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尸衣4:蛊人》
作者:鲁班尺
楔子
古偈曰:
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
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
黎明时分,东方现出鱼肚白,清风拂过西峰之巅,仍嗅得到那浓烈的血腥味儿。
草丛微微晃动,一头黑色的小猪崽悄悄探出了脑袋,惊恐的眼神儿四下里警惕的张望着,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昨夜的那场旷世血战,费叔数百年的修炼毁于有良的噬嗑针,自己虽然被打回了原形,不过好歹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人们子时后就都已散去,山顶空无一人,地上插满了铁矢翎羽箭和散落着的斑斑血迹。
费叔默默的站在山巅沉思良久,最后慢慢转身目光望向了西南方,数千公里之外的滇西北梅里雪山深处,那里有尘世间唯一的虚空——蓝月亮谷。自己功力尽失,寿命亦如普通猪一般,只有在时间停滞的谷中,才有可能重新开始修炼,况且那里隐居有旷世奇人,机缘定会很多。昨晚神医朱寒生的那只小小骷髅头竟然吸去了黄老魇的数万阴兵,法力简直匪夷所思,那东西对自己恢复功力肯定大有裨益。
但此去云贵高原不但路途遥远,而且险恶之极,山林猛兽以及村寨恶狗自不必说,尤其是那些穷困的乡下刁民,见到一头肥胖的小猪岂能白白放过?
“啊。。。。。。依。。。。。。呜。。。。。。老乡,别抓我。”费叔清清喉咙吊了下嗓子,惊喜的发现自己仍能发出人语,而且口音也丝毫未变。
东方破晓,饥肠辘辘的费叔疲惫的走下山去。
第一卷:《蜀道隐士》第一章 松林堂
蜀道出剑阁一路向东南,蜿蜒数百里可达川北的阆中。古驿道上,柏树参天,二十里一堂,四十里一铺,过去均设有驿站,以方便官邮之交通往来。
阆中城北数里有一个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庄,名叫“松林堂”,古松蔽日,山中溪水汇积于山脚下形成深潭,当地人谓之“黑水潭”。在潭边苍翠的松柏掩映下,有座高墙深院的老宅,青砖布瓦,平日里大门紧闭,绝少与外人交往。
“宝玉忌出璞,出璞先为尘。松柏忌出山,出山先为薪。君子隐石壁,道书为我邻。寝兴思其义,澹泊味始真。”清晨,老宅内传出几句吟诗声,随着“嘎吱”一声,沉重的木门开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老者踱步出来站在门廊下,深邃的目光眺望着对面的蟠龙山。
老者名叫何哲人,原是阆中县政协文史委员,退休后鳏居在家。此人面色黧黑,牙黄齿豁,脾气古怪,村里人背后都叫他“老棺材瓤儿”。
山中升起一缕缕的淡淡烟霭,人声噪杂,期间伴随着孩子们的嬉笑声与狗吠。寒食节为中原民间第一大祭日,清明期间,附近村庄里的人们都赶在这几天上山扫墓祭祖或是移坟迁葬。
山上成片的毛竹林,春风和煦,林中散发着淡淡的嫩竹清香。
在一座土坟前,一户村民正在焚香烧纸和燃烛祭拜祖先。小孩子们磕完头后便紧盯着盘子里的卤鸡和卤鸭,每年这个时候都可以敞开肚皮饱餐一顿,至于那些淡绿色的“清明菜粑粑”,就只有留给大人们吃了。
“清明菜”学名叫鼠曲草,清明前后,这种可食用的野草生长最为茂盛,河岸泥地里成簇成团。季节一过,顶端黄花一开,也就不好吃了。人们在其开花之前采回家,然后剁碎和着面粉、糯米粉或是玉米面,加上盐或糖烙成粑粑,软软糯糯,有股特别的清香味,是蜀中农家喜爱的食物。
简朴的祭奠仪式结束后,人们准备开始享用“寒食”。
突然林中窜出一头脏兮兮蓬头垢面的黑色小猪崽儿,恶狠狠的扑向坟前盘子里的肉食,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
人们大惊失色,忙不迭的上前扑打驱赶,可那头猪崽儿的一阵乱啃,那两盘子早已是空空如也。
孩子们大怒,一声唿哨,身边的一条杂毛大土狗猛地窜了上去,前爪死命按住小猪崽儿,张开利齿咬在了其后颈上,疼得其“嗷嗷”直叫。
“这会是谁家的猪呢?”农夫皱起了眉头。
“咱这附近没有这种八字眉毛的黑猪。”农妇仔细瞧了瞧说。
“是野猪吧?”
