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亲信人物。
几日前风无痕竟然流露出有意将此人留在库尔腾部,赖善立时应承了下来。须知草原上来往地汉人商队虽然众多,肯留在诸部的真正才学之士却是少之又少,难得的几个有本事的人也往往是躲避官司或是身有干碍的货色,没法上得大台面。此次风无痕居然肯用这么大地手笔。
显然是大意笼络漠南诸部。赖善摇头晃脑地得意万分,眼睛也不由向下面的赛场扫去。
库尔腾部此次派出的勇士是赖善长子克尔泰从小养大的奴隶努巴,虽然早已脱去了奴籍,但他肩膀上的那个烙印仍然分外刺眼。不过,以他的年纪而言,在摔跤上却是屡屡败敌,因此这回才能轮到他在众人面前显摆。
只见努巴身穿一袭驼皮的“昭德格”中央部分饰有精美的怪兽型图案,镶着几排银质的泡钉,显得格外英武壮硕。他身穿的套裤各色绸料做成,宽大多褶,裤套前面双膝部位绣有别致地图案,脚上则是一双马靴,腰缠一宽皮带,他古铜色的肌肉高高鼓起,那股巨大的威慑力竟然让对手有些畏缩。最显眼地则是他脖子上带着的“江嘎”这是他曾经在比赛中取胜的标志。
这一场比赛毫无悬念,面对那个初次上场的年轻人,努巴仅仅是一个漂亮地拦腰抱,再加上他巨大的腰背力量,对手就狠狠地被他摔出了圈子,跌了一个头昏眼花。初战得胜的努巴很是得意,高高地挥舞着手表示庆贺,并恭恭敬敬地向高台上的权贵致敬。
“没想到连世子的家奴也是这等勇武不凡,真是库尔腾部的骄傲啊!”赖善身旁的一位亲王不由出口赞道,在他看来,克尔泰继承父业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便想不落痕迹地奉承一下这位将来的亲王。
克尔泰不由露出几分自矜之色,而和他隔着几步的布托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个出身微贱的奴隶而已。那达慕这样的盛事居然派这样一个人参加,父王还真是老朽不堪了。坐在风无痕身侧的客图策零也听到了那边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没看见您派人参加这下头的摔跤?”
“王爷太心急了,不过是才开始而已。”风无痕颇有深意地看了客图策零一眼,这才答道,“中原之地,摔跤之术本就不盛,孤也不想多派人手,免得到时出丑。不过,若是比赛马骑射之术,却是未必会输于你们。”
客图策零顿时眼睛一亮,人又凑上来几分,神秘兮兮地说:“殿下既然如此有把握,不如和下臣赌一个东道如何?若是您的部属没能拿到赛马或是射箭两项中的任何彩头,就答应下臣一个小小的要求如何?下臣可是对中原之地早就心怀向往,虽然此次不见得有空,但却想让特古随殿下回京,希望能一睹天朝上国的风采。”
风无痕顿时一愣,他倒没想到客图策零兜圈子说了那么多,最终竟是只为了这个目的。“好,孤就和你赌一次便是。”他突然放声大笑,许久才神秘地道,“赛马虽然要看马匹是否神竣,但射箭一项却是要容易几分,不知王爷究竟是看上了哪一项赛事?”
