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耿烨吗?”容卿摇头,“他是耿将军养在外头的庶子,没回过本家,我无缘得见。”
外室之子,与耿中直所言不谋而合。
宁玥凝了凝眸,又问:“耿家为什么把一个庶子弄过来成亲?嫡子呢?”
“嫡子,大的已经迎娶了南疆皇后的长女,小的还不足十五,从年龄上看,倒是的确只有耿烨合适。”容卿分析道。
“原来是这样,耿家……不是很在意耿烨吧?”在意的话,就不会一直养在民间了。
“南疆那边的情况与西凉有所不同,庶子到了一定年纪都是要外放的,不得继承家族的任何东西,当然,像耿烨这种从小养在外面的情况并不多见。”容卿说。
“照你这么说,这个耿烨,他的身份其实很低咯?”宁玥诧异。
“从身份上来说,是的。在西凉,庶子的地位很高,在一些儿子少的家族中,甚至比嫡女的地位还高。可是在南疆,他们跟高等奴才没什么两样。”
“南疆让这样的人迎娶德庆公主,不是欺人太甚了吗?”德庆公主可是史皇后的亲生女儿,比不得元后所出的抚远公主,却也是抚远之下,最能代表皇室的公主,这等尊贵的身份,配个世家公子就算了,偏偏还是个奴才一般的庶子!
“西凉又不会知道,怕什么?”容卿笑笑。
“也是,皇上只怕还以为那边的传统与这边差不多。”宁玥摇了摇头,说不清是惋惜还是淡漠,“耿烨封了王,会比别的庶子好一些吗?”
容卿就道:“那是当然,封王之后便不再受制于耿家,从身份上来讲,是凌驾于耿家之上了。只是有没有实权,不好说。如果耿家从此器重他,他如虎添翼;若不器重,做个闲散王爷,倒也不算太糟。”
“这样啊……”宁玥顿了顿,从宽袖里拿出一块玉佩,“大哥,你可认得这个?”
容卿拿过一看:“这不是耿家的玉佩吗?耿烨,你怎么会有恭王的玉佩?”
宁玥笑了笑:“不是恭王的,是耿中直的。”
“他……”容卿的眸光动了动,“他是恭王?”
宁玥将玉佩收好:“不知道他算不算恭王,但今天的恭王一定不是他。”
容卿剥着柚子的手一顿:“那就有意思了。”
……
景仁宫
史皇后与皇贵妃正在帮德庆公主挑选衣服。
“不要太花哨的,显得不端庄,也别太素净了,没得压不住场。”史皇后轻声说,她常年卧病,面色苍白,讲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皇贵妃从宫女的托盘中选了一件宝蓝色高腰流仙裙,外面衬一件曳地的半透明白纱,华贵中又透出一丝朦胧的美:“姐姐,您觉得这件怎么样?”
史皇后满意地点头,对德庆公主道:“还是你郭母妃眼光好!”
德庆公主拿着衣服到里间去换。
史皇后拉过皇贵妃的手,语重心长道:“妹妹,我时日无多了,两个孩子,将来还得托付你照顾,该说的话,我索性今日都与说完。皇儿年少,自有三公教导,想他父王将来也不会亏待了他,但德庆……”
她顿住。
皇贵妃握紧她的手,柔声道:“姐姐你别说这些,你是要长命百岁的。”
史皇后叹了口气:“我的情况,最迟也就明年了,我身子骨弱,承蒙皇上抬爱,也承蒙妹妹相让,才坐上了继后的位子。但我没福气一直坐下去,若我哪天不在了,还请妹妹,多帮我照顾德庆。”
“姐姐!”
