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嫁衣- 第36部分

而没有直接看见胖子文的尸体，看见的是一个肥大的睡袋，被严密的包裹了起来，还能够看见睡袋上有支架。我松了一口气，司机帮我把装着尸体的睡袋从车厢里面拉了出来。然后费力的立在了地上，因为支架的缘故，睡袋能够立住。

然后司机最后对我说了句，后面的路，我送不了了，从这里进去，一直顺着小路走，看到人家之后，问一问应该就到了。那个包里面写的具体一些，你可以看看。我点了点头说谢谢。

司机又从前面的驾驶位上取了一个小挎包给我，里面装着一些压缩饼干和饮用水。还有一只小手电。

目睹着殡葬车从我眼前消失，我扛起装着尸体的睡袋，走进了小路里面。最开始的时候，背上的睡袋冰凉彻骨，我走几分钟，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冰慢慢融化了，才稍微感觉舒服了很多。中途我打开了公文包，主要是找地址。

除了那些证明文件之外，只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三乡一队，王文豪家。

胖子文姓王名文豪。记得当初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就是嘲讽他既不文，也不豪。然后还要用他的缺陷来刺激他，所以才叫他胖子文。时间一长，连他的名字，一两年都不叫一次。

走了三个多小时，山路两旁能够看见稀稀拉拉的农田了，而且终于看见了第一个人。

是一个满脸褶皱的老汉，我上前问他，这里距离三乡一队还有多远。

老汉有些谨慎的打量我一眼，然后声音嘶哑的问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尽量让自己的面容看的和善起来，然后说我是受人嘱托，去三乡一队送东西的。

他打量了我浑身上下，然后目光停留在我背上最多，向我指了指一个方向，声音嘶哑的说：“顺着这里走下去，天黑前能够赶到。”

老汉有意的强调了一下天黑前能够赶到，我看了看日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两点的时间了。我刚才走了三个多小时。

这样一算，总计要走六七个小时才能到胖子文的家里，而且还是我一个年轻人，要是换成胖子文的老父老母，走一天也未必能够到达。

道别了老汉，我继续赶路，这一路上又遇见了好几个在田地里面干农活的人，上前问路，又被审视了一遍。终于，在日暮将落的时候，我到了所谓的三乡一队。

这里也是到了小路的尽头。

我也是农村里面出来的，但是好歹我们的村上，什么都通，除了没有城市里面那些喧杂吵闹，其他的样样不缺。但是这个山里面，感觉与世隔绝了好多年一样。

房子还是泥土胚子做的砖头。屋顶的瓦片也有了厚厚的青苔。

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太太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用心编织着草垫子。看见我的时候，目光明显就警惕了起来，手上的活计都停下来了。我立刻就上前，想要询问老太太，王文豪的家在哪里。也就是胖子文的家。

但是老太太却颤颤巍巍的抄起了小板凳，就进了屋，我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的位置。探头喊了两声，也没有进去，直接就说我是受人嘱托进山送东西的，想问问王文豪家在哪里。

老太太这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像是看贼一样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出了屋舍，对我指了指另外一条斜插进去的更小的路，声音干哑的说：“走过去，第一个院子就到了。”

我道谢，这次走路的速度就快了很多，而且耽搁的十几分钟时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身后的睡袋，也没有了那种冰凉的感觉，里面胖子文的尸体开始软化，我生怕把他弄散架了。

又走了半个小时，我累的快要抬不起头来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刚才老太太嘴里面说的小院子。

破旧篱笆围着一个土房子，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微微摇曳的黄光。

我心里面情绪复杂的厉害，到了院子外面，虽然一步就能够迈进去，但是我还是停在了门口的位置。然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是王文豪家吗？

里面的房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干瘦老头，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院子门口，然后疑惑的看着我。说了句你找谁？

我心里面揪了一下，警察那边，因为只查到了胖子文的籍贯，而且这里的山里面什么都不通，也没有办法联系到他的父母，所以胖子文的死讯，老两口都是不知道的。

我把身后的睡袋从背上放了下来，不知道是用什么语气说出来的话。我告诉老汉，我送王文豪回来了。

老汉的脸上一下子就充满了喜悦的色彩，开始打量外面，同时对我的警惕一下子就散去，问我，文豪人呢？是不是走得慢，落在后面了？对了，你是文豪朋友吧。先进来坐。

我强忍着心头的酸意，摇了摇头，指了指我旁边的睡袋。说了句。他在这里。

第六十六章有人悲伤

老汉看我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然后强笑着说了句：“文豪故意让你先到的吧。臭小子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胡闹，等下我非得抽他不可……”

老汉话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其实每个人都不笨，特别是像我们工地上面做苦力的搬砖工人，时时刻刻都有意外事故发生。

做了这一行之后，谁家家户户都会有个心理准备，因为某一天你儿子的手机让别人打过来，说不定，就是通报死讯的。

我有些不忍的打断胖子文爸爸的话，然后直接就拉开了睡袋上面的拉链。

胖子文惨白破碎的脸，一下子就暴露在夜色里面，还有水珠，因为我的用力拉动，而飞溅出来，打到我的脸上。

胖子文的爸爸一下子就沉默了，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双眼一瞪，就缓缓的倒了下去！

