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了。”君匪把糖果塞到嘴里,“如果还有一颗糖,就更想了。”说完,树上的少年潇洒地在一米外站定,笑着睨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师侄儿,砸了我就想走?”君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君师叔,因为——”君沅回眸一笑,双手背着身后,什么也没拿,他笑道:“因为。。。下次再告诉你。”
“不说?”君匪歪头问道。
君沅轻笑一声,倒着后撤,边走边抬手喊道:“小胖,再见!”
君匪轻哼一声,转过身,诧异地三步一回头,每每回头,少年都配合地漾起讨打的笑容,摆着手,无声启唇:“走吧,走吧!”
待那抹水绿色身影消失不见,君沅的脸色才如水般沉静下来,周身的气质寒得冻人骨髓。
“少主,属下。。。”黑衣人现身跪下,神色紧张。
“我说过吧,她在我身边的时候,你们有多远滚多远。”君沅轻声道,眉宇间染上一抹郁色。
黑衣人神色一凛,带着畏惧,道:“少主,若非十万火急,属下不敢冒犯。”他小心翼翼揣摩着君沅的神色,一字一句道:
“当年那个人,找到了。”
第24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沅笑了,那双眼却冻结如冰,他勾唇敛眸,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味道,“很好,他的命,我亲手取。”
“是,少主。”黑衣人留下线索,正是七年前那场变故中唯一的幸存者,金陵谢家的前任家主。
那场变故,也彻底成全了修仙界的大换血,以临安温家为首的三大修仙世家彻底没落,淮安兰家,金陵谢家留下的寥寥后人更是苟延残喘。
“哈哈,昔日风光的谢家家主竟躲在青楼里做了个小倌。”君沅的眸子里恨意翻涌,漂亮的手指紧紧扣住腰间的佩剑。
“少主,你恐怕需要。。。更好的一柄灵剑。”黑衣人此番打探,断定谢家家主不容小觑。
“我知道了。”君沅似想都什么,远山眉轻蹙。
玄机门中当属君匪的佩剑最具灵性,可他,却不愿意。。。。。。
“等等,外袍,还有面具留下。”君沅叫住欲离开的黑衣人,远远接住了宽大的暗红斗篷,和半张只露出眼睛的银质面具,他把面具翻过来,内里凹槽刻着一个小字——“温”,临安温家的温。
七年前,君沅还不叫君沅,叫温沅,十三岁的少年,本该从内到外,都像苹果一样光鲜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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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花香散落在风里,飒飒而落的白色花瓣把庭院洒得一地素洁,纷纷扬扬,沾落在树底的楠木桌案上。
君沅搁下笔,凝了雪白宣纸上的字迹片刻,推案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支白玉笛,横在唇边,那双浅色的眸中情绪复杂。
悠扬的笛声中,若有似无的有几分厌倦尘世的意味。
“静者,青争也。”清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君沅回过头,恰好对上女子弯成月牙的一双笑眼。
“青谐音同轻,轻争,看似放下,心中的执念却是顽固得很啊!”君匪提起雪白宣纸,凝着那颇具风骨的一个墨字笑道。
隐忍藏锋,行云流水,君沅啊君沅,你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
“小胖。。。”少年收起玉笛,从怀中拿出两颗不起眼的东西,轻轻扔到女子手中,“想我了吧。”
君匪摊开掌心,是那日的水果糖,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你要下山了,好像是。。。”
“不要信!”君沅猛地打断她,两人俱是一惊,他这才轻笑一声,“呵。。。。。。吓着你了吧。”
少年转过身,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被雨水洗的发亮的树枝,“我以前也经常下山,这次跟以前,也一样。”他回过头,莞尔一笑,“小胖,等我回来。。。”
“给你带好吃的。”
君匪笑着低下头,没有说话,她摸了摸腰间的虚弥剑,想起先前系统的话,“宿主,任务恐怕有变,有人觊觎你的灵剑。”
觊觎便觊觎,这种坑爹玩意,她心甘情愿双手奉上,何况君沅,似乎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君沅,我想吃角落里那家的糖葫芦,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带回来。”她伸出手接着零落的花瓣,偏过头望着少年,笑靥如花。
“好。”君沅捻了捻掌心,他一定会做到。
“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君匪捧着手放到唇边,吹散手心里的花瓣,状似无意问道。
“我。。。没有。”
“那真是遗憾,本来还想请你陪我一起看星星。”君匪拍拍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少年的掌心捻得更紧了,他张了张唇,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什么也给不了她,所以,不要让她心存一点点希望。
很久以前,就有人曾这样告诉他,他听了,也做得很好。
晚间的山风,刮在脸上,像冰刀子般,偏夜幕上的星辰,光华璀璨。
想要看到事物好的一面,就要先忍受不好,人,好像也是这样。君匪坐在玄都山最高处的石头上,仰起头,万丈星光扑面而来。
夜风梭巡,漫地清寒结霜,她靠近悬崖,搓了搓手,松开了虚弥剑。冰冷的剑身顺势下跌,突然,身后有根长鞭凌空一勾,又把剑卷了回来,君匪毫不意外地回头,目光却闪过怔愣。
身形清瘦的男子隐在宽大的暗红斗篷中,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浅色眼眸,君匪转过身,偷偷笑了一声,她早知道君沅会悄悄守着她,他以为遮成这样,就不认识了吗?