风无痕既然问了,客图策零也就不再客气,嘿嘿连笑两声后,他这才指指身后的特古道:“殿下,如果您真的想要在射箭这一项上夺魁,那可能要失望了。特古的箭术是在战场上习练出来的,百步穿杨这一套不过是儿戏,所以嘛……”
客图策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没有比过谁都不知道,客图策零汗恐怕夸大了事实。”说话的正是索图亲王鄂里,“不说赖善王爷麾下勇士如云,就是太子殿下有如此把握,怕也不是你那个特古可以轻言取胜的。”
他走过来躬身一礼道,“太子殿下,小王也愿意来赌一赌,若是客图策零汗的部下没有夺得头名,那就按照惯例,处死那个为他的主人丢脸的家伙。如果他的部下夺得了头名,除了在殿下答应他的彩头之外,小王愿意以部族中的一匹汗血宝马相赠,再加上十个美貌女奴。”
鄂里的话让风无痕也不由变了脸色,客图策零却只是洒然一笑,仿佛讨论的不是其心腹大将的生死。“鄂里亲王既然有此雅兴,那我自然奉陪。”他深深地凝视了身后的特古一眼,这才起身朝风无痕一揖,“如此就请殿下为证,看来特古那份天大的彩物是拿定了。”
风无痕倒是没想到这个准噶尔汗居然会如此自信,须知鄂里亲王的话深具挑拨之意,毕竟他的条件是一定要特古拔得射箭这一项的头筹,否则就要客图策零处死特古,条件可谓是苛刻至极。饶是他对准噶尔人并无好感,此时也不由多看了特古两眼,只见这个人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脸上似笑非笑,仿佛丝毫不觉别人以他的性命为赌注。
“好,既然两位王爷都有这等豪情,那孤就拭目以待了。”风无痕抚掌笑道,“不过,节庆之日见血未必不雅,鄂里王爷别忘了,特古可是准噶尔的大将。”
“尊敬的殿下,依照草原的规矩,若是仆人无法为主人夺得至高的荣誉,那他倘若还是勇士,便应当一死谢罪。”鄂里亲王郑重其事地道,他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目光沉静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不待主人吩咐便单膝跪下行礼。“这就是我索图部的第一射手朗宁,今次小王也不占客图策零汗的便宜,若是特古得胜,他也不会再有脸活下去了。”
风无痕不动声色地轻轻拧了拧眉,只听客图策零仰天大笑道:
“好,如此公平的条件,确实大快人心!”他倏地转身便对自己的心腹大将,厉声喝道,“特古,今次正是你扬威的时候,就让太子殿下和各王公看看,什么是准噶尔的第一勇士!”
特古躬身应诺,神色间竟仿佛变了一个人,锋芒毕露,那如同利箭般的目光分外令人心悸。就连跪在地上犹未起身的朗宁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毕竟,以他今日的地位而言,生死为赌确是过于冒险,但主人既然已经夸下海口,他便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这边的赌赛很快引起了其他王公的注意,于是乎,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摔跤大赛便被这些权贵放在了一旁。谁都知道特古对于准噶尔的重要,几个漠南蒙古的王爷甚至在恶意地猜想最后结局,毕竟,在高手如云的射艺场上,取胜并非容易的事。
“子煦。”风无痕突然轻声唤道,侍立身后的徐春书立刻趋前一步,低下头等待吩咐。“你确定石宗的射术无人能敌?”虽然风无痕自己并未以部属生死为赌,但他毕竟也是发话在先,若是被客图策零和鄂里占去了风头,那朝廷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殿下尽管放心。”徐春书极有把握地应承道,“石宗当初能通过遴选成为皇家侍卫,除了他一身不弱的功夫之外,便是因为他在禁卫中乃是射术第一高手,其技艺师承武林中一位以射艺名动天下的高手,更曾根据沙场鏖斗加以改良,决计不是这等勇夫可以比拟的。”
无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二十章 射艺
由于参加射箭大赛的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因此立射这样没有难度的项目自然没有列在其中。赖善见诸王公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又想到那以人命为注的赌约,心中未必没有一点考量。他又瞥了风无痕一眼,这才出言建议道:“各位王爷,本次那达慕中射箭赛事比的只有两项,骑射和远射。本王看各位如此兴致,建议最后选出三个优胜者再表演一轮,以各部所有王爷的意见决胜负如何?”