“这孩子,性子太硬,原先给她说的夫家她一个都不中意,后面中常侍给介绍了蔺乘风,我没指望她给皇室做什么牺牲,只要她看对眼,贩夫走卒我也同意,可巧,她真看对眼了。偏偏蔺乘风又与马家的五小姐搅和在了一起,她当时特别气愤。后面,蔺家又给推荐了马谨严,马谨严比蔺乘风又更优秀一些,我却是不看好马谨严的,一个庶子倒也罢了,娘亲靠爬姐夫的床上位,这种人的儿子怎么会品行端正?后面,女官撞破了马谨严的断袖之癖,我反而还松了口气。”史皇后揉着心口说。
皇贵妃柔声道:“姐姐说的是,那种男人,避之不及,能在婚前识破他的真面目,是德庆的幸。”
“是啊,所以,虽然看着德庆为这件事发火,我也没多说一句,我想,等她气消了,就能开始新的人生。可这一次……”史皇后的话音了有了一丝哽咽,“这些话,原不该当着你的面儿说,可我从未拿你当外人。”
“我明白的,姐姐请说。”皇贵妃拿出帕子,擦了擦史皇后眼睛的泪。
“那个恭王,据说不是真正的皇子,只是一个世家子弟,册封为王的。”
“既已册封为王,想来前途不可限量。”皇贵妃宽慰道。
“前途不前途的,我不在乎。但你可知,他其实是个庶子,南疆的庶子,在家族中的地位很低的。”史皇后喟叹道,“可怜我那女儿,为了平息两国战争、为了王氏千秋万代,嫁到异国为妃,自古君王无情,我算是领教了。”
“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让人听了去!”皇贵妃捂住了史皇后的嘴。
史皇后轻轻拿开她的手,虚弱地笑道:“我也就是找个人唠叨唠叨,你知道我不看重门第的,那孩子是嫡子也好,庶子也罢,总之,别是马谨严那样的人,我就知足了。”
“母后,郭母妃,你们在说什么呢?”德庆公主换了衣裳出来,天真而温柔地看着她们。
史皇后笑了笑:“在谈论你未来的夫君,不知是个怎样的人中龙凤。”
德庆公主羞涩一笑:“母后!”
“好了,不逗你了。”史皇后说着,看向了皇贵妃,“我怕是去不了宴会,你带德庆过去吧。”
“是。”皇贵妃起身行了一礼,与穿戴整齐的德庆公主携手去了崇明殿。
……
“皇上驾到——”
“皇贵妃驾到——”
“德庆公主驾到——”
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喧闹的崇明殿瞬间静了下来,众人跪在两旁,静静地恭迎着皇帝、皇妃与公主。
明黄色龙袍一马当先,从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缓缓拂过,如一道照射万物的光,整个大殿都充斥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他之后,是紫裙皇贵妃与宝蓝色裙衫的德庆公主。
“没看到太子。”容卿小声说。
宁玥道:“西凉太子是个小混混,只知道纵情声色,跟南疆太子没法儿比。你哪天在正式场合看到他,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平身。”皇帝坐在了主位上。
皇贵妃与德庆公主分别坐在他两旁。
众人站起来,回了各自的席位。
皇帝看看玄家那几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再想想如今都在东宫斗蛐蛐儿的太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司空朔来了,皇帝命人添座,就在他与德庆公主的中间。
中山王营中有事,缺席了今日的宴会。
待所有人坐定之后,门外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南疆恭王觐见——”
皇帝抬手:“宣。”
他话音一落,一名身着藏青色锦服的男子徐徐跨入的大殿,他身形高大、挺直如松,天庭饱满、眉宇开阔,浓眉斜飞入鬓,英气十足,清润的眸子深邃如泊、顾盼生辉,唇角微微上扬,给这张冷峻的脸凭添了几分柔和。他手执一柄折扇,指节宽大,看得出是习武之人,折扇上吊着一个半月形的琥珀坠子,步步生辉。
单论外形与气度,十分地出色,比大多数王公子弟还要好。
皇帝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容貌配自己女儿,还是配得上的。
德庆公主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仿佛……见过他一般,可她确定自己没去过南疆啊,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蔺兰芝的身子僵住了,这、这、这不是那个在黎族碰到她两次的青衣男子吗?真实身份居然是恭王?!
