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开始控制呼吸,配合宫缩的节奏鼻子吸气、嘴巴缓缓吐气。有那么一瞬,妍冰甚至略有些得意的在想——我知道的可多了,还会可以减轻疼痛的拉玛泽分娩呼吸法呢,以前陪闺蜜学过。
文渊眼看着妻子眼神渐渐放空,两鬓慢慢渗出薄汗,樱桃小嘴像缺氧的鱼似的一张一合,他顿时揪起了心,强压着紧张情绪问道:“是要生了吗?”
“嗯,可能还有一会儿。”妍冰估摸着自己只是在第一产程,还没到最后最关键的时刻。
“郎君请出去吧,产房污浊,您守在这儿也不方便。”康娘子终于挺身而出再次请文渊离开,她准备再掀开娘子的裙摆看看,一个大男人杵在这儿像什么话。
“出去吧,出去吧。”妍冰忍着痛推了推文渊的肩头,也主张让他走——这生孩子血淋淋的看了去,怕是要影响以后夫妻生活呢。
“那我就在外面等着,你要痛得受不了就让人喊我过来。”他只得依言往外走,临到即将转过屏风时,却还依依不舍回望。
“不用,你去隔壁与父亲一起吧。”妍冰还了丈夫一抹浅笑,甚至还抬手指了雅香送他过去。
文渊虽再三掩饰自己胸前的伤处,可他略有些虚弱的气息以及浅浅药味儿却早就露出端倪,妍冰心头有数自然不想他太过操劳。
情之深切便是这般表现,舍不得对方吃一丁点儿苦。文渊心疼妻子哪怕才被刀砍近乎昏厥,一听说她状况不好死活都要爬起身作陪,她也同样如此,腹痛难忍也要挤出笑容希望他不要担忧。
待文渊一走,接生婆子查看后不多久就扶起了妍冰,让她以仰坐姿势靠在垫子上,双腿屈膝分开,脚掌撑在身侧,就此开始尝试生产。
阵痛一浪接一浪的袭来,由婢女扶着的妍冰再也腾不出说话的气力,不由拽紧了身侧倚着的那条紫檀木嵌象牙凭几,努力控制呼吸节奏让其符合宫缩的频率。
“对,对,痛的时候用力、用力!快了快了,已经看到头顶软发了!”康娘子一面吆喝,一面用放温后的滚水清洗双手,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安娘子则继续为妍冰按揉腹部,调整第二位宝宝的位置。
快出来了?!妍冰心头一喜,而后为避免撕裂赶紧放缓了呼吸,像是吹蜡烛似的慢慢用力。不多久,只觉下面一泄,随即便听到了旁人的欢呼声。
“生出来了,出来了!是位小郎君!”康娘子乐滋滋的道了喜,而后赶紧托着小郎君拍其背臀,听见“哇哇”哭声后,才抱去一旁铜盆处清洗。
妍冰此刻并未腹痛,虽身体疲累但精神却亢奋不已,无比清醒的听着叶夫人兴致勃勃在说小郎君是如何的精神,如何的俊朗。
她心慌难耐的半扬起身,急道:“快我看看!”
“莫急莫急,这就给你看,”叶夫人陪在乳母身边,将已经裹好如意纹襁褓的宝宝抱至妍冰跟前,笑吟吟道,“长子玉麒,喏,多好看,对吧?”
这宝宝的名字是文渊夫妇早就商议好的,取麒麟二字,若是女子则为琪、琳。
妍冰完全忽略了叶夫人在说什么,只侧首看向孩子,一瞟之后顿时无语,这瘦巴巴红黑模样的小东西,哪里瞧得出什么“俊朗、好看”?
