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匪静静听着周围的嘲弄声,理了理衣袖的褶皱,轻撩衣摆,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坚·挺地站起来,拂了拂碎发,深藏功与名。身后的轮椅更是配合地原路返回,生生把嘴碎的那群人吓得让出一条路。
这时,清远的敲磬声在大殿响起,高台长阶下的练剑场霎时间安静下来,数百名新生有序地站定,这在高台之上的掌门玄镜看来,不过就像是一盘布满黑白子的棋局。
容颜皎皎者为白,次之为黑,黑者丑拒,就是如此简单。
而冬至日,是检验颜值的唯一标准,试想,穿得如此臃肿之际,于严寒的室外冻起高原红,如厮境地,还能好看得起来的少年,那是真的好看啊!
玄镜官方地走了个过场,好看的一个没落下,通通翻了牌子留下,数百才堪堪进了二十,严苛的很。君匪却只得叹声孽缘,影四影五留下也就罢了,双生子容貌一致,定然不会留一去一,影六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她竟一点没有察觉,算了算了,好歹是自己人。
大选之后,留下来的二十人拿着牌子领回了各自的弟子服,影四影五要入玄峰攻克机关术,发放的自然是浅青色的弟子服,颜色不如许眠的纯正,也比不得他身上的精致。
君匪回望一身浅蓝弟子服的君清,彼此心照不宣,都是冒牌货。她想,既然选择了研习剑术,同在一峰,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好了。她收回目光,低下头望着手中纯蓝的发带,有些不知所措。
叶湑的发带还收在怀中,君匪束好发,心想有机会定要尽快物归原主,这似乎对玄机门弟子而言,十分重要。
各自更衣后,萧逸前来通知,说是掌门将于大殿讲解戒律,新生不得缺席,君匪暗暗吐槽,真是不管在哪上学,新生都得听人训话,真是千篇一律。。。。。。寂寞如雪!
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认认真真听了,以免踩雷,内容无非是玄机门内不得饮酒杀生,不得擅出山门,不得宵禁未归。放到现代,那就是不准乱出校门,乱叫外卖,乱在外面浪,还要查寝,真是呵呵了!
玄镜又说了些寄语,君匪没听,无聊着开始打量语重心长的中年美大叔,她想掌门玄镜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祸害女子的那种类型,哪怕岁月荏苒,他的模样仍未染风霜,反倒像美酒,越放越浓。
“诸位,这最后一条戒律,我必须再三言明。”玄镜无端凝重起来,君匪竖起耳朵听他说道。
“尔等束发,发带等同守礼,当洁身自好,清心寡欲。若遇命定之人,方可摘下,一生一人,不可悔也!”
君匪:???
“诸位需谨记此门规,且退下吧。”玄镜如是说。
君匪的腿却软得走不动路了,怀里叶湑的发带仿佛是烫手的山芋,她捂着心口艰难地转身,还未迈步,又听得玄镜说。
“那位弟子,对,就是你,你先留下来。”
君匪:我他妈又摊上什么事了?
认命地回过头,君匪望着玄镜,中年男子束发而簪,未系发带。她苦着一张脸,暗自烦恼,我明明没有拿你老人家的发带吧!
“你叫君匪?”玄镜望着精致的五官皱巴到一块的少年,轻笑道。
“是啊,有何贵干?”
“不如何,君者,多为男子,匪者,少有女子,这两字一般指意男子,你都占了,可你偏偏。。。。。。是女子!”玄镜的笑意更深,君匪彻底懵了。
为什么?君清也是女子,你老人家怎么就看不见,你瞎也就算了,为什么就盯上我,欺负老子是炮灰女配是吧!
