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没办法,我现在自身难保,只能等以后看看能不能把翠儿弄到别处去。”她低头自言自语。
春光乍好,万物复苏。微风曼步轻移,拂过泥土,拥抱新叶,数过灰色城墙的一道道缝隙,最后揽过白云柔嫩的肩膀,一齐走向了空旷的远方。
太原城街道两旁的小贩叫卖声又重新振作起来了,包子铺炊烟袅袅,布庄披红戴绿,酒楼挂起了高高的大红灯笼,行人熙熙攘攘,一副好不热闹的景象。
陆青恬最近得了件粉色的春衣,虽然都是丫环服,但总比冬天那套灰不溜秋的好许多,至少看得出她是个女的。
正巧这天莺莺让她去东城商业街的胭脂铺子买东西,于是陆青恬换了新衣服,收拾好钱袋和心情,慢吞吞地在街上逛了起来。
穿越都三个月了,还没好好看看这里的民风民俗呢,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为自己的逃跑路线规划规划。
其实陆青恬还是很喜欢山西这个地方的,乔家大院很有名,刀削面很好吃嘛,只是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在山西割据的军阀就有好几个,还有遍布山野的盗匪,动不动就子弹刀子在头顶乱飞。
她并不是一个热血青年,而且二十年的生命都是在和平中渡过的,如今一下子被抛入枪炮不眨眼的年代,她真的有点手足无措。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或许等她强大了,会想参加革命什么的,但现在人单力薄的自己,只想好好活下去。
陆青恬心里百感交集,脚下突然咔嚓一声,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俯身捡起,竟然是一个镀金的打火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上面还刻着几个英文字母。
“小姐,能把它还给我吗?”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陆青恬转头望去,是个身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面容俊秀儒雅,身姿挺拔端立,两手随意插在裤兜里,站得像棵朝气蓬勃的树,与这里洋溢的乡土气息显得格格不入。
乔子程眼里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喷薄而出的金色光线构成了巨大背景,周围喧闹的人群都变成了黑白默片,那位粉色衣衫的姑娘就静静站在那里,两条乌亮的辫子跳跃着点点亮光,褐色眼眸似倒映着清泉,摄人心魄,唇角勾起的浅弧恬静而柔美!
而事实上,陆青恬咧嘴笑并且两眼发光的原因是:这些金子是真的吧,剥下来应该可以换不少大洋!
所以当打火机的主人出现时,她有点失落,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问:“是你的?”
“上面刻着1923,是生产的年份。”
陆青恬低头一看,英文字母下方果然刻着年份的数字,只能悻悻把打火机递给对面的人,顺便问了句:“朋友送的?”
乔子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陆青恬指指他手中的打火机,说:“上面刻着呢,纪念友谊。”
“你懂英文?”乔子程来兴趣了,面前的姑娘虽然很漂亮,但明显是丫环的打扮,据他所知这地方落后闭塞,大户小姐也不一定上过学堂,更何况是学习洋文。
陆青恬心中长期蹲在角落的小人一下子高大起来,她一个名牌大学英语系高材生可不是浪得虚名,专八雅思托福也不是随便考考就过的好嘛!只可惜穿越了,在这么个地方英雄无用武之处啊!别想了别想了,再想她又会忍不住画个圈圈诅咒时空隧道的!
她略一思索,扯了个谎,“懂一些,虽然我忘了以前的很多事情,但这些单词还是记得的。我想,可能是我来这里以前学过吧。看起来这个打火机对你很重要,我也算做了一件助人为乐的事啊。”
乔子程笑笑,抛了抛打火机,放进口袋,“一个洋人朋友送的,我得谢谢你捡到它了。这样吧,我请你吃饭。不知道你现在有空吗?”
陆青恬看看太阳,为难地说:“我出来很久了,现在必须得回去,否则要挨骂的。谢谢你的好意,下次再说吧,再见。”说着,吐了吐舌头,朝他挥挥手就往东边跑去。
“等一下,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乔子程大声喊,看着陆青恬的身影隐匿在人群中,心中没由来的一阵丧气感。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见钟情?对,没错,就是一见钟情!因为女主漂亮!哈哈哈!
☆、贵客到来
“少爷,我可找到你了,”侍从阿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你这是去哪儿了?”
“随便逛逛。有什么事情吗?”
