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沅望着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喊道,他如玉的脸上漾起笑容,似乎还带着几分庆幸,看得那些女弟子捂着嘴,都是一脸娇羞。
“早上好,师侄儿。”君匪漫不经心地应声,君沅走到她身前,一米之距,不知想到什么,又靠近了一点点,“加油啊,小胖。”
他伸出手掌,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击掌鼓励,君匪这才反应过来,他稍微的靠近,是嫌弃她手短。想了想,她偏过头,换个方向接着跑,却没想到身后的少年来了劲,一路小跑跟着,修长的手伸得直直的,似乎击不到掌不罢休。
君匪的额头上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伸出手,想把这讨厌鬼打发了,然而,那只一直举着的手突然伸了回去,“哈哈,再见。”
君沅贱兮兮地笑了笑,在她错愕的眸光中走远了,君匪晃晃头,远处再次传来少年清澈的声线:“小胖,好好跑,我下山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君匪气得脚步一停,狠狠盯着那道讨人厌的清瘦背影,捏了捏肉嘟嘟的拳头,“哼,一会有的你哭的。”她转身赶往首席弟子大殿,清亮的眸子里燃起一簇簇小火苗。
推开庭院的木门,君匪没有直接入室内,而是先跳进门口的莲花池,在淤泥里笨拙地打了几个滚,这才用脏兮兮的小胖手推开了殿门,“果然,纤尘不染。”
她感慨一声,君沅没有辜负她的猜测,果然,是个死洁癖。
在竹地板上躺好,君匪翻了个身,欢快地蹭来蹭去,她想,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致命弱点,然后狠狠摧毁,如果对方还是个洁癖的话,那就更好办了。
因着原主身形宽大,君匪很容易就把地板全部蹭了一个遍,站起身,她满意地望着狼藉的地面,拍拍手,打算回去洗个澡喝口茶歇歇,再过来看那小子的笑话。
走出殿门,她想了想,用粘着泥的手指在门扉上留了一句话。
“永远,不要嘲弄一个胖子。”
抬头望,晴空当照,君匪扬起灿烂的笑容,光明正大地往回走,她就没打算不承认,想想吧,让君沅知道是她,还碍着辈分不能把她怎么样,更爽快!
不服,憋着吧。
心情愉悦地洗了个澡,君匪泡了壶灵茶,坐在摇椅上,惬意地望着山下的风光,许眠的殿建在玄都山最高处,一来是最为僻静,二来是能尽览山中景观。
晚霞将至时,少年踏着夕阳走近,他的手上拿着一方徽墨,还有一油纸包糕点,“小胖,师祖呢?”
“给我就好了,你回吧。”君匪收好他放在石桌上的徽墨,摆摆手,赶人。君沅的心突然滑过不好的预感,他转身就往殿内赶。
君匪不紧不慢地跟着,推开院门,只看到一个僵硬的背影,少年提起手,却又无数次放下,她认真瞧着君沅的倒霉模样,却发现那只手,似在隐隐颤抖。
这么严重?洁癖晚期?
她这样想着,前面突然响起一道隐忍的,低沉的声音,连带着干净的声线都染上压抑的味道,“小胖,我从未嘲弄过你,你只是在我眼中,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君匪根本不明白少年的这番话。
“没什么。”君沅放下手中的糕点,竟近得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那双浅淡的眸子里空无一物,空洞得让人心慌,君匪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报复,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这种愤怒下的产物,无非是对自己无能的肯定,她若真想漂亮的还击,就应该瘦下来,用事实证明,而不是逞一时之气。
“你站住!”君匪没有回头,听着门口的脚步声顿了顿,接着道:“我会。。。承担后果。”
一场闹剧落幕,君匪腰酸背痛地从首席弟子殿回去,一路上,有弟子窃窃私语,依稀是关于君沅的,“你看见没,刚刚那小子走过去目中无人的样子?”
“就是啊,不过是个克得父母横死的煞星,傲什么傲。”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师傅说,他生人勿近的怪异可不只是高傲那么简单,好像是因为他身体上的缺陷。”
“缺陷,莫不是洁癖?”
“不清楚,只怕没那么简单。”
“实在想不通啊,就这种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小师妹喜欢。”
“你难道没听说,同届男弟子对他的评价吗?”
“什么?”
