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锦衣卫的人,都是仔细挑选过的,身上肯定有工夫,就他和田杰两个人想拖住陈岳那是不可能的,陈岳能把他爹和他一起抓了,难不成就放着他不抓?
只不过是因为他先前是陪着公主娘一起出去了,一时找不到他人而已!要是他这么贸贸然出现,搞不好反被陈岳拿下都是有可能的。
这拖……要怎么一个拖法呢?文成颢将手中那块茶点捻成了一片粉末,终于拍拍手站了起来:“田杰,我们马上回去,把孔仪平叫过来!”
孔仪平是公主府的侍卫统领……爷这是要做什么?!田杰心里吃了一惊,想到先前挨痛的那一脚,又忍住了没有再开声,只闷头跟着文成颢走了。
文成颢前脚刚走,后脚米良生就又转回了茗香茶楼,熟门熟路了进了刚才自己的那个雅间,让人换了一壶新茶,拿了早点过来,慢慢吃了起来。
火,他已经点燃了,要是还烧不起来,那文成颢就不叫文成颢了!
这个永嘉长公主老来才生下的嫡幼子,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是自幼骄纵娇宠,养成了个莽撞急躁的性子;文成颢要想拖住陈岳,哪里有那么容易,这口角也好,拳脚也罢,摩擦几下,事态自然就升了级……
果然,不到小半个时辰,先前那名力士就急急跑过来禀报了:“大人,文成颢让公主府的孔统领带着几名侍卫出去了!”
米良生的嘴角不由弯了弯,伸手拈了粒花生米儿扔进嘴里,“咔嚓”一咬,嚼得粉碎,两下咽下肚,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走吧,我们也该跟上去了!”
再不跟上,一会儿就不好在其中做什么手脚了……
陈岳正驱马走在回府的路上,他昨天一夜未眠,五更时又打点起精神面圣,这会儿有些松懈下来,脸上不觉泛出了一抹倦色。
昨天夜里一连串地扯出藤蔓,直到最终指证文廷绪的证词到手,他这才一举出动,将还在遇仙山庄的文廷绪和他的大儿子文成熙打了个措手不及,全部押进了昭狱里。
文廷绪一向只顶着个二等云荣尉的虚衔,入冬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遇仙山庄,大概没想到陈岳会如此突然就摸到了他那里,所以在遇仙山庄的书房里还是留下了几封密信;这会儿自然全成了证据。
就算去了外地的永嘉长公主赶回来,这事儿也已经成了板上钉钉子了,陈岳大松了一口气,即使听说天色刚亮长公主就赶回来入宫觐见了,心里也并不着急。
皇上固然与永嘉长公主姐弟情深,不过那也是早先了,再是情分深厚,皇上又怎么可能允许姐夫打自己位置的主意呢?剩下的事,只要他取得文廷绪那边的口供,这案子也就可以结案了。
等他这边查清了,估计剩下的事皇上会交给大理寺那边来判决,他这里总算还可以赶着时间轻松过个年了——第一个跟易长安一起过的年!
陈岳思及此,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了一抹柔意。
第294章 遇刺
再拐过一处街角,就是陈府。陈岳心里正有些诧异,抬眼看到对面驶来了一辆马车,驾车的人却正是全通,不由怔了怔,急急唤了一声:“长安?”
糟了,怎么刚好这个时候长安过来找自己!
易长安听到声音,连忙半站起身打开车帘子,一眼看到陈岳正面色焦急地驱马朝自己驶来,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看到旁边的巷子里突然窜出来几头疯牛,猩红着眼正往陈岳这边冲来。
陈岳先前因为要去面圣,穿的正是那身御赐的大红纻丝纱罗服!
易长安脸色不由大变:“陈岳小心!”