“掌门,你看错了,我要是女子,如何能进得了山门?”君匪死不承认。
“你说的没毛病,可是许多年前,就有一位女子入了玄机门,并且成为了首席弟子,只是鲜有人知罢了。”玄镜的目光变得悠远,似在怀念。
“哦。”君匪摊手,那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君匪,你长的。。。。。。很像那位女子。”
第7章 相爱相杀·叶湑
君匪: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你身为女子,留在玄机门诸多不便,我明日派人送你下山。”
玄镜沉吟了片刻,古井无波的眸望向眼前少年,恍惚之间,好似故人归来。
“掌门,我想留下。”君匪撩开衣摆跪了下去,佩在腰侧的短剑碰地轻响,清冽如流水。
“流殇,竟然是流殇!”玄镜眸底一片痛色,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君匪,声音低沉,压抑道:“罢了罢了,是我有愧于她,你既然想留下,便依你。”
君匪委实没想到这生了锈的短剑会这么好使,难怪原著中长公主在“搞基节”强行竞拍君清时,玄镜会默许,他只怕是见此剑,念故人旧情。
“阿缘呐。。。。。。”玄镜望着君匪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喃,但愿,这孩子不要步你的后尘。
夜已深,玄机门弟子房的灯火戌时准点熄灭,君匪借着月光摸回房后累得沾枕即眠。
相邻医峰的首席弟子殿内,却还莹莹亮着烛火。
“师兄,你理我一下嘛。”许眠在叶湑眼前晃来晃去作妖,奈和这厮面不改色,一心翻阅医书,他的内力被特殊手段封住,唯有寻古法重塑筋脉。
“师兄,你是不是命犯桃花啊!”许眠自讨没趣,掰着手指说道:“大楚长公主折磨你,祈国新后用不入流的手段封你内力。。。。。。一沾上女子,师兄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眠,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叶湑合上书,望向两眼放光的少年。
“谁?君匪还是叶槿?”八卦气息扑面而来,少年激动得双颊都染上桃花色。
“夜已深,睡吧。”叶湑吹了灯,取下束发的玉簪,三千墨发倾泄如瀑,似仙清雅。
“叶湑,你就是个大骗子!”许眠不为美色所惑,气得直呼其名,说好的看完书就告诉我发带去哪了的,哄得小爷信了你的鬼话。
少年那叫一个委屈,可不是嘛,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师兄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师弟,门在那里。”叶湑不为所动,翻了个身,指向门外。
“我不走,这么晚翻墙回峰,那老头儿肯定当我下山花天酒地去了。”许眠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往叶湑床上爬,好不可怜道,“师兄,你不忍心看我被打断腿吧。”
“啊呀。。。。。。师兄你不让就不让,踢我下床做什么。”许眠痛呼,索性坐在地上,赖着不走了。
“打断腿也好,不至于埋没了你新造的轮椅。”
“师兄。。。。。。”少年一双眼几欲潸然泪下,话音未落,他身上蓦然一暖,原来是一床锦被。
许眠莞尔一笑,他摇头望着叶湑的后背,心头好似于隆冬时节饮一口烧酒。。。。。。
师兄啊师兄,你这人,真没意思!
笠日,日上三竿。
三峰同·修的珠算课,许眠照旧睡过了头,房间里早已没有叶湑的身影,他轻笑一声,那人的修习进程远远超前,哪怕缺席一年,萧师兄也是望尘莫及,更别说志不在掌门之位,逃课摸鱼的自己了。
“唉~人生苦短,当浪则浪。”奉行着浪字诀的许眠运起轻功穿林过叶,往后山距镇子最近的高墙掠去,少年身形轻若流云,却在看到那似曾相识的人影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
“天啦,同道中人啊!”
被他这一声骇得从墙上跌下来的君匪一手扶着屁股,一手捂着脸就要遁走。
“呦,小师弟,第一天就敢逃课啊!”许眠揪住君匪的后领,一双眸弯若月牙。
“不错嘛,有师兄当年的风范。”许眠一把揽过她的肩,戏谑道:“别捂着脸了,我认得你,走,上课去,师兄罩你。”
君匪:我他妈还能说什么?