“不对,野猪眼睛红红的,还有獠牙。”孩子们议论着。
“这家伙偷吃祭品,冒犯了祖宗,抓回去宰杀了吧。”农夫气愤的吩咐道。
农户一家从山上下来,孩子们兴高采烈的用竹杠挑着四蹄缚起的黑猪崽儿走在前面,路过黑水潭边时,瞥见“老棺材瓤儿”正倒背着手站在老宅门口。
孩子们方才捉猪时粘上了些许猪屎,他们放下竹杠跑到潭边来洗手。
何哲人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蓦地面色微微一怔,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微弱而古怪的气场,正是从那八眉土猪崽儿身上发出来的。
他走上前去,双眸从眼镜片后面紧紧的盯着看,没错,这正是一头尘世间罕见的“巫猪”。
孩子们洗净了手,准备抬起竹杠回家。
“且慢,”何哲人开口问他们,“这猪崽儿哪儿来的?”
“山上捉的,牠偷吃了祖宗的供品。”
“所以回家杀了吃肉。”孩子们七嘴八舌高兴的说着。
“哦,”何哲人抬起目光,望着走近身前的农家夫妇淡淡说道,“这小猪崽儿我买了。”
最后他以200块钱买下了这头巫猪,何哲人全然不顾其身上的猪屎泥垢,双手抱在怀里转身回去,“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农妇点着手中的零散钞票,夫妇俩相视一笑,在九十年代初,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回到屋内,何哲人赶紧端来木盆放上温水,解开绳索为这头巫猪洗澡。
费叔惬意的浸泡在温水中,浑身上下擦满了香皂泡,不错,这是留兰香型,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自从离开西峰之巅南下,一路上饥寒交迫,惶惶如丧家之犬,途中屡屡遭到恶狗追逐和刁民顽童的围捕,亏得自己聪明机智,最终化险为夷,沿着古蜀道来到了阆州地界。
何哲人开始为巫猪搓皴,在肚皮上抓挠,费叔“哼哼唧唧”的好不舒服,这老头人不错,牠想。
洗完澡后,一条大毛巾揩干身体,然后费叔被抱上了床盖上毛毯,“好好的睡上一觉吧。”老头满意的说道。
费叔多日来所受到的惊吓和劳累,此刻早已是身心俱疲,翻了个身便沉沉的睡去。牠一直到天黑后方才醒来,睁眼瞥见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客厅里的灯都已亮起,八仙桌上摆上了饭菜,有水煮肉片、麻婆豆腐以及张飞牛肉等几样当地的红油小菜。
何哲人微微一笑,将费叔抱起搁在椅子上,口中亲切的问道:“饿了吧。”随即开了一瓶酒,斟满了自己桌前的玻璃杯。
费叔鼻子隔空嗅了嗅,那酒呈琥珀色,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自己已经半年多滴酒未沾,闻着口涎就下来了。
何哲人看在眼里,不由得诧异道:“猪也会饮酒么?”
费叔赶紧点点头,用力的咂了咂嘴巴。
何哲人大为惊诧,到底是巫猪竟然识得人言,于是起身取来一只空碗,倒了半碗酒推至牠的跟前。
费叔心中寻思着还不能暴露自己会讲人语,如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而不得不防。
他轻轻将鼻子拱进碗中一吸,竟然把半碗酒全部喝进肚里,真的是好酒,味道甜美醇和,“吧嗒吧嗒”嘴巴,入口回味绵长。
“巫猪果然名不虚传,”何哲人哈哈一笑,“此乃保宁陈年压酒,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酒曲是用天麻、肉桂、枸杞、半夏、砂仁等百余种中药制成,入浸蒸熟的红高粱中固体发酵,得60度原酒。再配以冰糖、花粉,以陶缸封于土窖之中,称之为‘压’。一年后方可出窖开缸,只得26度琥珀色的酒,即便不饮之人亦可举杯,难怪南宋大诗人陆游有‘阆中斋酿绝芳醇’之赞叹。”
这老头有点怪,竟然称作自己为“巫猪”,费叔颇有不解。
“巫猪,你能领会人的意思,今后就当老夫的助手吧,不过得有个名字才行。。。。。。”何哲人思索了下,然后说道,“就叫‘小巫’,你看如何?”