全通吃惊之下,急忙勒住了马,正弯了腰站在车门边的易长安猝不及防,因为惯性一下子跌倒进车里。
陈岳可以驱马急跑,但是那样一来,那群疯牛势必会撞上易长安的马车——
陈岳一个纵身从马背上跃起,跳进马车里抱住了易长安,只是没等他再从马车里跳出来,几头疯牛就狠狠冲着马车撞了过来。
听着木头支离破碎的声音,顾不得多想,陈岳先紧紧将易长安护在了自己怀里,一柄长剑却在此时穿透破碎的车厢板,直刺进来……
御书房里。
永嘉长公主双手发抖地捧着一沓摁着鲜红指印的证词,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亲弟弟:“皇上,不会的,廷绪他不会的!这、这些都是诬告,是诬告啊皇上!”
燕皇森然盯着自己的皇姐:“永嘉,你以为朕是会‘三人成虎’的昏君吗?!”
从府衙里统计赋税的最基础的司户参军开始,一直到户部的度支司,这里面竟然是一条龙地运作,将本该入进国库的税银隐瞒下来,源源不断地运进了遇仙山庄。
如果不是娄四德偶然间在暗处撞见了张胜元把那些银两运到了遇仙山庄,一时以为握住了把柄,想借机抬高自己分润的银子,结果反而引起了文廷绪的杀心,这件事只怕到现在还会被牢牢捂住葫芦盖子!
燕皇也根本不会知道,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这样做文章!这些年得手的银两,不仅养肥了这些他本来一心念重情分的人,还养大了他们的心——居然胆大到连改朝换代这等谋逆之事都敢生了心思!
永嘉长公主紧紧盯着手中那沓证词,双手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皇上是念及姐弟情分,才把这些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现在哪里还能再置疑什么?只求皇上能够开恩,廷绪她保不住了,可是成熙和成颢两个是他的亲外甥,身上也流着一半燕家的血——
永嘉长公主惶急地抬起头来:“皇上——”
“皇上!”刘继面色紧张地立在门外扬声打断了永嘉长公主的话。
刘继是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人,如果不是有紧急的事,不会这么没有规矩!燕皇眉头微动,沉声开了口:“何事?!”
刘继连忙躬身站了进来:“锦衣卫指挥同知周良保有急事求见!”
周良保才出宫不过两个时辰,又有什么急事要等着上朝前见他?燕皇立即发了话:“宣!”
周良保一进御书房就单膝跪下了:“皇上,宣义伯文成颢当街行凶,企图刺杀京畿锦衣卫千户陈岳,陈岳身负重伤,文成颢及公主府侍卫统领孔仪平被陈岳手下当场擒获……”
周良保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些什么,永嘉长公主已经听不清了,眼前的一切一阵阵地模糊旋转,终于全部猛然一黑……
燕皇面不改色地看了晕倒在地上的长姐一眼,继续问道:“还追查出了什么?”
“文成颢行事是受了锦衣卫试百户米良生的唆使,米良生甚至也派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参与了当街刺杀……”
“好大的狗胆!”燕皇“砰”的一声,重重一掌拍在翘头案桌上,只片刻就想到了重点,“米良生动机何在?!”
“米良生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毛文义的人,就在前几日,有人见他们常在房间里密谋……米良生自己也招供,毛文义心嫉陈岳,担心此案告破后自己职位不保,想居中挑唆,借文成颢的手除去陈岳!”周良保面色沉重,“都怪臣一时不查……”
想到陈岳这些天尽心尽力为自己查办了这么大一起案子,早早堵住了这么大一个漏洞,锦衣卫内部竟然还有人丝毫不顾大局,只想着个人私利,躲在后面谋划着陈岳的命——
燕皇只觉得一股戾气自胸腑间翻滚,直冲上头:“将毛文义给朕拿下!先抄了家,如何定罪,周良保你拿个章程上来,绝对不能轻饶了这等不忠不义的混帐!”
锦衣卫是他手中的利剑,利剑所指,除荆斩棘!可是这把利剑中,却有人敢置皇命于不顾,勾结罪人,妄图在其中折断他的宝锋——正值这个时际,燕皇哪里能忍?
