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同样是御史,他的举止手段便有鲍华晟的影子,旁人虽称其为铁面,却爱其风骨,朝中文武也无人在背后诟病,这才是你该好好学学的!”
同样的话史名荃也从鲍华晟的口中听过,然而,鲍华晟自然不会这般直接,言语中不留一点情面。因此,震慑之余,史名荃只能叹服,可心头的沮丧之意却未曾退去。只听得上头的皇帝又冷然道:“史名荃,以你本次的过失,本当革职,但朕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以你本来从五品的御史之职,朕便委你梧州知州之职。那里出了好几任的贪官,朕倒要看看你能否过得了这个染缸。倘若你能真正料理好上司下属,又在地方做出政绩,朕便调你回来,让你在监察院再出一份实绩,你可愿意?”
史名荃心念数转,最终俯首应道:“微臣谨遵圣命,定不辜负皇上所望!”
无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三十九章 殿试
豫丰二年四月二十六日,新取中的几百名贡生齐集太和殿,对于他们来说,这兴许是一生中头一次看到至高无上的皇帝。依照惯例,殿试都由皇帝亲自主持,另设八名读卷官,其中大学士两人,院部大臣六人,另设王公大臣监场。而风无痕为了昭显此次恩科的公平和郑重,八名读卷官俱是朝廷重臣,就连海观羽这类已经年迈的老臣也不例外,监场的更是连亲王风无清和和亲王风无候两个亲王。如此一来,众贡生的心底便不免惴惴然,须知殿试只策一问,若是不得章法,今科就算中了,也没一个好名次。
这些贡生都是在殿试的头天晚上进入宫中,住在偏殿或大臣们的朝房内,论起礼遇比在贡院会试时强上了许多。由于殿试只关系到三甲排名,并不筛选淘汰,因此相对乡试和解试来,他们的压力便要小些。此时的太和殿内,东西向陈列着十几排矮几,尽管风无痕早已下了旨意,在殿中燃起火烛照明,但殿内光线仍旧暗淡。好容易候到皇帝升殿,众官员和贡生们下跪参拜之后,礼部官员才颁下了试题。等到归位答题时,已是足足费了一个时辰。
风无痕高居御座上俯视着这些忙于答题的士子,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所谓科举,正是为了拔天下之英才,身为帝王者,无不期望能从每一科的举子中选出自己看重的人才。他不由又想起了宛烈二十一年的春闱,那个时候,自己就碰上了范衡文等人。如今。那三人不管曾经有过怎样地故事,都已经进入能够协理一方,他只希望今科的士子也能出几个得用的。如此一来,朝堂上又可出现一些新地声音。
下头的贡生又哪里知道皇帝地心意。他们面前的这些矮几都只有一尺左右高,两千字的策问至少得盘膝书写一天,因此到后头不免腰腿酸痛,头晕目眩。然而,由于日落前就需交卷。因此谁都不敢怠慢,只要能坚持到底,至不济也能捞一个同进士,总也对得起十年寒窗苦读了。
待到八位读卷官将贡生弥封好的答卷全都收拢来了之后,一众人便聚在朝房说笑。虽然他们大多都是从科举场中走过来的,不过其中毕竟还有不少勋贵子弟,因此倒是免了这一通地苦恼。而连亲王风无清和和亲王风无候则是更为好奇,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听着马逢初在那边说着一些有名的典故。
“两位王爷,各位大人,你们也知道。虽然读书人为天底下第一自命清高之士,但一遇到科举,那就不一样了。从各省乡试到会试。那些夹带的,作弊的,也不知有多少人被驱逐出了考场。我朝对于会试的搜检也是愈加严格,宽衣解带还不算。往往是连头发耳朵也是搜了一个齐全。说起来虽然是侮辱斯文,但这也是着实没有办法,即便这样,还是有人不知洁身自爱,毁了一世前途。”马逢初一边摇头,一边又念起一段骈文来:
“八股立,三场设,秀才集,贡院塞。覆压九千余号,不见天日。行台北构而西折,直登文场。一位主司,各谨关防。头炮警众,二炮开阁,听点传呼,争先捷足。各抱考具,铺阵紧缚。挨挨焉,挤挤焉,凳脚篮头,猝不知为何人跌落。”
这一段话一出,直叫一帮饱学大儒全都愣了神,好半晌才发出一阵大笑。越千繁笑得是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腰来,“真真难为了这个举子,居然能仿着《阿房宫赋》写出这段故事来,心思还算灵动。怎么,此人后来可曾中举?”
