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姨,您别怪他们,您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前来探视,红如怎能厚颜在房里等候,岂不要被人嘲笑不懂礼数?”红如微笑着解释道,“红如还未谢过娘娘多日来的好意,还要劳动萍姨亲自前来,实在是惶恐之至。”说着,她微微屈膝,仿佛是要行下礼去。
柔萍赶紧扶起了她,笑话,眼前的女子早不是当初宫女的身份,郡王侧妃的名头,自己哪来的名分受她的礼?再加上风无痕对她的宠爱,珉亲王的看顾,连主子都在费尽心思地拉拢她,自己装着谦卑些绝对没错。“红如姑娘,看你这些话说的,你肚子里的孩子一降生,娘娘就多了一个孙辈,哪能不关心。刚才那礼万万使不得,柔萍只不过是娘娘身边的普通奴婢,您现在可是堂堂的皇子侧妃,以后决计不可如此。”她边说边拉起了红如的手,又吩咐了其他丫鬟几句,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将这位尊贵的孕妇送进了房里。
“好了,刚才可是吓死奴婢了。”柔萍作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这才欣然坐了下来,“娘娘就是让送了一些上好的阿胶和其他补益胎气的东西过来,这些都是其次。娘娘只是关心您什么时候能为她添一个孙子,毕竟后宫的好几位娘娘都有了孙儿孙女,娘娘也看着心痒痒的。”
“萍姨!”红如不禁有几分忸怩,脸也变得红扑扑的,“太医都说了,还得等好几个月呢!还有,萍姨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否则殿下知道了,一定会怪我拿大,您就叫我红如好了。”她一边说,一边对范庆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其他人都领出去。
范庆丞犹豫了半晌,这才有些不情愿地将一干伺候的下人全都撵了出去,自己却守在门口听动静,唯恐发生什么意外。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柔萍心里暗赞道,比上次的绿茵强上太多了,怪不得能博得风无痕的独宠。“既然你如此说,那我这个萍姨可就不客气了。”柔萍笑道,“想必你也知道,这些天宫里出了不少事情,娘娘那里奉承的人也不少。不过,看惯了那些恶心的嘴脸,娘娘这些天倒怪惦记你的,这才差我来看看。你若是行得动,得空了也往宫里走一遭,毕竟娘娘也算得上是你的母妃不是?”
红如连忙答应了下来,柔萍又不动声色地露了些宫中大变的口风,显然是想要她将这些话带给风无痕。言谈之间,红如早明白了瑜贵妃对于后位的迫切心意,因此也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意思。两人又接着闲话了些家常,足足半个时辰后,柔萍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门,施施然地离去。
尽管曾经在宫里生活了很久,但踏入深宫的第一个动作,红如却是打了个寒战。说起来,自己自从怀孕后,真的好久没有进宫了,不知道风华宫的那些人究竟怎样了。身边的几个丫鬟仆妇牢牢地将她护在当中,由于身处内宫之中,范庆丞无法跟进来,只能带着人焦急不安地在宫外候着。幸好珉亲王派来的几名仆妇都曾在宫里当过差,比起那几个没进过宫的丫鬟要可靠许多。
由于皇后的突然病重,皇帝也就放松了对坤宁宫的管制,不过,从太医口中,那些嫔妃都得知了这位六宫之母恐怕时日无多的消息,因此后宫中的串门也就多了起来,红如一行人便显得不那么招摇。
然而,快到凌波宫的时候,红如还是迎头撞上了德贵妃一行,只能无奈地侧身行礼。德贵妃兰氏一向对皇后的位子也是虎视眈眈,此次皇后骤然失宠,她也在心中乐了好一阵子,可是到了最后,她才发现宫里的舆论都偏向了瑜贵妃,这个体悟让她恼火不已。无奈瑜贵妃萧氏无论出身还是位分都高于她,除了远在福建的风无痕之外,还有一子风无惜在身边,而自己的儿子如今是吉凶难料,若是真的争夺起后位来,她已是输了八分。
闷闷不乐的德贵妃本没有注意到红如等人,待走出几步后,她才省起刚才那女子有些面熟,又带着人回转了过来。“你就是七皇子册立的侧妃?”德贵妃上下打量着红如,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听别人说是怎样一个狐媚惑主的角色,本宫看来也不过是普通而已。要说无痕也实在是没见识,世家中那么多绝色美人不选,偏偏挑中了你这么个出身微贱的丫头,还真是可惜呢。”她的话极为刻薄,显然是将这些天里郁积的气全都撒在了眼前的少女身上。
红如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这位主儿侮辱自己也就算了,可她言语间竟然对自己的丈夫如此不屑,她又怎能默不作声?“娘娘,奴婢本就是微贱之人,蒙殿下不弃纳为侧妃,此生已是心愿足矣。殿下乃皇上金口御赐的郡王,如今在外勤劳国事,还请娘娘放尊重些。”她不卑不亢地回击道。
“你竟敢教训本宫?”本就是一肚子火的德贵妃不禁大怒,“贵和,这丫头顶撞本宫,依宫规该当如何处置?”