我心里一突，立刻就过去把老汉扶住，好悬没有让他摔在地上，但是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屋子里面啪嗒的就传出一阵破碎的声响。我猛的抬头看向屋子里面。一个体态偏胖的老太太，直挺挺的就倒在了地上，地上一片稀碎的瓷碗碎片。

我心中一下子就焦虑了起来，立刻就把睡袋的拉链拉上，然后把胖子文扛进了院子里面。

一阵阵狗吠的声音骤然就把我惊醒。身后一阵劲风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外面窜来好几只黑狗，对着我狂吠不止！

我面色骤变，顺手就抄起了院子里面一条大木棍子，冲出去就猛的驱赶了起来，几只狗挨了棍棒，吃痛的跑了。我心脏砰砰直跳，把院子的小破门关闭，然后把胖子文爸爸从地上扛了起来，扛进了屋子里面。

斜靠着放在了一个椅子上面，然后又把胖子文的妈妈从地上拉起来，也同样妥善放好。

但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狗吠声，还有人声，我猛的抬起头，就看见六七个人，快步的冲到了院子门口，然后一脚就踹开了院门。向我冲了过来！

我面色大变，心道糟糕，错打了狗，现在胖子文父母晕倒！我被误会了！

转瞬之间来不及说那么多，外面冲进来的人都是些年纪不小的老头子！但是他们手上都拽着斧头，镰刀，木棍一类的工具，我猛的一把就拉上了房门，然后用力的拴上了门栓。

外面砰砰砰的砸门声音就像是雨点一样响起，同时还有愤怒的叫喊，让我这个贼滚出来找打！

我心脏砰砰直跳的堵在门上，大喊误会，我是来报信的，刚才王文豪爸爸妈妈昏倒是意外！

气头上的人那里听得进去这么多，光顾着砸门了，嘈杂的声音连带着狗吠不止。我心里面也是愤怒烦躁涌起。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惊恐的叫喊声！

死尸！有死尸啊！惊恐瞬间蔓延，我心里面骤然不安了起来，外面的人打开了睡袋！

立刻一把就拉开了房门，却看见最后一个人正慌张的从门口的位置跑了出去！就连那些狗，也被强赶着跑了。

胖子文的头部再次暴露在夜空之中，湿嗒嗒的感觉，月光照射下反射着寒光。我看着头皮有些发麻，立刻就过去把睡袋拉上了。然后把胖子文的尸体扛进了屋子。立在门后面。

而这个时候，刚好胖子文的爸爸，缓慢的苏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之后，就哀嚎着扑到了装着尸体的睡袋上面，痛哭不止。

我不好过去劝阻他，尴尬的站在屋子里面，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蚱。

胖子文的爸爸哭的一把鼻涕，好不容易哭声将歇，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文件夹拿了出来，叹了一口气说：“这里面是文豪的死亡证明。”

胖子文的爸爸的哭声将尽，哆嗦着从我的手上把文件夹拿了过去，颤抖的不能打开。

我脸上也被渲染出来了悲切的神色，说了句：“节哀顺变。”

胖子文的爸爸沉默了，不去看胖子文的尸体，而是把文件放在了发黑的木桌上面，去把胖子文妈妈艰难的抱了起来，然后放到了里屋的床榻上面。我本来想过去帮忙，但是想着现在事情已经够烦乱的了，还是不要多做其他事情，万一再惹出来点什么乱子。

胖子文的爸爸从里屋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憔悴了十岁的样子。沙哑着声音对我说：“你是文豪的朋友，这么远送文豪回来，肯定也很累了。家里面小，你今天晚上在文豪的房间里面住吧。”

我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见胖子文爸爸有些死寂的眼神，立刻就把话从口腔里面咽了回去。然后老人家就带着我去了另外一侧的房间。

离开的时候，带上了房门。

我有些乏力的坐在冰冷的床上。屋子里面和简陋，什么东西都已经是十几年的老物件。但是却被收拾的很整洁。和胖子文一贯的糜烂作风一点都不像。

这是所有农村男人外出打工的通病，卖最苦的力气，染上最脏的恶习。苦了半辈子之后，再回到老父老母收拾好的老屋子里面，取个老婆。这就是半辈子。剩下的半辈子，他就会和他爸爸妈妈一模一样。

窗户对着外面的院子，能够看见院门，天空中的月亮模模糊糊。让我心里面更加的烦躁了。但是更多的，则是看见今天胖子文爸爸妈妈如此悲切的自责。

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送胖子文的尸体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晚上的时候，听见沙哑喘息声，还有低鸣的哭泣。

第二天醒过来，推门出去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口黑色的大棺材，睡袋已经被拆开在一边放着。胖子文的尸体，被装殓进入了棺材里面。

而屋子里面也不止一个人，昨天晚上对我动手的那几个村民都在屋子里面站着。但是今天看见我之后，在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直接动手了，而是挠着头过来向我道歉。