“小师弟,不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嘛,改日师兄带你光明正大地下山喝酒。”少年见君匪怨念地盯着墙外,宽慰道。
许眠不知,君匪何止生无可恋,她简直是想死一死。
好好的让影四影五下山买了一月的口粮放在墙外,她偷偷摸摸搬回去就算彻底告别清汤寡水的日子了,这杀千刀的倒好,生生把自己拖走。
拖走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回去上那见鬼的珠算课,天知道她数学从来没考上过两位数,唉。。。。。。暗搓搓地让影六用腹语帮忙答到的算计,全他妈白费了!
许眠你等着,老子画地成圈,祝尔长眠!
“小师弟,你是不是讨厌我?”许眠站在讲堂外,松开手突然问道。
“咳咳。。。师兄,我们先想想怎么进去吧。”君匪偏过头望向里面拨弄算盘的老学究,横眉竖眼,一看就不好惹。
“小师弟,你让开。。。。。。”
“我要装逼了?”君匪这样想着,却见许眠从袖子里拿出类似竹蜻蜓的木质飞行器,这玩意儿似有生命般朝着授课的老学究飞去,在他眼前晃了一圈,撩完就跑,愣是勾得老者追了出去。
“小师弟,上课走。”许眠揽着君匪从一侧出来,大摇大摆进了讲堂,君匪毕竟比不得许眠惯犯,她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却感觉一道清浅的视线紧紧锁着她,正要一看究竟,突然听得身畔少年兴高采烈道。
“师兄,你怎么在这?咦,萧师兄,你也在!”
叶湑收回视线,波澜不惊的眸望向许眠揽着君匪的手,眉头几不可察的轻皱。
“许眠,过来坐。。。。。。带着你的小师弟。”
君匪听到叶湑如是说,内心其实是拒绝的,撩完就跑一时爽,再见面就尴尬了,她脸一红,硬着头皮在叶湑身边坐下。
“师兄,别冷着一张脸,小师弟都不好意思了。”许眠笑道:“小师弟,这是叶师兄。”
“叶师兄,好巧。”君匪腆着脸,生怕叶湑一言不合拆穿她。
“不巧,我是在等你。”
“你们。。。。。。认识?”许眠吃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还未来得及细问,耳朵就被追到竹蜻蜓的老者揪住了。
“臭小子,你敢不敢换个花样!”老者拽着他的耳朵训道:“你要是把这些旁门左道的心思用到学习上,测试想不合格都难,堂堂玄峰首席大弟子,一天吊儿郎当的,成何体统!”
老者恨铁不成钢,君匪颇为同情地望向少年,却见他眉宇间风光霁月,她想,许眠不需要同情,他比这世间浑浑噩噩的许多人,都要活得通透。
这人生是我自己的,我并不需要你们眼中的赞赏作为砥砺前行的动力,它原原本本只属于我自己,它的价值是我说了算。
我活着,忠于我心。
“夫子,堂堂玄机门授课讲师,为人师表,揪着弟子的耳朵不放,又颜面何存?”君匪站起来,反问道。
“新来的,你很不错。”老者捋了捋胡子,话锋一转道:“这道题,你来做一下。”
君匪:夫子,我错了!
【宿主,是不是深深体会到学渣的无能为力,珠算速成特卖了,不要998,不要98,50点逼格指数你就带回家!】久别重逢的系统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推(坑)销(爹)机会。
【你敢不敢换个打广告的套路,老子不!需!要!】
君匪很有骨气地上台拨弄算盘,乱扒拉了半天,才勉为其难,极不适应地看懂书上古文,其意是——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
问:物几何?
啊啊啊,这道题太难了。。。。。。太难了,我不会做。君匪仿佛听见《一剪梅》的bgm,她正想掀开算盘造反,袖子里却被弹入一物,偷偷一看,纸团上竟然写着答案。
君匪抬起头,许眠左眼轻眨,唇角扬起,少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亲切,她回以浅笑,胸有成竹地答复老者:“此物共。。。。。。三十二。”
“哈哈。。。哈哈哈。。。。。。”
连和萧逸坐在一起端着矜持模样的君清都忍不住笑出声,这么简单的三次方程,古人竟然不会做,就不知道她发现君匪是老乡会怎么哭笑不得。
错了吗?君匪试探地望向少年,却见许眠痛心疾首,眸里满是困惑,明明写给她的是二十三呀,这小师弟怎么就是不开窍啊!