肩上传来轻轻的力道,她回过身,君沅正用剑身点着她的肩头,意思似乎让她接过去。
“送你了,我今天被人拒绝,难过得不想要了。”君匪苦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君沅根本没想到她会认出来,作为一个脸盲症晚期,他始终相信,乔装打扮足以隐藏身份。
再次推了推剑,见君匪还是不接,他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无奈,似宠溺。
“真的,送你。”君匪强调道:“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她望着君沅,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嗯。”他点头,收起虚弥剑。
“这里。。。”君匪往石头一边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来,陪我一起看星星。”
君沅愣了愣,一点一点走近笑容灿烂的女子,却在她一米之外惯性地停了下来。君匪见此,朝他招了招手,少年只好点点头,在她期许的目光中挨着石头边坐下,仍旧远远相隔。
“你为什么。。。躲着我?”君匪靠近一点问道,少年猛地站起身,慌张地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我总会知道的,君匪在把手枕在颈后,在石头上躺下,认认真真地欣赏着满天星辰。
总有一日,我会弄清楚你这不让人碰的毛病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远不近处,君沅静静守候在一旁,他的眸光比星辰还要明亮,难得温润的凝着她的侧脸,漫天流光萦绕在少年和少女周围,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
笠日清晨,君匪揉了揉头望向四周,早已没有少年的身影,她坐起来,暗红色的斗篷从身上抖落,似乎还带着君沅身上的橘子花香,清洌纯粹,极淡极雅。
一路上,回殿途中,君匪再次碰见那三五成群,多嘴多舌的男弟子。她轻哼一声,根本不打算理会他们嘴里的诋毁和中伤,却在听到那两个字后,脚步几不可查的顿了顿。
青楼——他们说。。。君沅去了青楼!君匪的心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她状似无意地从男弟子身边走过,耳朵却听得很仔细。
“君沅去青楼?不可能吧。他那样一个死洁癖。。。。。。”
“要我看,这事只怕是真的,有师兄亲口承认,他们从烟花之地出来时,恰巧就碰见了君沅。”
“那真是稀奇了,你说他没事去那干嘛啊?”
“你过来点,我寻思着他估摸是为了报仇。”
“报仇?没听说君沅跟谁有血海深仇呀!”
“诸位有所不知,据说他刚被许眠祖师带回玄机门时,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娘好像就死在他眼前,不仅如此。。。。。。”
“滚。”君匪冷着脸,不带丝毫情绪地扫过噤若寒蝉的弟子们。
不过是一群意犹未尽,从别人痛苦中寻找乐趣的八卦男。
她转过身往前走,根本没心思在意被扣的逼格指数,身后越来越远,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像根刺般,扎得她的心生疼。
君匪紧紧抠着掌心,“侮·辱”,“糟·蹋”这几个字眼似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走着,脑海里一片空白,两条腿僵硬地挪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木然地撞上眼前的粉墙才停下来,眼底的泪早已盈眶。
“姐姐,你为什么哭呀?”
粉墙黛瓦上,娇俏的少女坐在墙头,歪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是不谙世事的懵懂。
君匪抬头望着她,憋回了眼泪,“我没哭,沙子迷了眼。”
“骗人。”小姑娘咯咯笑起来,“阿爹和阿娘也是这样,看着阿箬眼眶通红,还偏说是被寒风吹的。”
“你叫阿箬?”君匪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实在无法和漾起孩童般笑意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是啊,漂亮姐姐,你可以接我一下吗?”
“我。。。。。。”
君匪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女孩儿,还没摇头拒绝,墙头上的姑娘就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眨眼间,熟悉的青色身影一闪,凌空把下落的小姑娘接了过去,来人一个旋身,在不远处站定,“小徒弟,没事吧。”
许眠松开阿箬,望着君匪似哭过的眼睛,有些担忧。
她摇摇头,却见许眠身后的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衣角,甜甜唤道:“祖师,君沅哥哥呢?”
“阿箬想他了。”
第25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匪笑着朝许眠点头告辞,转过身,眸底一片茫然。
阿箬,阿箬,掌门的女儿,却不曾想,竟单纯得如个孩童,难怪,君沅若娶她的话,不是恰好相配吗?
一个不懂男女之情,一个抗拒与人亲近。
既如此,她还要阻止吗?