“刚才刘师长来我们驿馆了,说知道您后天就回上海,想明天晚上请您聚聚。”
乔子程一皱眉,说:“生意上的事都谈妥了,饭也吃过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说就是纯粹的喝喝酒,不关生意上的事,”阿杜说,“少爷,要我说,这地方真没什么好玩的,这一出来沙子就喂饱了,哪有我们上海好啊。这刘师长还说的神神秘秘,说什么少爷去了就知道是个好地方。”
“那就去。我们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得罪他,以后生意还得继续做的。”乔子程把手插回口袋,不经意地瞥了瞥一个方向,“走,回去。”
陆青恬拎了一篮子的胭脂水粉,还没上楼就遇到了十三娘。
“你这小丫头,有点本事。”十三娘大冷天的摇着把丝绸扇子,堵在楼梯口,皮笑肉不笑地看她。
陆青恬知道她是指自己顶替了春红的事情,于是说:“我就帮翠儿煮了碗鸡汤,其他的事情,都是惟命是从罢了。”
十三娘冷笑,“这怡红院是我的,不是她莺莺的,那贱坯子的卖身契还捏在我手里呢。要不是看她能给老娘赚钱,我一天儿都不想看到她那副装清高的嘴脸。”
老鸨和头牌之间的矛盾,陆青恬不相听,更不想理会,直接绕过了十三娘,往莺莺房间走去。
身后十三娘破口大骂,都是一些难听的话。
进了房间,莺莺刚刚起来化妆,问她:“十三娘又在骂我了?”见陆青恬不说话,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我就知道。要不是我有几个爷撑腰,她能让我好过?她现在就等着我人老珠黄,唱不动小曲儿的时候,再收拾我呢。”
陆青恬摸摸鼻子,心想看来电视剧中老鸨和头牌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的场景都是瞎扯的,看十三娘和莺莺就知道了,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痛骂对方不知道几百个回合了。
“你买的胭脂水粉呢?让我看看。”
陆青恬把一篮子的东西都递了过去,“东城王记,都是按你说的买的。”
莺莺拿起一个青花瓷小瓶,掀开盖子用指甲挑起闻闻,笑道:“真香!”
她往脸上试了试,似乎很满意的样子,转头对陆青恬说,“我上个月从西城区的裁缝铺定制了件旗袍,今天该去取了,你下午去一趟,顺便帮我买份桂花糕。明天晚上有贵客,我就穿那件唱曲儿。”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陆青恬趴在二楼围栏托着腮,打量楼下忙碌的几个小厮丫环,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莺莺早早地涂抹好了,抱着她的苏州琵琶候在房间,只等贵客的到来,十三娘有一堆事情要交代给她,陆青恬这时候自然被赶出了房间
夜幕逐渐低垂,当晚霞转变成一抹浓丽的深紫,几颗黯淡星子悄然无声地爬上夜空,两辆黑色轿车刷地一声停在了怡红院的大门口,齐刷刷走下几个身影,簇拥着为首的两人走了进来。
能在怡红院包场的都是地方一霸啊,难怪十三娘这般重视,陆青恬往嘴里丢了颗红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楼下的几人。
唔,这人怎么有点面熟——陆青恬定睛一看,他不就是昨天偶遇的西装男吗?
唉,真是可惜了!没想到长得人模人样,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反正她对逛妓院的雄性动物非常没有好感。
他此刻没穿惹眼的西装,和周围人一样穿着长衫,戴了顶褐色西洋帽,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站在人群中仍十分引人注目。
果然,只有脸身材气质俱佳才能显得鹤立鸡群,陆青恬正感慨着,就看到十三娘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迎了上去。
乔子程没有想到刘师长说的好地方竟是妓院,他有些尴尬地侧头说:“刘师长,家父管教甚严,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
刘师长是个四五十岁,头发稀疏的中年大叔,此刻他摸摸发福的啤酒肚,指了指房内站成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说道:“诶,乔老弟你别见外,咱们叫这么多人就是喝个酒,听个曲儿,不干别的,乔老爷知道也不会责怪的。再说了上海什么没有嘛,我知道乔少爷是看不上这些蒲柳之姿的,那个,百乐门很有名气的嘛,里面的······”
“刘师长,您可来了!哎呦,莺莺姑娘可是盼您好久了!”十三娘扭着腰肢,甩着帕子,巴巴地凑到刘师长面前,眼眸一转,问:“这位爷是?”
刘师长一听到莺莺的名字,话被打断的怒气立刻咽了下去,转身拉着乔子程的手介绍:“这位是上海来的乔少爷,是我的贵客,你们今天都给我长点心了,伺候不好我就让人封了这怡红院。”
“刘师长您可真会开玩笑,”十三娘用扇子挡住嘴哧哧地笑,边朝乔子程抛了个媚眼,“这位少爷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姑娘们肯定喜欢得紧!”
“行了行了,废话少说!快把莺莺叫出来,让她给我们唱一曲儿!”刘师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左手一伸,望向乔子程,“乔老弟,请。”
乔子程掩饰好眼中的不悦之色,“您先请。”
“陆青恬,你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陆青恬正坐在后院晒月亮,只听得十三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过来,她一口吐掉嘴里的枣核,撇撇嘴懒得搭理。
不想十三娘却找了过来,一长指甲戳她的太阳穴,嚷道:“有贵客来,你这死丫头不去端茶送水,跑这里来逍遥快活?今天老娘不收拾你都说不过去!”说着从身后掏出一米多长的藤条,作势就打。
陆青恬见状忙跳开,辩解道:“莺莺姑娘准了我的假。再说了我手脚一向不麻利,今天来的又是贵客,前头那么多丫环,为什么非得我去?我不去。”
“你个死丫头片子,偷懒不干活还有理了?你要是不去,我今天非得抽掉你一层皮!”十三娘说着便甩起藤条,虎视眈眈地瞪她。
这时阿福从前院匆匆跑进,拉住十三娘说:“老板娘,前头两个小厮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又用眼神示意陆青恬,说:“你快去前头泡茶送去,别怠慢了贵客。”
陆青恬知道阿福是帮自己解围,心下感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起身往大堂走去。十三娘这次胡搅蛮缠铁定是为了春红的事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时还是别起正面冲突得好。
端茶送水而已,她忍了!
