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说,我全都说,将婴儿扔出窗外的凶手是……魏晨伊!”青羽在安琪惊讶的目光中,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晨伊是个单亲妈妈,家人不喜欢她男友,她为此跟家里闹翻,搬出去跟男友一起生活。因为户口簿在父母手上,所以她一直未能跟男友登记结婚。为了逼家人接受男友,她想到一个笨办法——怀孕。
她家里很有钱,父亲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面,绝不会让她做出未婚先孕这种丢人的事,因此她想借此逼父母就范。这主意本来不错,可惜天意弄人,当她如愿地怀上身孕,父母亦无奈地点头时,男友却不幸死于车祸。
未婚先孕已经够丢人了,孩子还连爹也没有,这可让她父亲的脸往哪里放?父亲非要她将孩子打掉,不然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男友虽然已经离世,但她仍深爱对方,怎么舍得打掉两人的骨肉?这是男友留下的唯一血脉,不管怎样她也要将孩子生下来。可是,她跟男友并未结婚,亦没办结婚证。没结婚证就办不了准生证,孩子出生后也办不了出生证明,派出所亦不给办理入户。也就是说,这孩子生下来将会是黑户。
孩子本来就已经没有父亲,如果连个户口也没有,将来一定会被人小看。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算给不了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庭,至少要给孩子一个合法的身份。所以她才会来香港生孩子,目的只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合法身份。
她没有多少积蓄,怀孕后剧烈的妊娠反应,亦使她无法工作。为了筹集来香港生孩子的钱,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家求父亲。可是,父亲不但没有同情她,反而骂她不要脸,骂她腹中的孩子是野种,用扫把将她赶出家门。
男友的离世加上父亲的无情,使她大受打击,精神一度处于崩溃的边缘,并患上忧郁症,不想跟任何人接触。但为了筹钱,她又必须强迫自己向亲友伸手,致使病情一再加剧。
还好,困难的日子总算熬过去了,她筹到足够的钱,胎儿也很健康,并顺利来到香港待产。不过因为怕影响胎儿,她没有服药控制病情,以致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到香港后,很少跟别人说话,整天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还经常自言自语。
昨天中午,我吃完饭打算回房间照顾女儿,经过客厅时跟仙蒂聊了两句闲话,刚好看见她从房间出来上洗手间。仙蒂坐在沙发上被我挡住,应该没有看见她。
按时间算,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晶晶肯定已离开了主人房,或许仙蒂也已经将首饰盒偷走……
第十八章 反目成仇
“你说她很少跟别人说话,那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事情?”安琪露出怀疑的目光。
“她虽然整天躲在房间里,但为了胎儿的健康,每天早上都会到楼下的公园散步。”青羽有条不紊地解释,“晨晨也很喜欢去公园滑滑梯,所以我们经常会在公园碰面。她不喜欢跟大人说话,但却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像晨晨这样的小女孩。有时候晨晨玩累了,会坐到她旁边跟她聊天,这些事都是这时候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她竟然会跟一个小女孩聊这些事情?”安琪更加怀疑,“就算她肯说,你女儿也听不明白吧!”
青羽答道:“晨晨的确是不明白,但她就是非要说。准确来说,她不是对晨晨说,而是自言自语。”
虽然难以相信,但对方的解释尚属合理,安琪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询问另一个问题:“你之前为什么没有告诉警方,魏晨伊曾在事发前离开房间?”
青羽叹了口气,怜悯道:“她一个未婚妈妈,为了腹中的孩子受尽旁人的冷眼,厚着脸皮到处向亲友伸手,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如果换作是你,你忍心在她快要把孩子生下的时候,亲手送她进监狱吗?在指证她之前,难道你就不会有一丝犹豫?”
“但你这一丝犹豫,却可能令自己终生遗憾。”安琪看了看挂钟又道,“交出你的通行证,在本案有调查结果之前不能离开香港。我的同事在30分钟前已经送你老婆和女儿去医院,如果你想看着婴儿出生,就赶紧坐的士过去。”
“谢谢!”青羽连忙交出通行证,便夺门而出。
安琪翻开通行证确认后,遂长叹一口气,对身旁的同僚说:“刚送走一个,马上又得换另一个,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吧!”
