你看?”
古代这马车可不够隔音,江浪还在前面赶车呢,他又是个练家子,较常人更加耳聪目明,易长安哪里敢跟陈岳在马车上玩什么车震?气笑着将他那张脸推开了去:“在外面呢,你给我正经点!”
第410章 偷偷相见
马车在易长安跟陈岳的厮闹中愈行愈远,终于再看不见燕京那雄伟的城墙。
而此时燕京城内一家绸缎铺的包间里,沐氏正一眼不眨地盯着推门而入的年轻男子,眼眶一阵发热。
年轻男子也紧走几步,“扑通”跪在了沐氏脚前:“不孝子拜见母亲!”
自儿子诈死以后,虽然一直暗中有几封书信来往,这还是沐氏两年多以来第一次亲眼见着儿子的面,伸出手细细摩着跪在儿子的发顶,声音不由哽咽起来:“瘦了……”
站在一边的宛嬷嬷一边擦着泪,一边赶紧提醒沐氏:“太太,少爷还跪着呢。”
沐氏连忙将儿子拉了起来:“我的儿!这两年可让为娘担心死了!”
“母亲,”易梁眼睛也微微有些湿润,“母亲放心,有母亲交给儿子的那些东西,如今儿子过得很好!”
过得再好,也不能时时让她看着,在她面前尽孝……沐氏拿手帕抹了抹眼睛,却是很快切入了正题:“易长安外出公干了,似乎是领了什么暗访巡审的差事,据说时间会有些长,归期也不定。”
不是易长安不在燕京,沐氏也不会给儿子易梁传信,借着出来逛铺子的机会,跟儿子偷偷见上这一面。
想到如今家里也只有新添的两三个下人会死心听着自己的吩咐,沐氏心里就一阵暗恨:“那何云娘倒是不舍的很,如今易长安说是祯儿大了,让何云娘掌着家,倒拘得娘这里有些束手束脚!”
一边说着,一边让宛嬷嬷将易府的地形分布图拿了出来:“这是娘画的府里的构造图。”点着自己住的第三进院子跟易梁说道,“第二进易长安让何云娘住着,离他那外院近些,娘现在住在第三进慈安院里——”
易梁已经咬着牙暗怒:“易长安竟然让你住去了第三进?”
按说孝道大如天,易长安该让自己的母亲住第二进的院子的东院,何云娘住西院,或者让何云娘住去第三进院子。没想到何云娘这个贱人倒是凭着那点微末姿色,将易长安迷得七荤八素的!
易梁心里暗自发狠;等以后……看他怎么收拾何云娘这个贱人!
沐氏轻轻哼了一声:“如今他对那何云娘护得紧,生怕我搓磨了他心尖上那人一点半点!我瞧着他有那意思,索性自己就选了这第三进的院子,这院子有后门可能通着外面,到时候——”
“太太,这家的料子倒是品种很多。”
门外突然传来一名女子的说话声,沐氏一下子停了口,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宛嬷嬷:“我怎么听着这声音像是锦儿的?”
如果是锦儿的,那她叫的太太——不就是何云娘?何云娘也来这家铺子了?
宛嬷嬷会意,悄声走到门边听了听,然后小心地拨开了门栓,拉开一道门缝儿往外看了看,转脸看着沐氏点了点头。
还真是何云娘!
想到自己留下在外面的两个下人,只怕何云娘一会儿看见了人会过来,沐氏只得不甘不愿地狠看了儿子几眼:“梁儿你先走吧!这一段时间就住在燕京城里,有什么事也好随时给娘这边传信,娘想你了也能尽快看到你!还有祯儿也能叫人了,听着他叫易长安爹爹,娘这心里……”
没有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儿子,且何云娘怀着易祯的时候就跟了易长安了,易梁心里硌应,对易祯并没有什么慈父之情,加上也担心一会儿会被人瞧出行藏,急忙将怀里的一只锦盒取了出来,递到了沐氏手上:“前些时日儿子侥幸还寻到了这支簪子,特意买了回来送给母亲。”
他这些时日早就经历多了,不想因小事坏大事,说完就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走了。
沐氏怅然看了重新掩上的门扉一眼,慢慢打开了那只锦盒。
宛嬷嬷一眼瞥见,低低惊呼了一声:“少爷真是有心了,竟然帮太太您寻到了这支簪子!”
簪子通体由碧玉雕成,簪子处却是一朵淡青色的梅花,五瓣梅花的花瓣尖处却是顺着玉雕的弧线鎏金了一小处,如神来一笔,给整支簪子染上了一层仙灵般的贵气。
当年沐氏还是少女的时候,曾眼馋了这支簪子许久,只是这簪子后来被赐下,却是给了……
宛嬷嬷一时神情也有些恍惚起来:“这支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