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了自个地母妃入宫探一个究竟,谁知此次皇后竟似铁了心。亲自坐镇慈宁宫,日夜不离太后身侧,旁人竟是无从得见。
“饭桶,一群饭桶!”萧云朝在府中怒喝道,额上已是青筋毕露,劈手就将一个茶盏打落在地。“领了这么多银钱,居然连个所以然都查不出来,我养你们有何用?”他冷冷地扫视了底下跪着的一众下人一眼,这才发话道,“再给你们三日时间。倘若再没有一个结果,通通给我卷铺盖滚蛋!”
下头地一群奴仆不由面面相觑,脸色都极为难看。虽然是权臣府邸的豪奴。但他们在京城中撒撒野还行,这到宫中打探消息又谈何容易?
可是,主子都撂下了狠话,他们若是还敢讨价还价。一顿板子还是轻的,要是到头来被撵出府去,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当下,一个为首的下人便叩头应承了,其他人也只得参差不齐地叩下头去,这才一一退下,只留下萧云朝铁青着脸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萧云朝何尝不明白他们是在敷衍自己,然而,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若是妹子真是装病,没道理连他这个作哥哥地也瞒得严严实实,那此事看来便有七八分属实了。可恨得是那些太医院的大小太医也都躲了一个干净,为首的沈如海和陈令诚甚至躲在皇宫里,连一个人影都不见。现如今京城中门庭最为热闹的便是那些太医的府上,只可惜来往的众人全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来人,去请容先生到书房见我!”萧云朝突然高声喝道,眉宇间又恢复了镇定。自从府中原先那些幕僚被风无痕带走之后,他就一意寻找合自己心意的人,最后果然寻得了几个“人才”他们不像年嘉诚那些人只知道劝谏,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这些幕僚无不是阿谀奉承的好手。不仅如此,在萧云朝看来,这些人的建议条陈丝毫不逊于当初妹子看重的那几人,特别是那个容先生,分析情况丝丝入扣,仿佛都是亲眼所见,往往还能不经意地说几句极有深意地话,因此分外得萧云朝的倚重。
“东翁,你找我?”只见这个容先生一袭黑衣,正月的天气却还摇着一柄折扇,几缕长须显得分外精神,看上去竟是有如神仙中人。“可是为近日京中流言而操心?”
萧云朝挥手打发了书房中伺候地下人,这才无可奈何地摇头道:
“确实如此,太后抱恙在身本来不过是小事,但如此做作必有文章,我几乎担心是否皇上故意为之,心中着实不安。容先生,依你之见,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那容先生故作高深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出言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论此事真相如何,东翁都该早作准备才是,否则到时就来不及了。”他见萧云朝有些心动,又趁热打铁道,“东翁在内是当今的舅舅,在外是朝廷重臣,执掌权柄,一朝有事自然是一呼百诺。如今太后慈躬违和,东翁自然应当上表请见,若是皇上连这个也驳了,不就证明他有亏孝道么?”