马援定定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恭王,是错觉还是其它,好像认识似的。
容卿与宁玥的心里也滋生了这样的感觉。
“大哥。”宁玥看向容卿。
容卿凝眸。
这时,恭王也看向了他们,眸光温柔似水,可越是温柔似水,越让兄妹两个感到了一股挑衅!
来者不善。
恭王路过蔺兰芝与马援面前时,冲蔺兰芝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夫人,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蔺兰芝忙垂下了眸子,见鬼了,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是南疆的王爷!
恭王路过宁玥与容卿面前时,容卿探出手,抓住了他手腕。
他冷冷地甩开。
容麟怒,一个跃起将他双臂扣在了身后。
这一举措,把一屋子人全都惊呆了。
容卿淡淡地握了握恭王的手:“只是想跟恭王打个招呼,恭王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恭王忍住被容麟扣住的疼痛,挤出一副笑容:“是本王反应过大了,这位公子是谁?认识本王吗?”
皇帝啊了一声:“容爱卿,你在南疆待了那么多年,应该认识恭王的吧?”
容卿似乎没听到那声亲密的称呼,淡笑一声,道:“不认识,没见过。”
“原来是容公子,失敬失敬。容公子这样的人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的。”恭王似笑非笑地说,“现在,可以让大帅放开本王了吗?”
容卿使了个眼色。
容麟甩开恭王,嫌弃地擦了擦手。
皇帝倒是没在意这场闹剧,反正擒住恭王的是南疆大帅,又不是他们西凉人,恭王要找谁麻烦,回南疆找去。
恭王仿佛也没介意容麟的冒犯,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他席位在皇帝的左下首处,紧挨着玄家兄弟。
玄胤看着他,眸光有些深邃。
宁玥轻声问容卿:“怎样?认出来了吗?”
“嗯。”容卿不动声色地给妹妹倒了一杯茶,“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掌纹却不能变。”
“他可真是命大!”宁玥端起茶杯,冷笑着喝了一口,刀子般犀利的眸光射向斜对面的恭王。
恭王举杯,对宁玥做了个敬酒的手势,他知道容卿和马宁玥认出他了,可那又如何?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马谨严了!
他会娶到当初没娶到的公主,很快也会得到曾经没得到的一切。
皇帝与恭王交谈了几句,发现恭王对西凉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越谈越欢:“朕与恭王真是相见恨晚啦!”
恭王拱了拱手,谦和地说道:“皇上见多识广,让人心生敬佩。”
这马匹拍的,皇帝哈哈地笑了,命人在台上设座。
恭王坐到了德庆公主的下首处,拱手行了一礼:“公主。”
德庆公主起身,回了一礼:“恭王。”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礼尚往来”的二人,之前不大看好这门亲事,总觉得有点儿卖女儿的嫌疑,而今见了恭王本人,方知对方不若想象中那么不堪,甚至,好上许多,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下:“恭王,你好像比小女大三岁吧?”
“是,我今年二十一。”恭王答道。
“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皇帝又问。
恭王温声道:“比较喜欢骑马射箭,对于琴棋书画,只是一位地学着,并不十分感兴趣。”
是个诚实的孩子,老实讲,他也不爱念书啊,只是书里有他需要的东西,他才如此勤奋刻苦罢了。皇帝对他不免又满意了几分:“婚期定在下月,你看如何?”
德庆公主红了脸:“父皇!哪有当着女儿的面讨论这些的?”
皇帝哈哈地笑了:“好好好,父皇不说了,回头让你郭母妃替父皇说。”
皇贵妃笑了笑。
德庆公主羞得都不想待了。
恭王端起酒杯,仿佛不经意地说道:“我入京后,听到一些传闻,说德庆公主在我之前曾经有过两断婚约?”
