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忙从其中一名狱卒的腰间取了钥匙,而后一路奔向尽头一间宽敞而干净的牢房。
“父亲!”她压低音量唤道。
欧阳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了看对方后,诧异道:“瑾儿?你……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
欧阳瑾可没工夫跟他解释,第一个狱卒说待会儿上头要来提人,提的八成就是父亲,在他们到来之前,她必须要把父亲救出去!
她慌慌张张地开了锁:“父亲,跟我走!”
欧阳珏当然不走,区区一个天牢罢了,哪里真的困得住他?他不走,是不想让人觉得他畏罪潜逃。
“胡闹什么?赶紧回去!”
回去?亲王府被封了,欧阳家被封了,你让我回哪儿去?
欧阳瑾急得哭了起来:“父亲,这是楚芊芊的意思!是她让我来找你的!你看!东宫的令牌!”
欧阳珏把东宫令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定是真的,才又说道:“她也糊涂了?”
并不清楚日食的事,也不清楚年四爷已经和诸葛夜撕破了脸。
欧阳瑾抓住他手腕:“路上跟你解释!你现在赶紧跟我去救王爷!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
诸葛琰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斜斜地看着年四爷:“你……你暗算我?”
年四爷薄唇一勾:“你若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暗算你了。”
诸葛琰忽然觉得自己一时的心软成了天大的笑话,虞伯明明都警告过他了,他竟被他三言两语打动而险些信了他:“我……我本想留下来的。”
如果你不出手。
年四爷的笑容一僵,这才意识到,诸葛琰已经相信了他,而他心虚作祟,生生暴露了本来的面目。
该死!
年四爷好想让时光倒流一下啊!
场子都青了的年四爷忍住一肚子懊悔,说道:“罢了!既然你跟那个姓虞的都知道了,我也不能再留着你们了!”
诸葛琰看着这个教习了自己武艺的师父,和陪了自己四年的“父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随你,动手吧。”
年四爷拍了拍他脸蛋:“放心吧,乖儿子,我暂时不会杀了你。”
杀了你,我拿什么掣肘倾儿?
你必须得活着!
年四爷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
诸葛琰的心口微微一震:“你要干什么?”
年四爷冷冷一笑:“乖,吃了它,你就会很听话的。”
诸葛琰闭嘴不吃。
奈何他中了软骨散,年四爷轻轻一掰就把它掰开了。
可就在年四爷即将把药丸塞进诸葛琰嘴里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闯进来了!
嘭!
欧阳珏一个旋风腿,将年四爷踹到了墙壁上。
年四爷在墙上贴了一秒,而后,砸在了地上。
咕噜。
药丸,吞进去了。
年四爷如遭雷劈,连看一眼是谁闯入了都来不及,便用手在喉咙里抠挖了起来!
他要把东西吐出来啊!
梆!
梆!
梆!
欧阳瑾抡起棒子,一下一下敲在了他头上!
“我让你混蛋!”
“我让你欺负我!”
“我让你给王爷下药!”
每一次他快要把药丸吐出来的时候,就会被欧阳瑾一棒子给敲回去!
他想杀了欧阳瑾,可欧阳珏偷袭的那一脚显然用了十成功力,他好些筋脉都被震断了,加上药丸的作用——
若非如此,欧阳珏如何会放心自己女儿拿着梆子在他跟前撒泼呢?
等欧阳瑾把年四爷打得头破血流时,那边欧阳珏已经用床单把虞伯和诸葛琰一前一后绑在身上了。
“玩够了没?”欧阳珏问女儿,“玩够了就赶紧走!”
玩……
你女儿把年四爷打成了猪头,你说这是玩。
年四爷的药丸已经吐不出来了,甚至年四爷怀疑,欧阳瑾已经用梆子直接打碎在他肚子里了。
年四爷气得咬牙,这个欧阳瑾,真是个克星!
忍住一肚子的愤恨与浑身的酸痛,陈欧阳瑾喘气的功夫,年四爷单手一摸,发射了一枚信号。
唰唰唰唰!
他的暗卫从四面八方赶来了!
前门、侧门都被堵住了!
唯一的突破口是后门。
后门附近,刚好有个马厩。
欧阳珏从马厩里胡乱牵了一大一小两匹马,想着欧阳瑾不善骑射,慌乱中特地捞了个最小的。
可当把欧阳瑾丢到小马上时,欧阳瑾傻眼了。
不是要逃命吗?
你给我一头驴干嘛?
☆、【29】大君来了!
欧阳瑾的内心虽然无比崩溃,但此时此刻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让她一抬头,发现自己老爹都跑没影了呢?
她闭上眼,朝着驴屁股狠狠地抽了下去!
驴疼地叫唤了两声,嘚嘚嘚嘚地扬起蹄子开跑了。
欧阳珏在前边开路,为等欧阳瑾还刻意放慢了速度,可等了半天没等着人,他不由地回头一看——
“反了反了!是这里啊!”
他大叫。
欧阳瑾蓦地睁眼,这才发现这头驴子不仅跑反了方向,还正驮着她朝一堆暗卫投怀送抱!