茶叶用的是碧螺春,陆青恬泡好茶后,端着盘子就上楼了,刚进房间便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刘师长喝得满面通红,左拥右抱,油光光的脑门上还留着两个鲜红的唇印,乔子程身上也软着两个莺莺燕燕,娇笑着把酒杯送到他唇边。
但乔子程同学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握着酒杯,坐的那叫一个端端正正,临危不乱啊!
刘师长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傻乎乎地笑,“乔老弟,你怎么不喝酒啊?是不是你们伺候得不好?啊?是不是?”他指着一个绿衣小妞骂。
绿衣小妞委屈地用帕子掩住嘴,说:“刘师长,您可真是冤枉我们了。我们恭恭敬敬地敬酒,可乔少爷不领情啊!”还用含情似恨的眼神望了望乔子程。
乔子程没理她,拿了帽子站起身道:“刘师长,来山西的几天,多谢您的热情款待,但现在时候不早了,我明天就要启程回上海,先告辞了。”
刘师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把他按回位置,说道:“那就喝杯茶,再听一曲儿,就一曲儿!给我个面子!来来来,莺莺,你再唱个《春江花月夜》。”
陆青恬见状,忙走进去把茶杯摆好,乔子程端茶时蓦地一抬头,愣了愣,“是你?”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冲他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赶紧低头退到一旁。
“怎么,乔老弟,你瞧上这个丫头了?”刘师长醉醺醺地凑过来,大力拍拍胸脯说:“你看上谁就告诉我,我买下来送给你!别说是一个丫环,就是头牌我也给你买下来!咱们以后还得多合作,多生意往来,买那洋人的······”
乔子程一扣住刘师长的手,皱眉说道:“刘师长,切勿酒后失言!不是说好了这次不谈生意的事吗?”
刘师长被他一提醒,酒醒了大半,端起茶啜了口,讪讪道:“是啊,是啊,多亏老弟提醒,否则——呸,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
十三娘闻声连忙跑了进来,“刘师长,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刘师长把茶杯往桌上咣当一放,怒道:“你这地方就是这样待客的,上的这是什么茶!”
“哎呦,刘师长息怒,息怒啊!”十三娘慌慌忙忙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脸色刷地变了,指着角落的陆青恬斥责:“你个死丫头,我只是平时对你严厉了点,好啊,你竟敢报复到这来了,快说,在茶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献殷勤的好机会啊!
男主应该会惋惜这时候不在场的!哈哈哈。
☆、又被卖掉
陆青恬没想到话头竟指向了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解释:“我什么都没加,可能是茶叶放久了,也可能是泡的时间大长了。”正说着,不知是谁在后头狠狠推了一下,她膝盖一弯,直直地摔在十三娘脚下。
陆青恬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把脸转过去,果然,十三娘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擦着左耳落在她肩膀上,激起钻心般的疼痛。
“真是个会狡辩的丫头!仗着莺莺平时娇惯你,把我不放在眼里就罢了,竟然敢戏弄刘师长,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十三娘居高临下,满脸嘲讽地说。
痛感使陆青恬的脑子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便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了。十三娘在茶叶里加了东西,又非让自己送这趟茶水,无非是平时碍着莺莺的面子不好收拾她,现在找茬成功,莺莺也不能说什么。她可以把过错全推给自己,顶多是管教不好下人,也不会砸了招牌。
而这一切就是因为她不告诉她莺莺收了多少小费?所以她处心积虑想把自己从莺莺身边弄走?
她这是成了两个女人斗智斗勇中的牺牲品了?用不用这么挫!
可陆青恬一点都不想当背锅侠,她扬起脑袋,眼神冰冷地说:“十三娘,你不妨查查楼下的茶叶罐,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加东西?别告诉我茶叶没了,我刚才泡完茶的时候,还剩了半罐。”
十三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站在原地恨恨地瞪她。
“我想一个小丫头是不敢这样做的,去查查又如何,这样为难她做什么?”清淡如泉的声音响起,让一片吵闹声突然静下来。
乔子程站起身,走到陆青恬面前扶起她,回头对身边的人说:“我车里有烫伤药,阿杜,你去取来。”说罢拖了陆青恬往外走,转身对刘师长点了下头,“失陪一下。”
夜色浓厚深重,满月如盘,安静地占据了夜幕一角,深深浅浅的光晕饶是比繁星还璀璨几分。夜风微冷,使依稀的行人不由自主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乔子程递过来个白色小瓶,说道:“这是让人从云南带来的,效果不错。你去车里涂一些,我就站在这里。”
陆青恬也不推辞,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再拖下去会更糟糕,于是道了声谢便钻进车里,扯下肩膀上的衣服往伤口上抹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