费叔再次点了点头。
屋外细雨绵绵,老宅之内,一人一猪开怀畅饮,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
何哲人皱了皱眉头,深更半夜的又下着雨,自己隐居在此,平素与村里人甚少交往,这会是什么人呢?
他撂下碗筷站起身来,站在门厅前低声喝问:“是谁?”
“老乡,我们途径此地,能否借宿一晚?”门外之人是明显的外乡口音。
“去别处吧。”何哲人断然拒绝。
“我是县委的邢书记。”那人声音洪亮的说道。
第二章 巫猪
何哲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迟疑着穿过院子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手中撑着一把黄油布雨伞。身旁的女人则清秀纤细,如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男人怀里。
“请进来吧。”何哲人心中微微一动,这对男女的身上隐约透出一股子莫名的阴气。
还未进客厅,一股饭菜夹杂着酒香的热辣气息便扑面而来。
“相公,妾身饿了。”那女人娇滴滴的说道。
“可儿,这里是老百姓家,作为地方父母官,我们须要先征得人家的同意,另外还要相应的付点伙食费。”男人的脸上充满了正气。
此二人正是邢书记和可儿,自从朱寒生带着沈才华等人离开后没多久,可儿在蓝月亮谷中就待腻了,终日里闷闷不乐。她感觉还是外面的俗世好玩得多,于是百般怂恿邢书记一道出谷去游山玩水,最后也未等到小主人回家便溜出了蓝月亮谷。数月间,他俩自滇西北一路游览名胜古迹下来,走遍了大半个四川最后抵达阆州。由于贪晚错过了宿头,又逢夜雨连绵,无奈之间发现了松林中的这座老宅,于是便上前敲门借宿。
“相公,”可儿嘻嘻一笑,“瞧那只小猪崽儿,竟然还会上桌饮酒。”
此刻,费叔已经喝得猪脸通红,斜乜着眼睛瞅见了他俩,心中暗自吃惊,这不是塔巴林寺中爱捣乱的那个蠕头蛮邢书记么。。。。。。
“可儿,”邢书记弯下身仔细的观察着费叔,然后一本正经的解释说,“这是一只宠物猪,你看看牠脸上的八字眉多趣致,现在改革开放了,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不少人家开始饲养宠物,比如猫狗、龟鸟,甚至蝎子蜘蛛等毒虫,养宠物猪也不足为怪。”
“请问您是县委的哪位领导?”何哲人冷冷的问道,虽然自己已离开官场多年,但却从未听说过阆中有位姓邢的书记。
“呵呵,”邢书记爽朗的笑了起来,“我国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
“哦,原来如此。”何哲人苦笑着,心想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进门了。
“老乡,请问贵姓?”邢书记客气问道。
“姓何。”
“哦,老何,我爱人饿了,能否在您家派个便饭?四菜一汤就行,也不要搞得太复杂了。”邢书记呵呵笑道,然后大咧咧的坐下了。
“这小猪身上香喷喷的,胖嘟嘟太招人喜爱了。”可儿上前将八眉猪崽儿抱进怀里,轻轻摩挲着牠脖颈上黑亮的鬃毛,爱不释手。
费叔紧贴着可儿丰满的前胸,顿时感到身体里热血上涌,脑袋在其怀里拱来拱去,胯下渐渐肿胀起来。
何哲人伸手一把将巫猪夺了过去,嘴里嘟囔着:“夜已深,小巫该上床睡觉了。”说罢竟自抱着猪崽儿走进了内室。放到床上后,他轻轻的对其耳语:“小巫,今夜丑时,就看你的了。”
费叔原本酒足饭饱之后想找机会溜掉,如今见到了邢书记真是天赐机缘,只要跟随着这两人走,又何尝进不去蓝月亮谷呢。
