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樱沉默。
玉珠心道,小樱不是挺喜欢四夫人的吗?平时过来,一口一个玥姐姐的叫,可亲热了。恐怕……是那时,还没意识到夫人会抢走四爷,以为四爷跟从前一样,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吧?小孩子就是这样,独占欲特别强。她弟弟也是,都不许她们姐妹碰娘亲的。
“玉珠姐姐。”小樱闷闷地开口,“胤哥哥很喜欢玥姐姐吗?”
玉珠想起只要夫人在,四爷的眼睛就死死地长在夫人身上,说不喜欢是假的。但这种喜欢,并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深爱,而是淡淡的好感、浓浓的欲望,再加上合适的性情,便很容易腻在一块儿了。
说白了,四爷对四夫人是一种欲,四爷正处在需求旺盛的年纪,而四夫人的身子,恰好满足了四爷的需求。
只是,她要怎么跟小樱解释呢?说四爷对夫人是身体的欲望多过情感的喜欢?这些,一个孩子是不可能听懂的。
她抱紧了怀中的人儿,喟叹一声说:“四爷是挺在乎夫人的。”
“你喜欢胤哥哥吗?”小樱突然问。
玉珠被吓了一跳,面色发白道:“没、没这回事!”
小樱垂眸,揪着布偶的手指道:“喜欢也没关系的,胤哥哥那么好,我也喜欢他呢。”
你是妹妹,当然能喜欢,我不可以,我只是个下人。
玉珠抱着小樱回了房,给小樱讲了许多故事,小樱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小樱病倒了。
一开始是剧烈的咳嗽,王妃请了大夫,开了些孩子吃的咳嗽药,谁料非但没能控制住她的咳嗽,反而在午饭过后,午休途中,她疯狂地高热了起来。
那是一种,连大夫都心惊的热度。
王妃吓坏了,叫碧清拿着她的帖子,去皇宫请了太医。
太医给小樱诊治后,都说是染了风寒。孩子感染风寒,可大可小,高烧退下来,兴许就没事了,但每年,也有许多孩子,熬不过风寒的病症,惋惜地去了。
王妃抱着浑身滚烫的女儿,泪如雨下。
太医不敢怠慢,亲自给熬了药,端到王妃面前。
王妃喂女儿喝,然而小樱烧得太厉害,胃里阵阵翻滚,药一进肚子,便给尽数吐了出来。
王妃又心疼又恼火:“昨天是谁在值夜?怎么好端端的?让小姐染了风寒?”
穿红色比甲与绿色比甲的丫鬟被押了进来,在王妃的威慑下,二人交代了小樱“出走”的事。
“小姐……做噩梦了,便出去找四爷……然后……小姐又……又回来了……被玉珠姐姐抱回来的……可能……是那时候……染了风寒吧……”穿红色比甲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说,“小姐穿的单薄……”
王妃气笑了,一掌拍在桌面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主子半夜出走,你们做丫鬟的就干看着是吧?那我养着你们何用?不如养条狗算了!起码一个风吹草动,还能吠上两声!哪些你们?知道小姐是去找她四哥,也不拦着、不陪着!从知辉院到琉锦院,得走多远,你们不清楚吗?”
丫鬟们吓得跪伏在了地上,她们不是不想跟,是不敢跟啊。别看小主子年纪小,主意却比爷们儿的还大。上回,小主子抱着布偶去找四爷,那时,四爷还在知辉院,隔得不远,一个丫鬟拦了一下,第二天,那丫鬟就不见了。
“是……是小姐不让奴婢们跟着……”红比甲的丫鬟斗胆说。
“呵!”王妃简直要笑掉大牙,“她不让你们跟着,你们就不跟?她才多大?她任性,你们也跟着她胡闹?不会来禀报我?”
碧清就道:“八成是你们自己睡过头了吧?”
王妃捏紧了帕子:“把琉锦院的人叫来!”
来的是玉珠。
玉珠给王妃行了一礼。
王妃语气冰冷地说道:“昨天晚上,小樱上琉锦院找你们四爷了?”