君匪停下脚步,闭上眼,全是少年的音容笑貌,亦正亦邪,唯有那声小胖是那样纯粹。
入夜时分,窗外的寒风势头更甚,席卷过偏殿外的竹林,吹落尖头泛黄的叶片,送进室内。
君匪点亮一盏青灯,拂开落叶在窗边坐下,今夜的月色黯淡,隐隐有风雨欲来之意。她饮一口浓茶,睡意全无。
去者未归,怎敢入眠?
君匪翻开手边一本诗集,试图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光,未看几眼,她竟轻笑一声,合上诗集,静静望着窗外被劲风拍打的青竹。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君匪回味着看到的这句诗,更加无法安心入睡了。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叫我如何。。。安然入睡?未过多时,漆黑的夜空中闪电一现,随之而来是细密的雨丝,斜着打进窗来,溅在君匪的眉心。
她眼角一跳,站起身,拿起两把油纸伞冲进了雨里,径直朝着山门的方向,君匪想,她不能陪君沅去,能做的只有等他回来。
到达山门时,她心里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远远望去,雨中似有两个巡夜的弟子,君匪放慢脚步走近,他们僵在雨中,神情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师。。。师叔。”半晌,其中一个稍年长的弟子才颤颤巍巍开口。
“别慌,发生何事?”君匪扶起他们跌落在地上的纸伞,递过去,柔声问道。
“是。。。是君师兄,君师兄他回来了,一身是血。”另一个弟子突然开口,眼底似乎还是先前惊恐的画面。那人走过,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他回眸一眼,那冷然一暼更是触目惊心。
空洞,厌弃,绝望。。。。。。
“不想活了。”稍年长的弟子脱口而出,君沅给他的感觉用这四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啪。。。”的一声,他还未反应过来,身前的女子就出了几米之外,巡夜的弟子捡起君匪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目瞪口呆。
“师叔。。。等一下。”他们异口同声,却无法唤回雨幕中拼命赶往首席弟子殿的君匪,她握紧掌心,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等一下。。。”
君沅,等我一下。
安静得诡异的庭院里,一地洁白的花瓣被风雨打得零落成泥,细细流淌的雨水中,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暗色,像是混着血液。
君匪不知道是如何推开院门的,从她踏入滴着血水的石阶时,整颗心就如坠冰窟般,腿不是自己的腿,手也不是自己的手。
越下越大的雨中,连眼泪都不像是自己的眼泪。
“君沅,我的糖葫芦呢?”她望着树底下了无生气的一团黑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问道。
“小胖。。。”少年的声音很轻,轻得让君匪的心空落落的,她艰难地向他走近,却再次听到那轻得让人发怵的声音,“不要。。。”
不要,靠近我。
“君沅,我都听说了,我知道的,没关系。”君匪停下脚步,她伸出手,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没办法把瑟瑟发抖的少年抱在怀里。
“不要信!”君沅的声音突然变大,带着沙哑,像是费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只要相信我亲口告诉你的。”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们说的。。。。。。都不要信。”
君匪含泪点点头,她望着脸色苍白脆弱的少年,挪了挪脚步,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走到你身边。
“滚。”君沅颤抖着发白的唇瓣,他倚在树下,望着慢慢走近的女子,想用手中剑结束自己肮脏的生命,又想。。。。。。活着,为她活着。
“君沅,你凭什么叫我滚!”君匪重重咬着这几个字,她一点一点走到他身边,少年抬起头,浅色的眸里满是痛色,他拼命扬起一个苦笑。
“别碰我。。。。。。”君沅闭上眼,吐出一个字,“脏。”
君匪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她把手放在地上,和着血腥味的脏污雨水上,抬起来,抹在身上,脸上。
“君沅,你看,我们一样。”
她张开双手,想要抱住他,却被君沅猛地推开。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小声重复着,握剑的手已提至心口,“咣当!”虚弥剑被狠狠推开,君匪用力把他拥进怀里,附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君沅,这世上,没有真正干净的人。。。”她紧紧握住他发颤的双手,不停地说:“别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沅眼角的泪水滴在她的颈间,很快被雨水冲刷掉最后一丝余温,“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君匪伸开手,扶着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殿内。
有的时候,陷入极度厌弃时,真的只要一个人,一个人伸出手拉一把,就能继续走下去。
那是你的救赎,却不是我的。更多的时候,我们要学会自我救赎。等君沅走到这一步时,一切已时过境迁,所有的爱恨都淡化成胡同角落里,一颗小小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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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那种仇人近在眼前,却没办法记住他的脸,又恨又急的感觉。”
君沅这一辈子,大概最恨两个人,两个男人。
淮安兰家,金陵谢家。
一个主谋,一个帮凶,一个与他父亲温家家主同归于尽,一个隐匿青楼七年,被他斩于剑下。
君沅始终相信,对权利的渴望是一切罪恶的起源,而附加的那些牺牲,不过是贪念作祟。
贪者,为名利,为钱财,为美色。
临安温家,修仙世家之首,既然做了第一,不管做得多好,也总有不甘屈居之辈,淮安兰家家主,温父的知交好友,多年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