客厅内,望着老头抱着小巫离去的背影,可儿有点不情愿,心想自己要是有这么一头胖嘟嘟的小宠物猪该多好。
邢书记望着桌上一片杯盘狼藉,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
“两位对不起,四菜一汤没有,只能将就炒碗米饭了。”何哲人走出来淡淡说道。
“也好,”邢书记点点头,“入乡随俗嘛,不能给群众添麻烦。”
须臾,老何端来两碗炒饭,看着他俩狼吞虎咽的吃完,然后带其去西厢房休息。
半夜雨势渐歇,乌云渐渐飘散,清凉的月色时隐时现。自厢房内传来邢书记雷鸣般的鼾声,连日来的奔波,实在是太疲倦了。
可儿则睡觉较轻,“吱嘎”一声轻微的响动便立时惊醒了她,抬眼望向窗外,大约已是子时。月光下,那个怪老头肩上背着褡裢,扛把铁锄手中牵一铁链,另一端拴着那头可爱的小猪崽儿,正蹑手蹑脚的经过院子。
奇怪,夜都这么深了,他拴着小猪去干嘛呢?
可儿悄悄的起身隐于窗后,静静的观察想看个究竟。
何哲人牵着宠物猪穿过院子,拽开门闩闪身出去,抬头望了下夜空,随即轻轻虚掩上大门,然后直奔东北方向的大小蟠龙山而去。
山路崎岖泥泞,费叔脖颈锁上了铁链,深一脚浅一脚的身上溅满了泥浆,牠简直又气又怒,于是挺着小屁股不肯向前。
“小巫啊,老夫在这蟠龙山上寻觅了几十年始终一无所获,巫猪的嗅觉乃是天下最灵敏的,你一定要帮助老夫找到蛊人。”何哲人语气中似乎充满了苍凉感。
蛊人?费叔心中暗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好奇心令他重新打起精神,追随着何哲人向深山里走去。
清凉的月光透过薄云洒在山林之间,四下里升腾起淡淡的白雾,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枭啼,令人猛然的打个激灵儿。
“小巫,你且听好了,”何哲人站在一处高岗上,眼望着雾气中的山峦,缓缓说道,“唐贞观年间,袁天罡夜观天象发现西南千里之外有王气显现,太宗闻之大惊,遂令其测步查勘。袁天罡出长安入川行至阆中时,果见灵山嵯峨,佳气葱郁,大小蟠龙山如两条蛟龙盘绕城后,凤凰山凤头高昂,两翅环抱成龙凤之势,此乃帝王之象。于是便命人将大小蟠龙山结合部砍断以破龙脉,确保阆中百里之内世代不出天子。当年石脉凿破之时,曾经‘水流似血’,本地人称此处为‘锯山垭’。”
费叔饶有兴致的听着,怪老头像是在解释“蛊人”的来历。
“此后,高宗显庆元年,李淳风循剑阁金牛古道入阆中,与袁天罡两人隐居天宫院作《推背图》,预言了两千年间中原的兴衰,无不一一应验。。。。。。”何哲人继续说着。
嗯,这两位古代大术数宗师自己是晓得的,费叔心想。
“哈哈哈,简直是妖言惑众,历史洪流滚滚向前,阶级斗争才是社会向前发展的动力,封建社会两个穷酸文人一千多年前的一通胡说八道,竟然还有人信以为真,哼,可笑之极。”身后蓦地传来嘲笑声。
“谁?”何哲人转身急视之。
“是我,邢书记。”雾霭中闪出邢书记高大的身影,原来可儿发现怪老头牵着宠物猪深夜出门,随即叫醒了相公,于是两人便悄悄的尾随在了后面。
“为何暗地里跟踪老夫?”何哲人面色阴沉的盯着他俩,果然有古怪,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邢书记微微一笑:“老何不要误会,我们是偶然看到你深更半夜出门,只是感到好奇而已,所以才跟上来瞧瞧,如有不便之处,还望谅解。”
“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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