萧云朝连连点头,他起先是被皇后海若欣的举措吓住了,现在想想,若是妹子真的卧病在床,就没人能拦住他探病,因此此事确实可行。“容先生这话有理,明日早朝我就上书请见,想必皇上也不敢拦我。若是真有什么万一,也好趁早做准备。”
次日地朝议上,风无痕便就先头展破寒的捷报询问了诸位朝臣的意见,最后却仍旧搁了下来,仅是下了一道旨意予以嘉奖。在海观羽等人看来,西南虽然遭遇兵灾,但以朝廷数十万大军镇压这一处小疾,取胜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用不着过于小题大做,否则反而让百姓有所疑忌。风无痕虑及展破寒已是正一品的大员,因此决定把封赏的爵位也留在战后,如此便无人可说闲话。
不过,这一天的朝议注定无法平静,九门提督徐春书和顺天府尹杨臻联袂上折,奏报了之前扫除邪教的一系列举动。大约是杨臻知道自己人手不够,又清楚徐春书是皇帝的心腹,因此有心将功劳分出去,这才有了今日的奏报。
只听杨臻一边看着手中的夹片节略,一边眉飞色舞地奏道:“此次一举擒获信奉邪教的百姓五十一名,其中有十人行迹极为可疑,微臣已经命人大力拷问其来历。另擒获邪教中人两名,但两人已经服毒自尽,尸体也难以辨认。不仅如此,其中还夹杂有练武之人,所学极为繁杂,并悍然拒捕。若非徐大人擒住了他们,恐怕这一次又要无功而返。……”他的奏报极为详实,朝堂上的众人顿时都听得一惊一乍,就连萧云朝也几乎忘了今日的目的。
风无痕听到人数时便皱紧了眉头,无论如何,有如此多人同时信奉一个莫名其妙的邪教,绝不是什么能够掉以轻心的事。再者,只看那两个邪教中人居然能在官差出现的当口自尽,足可见其中内情颇有古怪。
想到这里,他不由出口问道:“那抓到的武人有否问出什么虚实来?若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们怕是也不会随意出手吧?”
徐春书连忙接口道:“皇上所言极是,这些人都是各地的亡命之徒,被一个神秘人物收容后出任打手,就是为了防止官府揭破此事。此次若非出动了大队官兵和差役,恐怕也不能有这般成果。如今京畿之内,各色人物过于繁杂,请皇上给予微臣和杨大人专擅之权,也好查出这些人的来龙去脉。”
“准了。”风无痕的口中迸出两个坚决而阴冷的字,这使得下头的一众官员不由缩了缩脑袋,谁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无论是当初的黄巾军也罢,后来的光明圣徒起义也好,打得都是邪教的幌子。不仅如此,每逢有邪教现世时,往往都能和内廷命妇扯上关系。众人暗地里都下了决心,回去后一定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后院,免得捅出什么天大的漏子来。
“朕就给你们两人专擅之权,务必尽快揪出幕后主使。”风无痕的脸上泛起了一种狠绝的意味,“不事生产耕种,只知道蒙骗百姓朝官,这等人死一千个一万个也不可惜。你们不必手软,若是擒着活口,一定要问出其中的名堂。”
徐春书和杨臻对视一眼,同时叩头谢恩,他们怎会不知道这样一道旨意的分量。两人都是聪明人,此时更是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一点其他意味,难道皇上要借此铲除异己?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深深埋下了头,唯恐脸上的表情为他人察之。
萧云朝终于抓到了空挡,连忙出列奏报道:“启禀皇上,近日太后微恙,众官心中都有所不安。微臣和太后乃是骨肉至亲,有意前往探视,又恐皇后阻拦,特此向皇上请旨。还望皇上看在微臣心急如焚的份上,允了微臣所请。”
萧云朝的言语一出,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不少本就在观望的朝臣都是大喜。只要皇帝答应了此事,那太后是否染病就有定论了。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
无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四章 波澜
风无痕对此并不以为意,母亲不过是偶感风寒,太医诊治后发过汗也就好多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要求将此事模糊处置,渲染成一场大病。风无痕起先还有所疑虑,后来见京中的群臣都是忐忑不安,便知晓了母亲此举深意。然而,萧云朝这个时候急着觐见,难免没有其他的意思。
“萧爱卿,太后染病在身,朕也颇感为难,这才让皇后和诸嫔妃日夜侍疾,希望她老人家能尽快康复。”他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你和太后乃是骨肉至亲,这些事情自然不用避忌,皇后先头也是怕旁人扰了太后清净,这才下了懿旨。这么着,朕就给你特旨,待会下朝之后,你去探视一番也就是了。”他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脸上忧色尽显,仿佛极为担心。