“等几日长开就好了,一定是个俊小子。”叶夫人看她蒙圈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连忙解释。而后又说自己这就带着玉麒去外间吃奶,让妍冰继续努力。
“对对。娘子,你先歇歇,待会儿再接再厉啊!”安娘子此时也是一脸喜色。
心道,这位舒娘子真是和旁的初次生产妇人完全不一样,她知道在阵痛时用力不痛时休息,从始至终不曾尖叫哀嚎,甚至连准备好的棉布与口咬软木都没能排上用场。
当雅香去隔壁报喜时,段大将军、文渊以及匆匆赶来的兴益均吓了一大跳。
“静悄悄的就已经生了?!”文渊满脸惊讶。
雅香随即点头道:“嗯,接生婆子说娘子很机灵,安静点别乱吼才能有力气生下一个小的。”
“哦……”他原以为会听见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而后需要自己再冲进去陪伴。真是没想到,安安静静的长子就已降生。
得知妻子生得顺利,文渊一时间百感交集,满腔喜悦抑不住的翻腾,腿却僵在当场怎么也无法迈动。
半晌后他才回了神,正想起身去隔壁,却听见雅香在解释叶夫人说外面夜寒露重的太冷,今夜就不抱玉麒出来了,想看孩子的等妍冰生完了再一并去看。
“好好好,第二个肯定生得更快,待会儿一起去。”兴益得知外甥出生,也是满脸喜色,甚至还拍了文渊的肩背道喜。
待雅香出门回了产房,室内又渐渐归于平静,兴益先是偷偷打量了一下段大将军,见他半眯眼正在养神,医师与药童等人又在外间离得较远,他忽然就一挪位子凑到了文渊跟前。
见他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文渊微微挑了眉问:“怎么了?”
“外面我带来的那个裹着斗篷的从者……是兴盉。中午道观出事他也在场。”兴益压低了声猛然抛出了这个大消息。
据说,兴盉当年失踪后进了强盗窝,给强盗当文书,因文辞华丽动人而被弥勒教借调,做了煽动平民百姓的讲经人。
此番他是趁着弥勒教在道观杀人,而后被大清理四处逃窜的契机,这才抽空甩开监控者跑了出来投奔兄弟。
“也就是说,当年蜀地的那个大型强盗团伙和弥勒教是一伙儿的,”兴益侧身冲文渊耳语道,“你说,这些人会不会和刺杀崔仆射的那些个恶徒也有相互勾结?”
“……”文渊诧异的回望向大舅兄,而后呆了片刻才答道,“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一直在揪心阿冰,腾不出精力考虑别的。盗贼这事儿先放放吧,等她顺利生了之后再议,可好?”
“好好,也好。”兴益也是等得心焦没话都想找话说,见文渊木愣愣的也就不再与他谈弥勒教之事。
文渊虽不想谈案子,但也对那位弃暗投明的妻兄表达了善意,请示养父之后便让兴益去把那站在树荫里的兴盉唤进了屋。
“坐下歇着吧,你今日大概也折腾得够呛。”文渊指了指一旁空着的圈椅,看着兴盉脱去斗篷,略作寒暄。
当文渊正想问问妻兄是否受伤时,却见雅香又跑了来传话。
她急着草草行礼,而后诺诺带了哭腔道:“后一个宝宝是横位,不好生,接生婆子调整位置弄了许久。娘子,娘子力竭了!”
一句话便让文渊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医师不外乎就是让含参片、灌参汤,虽早就熬了提神药物,可灌进去都困难,更不消说想要派上什么大用场。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文渊急得差点满屋乱转时,独坐角落的兴盉忽然起身开口道:“我这儿有一瓶补天再造丸,可否愿意一试?”
补天再造丸,弥勒教密不外传的神药,据说是濒死之人吃上一粒,也能爬起来与敌大战十几回合。
“如此虎狼之药怎能——”医师瞪了眼本想喝骂,转念又一想又忽然闭了嘴……此时此刻怕是也只能用虎狼之药了。
……
静卧在床的妍冰只觉自己昏睡了少顷,而后丈夫再次入了内室,温言细语的鼓励自己,又给喂了一枚苦涩却入口即化的药丸。
不多久,她就来了精神,感觉像回光返照似的浑身是劲儿。
妍冰赶紧一鼓作气继续生产,听闻又得了一个健康儿子,草草一瞥后她这才唇角含笑沉沉睡去。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晓,为了这一双儿子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立死亡flag啊,主角长命百岁定律嗯哼~~~
☆、第66章 满月贺喜
午后,整整昏睡了一日一夜的妍冰,终于被咿咿呀呀婴儿啼哭声吵醒,缓缓睁眼看着熟悉的雕花木榻与青色帐幔,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挪出了产房回到正屋。
“谢天谢地,娘子终于醒了!”暖香惊喜高呼,又急急忙忙呈上温在一旁的糖水煮蛋喂她吃。
原本斜靠在不远处窄榻上迷迷糊糊打盹的文渊,忽然一个激灵,赶紧起了身,一脸喜色的走上前来查看,润湿了眼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嗯。”妍冰抿唇一笑囫囵填着肚,忽然又觉得室内太过安静,彻底清醒之后孩子的啼哭声反倒听不见了。
她顾不得形象,一面嚼着荷包蛋一面问道:“宝宝呢?”