玉珠想了想,答道:“是,小樱做了噩梦,来找四爷,但是四爷那会儿正忙,奴婢便把小樱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奴婢给小樱穿了披风。”
这是在说,就算小樱染了风寒,也与琉锦院无关。从小樱来,到返回知辉院,她都把小樱照顾得好好儿的。
而她言辞中,很巧妙地把宁玥摘了出去,王妃便没把玄胤的“忙”往那方面想。若是让王妃知道,小樱去找玄胤,而玄胤忙着与宁玥亲热拒绝见小樱,王妃只怕要将小樱生病的罪,分一半到玄胤和宁玥的头上了。
王妃让玉珠退下了,狠狠地发落了那两个不顾主子死活的丫鬟。
一直到晚上,小樱的病都毫无起色,药也喂不进去。
“不如……把四爷叫来吧。”碧清说,“小樱从前生病,都是四爷照顾的。”
王妃一想是这么个理,这孩子,明明是她女儿,却与玄胤最亲。
玄胤一大早便去了军营,南疆战事的情况不太乐观,玄煜在取得两次胜利后,被围困在了雁门关附近的一处山脉中,中山王召集了幕僚与几个玄家子弟,考虑要不要组一支暗卫队,前去支援玄煜。然而怎么支援、派谁去支援,一直到天黑,也没商讨出一个结果。
玄胤是被强行从营帐里扯出来的。
“小樱病了,病得很重!”碧清如实说。
玄胤马不停蹄地回了府,小樱已被接入王妃的文芳院,在从前玄小樱的房里住着。
小樱的情况比宁玥发痘疹那次还糟糕,烧得小脸通红、眼皮水肿,那滚烫的温度,让玄胤觉得,放个鸡蛋上去,只怕都得烤熟。索性没了蛊毒,玄胤也不怕热了,抱着小樱,开始给小樱喂药。
他勺子刚伸进去,便被小樱的舌头抵了出来。
“怪,喝了药才能好。”他轻声哄着。
“不……喝……”她虚弱地撇过脸。
玄胤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乖,喝一口,吃一块蜜饯,一点都不苦,真的!”
不知是不是蜜饯打动了小樱,疑惑是什么别的,小樱慢慢张开了干燥的唇瓣。
玄胤一勺勺地把药喂小樱喝了进去,这一次,小樱没再吐出来。
喝完药,小樱便沉沉地睡过去了,然而即便睡着,她的手也一直抱住玄胤的脖子。
玄胤只稍微拿开一点,她就受了惊吓似的,一抽一抽地哭。
如此,玄胤不得不留下了。
左不过二人是兄妹,小樱又才这么点年纪,也无需避讳什么。
王妃即刻让人去琉锦院取玄胤的欢喜衣裳,太医说了,孩子发烧,反反复复,少则三日,多则五日,熬过去了才好。在退烧之前,玄胤都必须住文芳院。
宁玥已经知道了小樱的病情,中午去探望过一回,但小樱烧得厉害,可能并不清楚她去了。
玉珠收拾了几套玄胤的换洗衣裳,对宁玥行了一礼:“夫人,奴婢去了。”
宁玥摆了摆手:“去吧,好生伺候四爷。”
“是。”
玉珠跨出门槛,关上了房门。
宁玥洗漱完毕,躺在柔软的小床上,习惯了每天一躺下,隔壁某人便敲响这块木墙,然后各种“糖衣炮弹”,哄骗她开门。
现在,不用担心他会“饿狼捕食”,却不知怎的,没想象中的轻松和习惯。
冬梅打了帘子进来,手中多了一碗汤圆:“吃点宵夜吧。”翻来覆去的,她都听见动静了,一定没睡着。
宁玥起身,披了件外衣,拉开小门,在桌边坐下,舀了一颗大汤圆,道:“玉珠一个人够不够?让莲心也去吧。”
冬梅就道:“王妃院子里也挺多人伺候的,不必叫上莲心了。”
宁玥嗯了一声,汤圆味道不错,她吃了大半碗,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道:“以后小樱再过来,记得通传到。”
冬梅吐了吐舌头:“知道了。”这次的事,她的确存了几分私心,四爷吼她一嗓子,固然吓到她了,但还不足以让她六神无主,之所以没讲出小樱来了的话,是觉得,一旦讲了,四爷肯定会放开小姐,而去安抚小樱。她凭什么……要委屈她自己的主子呢?只是,她没料到,小樱会生病,还病得那样厉害。弄得四爷,不得不去照顾她。
早知如此——
唉,算了,早知如此又怎样?难道小樱见了四爷,就不生病了?