叶湑见他如此,低下头会心一笑,袖子里握着东西的手攥得更紧了。
“这位弟子,既然不会,便把《孙子算经》抄一百遍,明日当堂交。”台上,老者毫不留情对君匪说道,他誓要挫挫这初生牛犊的锐气。
在场其他弟子不由唏嘘,玄机门弟子房按时熄灯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哪怕想挑灯夜读也是不可能的,这新来的,只怕死也抄不完啊!
许眠暗叹不好,正想借着首席弟子殿内可通宵掌灯的特权帮君匪逃过这劫时,突然听见老者道:“许眠,下学后留在讲堂,我守着你,把欠下的课业一点一点补完。”
“夫子,够狠!”许眠咬牙道,他转而望向君匪,眸底一片歉意,“兄弟。。。。。。自求多福,保重!”
“会的,你也保重!”君匪回望,敲磬声恰巧响起,她随着人流迈出讲堂后,劝走了一心想要帮忙的影六,暗自望天苦恼。
君匪默默走着,惊觉头发一紧,她蓦然回首,不期而遇地撞入了叶湑如水的眼眸里,一臂长的距离,他提着她的发带,泠泠开口。
“跟我走。”
第8章 相爱相杀·叶湑
“叶师兄,你确定没拎错人?”君匪三步一跳,无奈地问道。
叶湑停下脚步,望着碍于身高差死活够不到发带的君匪,反问道:“抄书一百遍的是谁?”
“是我。”君匪不假思索。
叶湑转过身,眼眉悄然舒展,他松开手,加快了步伐,身后的女子愣了片刻后粲然一笑,紧紧跟了上去。
远处,青葱雪松下,蓝衣男子收回目光,温柔地望向身畔少年。
“阿清,我们也走吧。”
君清却是置若罔闻,只痴痴凝着那两道身影,眸里的痴迷和羡艳狠狠刺痛了萧逸的心,他望着君匪的背影,握剑的手暗暗攥紧。
玄机门历来三峰鼎立,穿过长长的山林小道,医峰的山水一点点显露,时值初冬,路边未被采摘的野柿子还挂在树梢,剔透白雪中点点朱红愈发显得鲜艳欲滴。
“叶师兄,吃柿子吗?”君匪捧着带雪碴子的红柿,仰起头问道,被冻红的小脸漾起孩童般的笑意。
“不。。。。。。”叶湑望着女子眸底的希冀,不能吃三字生生止在唇边。
“不要拿着。”君匪听到头顶传来好听的声音,眨眼间手上的柿子就拎到了叶湑的手中。
“叶师兄,你。。。。。。”君匪愣在原地。
遥遥走在前的雪衣男子伸出一只好看的手握住冰透的柿子,纤长的睫毛被这股寒意凉得轻颤。
嘶。。。。。。真冷!
“叶湑,等等我。”
身后,君匪直呼其名朝他喊道,男子的背蓦然僵直,步伐却有意无意地放慢了。
一前一后,踏雪而行。
快接近殿内时,叶湑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为什么来玄机门?”
君匪猛地撞在他的后背,弹出好远才回过神来,“那你呢,为什么帮我?”
叶湑静默了片刻,抖落鞋上的雪花,回头望向鼻尖通红的女子,轻描淡写道:“不算帮,进来吧。”
君匪吸了吸鼻子,一入殿内,暖意扑面而来,她静静跟在叶湑身后,望着男子有条不紊地点燃书案下的小火炉,安置好笔墨纸砚。
“快抄吧。”叶湑提醒道。
“多谢。”君匪老老实实地摊开《孙子算经》,习惯性地从左往右书写,再蘸墨时,提笔的手却被人握住了。
“错了,从右到左。”叶湑拿开了那张宣纸,把君匪的手摆正在新纸靠右方才松开。
“是哦!”女子应和,眉眼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生动。
君匪这一刻恍然大悟,难怪许眠的答案她会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