萧云朝闻言心中一松,立刻叩头谢恩,满朝文武顿时都愣住了。不少人都猜测太后萧氏重病在身,此时见皇帝如此爽快地应承了萧云朝的请求,不由又生出了怀疑,然而,这是帝王的家事,他们也不敢过于多言。倒是风氓致和海观羽两人忍不住进言,请求皇帝敦促太医给朝中臣子一个交待。
待到下朝之后,萧云朝自然是忙不迭地往慈宁宫赶,正巧此时皇后海若欣因事离开,他也就得以单独面见萧氏。尽管隔着帘子,但他仍能够隐约看见妹子的脸色苍白,就连呼吸也仿佛不甚均匀,这让他的心顿时往无底深渊沉去。
“太后。太后?”他轻轻唤了两声,里头却好久才传来一声轻叹,这让他顿时心急如焚。先头柔萍一见他进来。便知机地撤去了所有太监宫女,因此这时便只剩下了兄妹两人。
“是哥哥前来探视哀家么?”里头传来一个软弱无力的声音。丝毫不像平日地沉着冷静。“哀家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横竖不过是一死罢了,哀家也不在乎这些。不过,这个时候能见哥哥一面,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萧云朝顿时大恐。所谓的兄妹情深不过是一个借口,他更在意的是妹子为他带来地荣华富贵。十五年之内官至极品,即便是世家子弟,这熬资格也是颇难的,更何况他地才干不过中庸而已。如今眼见妹子似乎日薄西山,他顿时更加焦急了,连忙安慰道:“太后不必心焦,您是尊贵人,断不会轻易有什么差池。那些太医都是国手,若是他们连这点小疾都医治不好。想必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们。您就尽管放宽心养病,外头的事自有微臣料理,您不用过分担心。”
萧氏心中嗤笑。神色却还是那般淡淡的,几日未曾正经梳妆,她的脸色自然就是蜡黄中带着苍白,连假装都不用。她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才嘱咐道:“哀家是个没福分的人,好不容易等到皇帝登基,如今却连享福地日子都没有。哥哥也不用为我挂心,只要你忠心耿耿地辅佐皇上,将来一定还有更进一步的时候。平日也该多多管束那几个孩子,免得他们堕了你的名声,哀家是没有再管教他们的机会了……”
萧云朝见妹子屡屡露出不祥之语,不免更加忧心,面上却是不敢带出来。他悄悄地掀起帘子一角张望了一下,这才见到萧氏颇有些颓废消瘦的模样,连忙又放下了帘子。他也无心在此久留,又劝慰了一阵后连忙匆匆退去。
柔萍见萧云朝离开,连忙又进了萧氏寝殿,小心翼翼地替主子捻了捻被角,却一句话都不敢多问。萧氏也不发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床顶出神,仿佛还在回味着哥哥适才的言语举动,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冷笑。
“没想到天家无亲情这一套居然应证到了哀家身上。”萧氏喃喃自语道,“也不问什么病,只问皇帝皇后如何,显然是怕哀家一死,他就失了倚靠,实在不是东西!”她自忖已看出了兄长的本心,脸色顿时极为难看,连身边的柔萍也看得一阵心悸。
“太后,您尚未痊愈,还是多多休息的好。”柔萍软言安慰道,主子先前的自语她不过是听到了两三分,但也已经体会了萧氏心中地苦痛和不满。“萧大人左右不过是迷失了,您也不必太介怀。”
萧氏无言地摇摇头,挥手示意她退下,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机会她已经给了兄长,倘若他趁此机会夺权,那就是真的无可救药。若是他懂得以退为进,那将来还有保全的可能。风无痕地性子,她这个作母亲的虽然猜不着十分,也能揣摩得六七分,因此知道他绝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风无痕却无暇理会母亲的心思,此时,他正在勤政殿内对着一份奏折大发雷霆。这是通政使水无涯预先送来地奏报,说的是前往甘肃赈济的史名荃以明折拜发了一份弹章。这奏折虽然还未到京城,其中的内容已经是天下皆知,上头触目惊心列举了甘肃上下官员互相勾结,私吞官库钱粮,瞒骗朝廷的事实。若是此事仅以密折弹劾,那风无痕还有缓冲的余地,可是这个愣头青似的史名荃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中隐情全都捅了出来,顿时引起了各地的轩然大波。
刚刚接任了左都御史的鲍华晟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虽然史名荃生性耿直,确实是御史的材料,但这般不懂分寸却是犯了人臣大忌。向来朝廷委派钦差大臣前往地方,若有积弊再以密折奏报,得到君王认可后再以明折拜发,一边可以获得皇帝的信任,一边也可以名动天下,哪有史名荃这样不识趣的?