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这里,君匪抬起头,正好望见找不到一丝褶皱的冰蓝色弟子服,和那些七嘴八舌的男弟子们太不一样。
“滚。”君沅轻笑着,语气却卸下伪装,真真正正寒到骨子里。
男弟子们蜂拥而散,君匪望着明明难过的要死,脸上却固执漾着笑容的少年,轻声开口,“你不必在意。。。”
“君沅是一颗黑心苹果。”君沅冷静地望着她的眼睛,“他们是想这样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欺负你的是我,我的不好,也只能是我亲口告诉你。”君沅仍旧笑着,浅色的眸子里邪气四溢,那是他最后一道防线。。。守着心底秘密的防线。
什么是黑心苹果?外表有多光鲜亮丽,内里就有多腐烂发臭。
等君匪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时,她已经再也找不到君沅。
*******
不打算再争锋相对的君匪静下心来,一心投入减肥大业。
整整半个月,她把自己困在禁制中,没有出过偏殿一步,饿了就拼命修炼,实在捱不住就喝点水。君匪从来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也因着这份坚忍,仅半个月身体就有了不少变化,修炼的速度一日日递进,体重也在随之减轻。
推开殿门,光线刺得眼睛有些发晕,她下意识伸手去挡,这才留意到,原本肉嘟嘟的手掌变薄了,指尖不至于纤细,但手指间的缝隙明显变宽了。
走至庭院中的一池清泉旁,她咧嘴一笑,看着水面上脸小了一圈的女孩也回以一笑,这才确认自己是真真正正的瘦了。
倒影中,还是稍显圆润的一张脸,五官却凸显出来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笑眼眉弯弯,原本塌下的鼻梁也挺立出了山根,精致小巧的唇,微翘的鼻头,配着过分的白皙,好看极了。
她捏了捏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漾起灿烂的微笑,果然,胖子都是潜力股。唯一遗憾的是,身材的变化没有脸蛋的变化那么明显,不够纤细,有些微胖。君匪不甚在意,对她而言,行动变得灵巧,不累赘就已足够。
换了水绿色的春裳,君匪把宽松的袖口裤脚收紧,打算下山采办,想到下山,她突然就忆起被她用伪造信骗下山买徽墨的少年,许久不见,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走出山门的时候,君匪的眼睛突然一亮,从山下台阶慢慢走来,冰蓝色弟子服熨贴得一丝不苟的身影,不正是君沅吗?
说曹操,曹操到。
她激动地挥舞着胳膊,远远就朝少年打招呼,直到他看也不看一眼,从身边一米之外走过,君匪才失落地放下手,朝着那道孤傲的背影喊道,“。。。君师侄?”
少年的脚步猛地顿了顿,他不可置信地回头,仔细回味辨别着那道声音,试探地唤道:“小胖?”似不确定,他盯着女子的身形,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失落。
这样偏胖的身材,玄机门女弟子里一抓一大把,怎么可能是她?
第23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沅,永远不要小看一个胖子。”
少年的心微怔,他回过头,身后传来同那日用泥字写着的,相似的话语。
那一天,只有他和君匪知道。
“小胖。。。”君沅长嘘一声,仿佛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笑容从心底发芽,在精致如玉的脸颊上开出花来,“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这些时日,你闭门不出,我当真以为,你讨厌我到如此。
“怎么会?为什么不理你?”君匪站在一米之外,伸手指了指少年的心口,“君沅到底是不是一颗黑心苹果,我还不知道呢。”
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少年的眸微闪,浅色的瞳孔里划过一抹慌乱,他眨了眨眼,换上一贯的淡漠,嘴角微微勾起,“小胖,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他说完,心却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君沅猛地一愣,他竟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一个答案,一个从君匪嘴里说出来的答案。
怕你说是,也怕你说不是。
“君沅,你懂不懂,什么是喜欢?”君匪直视着阳光下那双过分剔透,反而看不清底的眼睛问道。
“我。。。也许不懂。”君沅突然低下头,逆着光,只能看见他轻颤的睫毛,“我只知道,喜欢不是。。。占有。”他轻声说完,再次漾起邪气的笑容。
仿佛,一闪而逝的脆弱,只是君匪的错觉。
“小胖,我们下山吧,你和我,两个人。”君沅抬起头,莞尔的笑容里藏了太多君匪看不懂的东西,他不确定地问道:“我们是朋友,对吧?”
他重重咬着朋友这两个字,像是提醒自己,又仿佛是守着心底某个秘密,而朋友,是他绝不能跨越的底线。
君沅没有告诉君匪,有一个秘密。。。他守了七年,第七年,那份情感不受控制地变了味道。
*****
山脚下,早已不同于上一世的格局,君匪苦着脸,她最烦找地方了,路痴两字,从不浪得虚名。
“君师叔,你跟紧我。”君沅笑意促狭,他走在前面引路,一米之距,领着君匪远离人群独行。
许是生人勿近的毛病,君沅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君匪发现,他对每一个店铺都熟悉得像是自己开的一样,连角落里的一家糖葫芦小店,也一清二楚。
那是一位老人家开了十多年的小店,君匪尝了尝,味道果然比之前见到的都好,她舔舔嘴上的糖渣,还想续杯,一米之外的少年却加快了脚步,唤道:“君师叔,跟上。”
“好吧,好吧。”君匪瓮声瓮气地跟上,她垂着眼眸,根本没注意到君沅悄悄回首,眼底的异样情绪,“君师叔,那太甜了。。。”
君匪蓦然抬头,前面少年眸光一闪,他加快脚步,耳根微微泛红。
“师侄儿,你走慢点。”
路过闹市,君匪突然发觉他像是十分抵触,她轻声唤道,却见君沅运起灵力破开人群,头也未回地往几乎无人的深巷而去。
爬满苔藓、肮脏的小胡同里,君沅握拳的手抵着墙面,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漂亮少年的眉骨滑过脸颊,滴在青筋微凸的颈间。
“还是,不行吗?”他狠狠砸向墙面,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片血肉模糊。
“该死!”他低低咒骂一声,望着血液混和着污秽的墙面,心口条件反射地泛着恶心,七年前那不堪的一幕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君沅紧紧咬着唇,颤抖着取出怀中酸涩的橘子干含入口中,那种糟糕透顶的感觉才压了下去。
“君师叔!”本能的反应过后,君沅浅色的眼眸里是真切的慌乱。。。他把君匪扔在了后面,他分辨不清人脸,而君匪的身形也变了。
“果然,我是个不祥之人。”君沅苦笑一声,眸底满是苍凉,茫茫大街上,模模糊糊的人脸一片,他想上前问是不是君匪,脚步却如何也不能挪动。
君沅脸色惨白,狠狠抠着掌心。。。还是没办法,没办法和人亲近吗?