文渊瞧着她鼓起腮帮小松鼠似的模样不由浅浅一笑,而后答道:“两个小家伙都好着呢。他们如今睡东侧间,刚刚饿醒了,这会儿乳母在喂奶。等吃饱了他们会玩一小会儿,到时抱来给你看。”
“好,”妍冰从善如流,只问道,“我睡了多久?”
“快两日了。你先吃点糕点垫垫,枸杞鸡汤羹已经煲好了,太烫,凉凉就给你端来。”文渊在妍冰身边坐下,满心怜惜的递上拇指大小枣泥糕喂进她嘴里。
“难怪饿得厉害。”妍冰想要抬臂却觉得浑身无力,她完全没想到顺产竟也会让人如此虚弱,从前见到的那些人不都是生完没多久就可以下床的吗?
费了老半天的劲儿,她才在被褥之下偷偷捏了捏自己身前的两团,竟如往常一样光滑柔软,没觉得的饱满发涨,顿时满脸失望。
妍冰这一番动作自以为隐秘,殊不知却因体力不支而慢慢悠悠的,被文渊全看在了眼里,轻叹一声问:“你想亲自哺乳?”
“嗯,不行吗?你不愿意?”她如此反问。这年月的贵妇人唯恐下垂都是雇的乳母,她却觉得自己的宝宝要能亲喂才会更贴心。
“我是无所谓,但你身体状况不允许。生二郎的时候太过耗神,产后也曾大量出血,虽止得及时,但也亏了身子,必须好好将养两三年。”文渊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对妍冰说了实话。
“和我阿娘一样了?!”妍冰听后顿时一惊,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更是瞬间煞白。
“不不不,没那么严重,”文渊轻轻捧着她的脸,宽慰道,“只是暂时不能使力,譬如头三月绝对不能抱孩子们,往后则需要看恢复情况。以及……将来于子嗣上,可能有些困难。”
文渊说得委婉,但妍冰立即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回怕是伤了子宫,将来多半没法再怀上。
还没等她伤感,他又连忙宽慰道:“但这没关系,咱们一口气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兵贵精不贵多,好好教导他们也足够了。将来开枝散叶的苦差就交给儿媳妇吧。”
“……”妍冰听罢最末一句话真是哭笑不得,正酝酿的哀伤情绪一扫而光,想想上辈子听了十几年的“只生一个好”,如今得了俩,倒也不错。
夫妻俩正说着,就见两位乳母将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家伙裹在大红色的襁褓中被抱了过来,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搁在枕边给妍冰看。
这亲生的孩子果然贴心,哪怕从乳母怀里挪出来也一点儿都不哭闹,两人都睁着近乎眯成缝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看向妍冰,小嘴微微张开,似笑非笑。
都说母亲的双眼自带有美图程序,妍冰这回看着自己拼死生下的宝宝再没嫌他们丑,而是激动一笑,毫不犹豫的赞道:“真乖。”
“自然,咱俩的儿子,将来一定貌比潘安,风姿绰约。”文渊也是毫不客气的夸耀。
……
之后,因公负伤的文渊,休假了足足一月,直接宅在了正房陪妍冰坐月子,每日乐滋滋的逗孩子。
眨眼便到了满月时,因妍冰身体不便,两位小郎君又是早产还见不得风,段将军也不耐烦见客收礼,所以荣家并未办满月酒,只低调的给亲友分发了红蛋,送了邻居喜面。
谁曾想,还是有人送了厚礼来,且来头太大还只能收下。
“楚王赐羊脂玉如意一对。”文渊将那四寸长小巧玲珑的白色如意递给妍冰看,只见其线条流畅、造型优美,玉质细腻油润、色泽乳白微微泛黄,一眼便能瞧出是精品无意。
“诶,他还真是有心了。”妍冰摸着玉如意爱不释手,还玩笑着说要留给儿子做定亲信物。
文渊则打开了随礼附上的一页茜红信笺,只见上书一行龙飞凤舞的狂野行书:“歇够了赶紧回来干活。”
啧啧……简直不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王:妈的,居然偷懒,累死本王了!