此时,君臣两人都是一言不发,仿佛都在掂量此事的轻重。许久,鲍华晟才艰难地开口道:“皇上,此事既然已经为天下所知,便只能大张旗鼓地加以追查了。不过,被史名荃这么一搅,那些龌龊官员说不定已经有所准备,要揭出证据怕是很难。唉,他难道不知道这一来就是打草惊蛇么?”
风无痕冷哼一声,脸上尽是不悦。“史名荃若是知道这些,也就不会捅出这样的漏子。如今他的奏折尚未抵达京城,水无涯不过是预先给朕一个信儿,也好让大家有一个准备,他这个通政使总算没有失职。那些龌龊官吏是该惩处,但史名荃是前往赈济的钦差大臣,不是奉命访查地方的巡查御史,他难道就忘了这些?”
风无痕见鲍华晟兀自低着头,又忍不住道:“如今倒好,听说他动用钦差职权公然免除了三个县令一个知府,甘肃上下已经是哗然一片,这样谁来主持地方政事?民众倒是在那里叫着青天大老爷,可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须知不是但凡青天就都是有理的,若是赈灾的粮食无法及时发放,他史名荃就是天大的罪人!”
此中干系鲍华晟自然清楚,他也是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放史名荃这样一个书呆子出去闯祸。耿直虽然是御史必备的品质,但不通时务就不可取了。鲍华晟此时已是看出了史名荃和连玉常之间的天壤之别,同是号称铁面御史,连玉常的手腕便要高明得多。此去湖北,连玉常是一碗水端平,不该管的事情全部都写进了密折,绝不多插手地方政务。赈灾也是井井有条,哪像一个不懂地方事务的京官?
“皇上,尽管史名荃有错,此时也不是下旨申饬的时候,还是尽力弥补的好。”鲍华晟权衡再三,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否则那些龌龊官吏钻了空子,甘肃的局面只有更加不稳。微臣以为,皇上可以再往那边委派一两位官员,然后将史名荃调回。自然,新的钦差大臣一定要不偏不倚,而且必须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又要通世事经济之道,如此才可镇得住局面。”言语之间,他已是不动声色地指出了其中人选。
风无痕露出一丝讶色,随即便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这个时候,鲍爱卿你还要和朕卖关子,实在是太过了。朕知道你所指,不就是左晋焕他们么?”他的神色瞬间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也罢,他们三人朕本来也来不及安排。当初他们在詹事府历练过一阵,也都作过外官,比起寻常京官来,对于地方政务也比较熟悉。不过一次去三人也太过张扬,就让左晋焕和范衡文一起前去主持就是了。”
两人转眼就议定了人选,便又闲聊了一阵。言谈中,风无痕这才得知鲍华晟的长子鲍恭平也是到了成年的时候,不由笑着问起其人景况。
鲍华晟也不敢隐瞒,略有些不安地提起长子要参加此次豫丰二年的恩科,这不由让风无痕一愣。须知他登基的时候已是接近豫丰元年的年底,因此加试恩科已是来不及,这才延到了豫丰二年。
“想不到鲍爱卿的儿子也到了为国效力的时候。”风无痕意味深长地说,“鲍爱卿,说起来此次的正副主考早就定了,依你的品性,也不会让他走恩荫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