马逢初摇头道:“此人是个懒散的性子,一见那人头攒动的模样,早早地逃了回去,还美其名曰,性命要紧,这番考试不去也罢,后来竟是作了商贾,居然也积下了万贯家财。”众人闻言都是大讶,有心人不免嗟叹不已,只有越千繁想起了本家的兴旺,不由莞尔一笑。
一阵说笑之后,他们看着案头堆得老高的卷子,不由又是相视苦笑。这些都必须在三天之内看完,不但要依五等评议,最后还得综合起来再评一遍。想到此次恩科之中连番变故,他们都是一阵阵心悸,所幸风波暂时已经平息,否则这阅卷还真是没有心情。
风无候和风无清只不过是担着监场之名,交卸了差使便觉一身轻松。两人虽然当年有着极深的芥蒂,但眼下都是皇帝倚重地皇兄,因此面上已是好得如胶似漆,等闲人决计看不出他们以前的过节。临出宫时,两人却看见了嘉郡王风无伤,顿时都是一愣。
嘉郡王风无伤自然是进宫求见皇帝的,眼看着风无候圣眷日隆,他心中也就活络了起来。所谓野心不过是当年地一厢情愿,谁会始终执着于那点东西,风无言和风无景的前车之鉴犹在,他早就收了心思。与其把命搭进去,还不如巴结好皇帝,也好作一个既有富贵又有权势的王爷。不过,在这里遇到风无候和风无清,他便立刻想到两人先前兼的差使,脸上便有几分不自在。
“四哥,六哥,小弟在这里给两位请安了!”风无伤转瞬就换了一副满脸堆笑地神色,几步迎了上去。
风无清含笑打了个招呼,风无候却是没那么正经,拍了拍风无伤的肩膀道:“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要进宫面圣?今日皇上主持殿试,说不定已经累了,你这时候求见,未免有些不识趣了。依我之见,你不若明日再进去,大不了我再拖上六弟给你作陪。要知道,如今六弟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有他在,你说话也方便不是?”
风无伤今次本就是前来试试,听风无候这一说便立刻变了主意,立刻涎着脸朝两人一揖道:“多谢四哥提点,否则,今次吃一个闭门羹不算,还得吃一顿挂落。六哥,明儿个我求见皇上,你可得给我帮衬一下,彼此都是兄弟,你若是不提携,我这个小小郡王可得真要在王府中闲着了。”
风无清倒没想到对方居然这般打蛇随棍上,待要拒绝又觉不妥,因此只得笑骂了一句便答应了。三人一时无事,便相约到风无候的王府饮酒,谁都知道,这位和亲王府上的女乐是出了名的。不过,此时犹在先帝的三年大丧期间,因此他们也不敢太过造次,否则既违了儿子的孝道,也失了人臣之礼。
那边的朝房内,海观羽在众人劝说之下,便先歇了。他的身体现下已是极为虚弱,平日不过是强自硬撑着,好在皇帝和群臣都不敢累着这个老臣,因此勉强还应付得过去。马逢初等人自然也就打起精神来看那一叠叠的卷子,还时不时交头接耳地商议几句。
到了戌时,本来紧闭的朝房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披着明黄披风的人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此时此地,敢穿这种服色闯进阅卷重地的自然只有皇帝,因此一众读卷官忙不迭地欲下跪行礼,却被风无痕用手势止住。他见隔壁朝房中的海观羽睡得极沉,因此便示意小方子轻轻掩上了房门,这才走到那一堆卷子之前,笑着问道:“虽说是第一晚阅卷,不过你们都是历经这一道的老人了,可是发现今次恩科有什么入得了法眼的英才么?”