时至晚上8点,伙计将魏晨伊带到会面室。她虽然表现冷漠,但尚属合作,对安琪的问题几乎有问必答。但当安琪切入重点,询问她之前为何不向警方交代,于事发前后曾离开房间时,魏晨伊眼神开始变得闪烁,并不自觉地回避安琪的目光。
“我觉得没必要连什么时候上洗手间也要向你们交代。”她答道。
安琪质疑道:“根据其他人的口供,你离开洗手间的时间,跟婴儿被扔出窗外的时间非常接近,我们觉得你有必要对此做出详细交代。”
“哈哈哈,原来香港警察就只有这么一点本领……”晨伊突然仰天大笑,随即又止住笑声,阴阳怪气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房子里没有一个是好人吗?就连周家的几个人也是各怀鬼胎。”
安琪被她惹怒了,正要发作时,溪望通过对讲机示意她冷静,并诱导晨伊道出内幕。安琪压下心中怒火,以挑衅的语气道:“那只是你的个人观感,欠缺客观事实支持。”
“我虽然不喜欢跟他们说话,但有时候沉默的人反而会知道更多事情。他们说话时,可不会在意我就坐在旁边。”晨伊冷笑一声,遂向对方讲述自己对周家的观察——
周老头跟老伴都是一路货色,整天只想着怎样讹诈他们那个所谓的“女婿”。但凡跟宝宝沾上边的东西,都不挑好的只挑贵的,买辆婴儿车也要上万块。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女儿跟女婿的关系不稳定,多半是个二奶,这女婿随时会跑掉,现在能敲多少是多少,敲少了就吃亏。
自己女儿当二奶,他们非但没觉得羞耻,反而整天跟别人吹嘘所谓的“女婿”多有钱,多有本事。更可笑的是,他们竟然还经常唠叨小女儿没能像姐姐那样,给他们找一个有本事的女婿。天底下竟然还有父母会怂恿女儿去当二奶,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他们的观念虽然龌龊,但脑袋并不笨,孙子刚出生就想敲诈女婿一间房子。前晚我听见周老头给女婿打电话,开始时说话还挺客气,但聊到在香港买房的事,他的语气就变了,冲电话那头喊:“我女儿连儿子都给你生下了,房子写她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反正这点钱对你来说也只是小意思,大家都是自己人,用得着这么计较吗?”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怎么说,但只要这女婿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周老头拿他当冤大头。买房还好说,但房子写谁的名字可轮不到周老头做主。现在这年头还有谁包二奶不多留个心眼,生个儿子就想讹诈一套房子,有这么便宜的事吗?香港随便一间破房子都要过百万,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
晓雪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自以为傍上个当官的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仿佛她就是老佛爷,我们都巴不得去奉承她、巴结她似的。在生产前,远远看见别人走来,她就叫人家小心点,别碰到她的肚子。有一次晨晨想摸她的肚子,手才刚伸出来,就被她一把推开,差点让晨晨跌倒。看见她这样,我几乎想笑出来,就算怀上的是龙种,也用不着这么金贵。
把宝宝生出来后,她就更加盛气凌人,一心以为能母凭子贵,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她到B室吃饭时,还没进门就叫别人赶紧把窗户关上,别让她吹风受风寒。饭桌本来就挤了,她还得让别人给她腾位置,仿佛她才是上宾,其他人都是下人。
她不但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的妹妹也不见得会好到哪儿里去。她总是对妹妹呼呼喝喝,仿佛不是她妹妹,而是她的丫鬟。有时候心情不好,她还会无缘无故地把妹妹臭骂一顿,骂妹妹什么都不会,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玩手机发微博。还说如果不是她,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晓雪还曾在大家面前呵斥妹妹,说:“我也不指望你以后能帮忙照顾爸妈,你能早点找个穷鬼嫁掉,别再拖累我们就算给自己积德了。”
会这样对自己妹妹的人,能好到哪儿里去?
你们别以为死的是她的孩子,她就没有嫌疑。就在前晚,她刚买首饰回来就给姘夫打电话,我能听见电话那头似乎在骂她乱花钱,她还差点哭出来呢!谁敢保证她不会因为一时之气,将自己的孩子扔出窗外,向姘夫报复……
晨伊不厌其烦地讲述周家的种种不是,安琪听烦腻了,就以一个理由将她的话头堵住:“在晶晶离开房间之后,芷珊回房间之前,晓雪跟父母都在B室吃饭。在时间上,他们不存在行凶的可能。”
晨伊低着头,神经兮兮地沉默半晌,突然抬头道:“一定是芷珊!她虽然在大家面前装乖巧,但其实满腹心计……”
安琪不耐烦地打断她,严肃道:“魏女士,请你不要再对别人作毫无根据的指控,这不但对调查没有帮助,对你也没有好处。我建议你最好仔细回忆事发当日的情况,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原则,若你不幸成为被告,任何一个存疑的细节都有可能还你清白。”
“我没杀人,我不是凶手……”晨伊双手抱头,神情怪异,让人怀疑她的忧郁症正在发作。她突然双手拍桌,冲安琪神经兮兮地笑了笑,说:“我想起来了,前天晩上我看见洗手间里有一双女款拖鞋,昨天中午我上洗手间时还在,但出事后就不见了。”
“不就是一双拖鞋,跟婴儿坠楼有什么关系?”安琪虽然于心中叨唠,但还是将这个细节记录了下来。
然而,通过摄录机听到这句话的溪望,跟她的想法却不一样,喃喃自语道:“难道凶手是她?”
晨伊的大部分口供都是主观臆断及猜测,对调查没什么帮助。而且她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时而低头沉思,久久不发一言;时而激动亢奋,胡乱指控他人为凶手。
安琪终于受不了她的胡言乱语,叱责道:“八婆,香港跟内地不一样,你别以为胡乱对别人提出指控,就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晨伊突然安静下来,神情也变得平静,不再像刚才那样神经兮兮,正经八百地对另一名警员说:“请问,根据香港的法律,王警官刚才那句话是否触犯歧视条例呢?”