突然,君沅似想到什么,他再次用灵力逼开人群。。。一条街的距离,恍若隔了千山万水,君沅无比艰难地回到那家糖葫芦小店,他凝着那道背影,声音颤抖地唤道:“君师叔?”
小板凳上的水绿色身影闻声回头,君匪漾起灿烂的笑容:“君沅,看来我们挺心有灵犀的。”
少年的心这才放下,他偏过头,不想让君匪察觉自己一丝一毫的异样,收敛好情绪,玩笑般开口:“小胖。。。”
“什么?”君匪咬了一口糖葫芦。
“如果以后,我找不到你了,就来这里等我。”
“行,我吃着糖葫芦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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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再回玄机门时,君沅说什么也不听,固执地让君匪解下发带扔给他,然后顺手解开束紧自己一头墨发的锦带,交缠着打了个结,扔过去,让君匪握着尾端,他提着前面,不伦不类地走了一路。
直到入了山门,这份联系才在弟子们错愕的眼神中解开。
君匪红着脸束好发,却见一米之外的少年仍旧披头散发,微风轻轻吹拂,散乱的青丝拂过他如玉的脸颊,精致漂亮得比女子还要过分。
“君师叔,明天见。”君沅惯性地抬起右手,却在一秒怔愣中换成了左手,他扬起笑容,转过身,走上长长的青石台阶。
“明天见,你。。。”君匪笑着道,“没什么,再见。”那只手,一路上君沅死死藏在衣袖里的手,刹那一瞥中,依稀可见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和少年的白皙细腻极不相称,君匪只觉刺眼的很,这种感觉由眼入心,刺得她心口微涩。
那么,这种感觉到底是原主的,还是她自己的呢?
君匪甩甩头,迈着大步往回走,越来越远的青石长阶上,少年从树荫下走出来,他披散着墨发,固执地望向慢慢变成黑点的水绿色身影,唇角漾起清浅的弧度。
多看一眼,或许再见到你,我就能容易些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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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匪回到殿内,正好碰见了许眠,他叫住了她,“小徒弟,一张脸苦成这样,又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师傅,我只是觉得。。。君沅有些奇怪,他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君匪回想起闹市里少年的异常,不相信他的生人勿近是别人口中所谓的清高孤傲。
“君匪,你听好了,为师只说一遍。”许眠经年不变的面容突然凝重起来,“君沅他,绝非你良人。”
“为何?”君匪不可置信地反问。
“因为他。。。没办法去爱一个人,没办法给你想要的一切。”许眠直觉越放纵,事情会愈发不可收拾,他小徒弟这点心思,早该断了。
“你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哪怕跨过重重阻碍,有一点,也绝不会更改,而这一点,足以摧毁君沅最后的心防。”许眠的语气肃然,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清晰倒影着君匪错愕的神色。
“小徒弟,不管是为了谁好,你若真喜欢君沅,就离他远一点。”许眠狠下心来,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君匪没有说话,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他们之间,究竟隔着什么,注定。。。不能在一起吗?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生疼,是原主的感受吧,一定是原主,她只要阻止君沅娶掌门的女儿,完成任务拍拍屁股一走就好了,才不用管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呢?什么阻碍都见鬼去吧,想让我离他远一点,想都别想。
笠日,君匪换上新采办的合身衣裙,清新的水绿色衬得她像枝嫩柳,好看是好看,就是。。。昨日下山买的全是水绿色。
她实在不懂君沅的执念,难道天天穿一个颜色就会形成个人特色吗?像她之前惯穿黑色一样,认识的人只远远望着她的体型和衣服颜色,哪怕看不清脸,就猜到是她了。
“唉。。。真是莫名其妙。”君匪漫不经心地走着,她为什么就要听君沅的呢,就因为那双浅色眼睛里难得的那点希冀吗?
想着想着,头顶突然被砸了一下,君匪伸手一摸,摊开掌心,那里躺着一颗用薄纸包裹的水果糖,清甜的果香逸散出来,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
“君师叔,想我没?”树上,精致的少年慵懒地把手枕在颈后,他翘着二郎腿,惬意得不得了。
“想了,想了。”君匪把糖果塞到嘴里,“如果还有一颗糖,就更想了。”说完,树上的少年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