马逢初不由笑道:“皇上也太心急了,光是先前那些人誊录弥封就用去了好大的功夫,臣等还刚刚开了个头而已。不过,这一次是恩科盛事,想必定能取中英才,皇上只管等着好消息便是。”他这个礼部尚书既然发了话,其他人也纷纷颔首应是,倒是让风无痕觉得无可奈何。
“朕不过是来这里走走,看你们的样子,仿佛是不欲朕在此久留。好了好了,朕知道你们的辛苦,待会让御膳房送上几碗参汤燕窝过来,省得人家说朕不体恤臣子。”他一边说一边提脚往外头走,口中却继续吩咐道,“科举大事关系士子一生前途,你们一定要用心评判,免得引起人家诟病。你们都是朕信得过的臣子,这恩科大事朕可就交给你们了!”
一众朝臣连忙恭送皇帝出去,马逢初起身之后,这才亲手关上了房门。他是之前会试的主考官,此时又见皇帝郑重其事的态度,只得苦笑道:“诸位大人,皇上如此看重此事,看来我们少不得要更辛苦一些了,断不能将优等的卷子错过。横竖多选一些好的出来,到时由皇上钦定三甲,便再无悬疑了。”
越千繁等人也点头应是,回想起皇帝适才的态度,他们哪里还有看不出来的。朝堂上的重臣大多是先帝遗留下来的臣子,虽然现在身居高位的都是皇帝信得过的人,但毕竟不若那些天子门生容易指使。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混迹官场多年,又哪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只看皇帝屡屡提拔年轻才俊,他们便体察到了君王的心意。横竖这次取士,他们无人在其中作梗,怎么也能出一科名副其实的进士才对。
无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四十章 和睦
萧氏一连几天都在噩梦中度过,她已经许久没有品过这般滋味了,即便是当初孝仁敬皇后贺氏薨逝时,也未扰过她的安眠,如今萧家正支的陨落却不可避免地为她带来了诸多愁绪。尽管口中说得强硬,但当自己的三个嫡亲侄儿全都被赐死时,萧氏仍是黯然神伤,而这一切,全都被柔萍看在眼中。
“不要,不要!你不要来找我,明明是你咎由自取,为何还要怪我见死不救?”突然惊醒的萧氏顿觉浑身一个激灵,几乎从床上跃起,然而,入目的却是柔萍忧心忡忡的脸色。她扫了心腹侍女一眼,无奈地喃喃自语道,“若非你当日的临死一击,怕是萧家真的要遭到灭族之祸了。哥哥,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法子!”萧氏突然把头深深地埋在了两臂之间,面上满是泪痕。
“太后,太后!”吓坏了的柔萍连忙上前劝慰道,“事情都过去了,太后还是放宽心些,否则伤了身体便不得了!如今萧重华大人那边好歹还存了萧家的血脉,还有其他散落各地的亲族犹在,太后若是真的有心,不虑挑不出真正的人才。皇上不过是一时激愤,等火头过去了,一定还会有所恩典的!”