难怪她父亲没影了,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她眼睛除非长后脑勺才能看见了!
“蠢驴!”
欧阳瑾揪紧驴耳朵,猛地调转方向。
欧阳珏接连发射几枚暗器,击杀了五名企图对欧阳瑾出手的暗卫。
虽然欧阳瑾骑的是驴子,可欧阳珏的马一共驮了三个大男人,不多时,驴子稳稳地赶超了骏马。
欧阳珏一边断后,一边猛抽鞭子。
欧阳瑾心道,这么争分夺秒的时刻居然不忘记捎上一个奴才,父亲真是大周好将军。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说了。
欧阳珏“哦”了一声道:“有他在背上,就不需要盾牌了。”
欧阳瑾的嘴角抽了抽,原来虞伯是个箭靶子啊。
……
历经一日外加半夜治疗,诸葛夜终于于丑时一刻苏醒了。
他醒来时,楚芊芊正在给他额头上的冷帕子,看见他缓缓睁开眸子,楚芊芊眼睛一亮:“你醒了?”
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原以为必须要过十二时辰才能有所动静呢,这才多久?三个时辰而已!
诸葛夜尽管睁开眼了,可意识仍旧出于半迷糊状态,晕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东宫了。
“芊芊。”他艰难地唤了一句。唤的时候,甚至不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楚芊芊握住他发烫的手掌,说:“我在。”
感受到熟悉的冰凉与柔软,诸葛夜幽暗的眸子里浮现起一抹柔和。
可下一秒,视线逐渐清晰时,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红肿,其实用过药的缘故,已不大看得出来了。可心细如诸葛夜,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母后……打的?”
想也想得到,以她如今的地位,能伤到她的人除了他父皇便只有他母后了。而父皇,没这么冲动。
楚芊芊点头。
诸葛夜虚弱地抚摸着她手指:“难过?”
楚芊芊:“嗯。”
诸葛夜就道:“难过就哭出来。”
楚芊芊鼻子真的有些发酸了,重生以来,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眼泪了,可这一刻,莫名地,很想趴在他怀里哭一哭。
诸葛夜轻轻摸着她贴在他胸膛的脑袋:“让你受委屈了。”
楚芊芊哽咽着摇头:“没有,我难过,不是因为皇后……是……我……”
想告诉他,她和诸葛琰的关系,想告诉他,她从没想过伤害他。
可是……喉头胀得厉害,仿佛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诸葛夜能感受到她因为极力的压抑与自责而浑身颤抖了起来,微微一笑,诸葛夜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楚芊芊搂紧了他脖子:“你不明白,其实我……我跟诸葛琰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我对他……不是男女之情,你相信我。”
诸葛夜揽住她纤细的腰身,阖上眸子道:“好,我信你。”
今天的事,要说诸葛夜一点芥蒂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早在楚芊芊还没公布纯阴之女的身份时,诸葛琰便开始寻找纯阴之女的,而楚芊芊失踪的四年,又一直与诸葛琰父子呆在一块儿。不可置否,起先楚芊芊表示出对诸葛琰的在乎时,他的确怀疑过他们之间是否产生了男女之情,可随着观察的深入,他从楚芊芊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对诸葛琰的爱慕,疼惜倒是有,像疼小宝那样。
普天之下,纯阴之女只有两个,一个是欧阳倾,一个是楚芊芊。
年四爷与欧阳倾的故事,年四爷对楚芊芊的执着,以及楚芊芊与诸葛琰不明不白的关系,都让诸葛夜的心底滋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芊芊。”
“嗯?”
“她们都说……你从前,不会医术。”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是沈氏与碧珠。
楚芊芊失踪后,诸葛夜对她们颇有照顾,时不时提到楚芊芊的过去,二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疑惑,那就是楚芊芊大病一场后,性情与才学完全变了,就连吃饭的口味也不一样了。而最令人费解的地方,是楚芊芊一手足以秒杀一切太医的医术。
楚芊芊的拳头一点点握紧了:“嗯。”
没有否认,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在想,诸葛夜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诸葛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听说,端敏皇后也是纯阴之女,当年世宗病重,她也是因为冲喜才入了宫的。”
楚芊芊的额角冒出了丝丝薄汗:“是……是啊,世宗陛下跟你一样,都是纯阳之男,冲喜的话,只能选纯阴之女。”
这话,答的有些莫名其妙。
心虚的时候,大抵都是如此了。
诸葛夜知道她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可终究不忍心逼她,微微颔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之后,搂紧她睡了。
比起东宫的宁静,御书房就闹腾多了。
上官若一脸不忿地夺了皇帝手里的奏折:“你为什么要替欧阳诺说话?明明是她吃里扒外害了夜儿!”
皇帝冷冷地睃了她一眼,拿起另一本奏折道:“朕做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上官若噎住了。
她嫁给他时,他不过是个连太监都能随便欺负他的皇子,在她面前,他从没如此傲慢过,后面他做了摄政王,对她也是宠溺居多。即便二人冷战的四年,他虽没怎么理她,可到底没这么轻视过她。
轻视,是的,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遮掩的轻视!