☆、第67章 舒狐狸
眼瞅着妻子坐足了45天月子,食量见长面色红润,医师也说是身体渐好,文渊伤处无碍又惦记着谋逆大案,被楚王一催,索性次日就销了假继续当差。
去到大理寺一问,案子居然并无任何显著进展,还停滞在大半个月前“卧底证人”兴盉带来的消息上。
据说是快过年了无心劳作。因楚王领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消极怠工,后续又没了重金悬赏,所以下属们也都磨蹭着只吃饭不干活。
“把大案一破还愁没赏赐吗?”文渊沉着脸把卷宗往黑漆嵌玳瑁的高足栅足案几一摔,震得啪一声响。
说完他又看向曾共事过的问事刘静岳,恨铁不成钢道:“年前把事儿办好,考评得个上上,年后才好升官啊!这道理都不懂吗?”
被文渊瞪视的小吏刘问事大冬天的抹了一把冷汗,无助的看向协助办案的上司大理丞,两人对视一眼,同声诺诺回答:“事关重大,卑职实在是,无从下手。”
“如此清晰明了的事儿,怎么就无从下手了?”文渊看向他们满脸不解。
卷宗里明明白白写着:前益州大都督府长史舒弘阳剿匪途中察觉异样,遣次子舒兴盉深入蜀地盗寇及弥勒教中潜伏,得知蜀王遣心腹毛乾英暗地招募、训练军队。与之同时,单天恒、陆树俊以及朱秀娥等人,又在略人时捡机灵男童送去蜀地做私兵。
前因后果均已明晰,还有什么难理解的?
“证据,不足。”刘问事被大理丞推了一掌,无奈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作答。
“那就找啊,先在京城查,查不到就求上头派人去按察地方。干坐着能办什么事儿?”文渊拎起兴盉偷来的涉及遂州刺史下属官吏的书信抖了抖。
遥指隔壁楚王休息室道:“这是谋逆大案啊,怎能拖拖拉拉迟迟不办?你们权限不够可请大王直奏上达天听。”
其实,舒弘阳离京之前就像是知道自己将会身遭不测似的,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可见蜀王谋划之事早就漏了风声,怎可能完全寻不到证据?
他还记得曾听妻子说过,丈人临终时曾拼尽全力说了两个字,某什么,当初实在是含混不清分辨不出,如今一想,正应当是“谋逆”二字。
“毛乾英在遂州没法招来对峙,他庶出长子倒是正在京城,可,可那是……”是荣少卿您的连襟啊!而且这人还在天承军就职,天承军那可是宫中内侍管着的地界,连丞相都动不得。
刘问事以一种渴求的目光看向文渊,就差没直白说:您养父是天承军中尉诶,您去弄那毛坤铭来审问可好?
“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唉,”看着胆小怕事的榆木脑袋下属,文渊不由长叹,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来吧。兴盉在哪儿?寻他来再详细说说看。”
舒兴盉作为人证中最关键的一位,怕他被刺杀,也为避免案子没了结之前走漏风声,文渊早就让他吃住都在大理寺,等尘埃落定了再回家。
先前一个月中,文渊因顾及妍冰,匆匆忙忙的没与兴盉详谈,如今必须得从头至尾好好聊聊。
少顷,立刻有小吏将他请了来说话。只见兴盉穿着一身蓝色细布棉袍,绕过堂屋前头搁置的五折夹缬屏风,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