三人的面色齐齐一变。
皇帝沉了脸道:“谁说的?”
恭王微微一笑:“只是一些市井小卒罢了,皇上无需动怒,我本人并不介意这些的,我看过公主的画像与字帖,是真心仰慕公主,刚刚不过是随口一问,可能喝多了。”
语毕,他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一直沉默的司空朔突然开了口:“说来,这事儿得怨本座,是本座乱点鸳鸯谱,耽误了公主。但公主与他们未曾立过婚约,都是相看而已。”
“原来是这样,在下误会了,自罚三杯。”恭王一连喝了三杯酒,皇帝的脸色方不那么难看了,恭王扫了几人一眼,又问,“德庆公主可曾中意过谁呢?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公主喜欢怎样的夫婿,我也好努力提升自己,尽量达到公主的要求。”
德庆公主正了正身子,不咸不淡地说道:“本公主没有心仪过任何人。”
“听闻其中一个是郡王妃的哥哥?”恭王说这话时,眸光投向了与容卿谈笑甚欢的宁玥脸上,“郡王妃的事迹,我也略有耳闻,想着她都如此能干,她哥哥必定也是人中龙凤了。”
“人中龙凤?你说马谨严吗?”德庆公主不屑地笑了,“那种一无是处的男人,给本公主提些都不配!”
“提鞋都不配……”恭王呢喃着,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宴会正式开始后,殿内便上演了一轮又一轮的歌舞。
妞妞坐不住,像个陀螺似的在位子上动来动去,最后,实在忍不了了,跑到玄家那边,拉了玄小樱的手道:“小樱姐姐,这里好没意思哦,我们出去玩吧!”
玄小樱朝三个哥哥投去了哀求的眼神。
她难得有个玩伴,玄彬摸了摸她小脑袋:“去吧,就在外边的小花园里,不许跑远。”
“嗯,知道了!”玄小樱提起裙裾,与妞妞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小花园里人不多,十分地空旷,妞妞一脸兴奋地说道:“那些人跳的舞丑死了,还是小樱姐姐跳的好!小樱姐姐,你教我跳舞吧?”
玄小樱歪着脑袋道:“跳舞有什么意思?天天都能跳。”
“那我们玩什么?打弹珠?”妞妞拍起了小巴掌。
玄小樱皱了皱小眉头:“我都玩腻了呢,嗯……”她迟疑这,四下看了看,“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捉迷藏啦!”妞妞兴奋地跳了起来!
玄小樱大方地拍了拍她肩膀:“看在你是妹妹的份儿上,你先躲吧。”
妞妞感激地点点头:“好!那你不许偷看哦!你自己数一百下,数完了再来找我!”
“我不会偷看的,你快点去躲!被我找到的话,可是要挨罚的!”
“罚什么呢?”妞妞问。
“就罚……罚你来找我呀!”
“哦,好的!那我去了啊,你快转过身嘛!别看哦,真的不许看哦……我走了哦……”妞妞一边说一边蹑手蹑脚地跑出了小花园。
小樱姐姐一定猜不到她会溜出来,在花园找的话,肯定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啦,啊哈,她赢定了!
玄小樱数到二十下的时候就没数了,真是个小笨蛋,还想瞒着她跑到崇明殿外?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十几个孩子躲,她一个人找,全都能找出来。
玄小樱悄悄地追了上去,不过,她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妞妞发现。
妞妞跑啊跑,一会儿躲在树后,一会儿躲在花丛里,一会儿钻到石桌底下,始终觉得不够隐蔽,就这样东转转西转转,转到最后,居然转迷路了!
“妈呀!我这是在哪里呀?”妞妞一脸懵逼地看着周围的大树,前后左右,全都是树,“我……我……我不躲了,小樱姐姐,我不躲了,我我我我……我认输……哎呀,小姐姐姐你数到一百没有?快来找我呀!我在这里呀!”
她急得上窜下跳,本就胖,这么一跳,活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