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曦儿睡着后,上官若给曦儿盖好被子,自己批了件外套坐在贵妃塌上看书。
大儿子不在,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挂念,皇帝又发现了她跟明月的“事”,上官若心中便越发不安了。
也不知……那副艳画,他看见了没有。
如果有,他和她,这辈子怕是都难以释怀了。
“娘娘!”婢女打了帘子进来。
上官若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怎么了?”
婢女行了一礼道:“娘娘,您让奴婢查的消息奴婢查到了。”
上官若乏力地睁眼:“我让你查什么了?”
婢女含了一丝困惑地说道:“明大家的姐姐呀!”
“啊,对,我是让你查了,查到了?”上官若来了几分精神。
婢女点头,面色有些迟疑:“是的。她……明岚,她的确入宫了,不过,她不在皇宫。”
“这个你上次就说了。”上官若微蹙着眉,看向她,“有什么话就直说。”
婢女道:“明岚是行宫的宫女。”
“哪个行宫?”上官若翻了一页书,问。
婢女看着她道:“皇上和刘美人的行宫。”
刘美人是皇帝的生母,原本没有任何名分,这个位分还是在皇帝过继给孝惠仁皇后之后,孝惠仁皇后给她追封的,那时,她已经过世了。
上官若放下了书本:“那个行宫早没人住了呀,皇上成为摄政王后,就把它给封了,明岚……不在那儿了吧?”
“是不在了。”
“那她去哪儿?”
婢女摇头:“不清楚。”
上官若狐疑地皱眉:“怎么会不清楚?你查查行宫的人事调动不就完了?”
婢女福低了身子:“这正是奴婢想说的,明岚当年是刘美人的贴身宫女,刘美人死后没多久明岚就不见了,哦,奴婢的意思是,档案就没再记录她的消息了!”
☆、【36】秒杀
“没她的消息?”
上官若困惑了。
一般来说,入了宫的人不论生死或留放都会记录在案,哪怕是凭空消失,也会有所备注,除非……有谁刻意掩盖了明岚的信息,否则,上官若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明岚的状况。
“刘美人……不受宠吧?”她呢喃道。
婢女点头:“皇上只宠幸过她一晚,之后,便再没召见过。”
是啊,主子都不受宠,作为贴身宫女,又能劳动谁替她掩盖消息呢?
“要不……问问皇上?”婢女建议。
皇上是刘美人的儿子,或许他认识明岚也说不定。
正好,曦儿想他了,而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上官若自欺欺人了一番,吩咐婢女道:“只能这样了,你去御书房,告诉皇上二皇子的功课好几天没检查了。”
婢女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二皇子,没说什么,去了。
“皇上。”
多公公拿着一份密报走入御书房。
皇帝正在擦拭香烛,抬头看了看他,问:“有消息了?”
“是!”
皇帝显然对所谓的消息并不感兴趣,只道:“太子受伤没?”
多公公答道:“没,没伤到太子殿下!”
“嗯。”皇帝发出了一声慢悠悠的鼻音,“退下。”
多公公张了张嘴,半晌后,还是道:“老奴告退。”
不一会儿,婢女来了,她转达了上官若的话后,皇帝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香烛,与她一块儿去了凤栖宫。
上官若换了一套性感修身的亵衣,薄薄的白色衣料遮不住玲珑别致的身材,一看望去,几乎没什么看不到的。在夫妻这档子事上,上官若从不像母亲教的那样端庄刻板。
不过这副样子只给皇帝看到就好,宫女们是没这眼福的。
裹上一件披风,上官若坐在了床头。
皇帝进门。
婢女带着值夜宫女告退。
上官若清了清嗓子,没看他,只盯着曦儿的脸道:“你来了,曦儿等不及,就先睡了,他写的大字在床头柜上。”
皇帝看了她一眼,夫妻这么多年,他要是看不出那件正儿八经的披风下藏了怎样的艳色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在王府的时候,她隔三差五来一回,皇帝每次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入宫后,她第一次这般。
可皇帝没像她所料的那样“饿狼扑食”,而是淡淡地拿起曦儿的大字,认真看过,提笔批注了一番,转身走向门口。
整个过程,没与上官若讲一句话。
上官若气得面色发紫,拿起字帖,闻到了一股似有还无的香烛味,柳眉一蹙,说道:“怎么?又要去祭拜谁了吗?我记得你娘的祭日刚过,总不会是要祭拜你爹吧?啊!我想起来了,你跟淑妃还有个女儿呢!还骗我说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你会这么上心?”
皇帝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如忘川河边,幽冥的泉。
上官若吓到了。
好……好可怕的眼神!
皇帝收回视线,迈过门槛。
突然,上官若记得自己还有事儿要问他,赶忙道:“你认不认识明岚?”
皇帝的步子顿了一下。
上官若坐直了身子。
“不认识。”
皇帝走了。
上官若气急败坏地躺回了靠枕上:“不认识弄那么神经兮兮的干嘛?”