男警愣了一下,遂觉悟道:“的确有可能触犯歧视条例。Madam,我想你最好就刚才那句话向魏女士道歉。”
安琪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对方其实一直在装疯卖傻,目的只是逼自己出言辱骂。既然知道对方的意图,她当然亦知道若不立刻道歉,对方必定借此大做文章。但被对方如此玩弄于股掌之间,又让她心有不甘,以至一句“Sorry”迟迟未能说出口。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晨伊便阴险笑道:“我要求见你们的上司,就王警官以歧视性语言侮辱我做出投诉。”
男警冷静答道:“魏女士,如果你坚持要投诉,可以致电警察投诉科。但刚才整个过程都被摄录下来,我想任何一个人在观看录像后,都会觉得你有意触怒Madam。我不认为你这个投诉能起任何作用。”
“我不管,我要投诉!”晨伊再次变得疯疯癫癫,刚才的阴险冷静瞬时消失无踪。
鉴于此时并没有足够证据可以对她提起诉讼,而她又临盆在即,且情绪极不稳定。为免发生意外,安琪在跟同僚商讨后,决定先让她返回住处,但要交出通行证,且暂时不能离开香港。
晨伊亦做出妥协,不再坚持投诉安琪,但却要求她送自己返回住处。考虑到现在已经夜深,让她一个人回去确实存在风险,而且是跟她同路,安琪也没有反对,跟同事交代几句后,便和溪望送她回家。
一路上,晨伊走在前面,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两人。安琪亦乐得清静,与溪望在路上讨论案情。
“你觉得她会是凶手吗?”安琪往走在前面约五步处的晨伊瞄了一眼。
“小声点,她的耳朵比你想象中要灵敏多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多八卦。”溪望调笑道。
“说正经的!”安琪瞪了他一眼,又泄气道,“今天忙了一天,我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起点,好像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不是呀,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真的?”安琪抓住他的手,兴奋问道,“是谁?快告诉我。”
“先别急,我还需要一点证据。”溪望莞尔一笑,“反正顺路,我们再到29楼走一趟吧!”
两人跟在晨伊后面返回住宅大厦,并一同乘坐电梯。当电梯到达29楼时,梯门刚开便听见激烈的争吵声。溪望狡黠笑道:“我们好像来晚了,不过应该还没散场。”
晨伊步出电梯,幽幽地撂下一句:“我就是要你们过来看戏。”
溪望拉着不明就里的安琪快步跟随,三人来到A室门口,发现周家四人以及晶晶夫妇,正在跟一名肥胖的中年男人对骂。
男人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周柏荣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汪斌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我就算把钱拿给叫花子擦屁股,也不会给你们这些贪婪的吸血鬼!”
周太太将他的手推开,挺胸凸肚地站到身前骂道:“谁贪婪了,我们家晓雪不是已经帮你生了个儿子吗?当初是你亲口答应,生出来是儿子就买套房给我们在香港照顾宝宝,这房子是我们应得的!”
“儿子呢?你把我的儿子抱过来让我看看!”汪斌粗暴地将她推开,指着坐在沙发上哭个不停的晓雪,怒气冲冲地骂道,“儿子都没了,还想让两个老鬼讹诈我的钱。没门!我早就说了,生不了儿子就一毛钱也没有,生出来保不住也一样。”
晓雪没有出言回应他的怒骂,只是哭得更加凄怆,芷珊坐在旁边不停地安慰她。
站在一旁的晶晶看不过去,没理会丈夫的劝阻,挺身对汪斌骂道:“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呀?晓雪才刚生完孩子没几天,还在坐月子。现在她连孩子都没有了,你就只想到房子,只想到钱。作为一个男人,你就不知道要安慰一下她吗?”
“少跟我扯这些屁话,你就不贪钱吗?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只认钱的贪心鬼。”汪斌恶狠狠地盯着她,叫嚣道,“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我儿子在你这里出事,钱我不用你赔,但之前交的钱,你全给我吐出来。”
“哈哈,真是笑话。”晶晶挺胸反驳,“我收你的钱,让你的女人在香港生孩子。现在我已经按照合约,办好一切我该办的事,孩子也顺利出生了,凭什么要我赔你钱?发生这种不幸的意外,谁也不想,也不是我的责任。”
“我说你要赔,你就得赔!”汪斌扬起右手欲掌掴晶晶。吴克勤见状便冲上前拦住他,两人随即发生肢体冲突,似乎马上就要大干一场。
安琪一个箭步冲进客厅,往汪斌的膝关节狠狠地踢了一脚,使他跪下来,将他的右手扭到身后,并推了克勤一把,使两人分开,喝道:“警察!你们是要自己解决问题,还是跟我到警署走一趟?”
汪斌不断挣扎,并回头对安琪高声叫道:“你哪个派出所的?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
溪望不紧不慢地在他身旁走过,从肩包取出一颗药片扔进他嘴里。他正张口叫骂,药片直接扔进喉咙,使他本能地咽了一下口水,将药片吞进肚子里。他惶恐地向溪望问道:“你把什么扔进我嘴里了?”
“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