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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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情寐语-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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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侦探。那是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对他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理由地讨厌他。我觉得他像是某种昼伏夜出的动物,当我和他对视时,仿佛有一条冰凉的蛇在我的后背爬过。

其实我很清楚,我并不是讨厌那个侦探,而只是对茗想要调查的东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的幸福太脆弱,像一只悬在针尖儿上的玻璃杯,而我不确定茗的求知欲会不会挑动这根针。

如果说她的世界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秘密的话……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我努力地想要把这个想法挤出脑海,但它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

“您好,有邮件。”一名年轻的邮差将玻璃门推开一条缝隙。

“邮件?茗姐的吗?”阿哲走过去签收,回来时手里拿了个很正式的档案袋。

“律令侦探事务所?侦探事务所的邮件怎么会寄到这里来,不会是寄错了吧?”阿哲一脸迷惑。

“拆开看看吧。”我不动声色地道,心里却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哲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拆开了档案袋,档案袋里装着几张打印工整的A4纸,还有几张照片,那些照片大都记录了一些生活起居的情况,拍摄的并不都是同一个人。

阿哲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我也跟着看。不知怎么,我觉得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些奇怪的地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是慢慢地觉得照片上的人物有点儿眼熟。

忽然,仿佛脑海中有一道闪电划过。

我想起来了,照片上记录的是两个不同的人,而他们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他们都曾是茗的委托人!

我也随之发现了照片的奇怪之处,虽然每一张照片中的人都处在不同时间和不同地点,但是无一例外都在对着身旁空无一人的地方说着什么。

“把报告给我看。”我低声对阿哲说。

阿哲察觉到我声音中异样的情绪,怔怔地将报告放在我的面前。

我飞快地浏览,报告上的每一项内容都印证了我的猜测——茗越界了。

我早该知道,只要她开始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好奇并且要寻根究底,那她早晚有一天会越过那道危险的界限。

尽管遭遇不幸,但是这些年来我确确实实地拥有着最幸福的时光,这些本不该属于我的幸福,上天终于要拿走了……但是我不许,即使是受之有愧的幸福,一旦得到就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夺走,这是人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了。我痛苦,是因为我还活着,既然活着,就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了?”阿哲似乎看到了我表情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

“阿哲,你希望我和茗姐分手吗?”我反问他。

“开什么玩笑,你们是我和叶子的榜样……不过你们怎么会分手?!”阿哲很吃惊。

“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可能遇到一些无法预料的误会,不是吗?”我耐心地引导他。

“这样说是没错啦……不过你们感情那么好!”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消除误会呢?”

“嗯,那要怎么做?”阿哲果然还是孩子,很容易就中了我的圈套。

“所以阿哲,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尽管说吧!”阿哲一脸热情。

三、风暴

将近中午的时候茗总算回来了,还捧了一大束花。

“茗姐!”阿哲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把自己画了一个上午的作品拿给她看。

茗指导了一番,阿哲会心地点头,又坐在椅子上画起来。

“瞧你画得满头大汗的,不用这么拼命吧?擦擦汗。”茗扔给阿哲一条毛巾,然后向我走来。

“要送花给我吗?”我失笑。

“这是你送给我的哦。”茗笑着把花插进许久没有用过的花瓶里。午后的阳光照着每一片花瓣和茗的侧面,一时间仿佛空气都有了蒙眬的感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浪漫的气氛了?茗是个体贴的人,从没有过过分的要求,而且我除了静静地爱她之外,也确实没有能力为她再做什么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鼻子有点儿酸。

“喂,你怎么了?红红的眼睛像兔子。”茗忽然转过头,打趣道。

我连忙掩饰地别过头去,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不是帮我去领稿费了吗,有多少?”

“喏。”茗微笑着指了指花瓶,“那就是你的稿费咯,都说了是你送我的。”

我又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茗坐在椅子上,开始检查她的电子邮件。

阿哲有点儿紧张地偷偷望向我,我还以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望向茗的侧脸,正好看到她侧面的睫毛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一层光晕。

我心中默默地说道:茗,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

茗看了一会儿便关了邮箱,转头对阿哲道:“正太,今天没有委托,我们下午歇业,一起去大吃一顿!”

这一天茗的心情很好。我想,证明了自己的怀疑完全是多虑的这件事,本身也会让她很开心吧。

谎言不能维持一辈子,这个道理我懂,甚至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奢望。我的生命本来就是茗从死神那里抢回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茗的馈赠,我很幸福,哪怕我的时间就在下一秒停止。

当我回过神时,茗和阿哲已经各提着一大包各种零食从超市里跑出来。

“喂,你们这是要干吗?”我表示无奈。

“没听说最近又要来台风了吗?这叫应急储备!”