翌日,天蒙蒙亮,宁玥便起来了,去小厨房,炖了一盅薏米粥和一份红枣银耳羹,而后拧着食盒去了文芳院。
经过一夜治疗,小樱的高烧暂时退了一点,能吃些东西了。
王妃命人熬了点白粥,端到房中,让玄胤喂她。
小樱坐在玄胤腿上,手中抱着布偶,玄胤一手搂住她,一手捏着勺子,宠溺地说:“来,再吃一口。”
“那你亲亲我。”小樱撅嘴儿说,烧得太厉害,嗓子都哑了。
玄胤心里又是一阵心疼,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谁料,她突然转过脸,玄胤亲到了她小嘴儿。
玄胤一愣。
她咯咯地笑。
小孩子心性,玄胤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喂她。
看得出来,她没胃口,吃得很费劲,几乎是强忍着在咽,但她一口也没浪费掉,玄胤喂了多少,她就吃了多少。
“真乖。”玄胤摸了摸她小脑袋,满意地说。
站在门外的宁玥,捏紧了手指,刚刚亲到嘴的那一幕,不巧的,被她看到了,她有些发懵,具体懵什么,她又答不上来,只潜意识里,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亲吻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哪怕对方是个孩子。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太小肚鸡肠了,妹妹喜欢哥哥,喊着哥哥亲自己,不是挺正常吗?她小时候也常常会亲大哥呢!只是不会亲到嘴上……不过,瞧小樱的样子,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玥姐姐来啦!”小樱突然看向门外,笑盈盈地说,虽然嗓音沙哑,但还是十分热情。
玄胤将小樱放到床上,行至宁玥跟前,从她手中接过食盒道:“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睡好了,就醒了。”宁玥淡淡一笑,说。
玄胤牵着宁玥的手走进房内,打开食盒道:“你做的?”
宁玥点点头:“不过我好像来晚了,你们已经吃过了。”
“谁说的?我正好没吃饱。”玄胤坐下来,端出薏米粥和红枣银耳羹,“你也没吃吧?”
“你先吃。”宁玥说道。
玄胤把红枣银耳羹放到她面前,勺子递到她手中,自己,则拿了那碗薏米粥:“一起吃。”说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另一只埋在桌下的手,轻轻搁在了宁玥的腿上,握住了宁玥的。
宁玥心头一暖,喝了一口银耳羹,又问向小樱:“小樱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小樱虚弱地笑道:“好一点了,胤哥哥抱着我,流了好多汗,母妃说,流汗了就会好。”
宁玥想起自己得痘疹时,他也是整夜整夜地抱着她,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去抱别人了。
幸亏是自己妹妹,她想。
吃过早饭,宁玥让人把碗筷撤下去,自己则进了一册的茶室,准备给玄胤泡点茶。
玄胤摸进来,从身后拥住了她。
茶室与卧房只隔了一扇碧纱门,从宁玥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在床上摆弄布偶的小樱,同样,小樱抬抬头,也能瞧见她们。
宁玥的心脏猛地缩紧。
玄胤痴痴地笑,在她粉嫩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想你了。”
宁玥被他撩拨得面红耳赤。
“胤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小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抱着布偶,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
二人迅速分开!
宁玥将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无不羞赫地说道:“没什么,小樱要吃什么水果?我给你切。”
玄胤扶住小樱的肩膀道:“你去那边等等,这里马上就好。”
小樱笑着说:“我什么都不想吃,玥姐姐,你陪我下棋吧!”