周良保得了口谕,连忙退了下去。
燕皇又唤了刘继进来:“你即刻带上薛之焕过去,让他务必把陈岳给朕治好了!”沉吟片刻又接着开了口,“另外再赏赐三百年野参两支,紫芝两朵,犀角两支,龙涎香一匣,东珠一斛,金玉如意一柄……”
看来皇上这是对陈岳记在心上了!刘继仔细记了,见皇上眼角瞥了地上一眼,躬身请退前会意地唤了两名大宫女进来,将还晕在地上的永嘉长公主先扶去了外间的偏殿,另外又让人请了御医过来。
怎么说永嘉长公主也是皇上的亲姐,就算驸马和两位伯爷都获了罪,长公主这边总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这些礼数上也不能让诟病皇上就是。
陈府。
易长安眼眶微红,呆呆捧着那件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大红纻丝纱罗服,手指抚上被利器割破的几处口子,心里搅成了一团乱麻。
她以前虽然知道陈岳能爬上今天的位置,是用自己的命搏来的,但是想到和亲眼看到的差距实在太大,刚才那一番惊险,让她直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虽然很快田胜和常大兴、魏亭几个就冲上来控制住了局面,但是被撞损的马车车厢中不好腾挪,陈岳为了护住她,硬生生受了几剑……
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易长安手一抖,扔下手中那件血衣急忙迎上前来:“大夫,陈——大人他怎么样?”
“虽然避开了几处要害,但是失血过多,而且胸前一处创伤较深……”
大夫刚刚捋着胡须说完了几句话,“好在”那两个字还含在嘴里没有吐出来,外面就传来了魏亭急切的声音:“刘公公——”
第295章 诊脉
“皇上听说陈大人遇刺,特意让咱家带了太医院薛院判过来……”
“薛院判快请,快请!”
太医院的院判薛之焕,听说有神医之名!易长安眼睛顿时一亮,急步上前撩开了帘子,将外面的人迎了进来。
先前的大夫只是紧急中被就近请来的,听到太医院薛院判的名头,也忙咽下了嘴里的话,乖乖退到了外面。
这位陈大人虽然瞧着受伤重,失血多,好在年轻底子好,又懂得护住要害,好好将养将养,养好伤了也是无碍的;不过既然人家太医都请来了,自然会有太医诊断,也不用他多操心了。
大夫瞧着一众人等迎着一位宫中的公公和太医进去了,出来找了个管事模样的人说了事由,拿了自己的诊金就告辞走了。
躺在床上的陈岳面色苍白,因为失血,嘴唇也有些惨淡无光,平日里那双犀利的凤眸此刻正紧紧闭着,大概是还在昏睡中。
伤口刚才已经被那位大夫处理过了,用的都是陈岳这里本来就有的御赐好药,此时早已经止住了血。
薛院判见外伤处理得不错,连忙伸手诊脉;刘继那边就跟田胜小声说着话:“……皇上听周大人呈禀说陈大人身负重伤,即刻派了咱家送了薛院判过来,要务必治好……陈大人府上也没个内眷,还有一应赏赐,就烦田大人代为收验……”
陈岳这伤,看起来凄惨,又失了不少血,说重也重,但是又全都避开了要害,说不重也不重,而且用的是御赐的上等生肌续骨的好伤药,陈岳脉相又稳,想是身体底子打得好,以后养上些时日,也就养回来了。
薛之焕心里正在斟酌,听到刘继的一番话,心里立时有了主意。
皇上旨意,要他务必治好陈大人,他自然只管往重里去说,到时这位陈大人好转醒来,那也是他医术了得,在皇上心里也是一件功绩。
打定了主意,薛之焕说起伤情来,就只往凶险处来说,又提笔开了方子:“照这方子抓药,一日一剂三碗水煎做一碗,分三次服下;如果半夜里不发热,那有救的可能就要大些……”
受伤后怕的是感染发烧,这个是第一道难关。易长安是知道这个常识的,连忙上前把那张药方接了过来:“多谢薛院判!陈大人这个情况,如果夜里发热,可否用烈酒擦身降热?”