萧氏茫然地抬起头来,这才勉强发话道:“你去打一盆水来,哀家要洗漱!”她撑着床沿下了榻,几步冲到妆台前,果然发觉自己脸色极为难看,眼眶也深深凹陷了下去,没有半点往昔的风仪。“再这么下去。哀家就真的变成骨架了!“她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后头地柔萍已是叫来了几个太监宫女,一众人立刻忙忙碌碌地服侍萧氏开始梳洗。尽管此刻离天亮尚早。但主子有命,谁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因此这些太监宫女无不尽心竭力地为萧氏装扮。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又是那个仪容端庄,高贵典雅的太后。
萧氏满意地看着镜中地身影,良久才对柔萍吩咐道:“等皇帝下朝之后,你去请他过来。就说哀家有要事和他商议,让他务必来坤宁宫一次。另外,你去看看慈宁宫修缮得怎么样了,哀家这样占着皇后的正宫总是不成体统,就算血腥味再浓,也总是要搬回去地。”
柔萍一边点头一边应着,待到萧氏交待完,她就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算算时辰,皇帝也差不多快起身了,她还是赶过去看看虚实的好。
这两日主子脾气不佳。身边的太监宫女若有不称心之处,动辄送到慎刑司处置,因此是人人噤若寒蝉。她虽是心腹。但也不想讨了没趣,凡事还是尽心一点好。
风无痕昨夜本是歇在凌波宫,但深夜醒来后想起了一件正事,因此已是早早返回了勤政殿。柔萍自几个侍卫那里得了消息。也就直奔了勤政殿来。门口那几个太监侍卫都知道她的身份,因此谁都不敢拦着,只是派人进去给小方子送了个信。柔萍一跨进大殿,就见小方子急匆匆地迎上前来,口里叫得极为殷勤,萍姨长萍姨短的,倒是逗得柔萍也是一乐。
“你如今也是皇上面前地红人,奉承我这个宫女作什么?”柔萍笑骂道,见小方子还是涎着脸的模样,这才转容道,“太后说让皇上下朝后去坤宁宫一趟,你看看皇上的情形,是你去传话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小方子闻言不由一愣,不过他本就是极聪明的人,片刻便得了主意。“萍姨,你在此先等一会,奴才先进去通禀一声。倘若皇上说见,你再进去;若是皇上传话,你就把话带回太后那边就是。”他说着便转身朝正殿行去。柔萍心中暗自点头,皇帝身边有这样伶俐的人伺候自然是好事,也省去了她不少麻烦。不过一柱香功夫”卜方子便回转了来,挥手示意她一起跟着进去。柔萍一路行去,只见两旁的太监宫女都是垂手侍立,连一个呵欠都不敢发出,竟是如同桩子般钉在那里。若是侍卫如此做派当然说得过去,可阖宫上下的太监宫女都能做到这样,可想见皇帝驭下之严。柔萍鲜少在这个时候进入勤政殿,因此暗暗乍舌不已。
待行到了正殿,柔萍依礼下跪请安之后,风无痕便示意她起身。对于母亲萧氏身边的这个侍女,他倒是从来未曾给过脸色,始终都是恩赏有加,虽说之前因萧云朝之事和母亲有隙,此时他也未露分毫。听柔萍说完太后萧氏的吩咐之后,风无痕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转瞬便恢复了镇定。
“唔,太后既然说了,朕自然不会忘记。柔萍,你回去禀报太后,就说今日早朝之后,朕会去坤宁宫给她请安。另外,西夷人送来了一批贡品,你请她老人家和皇后一同过目,自己留下看中的,然后分赏宫嫔,余下地再入了内库就是。”
柔萍连忙屈膝答应,她不敢打扰皇帝的正事,因此事毕之后便急急退了出来。回到坤宁宫一一禀报之后,她就发觉主子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不过,萧氏显然并不打算对她说什么,挥手打发了所有下人之后,便倚首在妆台边出神。
这一日地早朝不过是虚应故事,各部院的重臣大多仍在阅卷,因此几乎无人奏报什么大事。倒是兵部尚书余莘启转奏了展破寒的折子,无非是西南大捷之类的捷报。不过,这个杀神在西南打地胜仗多了,久而久之,群臣也就不以为意,就连风无痕也不过是置之一笑罢了。当然,尽管都是小胜,但好歹也是彩头,因此一通嘉奖自是在所难免。展破寒好歹也是朝廷大将,不给一些体面也说不过去,风无痕便命上书房草拟了一道旨意,用驿马通告西南军中。
仗打到如今的份上,早已不是所谓的平叛,而是为了昭显天朝军威。缅阳族的一族之力本就不是凌云的对手,但西南部族甚多,若是一个个都仿效缅阳族来一次兵变,那事情就棘手了。展破寒今次领兵,风无痕还另外给了他密旨,让他暗中访查各部情况,扶持一些亲近朝廷的首领。展破寒不断地来一些小胜,为的也正是威慑这些大小部族。所幸破了缅阳族的一处重镇之时,大军截获了不少金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