山里面的人就是那么直接，我应允了他们的道歉之后，屋子里面的人都在叹气，胖子文的妈妈也醒了过来，跪在棺材前面一直哭个不停。而胖子文的爸爸，则是拉着大烟袋子，坐在门槛上抽烟。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屋子里面一个另外一个老头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用手上的拄拐墩了墩地，然后扯着喉咙说了一句：“你们两个人还要哭哭啼啼多久，孩子的后事不办？文豪的朋友大老远的送文豪回来，你们也就这个样子吗？”

“当年我儿子在外面出事的时候，回来的还只有一捧灰，老子杵着拐，去山口接的！也没有你们两个这么哭丧过！”老头子说话说的狠厉，但是我听完之后心里面却更是不忍了。

胖子文的妈妈顿时哭的更加汹涌了。

而胖子文的爸爸则是沉默了一下，把手上的烟袋狠狠的扔在地面，晃晃悠悠的从门槛上站起来。走进屋子，对着这个杵着拐杖的老头子低了低头，说：“大哥……你别怪孩子他妈，我……”胖子文爸爸的话也哽咽了，半天堵在脖子里面说不出来。

农村里面亲戚关系复杂的很，虽然叫着大哥，但是也不知道是多远的关系。杵拐老头重重的吐了口气说：“给孩子安排后事吧，先让他入土为安。”

说完之后，屋子里面的另外几个年纪稍微轻一点点的老头老太太，也四散开来，在拄拐老头的安排下开始帮忙了。

胖子文的爸爸把胖子文妈妈拉到了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提起来了不少。

但是我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就像是小言死的时候一样，他的爸爸妈妈最开始还能够抗住，但是等小言入土，所有的矛盾和悲伤都全部爆发。

我去看了看胖子文的尸体。整个人脸上的水迹已经被完全擦干，皮肤略微干瘪下去，瘦了一大圈，狰狞的蜈蚣疤痕更加狞恶了。

我喘息着把目光从胖子文身上移开，屋子里面的人忙活不止，我被拉倒了外面院子里面，让我先休息一会儿。

我本来想直接离开的，因为胖子文的尸体已经送到了，现在他的爸爸妈妈也没有出什么事情，后事已经与我无关。

但是这个时候，那个杵拐的老头忽然找到了我，声音不似其他老人那么沙哑虚弱，而是略有中气的对我说：“送文豪回来，辛苦你了。休息两三天时间，等文豪下葬之后再走吧。”

老头子看出了我要走的意思，所以来留我，我有些不太自然的说：“人已经送到了。也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老头子咳嗽了一声说：“你送文豪回来，我们村里面有个习俗，就是横死在外的人，不能入家门。否则冤魂就会留在屋子里面，只能够送他进来的人，带他出去。你昨天把文豪尸体放在了屋子里面，只能够等送葬的时候，你帮忙带头，抬他出来了。”

老头子的眼中充满了恳求，我自己也明白农村里面的风俗，但是明显我去和他们说第七感也是行不通的。

加上对胖子文的死的自责，我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第六十七章因念成悲

之后我了解到，这个老头子，也是三乡一队的村干部，队长。

这个村子里面都是姓王。大大小小都有亲戚关系，王队长年纪最大，所有的人，都管他叫大哥。

我不好称呼，冒昧的问了一句之后，他让我叫他王叔就好。

其实胖子文的父母年纪不大，只有六十来岁左右，但是农村里面，六十岁的人，已经很老了。而且胖子文还算他们中年得子。

现在遭此横祸，对老两口的打击可想而知。而王叔说的自己的儿子，也没有错。我没有问详细的，但是也知道，当年他不一定比现在胖子文父母好过。

农村里面迷信。很多事情都是非得讲究一个规矩。横死不能入家门，如果因为意外被送进来了，必须由送他进来的那个人带他出去，而且还要安葬的时候烧头一把香，才会让他安息。

我这里的第七感解说，是不可能和这些老头老太太说清楚的，索性一次性把胖子文送到底。安葬了之后再走。

但是这样一来，就和当时与吴奎约定好的时间有了误差了。我拿出来手机，开机给吴奎那边打电话，但是山里面没有什么信号。

我在院子里晃悠了老半天时间，也不能够确定能不能把短信发出去。而且我也打开了一次手机qq，上面提示，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没网。

所以我也不知道刘歆有没有给我发新的消息。中午的时间，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农村人还有一套讲究，就是年纪大了之后，会自己给自己预备好棺材，不知道哪天就能够用上。胖子文现在用的棺材，是他老爸的。

其他的灵台香烛这些东西，是王叔跑到临队的村子里面买来的。这座山里面有好几个村子，其中有两个，是有杂货铺，能够买到这些物品。

中午的饭食，是王叔家里面做好送过来的。所有人都蹲坐在院子里面吃东西。

胖子文的香也已经点上，缭缭轻烟，我心里面很不是滋味。最开始被胖子文扮鬼吓唬过的怨恨早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