贵和不由心中叫苦,自己只不过是个太监,那女子可是勤郡王的宠妃,这里又是瑜贵妃的地头,自己的主子怎么如此糊涂,这个时候和一个黄毛丫头较什么劲。可是,主子既然问起,他一个奴才又不敢不答,想了好一阵子,他方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回娘娘的话,红,红妃乃是勤郡王的人,依礼制不由宫里管辖。”他憋了半天,这才想到红妃这个称呼。
话音刚落,贵和就感到脸上遭了火辣辣的一记,德贵妃劈头盖脸地斥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帐,她一个小小的郡王侧妃居然敢冒犯本宫,还有没有上下之分?本宫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丫头,看她还敢不敢如此大胆!来人!”
两个小太监应声而出,眼光中尽是炙热,他们刚调到德贵妃身边不久,哪知道什么好歹,此时就想着在主子面前显摆一番。“掌嘴!”德贵妃阴沉沉地吐出两个字。贵和这下慌了,连忙跪地禀道:“娘娘,使不得啊,红妃已经怀孕了,要是瑜贵妃娘娘知道了,一定会……”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犯了忌讳,果然,德贵妃的神色更加恼怒,一脚将贵和踢开,厉声叱喝道:“还不动手,难道要本宫亲自掌刑吗?”
早在两边对上时,红如的一个贴身仆妇便知机地退了开来,趁人不注意往凌波宫去了。此时见两个小太监逼近了来,红如的两个丫鬟便都有些害怕,倒是其他几个仆妇毫不退缩地护在主子前面,颇有一副拼命的架势。“娘娘请三思,红妃有孕在身,况且此次入宫是前来给瑜贵妃娘娘请安的,如若娘娘真的要责罚,奴婢等代领就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开口道。
“真是反了,勤郡王就是这样调教下人的,竟敢拦着本宫?你们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兰氏的头上青筋毕露,显然是怒极。
“奴婢等是珉亲王调派给红妃的伺候人,并非勤郡王的奴才。”那个仆妇毫不畏惧地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一听到珉亲王这三个字,德贵妃兰氏顿时有些泄气,她原本以为传言不过都是些好事人瞎编的,没想到德高望重的风珉致真的派了人在红如身边。然而,以她皇妃的架子,又不想就如此轻易罢休,毕竟关乎自己的面子。她咬咬牙,再次喝道:“不过是几个奴才,竟敢也敢如此大话!凭你是谁,本宫今天一定要教训这个丫头,掌嘴!”