“台风吗?”原来我连这种事都不再关心了……

台风说来就来,不知不觉星月已经全部隐去,我们回到工作室时外面已经下起小雨。之后的七天里,雨几乎没有停过,就算偶尔有些收敛,天色也一直阴沉着,不见一缕阳光。

这种天气当然不能营业,茗早把店门封得严严实实的,但街道上呼啸而过的风声仍然清晰可闻,还有雨点打在门上、窗上的细密响声让人心里莫名焦躁。我讨厌这种天气。

那天夜里因为停电,茗很早就睡了,桌上她点燃的烛火还在不停跳动,蜡烛只剩下短短一截。

我望着窗外,细密的雨点不停地打在窗上,给浓得化不开的夜增加了一丝不规律的动感,但是看着看着也让人倦了。

我收回目光,瞥见茗的床头放着的书——《催眠之声伴随你》。

那是一本催眠方面的经典著作,我大学时曾经在图书馆偶然翻开过,不过如今只记得书名,内容已全无印象,似乎当年也没有看完。

我试图回忆起一些内容,但马上发现不过是白费工夫。茗喜欢画画,偶尔也看些书,但她并不是书虫,也从来没听说她对心理学有什么兴趣……我嘲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但是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那次事件之后我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烛光似乎变得更亮了,我回过神,马上惊呼出来。蜡烛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倒,桌上堆了一摞画纸,都是易燃之物,瞬间便被引燃,并且火势不断向床头蔓延着!

“茗!茗!快醒醒!”我对着茗大吼。

火光已经映上了茗的脸,但她呼吸均匀,全无醒转的意思。

“茗!你快醒醒啊!”我用力地对着她吼。

茗依然没有反应。

火势已经蔓延到床头,引燃了床垫的一角。

“茗!起来!”我声嘶力竭。

这次茗终于有了反应,她的鼻翼微微抽动,惊叫着坐起来,立刻跌跌撞撞地跑去卫生间端了一盆水出来胡乱地浇在床上。

好在火势并不大,几盆水下去便浇熄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雨打在窗上的声音还在响个不停。

我忽然感到很疲惫,不想多说一句话。

“阿凯。”茗试探着叫我。

我没有回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凯?”

“嗯。”

“怎么了?”茗关切地问。

“为什么……我叫不醒你?”我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的声音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不可能叫不醒一个人,除非……她根本听不到。

原来我和茗之间的联系比我想象的脆弱,我的存在形式、茗的天赋瓶颈、我可以留住的时间,还有太多太多谜题无法解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突然像清晨的露珠一样蒸发掉,又或者……我根本就不存在。

茗也不再说话,她静静地点起一根蜡烛,坐在床边。

是啊,连她也说不出话来安慰我了。

就在这个相对无言的寂静夜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外面的风还在呼啸,雨也很疾,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

茗迟疑了一下,外面的敲门声一刻不停,她只好去开门。

一个黑衣黑裤的人走进来,收起一把黑色的伞,衣角有些沾湿。来的是她的第十三位委托人,也就是黎姓的那位侦探。

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永远。

我知道谎言不能维持一辈子,却没有料到会这么快就被拆穿。

黎侦探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当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我的脸时我低下了头,那种分明在说“我识破你的诡计了”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骆小姐,关于你的委托我已经发过一份详细的邮件,但是按照我的工作习惯还要亲自向委托人汇报一次才行。”

“我没有收到你的邮件。”茗低着头,似乎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我注意到她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瞥向我的位置。

“这是一次一对一的汇报,没有必要让他人在场。”黎姓侦探冷冷地望向我这边,故意加重语气。茗默默地点点头,带着他进了一间隔开的画室。

我被“丢”在了客厅里。

这个“丢”字再贴切不过了,这次我是彻彻底底地被抛弃了。

其实他们的谈话是不是避讳我已经无所谓了,我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命运的齿轮只要开始转动就再没有办法停下来,直到最后的审判。

我感到很冷,虽然实际上我并不具备任何实感,但是我真的感觉到“冷”了,即使我缩紧身子、浑身发抖也不能将这寒意驱走半分,因为恐惧像一根针一样扎进我的意识深处。

窗外的雨点空洞地敲打着安静的世界,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画室的门开了,黑衣侦探先走出来,对茗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那个人临走时朝我这里瞥了一眼,他的眼神很复杂,我不确定他在看什么。

门无力地关上,茗靠在门边不发一语。

我也沉默着,说不出一句安慰或者道歉的话……

茗倚在门上慢慢地跪在了地上,双眼无神,肩膀微微抽动着,将脸埋进掌心,黑暗中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的抽泣声。