上官若的心,针扎一般地刺痛了一下:“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我食言了吗?”
皇帝的眸光不再落在她脸上:“上官若,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上官若的表情僵硬了。
宽敞的卧房,每一处狼藉被烛火照得发亮。
年四爷砸了一切能够砸碎东西,却依旧没能让内心的怒火平息!
他吐下了什么,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那是一种用毒蜂炼制出来的毒丸,一旦发作起来,浑身便会像千万只毒蜂在身上蛰来蛰去一样,痒到极点又痛到极点,他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囚犯在毒发时,用手抠掉了自己的眼珠,又抠拦了自己的肚皮,到最后,连肠子和五脏六腑都没放过,全都被自己抠成肉渣了。
他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
他要解药!
解药!
可当时为了不让诸葛琰找到解药,他全给毁掉了。
从今往后,他不得不每日服用那么恶心的东西来抑制毒发!
这简直……无法忍受!
年四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凳子!
但很快,年四爷又想到,好像不是完全没有解药!
为了以防万一,他留了一瓶备用的。
当然,他没那么好心要给诸葛琰清楚毒素,可如果能换来诸葛琰的一切权利与家当,他不介意与诸葛琰做一笔交易。
年四爷两眼放光,夺门而出!
哐啷!
他踢开了一闪房门!
歪靠在贵妃榻上的纳兰嫣就是一怔,但不忘把手里的豆子塞进嘴里:“怎么了这是?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来干嘛?不用捉拿欧阳珏和诸葛琰吗?”
年四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擢住她的手道:“我给你的文件呢?”
“文件?”纳兰嫣有些发愣。
年四爷冷汗涔涔道:“就是那个我叫你替我保管好的文件盒子!”
“哦,你说这个啊。”纳兰嫣指了指一旁被撬开的、空空如也的盒子,“哪儿有文件啊?就一瓶豆子,挺好吃的,还有没?”
年四爷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欧阳珏与欧阳瑾抵达了皇宫,有诸葛夜的令牌,一行人很快进了东宫。
后半夜,诸葛夜突然高热,楚芊芊一直忙到刚才才让诸葛夜退了烧,可不等楚芊芊趴下来休息片刻,孙内侍禀报,欧阳珏等人来了。
楚芊芊洗了把脸,又给左手换了药,确定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才去花厅会见了他们。
诸葛夜躺着,楚芊芊又有意遮掩,左手的伤势并未没发现,可欧阳珏正常着呢,楚芊芊进门的一霎,他就察觉到了楚芊芊的异常。
欧阳珏浓眉一蹙,捏着她下颚道:“谁打的?”
楚芊芊推开他的手:“没事了。”
没事?
都让人打到脸上了还说没事?
“是不是皇后?”
好男人,不打女人,更不打女人的脸。
这个认知,让欧阳珏顷刻间排除了诸葛夜与皇帝的嫌疑。
楚芊芊一时缄默。
欧阳珏大拳一握:“敢打本将军的妹妹,她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脚步一转,就朝门外走去。
欧阳珏能在漠北隐忍多年,只为寻求一个复仇的机会,由此可见,他并不是一个莽夫,可在他内心深处,有着一块谁也无法触碰的逆鳞,便是天王老子动了它,他都要把对方给咬下一块肉来。
楚芊芊拉住他:“大哥,我真的没事了。”
跟上官若的关系本来就僵了,要是自己大哥再冲到凤熙宫大闹一场,她们婆媳恐怕真没挽回的余地了。
上官若不坏。
换作是她,知道琰儿或小宝差点被一个女人害死,她要做的,一定不只扇那女人一耳光。
欧阳珏拂开她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左手的伤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
欧阳珏眉心一跳,扣住她腕子,露出那缠了纱布的手背来:“怎么?打脸还不够,还砍手了?你在东宫过的什么鬼日子?早知道我不让你来了!”
“不是!大哥!”这是诸葛夜咬的。楚芊芊抿了抿唇,说道,“我真的没事。”
“你……”
“对了大哥,你们怎么样了?”楚芊芊赶紧岔开话题,走到昏睡的诸葛琰面前,一边把脉一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欧阳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楚芊芊就道:“知道我受委屈了,就不要再让我给你赔笑脸,哄你开心了嘛。”
欧阳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能说什么?这丫头,摆明被诸葛家的人吃定了!
气闷了一会儿后,欧阳珏道:“具体经过我也不大清楚,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年四爷在给琰儿喂药,琰儿中了软骨散,没办法动弹,虞伯躺在地上,像是昏迷了。”
现在,诸葛琰也昏迷了。
旧伤未愈,加上软骨散的功效,倒是没什么大碍。
楚芊芊唤来宫人,抬了诸葛琰下去休息。
“大哥也去休息吧,我叫人准备了房间。”
欧阳珏不累,可见她强打着精神,不敢再拉着她说话,转身去了。
他一走,欧阳瑾溜进来了。
欧阳瑾伸出手。
楚芊芊睨了她一眼:“干嘛?”
欧阳瑾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