扯了披风,上官若来到铜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身子和脸,幽幽一叹:“是我老了吗?你都不乐意碰我了。”
……
夜深,风凉。
皇帝走在开满茉莉的僻静小道上,左手拧着一捆纸钱,右手抱着一盒香烛。
在一块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小草坡旁,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一回头,也看见了他。
“皇上。”淑妃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皇帝浓眉微蹙:“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淑妃苦涩一笑,拿过皇帝手中的香烛与纸钱,放在了自己准备的祭品旁边:“臣妾思念皇上了,猜皇上可能会来这里,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皇帝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走到小草坡跟前,点了香烛,开始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
淑妃打开包袱,取出两套新作的粉红色婴儿衫,轻轻放入火盆。
借着明黄的火光,她看见了这个男人眼底流露的沧桑。
“如果她活着,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皇帝看着迷你可爱的衣衫一寸寸化为灰烬,没接淑妃的话,而是隐忍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道:“多谢。”
淑妃依旧是苦涩地笑了笑:“臣妾备了酒,要喝一杯吗?”
“好。”
淑妃倒了一杯酒递给皇帝。
皇帝将酒满满地倒在了地上,复又将杯子递给淑妃。
淑妃满上。
皇帝一饮而尽。
“皇上,要到臣妾的寝宫下几盘棋吗?”淑妃眸光盈盈地问。
“不用。”皇帝丢了酒杯,待到香烛燃尽,转身离开了原地。
天未亮,大君入城。
有诸葛夜上眼药,他没直接带兵攻入皇城,却也没叫那十万大军闲着,十万大军将皇城围了水泄不通。
曾经年四爷也叫将士们围过,可与大君一比,年四爷便有些不够看了。
或许是大君这个不知敌友的人物太强悍,相较之下,纳兰嫣的死活似乎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即便如此,诸葛夜依然没放松对纳兰嫣的抓捕。
大君对纳兰嫣没表示出一丝一毫的在意,一边是亲闺女,一边是没血缘的远亲,任谁都不会选择后者。
上官若知道大君进城了,高兴地打扮了一番,带上小宝与曦儿在宫门口会见了大君。
距离上次一别已有十年,上官若没什么变化,大君的鬓角和胡子却都白了大半。
看见大君的一霎,心酸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父亲!”
大君先是一怔,看着女儿一步步走过来,后面直接跑了起来,他眼圈一红,有了湿意。
“父亲!”上官若扑进了大君怀里。
大君紧搂住瘦得似乎只剩皮包骨的女儿,喉头一阵胀痛:“别怕,父亲来了,父亲带你回家。”
上官若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见面之前都想好了,不哭的,要告诉父亲她过得很好,皇上很疼她,很疼曦儿,之所以开启安全通道,全都是被纳兰嫣逼迫的。可不知为何,那些在心底背了不下百遍的台词,一见到父亲,便尽数灰飞烟灭了。
大君抬起粗糙的手指,轻轻擦了女儿脸上的泪水:“难受吗?”
上官若梗咽着点头:“难受。”
揪了揪心口的衣裳,“这里好难受,我想回家。”
大君拍着她肩膀:“你等着,等父亲把那负心汉杀了,就带你回家!”
上官若一惊:“父亲!”
她想回家……是气话呀。
这不是在倒苦水么?
谁让你真的动杀心了?
大君却不管那么多,松开上官若就要朝御书房杀过去。
上官若脸色一变,一把抱住了大君的胳膊:“父亲你听我说!我没开启安全通道!是纳兰嫣逼我的!我就是太想你了,所以难受!真的真的,你相信我啊!”
大君一脸不信地看向她。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多么正确似的,上官若将小宝与曦儿牵了过来:“父亲!这是曦儿,今年四岁,这是小宝,今年三岁,我在信里跟你说过的。”
大君的眸光落在了两个粉嫩可爱的奶娃娃身上,小宝酷似诸葛夜,而诸葛夜大半遗传了上官若的容貌,小宝跟上官若小时候也颇有几分相似,如果换上女装,那就是一个小若若了。
大君神色稍霁,捏了捏小宝的脸蛋。
小宝十分配合地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并伸出双臂,甜甜地道:“大君,抱!”
这不就是在抱上官若么?
大君很给面子地抱了。
小宝不忘发挥拍马屁的智能:“大君你是不是很厉害呀?皇后和欧阳才人,都经常夸你哦。”
时刻记得捎上自己娘亲。
果然,大君问了一句:“欧阳才人是谁?”
小宝甜甜地笑道:“是父王的才人啊,她很喜欢小宝,小宝也很喜欢她。”
大君还是给面子地嗯了一声,至于听没听进去,谁知道呢?
可不管怎样,被小宝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大君心情好了不少,又看向一旁的诸葛曦。
与诸葛夜不同,诸葛曦在容貌上几乎继承了皇帝,除了一对睫毛像上官若,又浓又翘,魅惑迷人之外,别的,全都是皇帝的缩影了。
加上曦儿孤僻内向,不开口叫人也不伸手抱人,不仅如此,还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扬言要杀掉他父皇的老家伙,大有一副你敢杀我父皇我就跟你拼到底的架势,大君的脸瞬间垮了。
大君解下随身携带的狼牙珠,带在了小宝的手上。
小宝高高兴兴地谢过:“多谢大君。”
亲了大君一口。
这可把大君乐坏了,冰块脸都差点破功了。
小宝又滴溜着大大的眼珠子问:“二叔的呢?大君你送二叔什么?”