玄胤幽怨地叹了叹,想亲热一下都不行了。
宁玥陪小樱下棋,其间,王妃来了一次,看到女儿精神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下多久,小樱困了,打了个呵欠躺回床上。
玄胤牵着宁玥的手,送宁玥出了文芳院。
宁玥抬手,将他颈上快要松掉的扣子扣好:“今晚,还是不能回来睡吗?”
“嗯,小樱病还没好,晚上应该还会高热。”他将宁玥的手合握掌心,亲了亲,玩味儿地说道,“想爷了是不是?”
宁玥睨了他一眼:“哪有?”
玄胤就笑,明显不信她的说辞,抱住她,说道:“很快就回去了,要是……蛊毒发作了,记得让人来叫我。”
“你就记得这个!”宁玥瞪他。
“我没说完呢,别的不舒服也别忍着,要让我知道。”
“你知道了会怎样?撇下你妹妹,来陪我?”宁玥好笑地看着他。
他捏了捏她脸蛋:“连我妹妹的醋都吃,小醋坛子!”
宁玥踮起脚尖,在他唇上飞速地亲了一口,含笑说道:“就是醋坛子怎样?你喜不喜欢?”
玄胤被撩拨得险些失控,这样的宁玥,快把他的魂儿都勾没了,搂紧了宁玥,狠狠吻上她唇瓣。
“四爷!四爷……四……咳咳!”走到门口的碧清难为情地低下头,“小樱叫您。”
……
回到琉锦院,冬梅迎了上来,往宁玥身后左瞅瞅、右瞅瞅,疑惑地问:“姑爷呢?没跟您一块儿回?”还以为小姐出马,能把姑爷给带回来呢。
宁玥神色如常地说道:“说了会住三五天,哪儿这么快?”
冬梅瘪了瘪嘴儿:“什么嘛?生个病,还要姑爷去陪!有爹有娘的,黏着一个哥哥做什么?这刚新婚呢,又独守空房,全家就她一个人重要啊!姑爷又不是大夫!”
宁玥瞟了她一眼:“这种话,休要再说。”
……
夜里,宁玥来了葵水,以前都没任何感觉的,这一次,竟疼得浑身冒冷汗。
她躺在床上,抓紧被子,面色惨白,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她自问,不是一个特别怕疼的人,此时,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冬梅服侍宁玥大半年,自然明白宁玥来葵水是个什么样,诸如今晚的异状,简直从未发生过!
不是说……女子经期痛,行房后便能减轻呢?
怎么反而小姐原先不痛,而今却痛了呢?
宁玥也想知道答案,别说这辈子,她上辈子也没这么疼过!
“咝——”她倒抽一口凉气。
“奴婢、奴婢去叫姑爷!”冬梅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宁玥没阻止她,也许私心里,难过的时候,她确希望他能陪在她身边。
秋香到小厨房,熬了一盅红糖水。
文芳院,小樱正与玄胤玩投壶玩得高兴,玄胤抱着小樱,小樱拿着箭,一支一支往里投,她投得不好,却非常开心。
王妃坐在一旁看着,脸上的笑,唯美而满足。
碧清撩起帘子,对玉珠招招手,玉珠走出去:“怎么了,碧清姐姐?”
碧清就道:“冬梅找你。”
玉珠在文芳院门口见到了冬梅,冬梅的神色十分慌张,她不由地问:“出了什么事?”
冬梅急急地说道:“夫人来葵水了,肚子疼得厉害!你快与四爷说一声!让故意过去看看!”
玉珠宽慰道:“你先别着急,女儿家,那几日腹痛是正常的。”
“不是,小姐她以前不痛的,这次才痛,不知道怎么回事!痛得老厉害了!”冬梅跺脚,“你快把四爷叫出来呀!”
“我又不是四爷的什么人,我叫,就叫得动吗?你且等着,我通传一声。”玉珠说着,转身进了内院。
王妃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玉珠行了一礼,小声道:“四夫人葵水腹痛,想叫四爷回去。”
回去?那小樱怎么办?这孩子,难得玩得这么开心,还乖乖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