索图亲王鄂里不由一愣,随即才省起了自己刚才的大意。他不安地瞧了那边悠然自得的风无痕一眼,这才勉强附和道:“赖善王爷的建议不错,我等都是尊贵之人,评判的事情当然不能全部交给那些属下,不如最后加一轮表演赛就是。”
客图策零露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显然对此心怀不满,不过大约是对特古极具信心,他并没有出言反对。其他诸部的王公自然不会反对赖善提出的建议,在他们看来,比赛愈是激烈,后果愈是难料愈好,否则他们借此取乐的机会不就没了。
预赛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无论是石宗还是特古,亦或是索图亲王鄂里部下的朗宁,射术都不是那些寻常勇士可比,因此三轮下来无一箭脱靶,箭箭落在靶中红心之处,迎来阵阵彩声。
风无痕冷眼旁观之下,见那些参赛的普通牧民或是有职将领无非是神情沮丧些而已,而那些各族王公亲派的射手则是面如死灰。他想起鄂里先前的话,心中不免一凛。看来在这草原之上,同样是人命如草芥。
在那些高高在上地王公眼中,所谓的勇士若是不能为己增荣。唯有一死而已,就是逃得性命。将来也不会再加以重用。
“子煦,你看好了,若是有那等比较出色但不幸出局的,你都记下来。”风无痕侧头轻声对徐春书道,“他们看不上地。孤可不会轻易放过,真是暴殄天物啊!”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屑地冷笑,不知爱惜属下的人还能让人效死,这实在是中原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怪事。他随意地瞟了那边的客图策零一眼,见其一副笃定万分的模样,心头地疑惑不由更浓了。
最终入围决赛的只有十二人,其中仅有一人是以个人身份参赛,这不由引起了众王公的格外注意。不过,这个年轻牧民毕竟还相当年轻,座下的马匹也不过是寻常货色。所以倒是没人看好他能在决赛中脱颖而出。石宗和特古都是一脸笑意,不时伸手抚着座下的爱驹,就连背上的弓箭看上去也是极为不凡。朗宁则是一副深沉的模样。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可不像特古和石宗那般有一个好主子,万一有什么闪失,他知道鄂里绝不会放过他。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牧民自然是第一个出手。只见他双脚紧夹马腹,倏地便冲了出去,手中硬弓已是完全打开,第一支箭在瞬息之间就射了出去。待到骏马又冲出十几步之后,他的第二支箭才堪堪射出,至于第三支箭则是有些力尽了,虽然勉强未曾脱靶,却是离着红心还有老远,这让他的脸色立刻便阴了下来。
决赛地靶位足足比预赛往后挪了二十步,因此即便是在预赛中表现极为出色的选手,在这一轮中也是表现平平,那个年轻牧民之后,接连三个射手都有一箭脱靶,顿时激起一阵惋惜声。
特古轻轻摩挲着那具几乎和他血肉相联的强弓,脸上逐渐现出一股煞气。刚才还和其他人嬉皮笑脸地他已经完全消失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只有那个曾经在沙场上鏖战多年,斩首无数的大将。他突然仰天怒喝一声,策马飞奔了出去。只见他压根不需手持马缰,纯靠双腿和马镫发力,却仍然能保持惊人的高速。取箭,挽弓,瞄准,放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迅疾无伦,就连那些恨他入骨地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准噶尔大将的射术确实不同寻常。
高台上的人只听得噗噗噗三声轻响,眼力好的人便能看到远处的靶心上出现了三支箭,几乎都是紧挨着没有一点缝隙。蒙古汉子最重的便是艺高之人,此时不待高台上的王公作出反应,观战的年轻人已是爆出了漫天的喝彩声。
下一个出场的朗宁也丝毫未曾慌张,骑射之术讲究的是心静,这才能在万军之中取人性命。他稳稳地坐在马上,深吸一口气,举重若轻地连射出三箭,同样是连中,竟是与特古不分胜负,就是那靶心上三箭的位置也是几乎相同。他示威式地瞥了对手一眼,这才纵马回到了自己起初的位置。