大君睨了曦儿一眼,嫌弃地丢了颗夜明珠给他。
夜明珠是好东西,至少在中原来说,比几颗狼牙珍贵,可对在马背上打天下的喀什庆人而言,狼牙是勇士才配佩戴的东西,更别说这一串狼牙还是大君亲手猎获的,当初诸葛夜想要,他都没舍得给呢。而反观那颗夜明珠,不过是路上随便买来的小玩意罢了。
只是大君万万没想到,不止他瞧不上夜明珠,曦儿更瞧不上,甚至,曦儿比他大牌多了,看也不看,直接把夜明珠给扔进了湖里。
“臭小子!”
大君火冒三丈!
再便宜的东西,经他的手送出去了,那都有了至高无上的荣誉,这臭小子,怎么敢随手给他扔了?
曦儿转身,躲到了上官若身后。
上官若把儿子抱起来,对大君说道:“父亲,曦儿还小呢,您别吓着他了。”
大君一噎,看着女儿护犊子的小样儿,再看看曦儿那幽怨的眼神,一肚子火,憋得他肠子都痛了。
回了凤栖宫,上官若吩咐宫人传菜,也叫婢女上东宫把诸葛夜和欧阳才人叫来。
小宝耍宝似的,端着曦儿的棋盘走出来:“大君大君,二叔很会下棋。”
想表扬一下曦儿。
可大人的世界,孩子永远不懂。
大君冷冷地扫了曦儿一眼,对小宝道:“想学下棋吗?来!大君教你!”
小宝:“……”
人家不想下啊!
为了凸显自己的实力,大君摆了个无比高大上的棋局,讲了一堆小宝听不懂的东西。
小宝焦头烂额。
大君得意地挑了挑眉:“知道大君有多厉害了吧?要学棋,找大君!知道吗?”
小宝的脑袋都被自己抓成鸡窝了。
曦儿走到桌边,从小宝手里拿过白子,轻轻一落。
大君……被秒杀了!
这孩子真的是人吗?
☆、【37】宠溺
诸葛夜回宫后,没与大君一块儿去找上官若,直接回了东宫。
东宫内,楚芊芊正在给沈氏配药,经过一段日子的调理,沈氏已经能模糊地看到物体的影子了,照这样的速度,约莫年底能够复明。当然,要变得跟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能看见。
楚芊芊做得太认真,乃至于诸葛夜来了许久也没发现。
宫女要行礼,诸葛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宫女会意,悄悄退下。
楚芊芊做完药膏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抬手,擦了额角的汗,却猛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不远处,楚芊芊睫羽一颤,朝对方望了过去。
诸葛夜迷死人地笑了笑:“做完了?”
“嗯。”忍住心底的惊诧与那名一丝丝异样,楚芊芊平淡无奇地应了一声,又封好坛子,准备叫宫女拿走。
诸葛夜有些挫败地抽了抽嘴角,起身握住她的手:“还在生气?”
楚芊芊抽回手:“殿下说笑了,奴婢不敢生殿下的气。”
瞧瞧瞧瞧,连奴婢都用上了。
诸葛夜从背后轻轻拥住她:“我那天是急了点,下次不会不辞而别了。”
嗯,所以,这是在解释吗?
楚芊芊撇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微微一笑。
都说冷漠的人,一旦温柔起来就谁也招架不住,楚芊芊起先没在意,而今亲自尝试了才发现——
该死的有理!
楚芊芊还是从他怀里走了出来。
诸葛夜知道她没发飙说明气已消了大半,不过与小宝相处了一段日子,哄人功夫见长,诸葛夜还是死皮赖脸地贴了上去:“那天你写信给我,说你在我身后,我老高兴了,一转头,你不在,失望透顶了都。”
说着,带了一丝小小的委屈。
楚芊芊不由地想起了小宝,这家伙,快被小宝同化了!
话又说回来,摆了诸葛夜一道,早没什么怨气了,他又肯放下身段哄,楚芊芊没有一直跟他别着的道理。
楚芊芊转身,不咸不淡地看向他道:“伤口怎么样了?”
诸葛夜很委屈地解开了上衣。
当楚芊芊看见那道无比丑陋的蜈蚣疤痕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肯定不是她缝的吧?
她喝醉了也缝不出如此……艺术的东西。
诸葛夜被看得有些害臊了,又不是很漂亮的东西,老盯着干嘛?
“大君缝的。”怕她多想,胡乱解释了一句,又道,“年四爷的事,你处理得很好。”
年四爷的死讯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混乱,楚芊芊找了个死囚,戴上年四爷也就是世宗的人皮面具,让大家“看清”了年四爷的伪装。
事实上,年四爷与世宗,还真长得一模一样。
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连楚芊芊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年四爷是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