薛之焕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边角落里的易长安,见她突然冒了出来,而且一身官服上也沾了不少血,不由退后一步:“敢问这位大人是——”
田胜才惊觉自己刚才的疏忽,连忙上前介绍了:“这位就是燕京府衙推官易大人;如今正协同我们千户大人办理案件。”
先前易长安上前打帘子,刘继挂心在陈岳这头,加上屋里头比外面光线要暗,匆匆一瞥间,还以为是陈岳手下的哪位缇骑。
这会儿易长安往前走出来,刘继这才看清了人,瞧着她一身官服上血迹斑斑,不由惊讶地唤了一声:“原来易大人也在这里!易大人这是……可是也受伤了?”
“多谢刘公公关心,我没有受伤。”易长安拱手谢过后又有些急切地看向薛之焕,“薛院判,我就是想问问陈大人这种情况可不可以用烈酒擦身降热?”
原来这位就是新近在燕京展露头角的那位燕京府衙推官易大人?薛之焕连忙见了礼:“烈酒擦身倒是可以,不过不易频繁,如果发热不高的话,先用温水也行的。”
停了片刻,目光在易长安身上的几块血渍上一转,薛之焕也有心结交卖个好:“看这情形,先前陈大人遇刺的时候易大人也在?不如老夫这里帮易大人一起把把脉吧,虽然瞧着没有外伤,万一受了惊——”
想到易长安这人也算在皇上面前挂上号的,刘继也连连点头:“对对,薛院判医术精湛,赶紧帮易大人也看看,以防万一。”
不等易长安拒绝,陈岳却恰在此时睁开了眼勉力唤了一声:“长安!”
易长安连忙走上前去:“陈……钰山兄,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薛院判刚刚给你诊过脉……”
陈岳定定看着她,声音有些微哑:“昨天我们扣下的那名叫玉杏的证人还没有提审,为保她性命安全,我暂时将她放在了我府里看管。如今我伤重难动,还请长安一并代劳,帮我把那名证人提审了,取了口供也好早些送上去……”
玉杏?她和陈岳不是找玉杏问过话了吗?
易长安看向陈岳,见他眼中的肯定和急切,心念一转,立时换了一脸戚色:“钰山兄你如今有伤在身,千万不要再劳心劳神了,你且放心,我这就过去提审,一定不会耽误了此案办理!”
回头跟刘继和薛之焕一揖告辞,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与易长安相比,陈岳显然是刘继这边更关心的。见陈岳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记身上的公事,刘继不由也有几分感动:“易大人也是个办案精干的,这事托到他手上,必不会出什么漏子。
陈大人且放宽心,当务之急是你只管好好养伤。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大人过了这一劫,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皇上特意把薛院判派来,就是让陈大人养好伤的,陈大人切莫再操劳公事,如今早日痊愈才是对皇上的忠心报效啊!”
陈岳挣扎着想起身,被众人立即按住了,只得在床上谢了皇恩,又吩咐了人给薛院判收拾了一间干净敞亮的客院,让他先住了下来。
易长安虽然忙差事去了,薛之焕到底还是开了个安神汤的方子,让人送了过去。一串事情忙完,田胜连忙送了刘继走,转回头刚跟陈岳禀报了一声,就见易长安又走了回来。
瞧见易长安官袍上大片血渍,田胜连忙上前致歉:“一时忙晕了头,都忘记让人送水给易大人梳洗了,易大人——”
“田胜。”躺在床上的陈岳却突然开口止住了田胜的话,“你先下去。”
田胜立即收了声,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退下去的时候还体贴地关紧了门。
不等易长安开口,陈岳就先出了声:“医术不错的大夫,都可以凭脉相分辨出患者是男是女……”
易长安不由一下子愣住了。她是真不了解中医,不知道医术不错的大夫光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