为了表示对当朝太子的尊崇,代表凌云出场的石宗排在了最后一个。他早已将先前众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神色丝毫未变,只是眼中的精芒更加盛了。他也不学特古的怒喝作势,直接纵马驰了出去,速度竟是无比迅捷,比之先前所有人都要快上两分。不仅如此,他竟是一次取出三支箭,以迅捷无伦的手法,连珠似的挽弓射出。那站在靶子旁的评判几乎只听到一次声响,三支利箭便同时现于靶心之上,只有微微颤动的箭羽提醒着人们刚才的绝妙射艺。
观战的人群顿时沸腾了,每年的那达慕中,虽然高手层出,但能用这样手法出场的绝无仅有。今次他们竟然能看到这般神技,顿时忘记了刚才的射手乃是汉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近乎震耳欲聋。
朗宁的脸色顿时更阴沉了,索图部曾经来过一位汉人的射艺高手,因此他也领略过这等连珠奇术,甚至还学过一阵子,最终才因为天赋不济而放弃。若是平常,他一定会上前虚心求教,但此刻,他的心却已经沉到了无底深渊。光是一个特古他便没有十分把握,枉论这个连深浅都吃不准的汉人。
“三轮不过才过了一轮而已,刚才的赛事实在精彩,孤竟是看得愣了。人说草原多勇士,此言果然不假。”风无痕见那些王爷脸上都有些震惊的模样,不由出言道,“再者骑射之后还有远射,今次看来必定要恶斗一场了。”
赖善幼子布托脸上不由现出了微妙的表情,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比赛上,他要关心的仅仅是那边的成败。他偷眼瞧了瞧不远处安之若素的长兄克尔泰,神情中现出几许阴狠。世子又怎样,只要父王一句话就可以让克尔泰丢掉那个位子。若是趁机能再出一点岔子,恐怕库尔腾部就要换主事人了。他突然瞥见人群中的一个心腹朝他打着繁复的手势,心中顿时欣喜若狂,现在便只需等到这次射艺大赛结束就行了。
三轮骑射结束后,除了石宗、特古和朗宁三人一支独秀之外,其余的众人便都落后了。毕竟每轮都会将靶子后移二十步,这对于臂力和准星都是极为困难的考量,因此最后一轮就几乎是那三人的表演而已。
到了远射这一轮,前面的几个选手便存心求稳,毕竟箭箭中靶总比脱靶要来得光彩。倒是头一个年轻牧民毅然在自己的三轮中选了两百步、两百二十步和两百四十步,九箭居然全部中靶,引来了人们的阵阵赞叹。毕竟,凭着他那普通的弓箭,能有如此成绩已是分外难得。不少高台上的王公甚至打听起此人的名姓来历,欲图将他收归麾下。
特古见自己这三人都是最后出场,不由脸带微笑地朝石宗和朗宁走了过去。“二位真是好箭术啊,不过前三名想必都是我等包揽的,这远射赛不如藏一点拙如何?”他见那两人一皱眉头,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不妨由我提出建议,我们三人都用三百五十步、四百步和四百五十步的距离如何?想必两位也不会去挑战那五百步的难度吧?”
石宗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特古的建议,而朗宁在犹豫一阵后,也点头答应了。毕竟他在特古之后出场,对方铁定作不了什么手脚。压箱底的本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到时打动那些最重要的王公才是正理。
饶是如此,三百五十步至四百五十步的距离还是让观战的人悚然心惊,那可不是儿戏。寻常的强弓能射出两百步就不错了,只有那些名匠特制的弓箭才可能射到极远之地。当年称霸整个草原的喀拉图可汗的侄子也松歌曾一箭射出五百步远,由此得到了竖碑纪念。而如今那样臂力深厚的勇士已经寻不到了,今次有人挑战四百五十步也已经是令人惊骇。
由于特古的要求,最后三人竟是同时出场,靶子的距离也是一模一样,这让高台上的众人都有些惊愕。不过,谁都知道最后一决胜负的是表演赛,因此都知机地没有出言询问,只有索图亲王鄂里恨恨地瞪了客图策零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