我被续接上的生命,原本就是颗定时炸弹。

窗外雨声渐消,茗也停止了抽泣,她的双手环住弯曲的膝盖,额头也靠在膝盖上,呼吸渐渐均匀,似乎已经疲倦地睡去。

我在想,她入梦之前,是否也想着从那一天开始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梦,待她一觉醒来,噩梦便会烟消云散,依然会回到我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午后一起从图书馆走出来,她坐在长椅上,靠着我的肩膀,手里一如既往地翻着那本《雪莱诗选》,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来,气氛宁静慵懒……

而如今,连幸福的尾巴都要被剪掉了。

不知不觉窗外已经发白,这一夜很短,我似乎想了很多事情,但最后头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下了七天的雨后终于在第八天的黎明开始放晴,似乎也带来了某种预兆。

我听到茗从我面前走过,随后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

阿哲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将一袋食物放到桌上。

“早啊。”我疲惫地问候他。

“早啊,你和茗姐被困在家里这么多天,也没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吧,快趁热吃……”阿哲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改口道,“茗姐呢?”

我低下头不说话,阿哲似乎也意识到我情绪不高。

这时,卧室的门打开了,茗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针织衫,短裙,还有棕色的小皮靴,挎着乳白色的单肩挎包,脸上笑容甜美,好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我看着她,恍如隔世。

“茗姐……你……好卡哇伊……”阿哲目瞪口呆。

茗走过来,微笑道:“阿哲,今天是我和阿凯的纪念日,我们要去好好玩一天!”

阿哲毫无抵抗力地点头,茗已经带着我一阵风似的走出去。

四、纪念日

今天与其说是我们的纪念日,倒不如说是我的忌日。

正这样想着,茗已经带着我搭上了公车,我瞥见公交上的路线图上有一个熟悉的站名——茶树湾。

茶树湾其实跟茶树没有多大关系,名字很美,但早已经荒废。那里有一座废弃的港口,据说在很多年前曾是茶叶贸易的一个重要中转站,废弃之后,这里要开发旅游区,但并不成功,于是现在只留下些旧码头和旅游区的影子,偶尔会有些喜欢安静的人在黄昏时分来这里的海滨散散步,但大体上算是人迹罕至。

我和茗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所以经常来这里携手漫步,两个有默契的人,一言不发胜过千言万语。我们曾经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在这片海的面前,我们都要坦诚相待。

“茗,让我们把这个故事整理一下吧。”我笑着对她说,那一刻心里竟然变得很轻松。

“好,由我来开头。”她也笑着,笑容还是那么甜美可爱。

“当年那场意外是我和阿凯的故事的终点,也是我们故事的起点。”茗望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平静地道来,“那时的我,消沉、绝望,每天都会在噩梦中哭醒,然后又在哭累的时候睡着。我完全无法接受没有你的世界。于是我开始画画,一张一张地画着你生前的样子,每一个烙印在我脑海中的场景都浮现出来,几乎每一笔都是蘸着眼泪画出来的……”

“我是如此执迷于还原出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仿佛你不曾离开我一般……同学劝我,朋友劝我,父母也劝我,但我停不下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只要我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然后奇迹真的发生了。两个月后,我惊讶地发现你竟然真的‘活’了过来!你是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没办法触摸你,但却能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你的存在,看到你的容颜,听见你的声音……那是像梦幻一样的奇迹,上苍的恩典。”

“对我又何尝不是……但是我的存在不能永远寄希望于恩典,仿佛我是半空中随时都会消失的泡沫,那种无力感别人很难明白,甚至包括你。”我望着茗,她的眼中蓄满了悲伤,但还是努力地微笑着。

“不,我一直明白……正因为和你有着一样的担心和无助,我才不断地去寻求真相……”茗忽然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

“结果没有想到,真相却要把我送进坟墓吗……”我很悲伤,但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的幸福原本就已经透支了,我笑着对她说,“说说你寻求真相的过程吧,即使结局是终将湮灭,我也想对自己的存在多一些了解……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说呢?”

“就从那个邮包开始吧……就是被你藏起来的那一个,连你也发现那上面有对你不利的信息了吧?”

“嗯……我有这样的预感,但又不太具体,我甚至无法描述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只是出于直觉藏起了那个邮包。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阿哲的帮助下进行的,不过你不要责怪他,是我‘蛊惑’了他。”我自嘲地笑笑。

“那是黎先生寄来的包裹,里面有详细的调查资料,调查的是我的一份特别的委托,或者说其实是两份委托。两名委托人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时要求留住同一个女孩儿的灵魂。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但我隐隐感觉到这件事触犯了禁忌,不管从宗教或哲学来看,灵魂都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不安过后我马上想到,这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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