两个小太监立刻挥掌击去,几个仆妇的脸上立刻受了好几下,红如虽然被众人护在当中,但也被扫了一记,笨重的身子便有些不稳,眼看就要斜倒在地。
“通通给本宫住手!”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娇斥,两个小太监看见一群人簇拥这一位绝世美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急忙停住了手。
“兰姐姐好威风啊,本宫的媳妇居然要劳动您教训,这里可不是绣宁宫,您似乎是走错了地吧?”瑜贵妃狠狠地瞪了兰氏一眼,这才颇有深意地扫了扫红如,方才要不是几个仆妇搀扶得及时,她恐怕就要摔倒了。
“你……”德贵妃见萧氏及时赶来,就知道今天决计讨不了好,她恨恨地朝红如投去一睹,扭头就走。那两个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小太监见主子欲离去,灰溜溜地也想走,却被瑜贵妃的几个太监一把拦住。
“兰姐姐,你这两个奴才太不晓事,妹妹我就替你管教一下,赶明儿再还你。”萧氏又喊了一句,随后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对头浑身一震,一言不发地加快了离开的步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她不屑地回过了头。
无痕篇 第三卷 长击 第二十七章 拉拢
红如不忍地瞥了一眼在板子底下哀嚎的两个小太监,虽然刚才他们让自己受了惊吓,但毕竟没有铸成大错。正想开口求情时,身旁的一个仆妇悄悄掐了她一下,暗示其不要轻举妄动。
“红如,幸好你身边的人还够机灵,否则今天你就要吃苦头了。”瑜贵妃似笑非笑道,“德贵妃也实在是不识好歹,就算你对她出言不逊,也轮不到她来管教,哼,感情她以为后宫这地方要她来作主?今天本宫给你出了这口恶气,不过,以后你说话得小心些,不要给自己和无痕添乱子。”
红如顿时低下了头,今天自己确实冲动了些,伤着了自己倒不要紧,但万一腹中的胎儿有什么闪失,那罪过可就大了。“娘娘教训得是,奴婢记下了。”
“都已经入了皇家的玉牒,怎么还自称奴婢?”瑜贵妃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按照规矩,你可以叫我母妃,还叫娘娘就太生分了。”此时的她完全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架子,倒是真有一副慈祥婆婆的模样,要不是红如当年曾经被狠狠责打过一回,几乎真要被感动了。
“是,母妃。”红如带着几分羞涩道,“刚才真是让母妃费心了,……”话刚说了一半,她就见柔萍喜滋滋地跑了进来报道,“娘娘,七殿下托人给娘娘带了不少礼物,还有信来了!”
瑜贵妃心中却是一惊,平日风无痕的书信多是夹在呈奏给皇帝的请安折子中代转,鲜有这么直接送过来的,难道有什么大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萧氏便吩咐道:“让他们把东西抬进来,柔萍,信呢,拿给本宫瞧瞧。”
红如眼巴巴地见柔萍将信递给了瑜贵妃,虽然很想知道信中的内容,但总不好明里要求看一眼,再说,说不定这是殿下母子之间的秘密,她只能强自忍着思念,暗中打量着瑜贵妃的脸色。
瑜贵妃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扫着信件,脸色变幻不定,她压根没想到,儿子特意送来的竟是这么一番“好意”,若不是碍着红如在场,她几乎耐不住心头的怒火。然而,萧氏并不是德贵妃兰氏那种肤浅的女人,她很明白儿子对自己的感情只是淡淡的,如此大费周章送礼送信绝不是简单的手段,皇帝那里肯定也送了密折。那么,他劝自己不要争皇后之位可能真的有道理,毕竟有一个身为皇后的母亲对他来说是很有好处的,没道理特地写信前来阻止。
瑜贵妃放下了信,身旁的柔萍连忙让太监将一件件东西呈上。尽管提不起十分兴趣,但流水般的礼物还是让萧氏觉察到儿子在福建的成就,仅仅一个挂名的钦差决计置办不了这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正因为如此,她对儿子的谏言又有了新的看法。萧氏瞟了一眼身旁的红如,只见她好奇地盯着那一件件做工精巧的西夷或是东夷之物,眼神却极为清澈,显然并没有贪婪之心,看来这个儿子实在是幸运呢,居然挑到了这么一个宝贝。
“红如,这些东西中你看上了哪样,尽管开口就是,都是无痕送来的,想必他也料到本宫会赏赐于你。”瑜贵妃随手将书信拢在袖子里,指着那几件新巧的饰物道,“那些夷人的物件都是最讨女人喜欢的,你自个挑吧。”
“谢母妃恩赏。”红如连忙起身行礼,虽说东西中确有一两件是自己喜欢的,可她的心思几乎全放在了那封信上。一向精细的红如早把萧氏起初的不愉和而后的沉思瞧在了眼里,心中早是起了疑窦,无奈身份所限不能追问,只得把问题搁在了心里。
一盘亮闪闪的饰品中,不乏金玉珊瑚翡翠之类,红如只是拣选了两三件,就知机地放下了手。她本就不是那等贪恋富贵之类,况且又是在瑜贵妃面前,自然不好太过放肆。选完之后,柔萍略一挥手,几个太监赶紧将托盘用黄绫盖起,整齐地码放在一旁的几上,这才躬身退出。几个粗使的小太监费力地抬着那数样笨重的大件,这些东西在瑜贵妃未开口前,还是先搁在库房里,毕竟宫里人杂,眼红的人也不少。
“无痕倒也长进了。”瑜贵妃似乎有些惘然,“本宫还当他是小孩子,看来以后得刮目相看了。此次他捎带着给其他嫔妃也带了不少东西,等会本宫就差人送去,也免得辜负他的一番心意。红如,你既然跟了他,以后就得尽心些,本宫就把无痕的起居托付给你了。”
红如罕有听见这位贵妇如此人性化的言语,不禁略怔了一下,瞬间又回过了神。“母妃放心,妾身记下了。”她盈盈下拜道,神色间满是坚决。
为了防止又遇见什么难对付的人物,瑜贵妃打发了柔萍将红如送了出去。她又想起了袖中的信,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这么多年的心愿,眼看就要达成,儿子居然让她暂缓,无论无何她都有些接受不了。突然,她想起了上次皇帝临幸时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心中顿时一寒。“墙倒众人推”,难道皇帝真的还是不忍心废后吗?萧氏不由捏紧了那封信,那就照儿子的话赌一赌吧,反正皇后的病势沉重,说不定也活不了多久,犯不着让皇帝反感自己的心急。
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七皇子总能带来一些奇怪的感受,两天前接到儿子那详尽地近乎于罗嗦的奏折时,龙颜大怒的他几乎是将御书房的纸墨笔砚扔得到处都是。一者愤怒杀手的毒辣,二者心痛皇后的偏执,至于三者,则是对风无痕的态度极为不满。尽管通篇密折中只是陈述事实,未带一点个人看法,但皇帝还是觉察出了一丝怨恨。这点他也能理解,毕竟谁从一次刺杀中死里逃生后都会如此。他所无法忍受的,只是风无痕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又在自己心口上戳了一刀。
然而,风无痕很快就做了一件让他惊愕不已的事,居然将保奏皇后的奏章明折拜发,虽然不至于传遍天下,但几乎京城中的文武百官全都听说了此事,不敢怠慢的上书房更是在第一时间将奏折送到了皇帝手中。短短几天时间,态度竟有如此之大的转变,身为唯一知情者的皇帝不得不重新考量这个儿子。
心潮烦乱的皇帝随意在宫中踱着步子,几个侍卫被赶得远远的,只留了石六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逛着逛着,风寰照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坤宁宫前,那次震怒之后,他再未踏足过这里,想起皇后身边那个死去的宫女以及她后来的凄惶,皇帝不禁叹了口气。六宫之主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确实如风无痕所说,自己是无废后之名而有废后之实,就不用苦苦相逼了。沈如海说过,皇后不一定熬得过开春,那就让她带一个国母的头衔去吧。
“皇上,您……”眼尖的石六顺见皇帝眼现水光,不禁心头一跳,连忙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
“算了,回勤政殿!”皇帝回头又看了坤宁宫一眼,随即转身大步离开。不管之前的情分如何,他实在无法容忍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谋害自己的儿子。眼下最主要的,是如何处置贺氏满门,毕竟是根深蒂固的世家,仓促行事的话,恐怕又是一场乱子。
“微臣叩见皇上。”尽管是深夜觐见,但海观羽的精神依旧很好,他一早得知了风无痕上书的事情就拍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