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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红纱垂下眼眸，抿着嘴，没有说话，两人算是僵持住了。
怀中的林新不安的探出头，看着两人，凌红纱摸了摸他的脑袋，惨笑“你要带他回去，做什么呢，继续打他，饿着他，冻着他。他还这么小，你知不知道，他会死的。你说他是你的侄子，既然是你的亲人，你又为什么这么对他！”
杨家康双手握紧拳头“荣宝出生不久后，我就离家去当兵了，近日才随赵经略回来。”
“是啊，你不在他身边，他受的苦受的难都与你无关。你知道我刚捡到小新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的地方。我一提他家里人，他便怕的不得了。”
杨家康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话。
凌红纱伸手阻止，继续说道“他高烧不退，梦中惊慌恐惧喊着疼的时候，不知道你这位叔叔在哪里。即使现在他都还时常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你可知道，从我捡到这孩子到现在，除了晚上一次次听到他在噩梦之中喊过痛，喊过疼，这一个多月从没有听他说过一个字。”
凌红纱往前倾身，靠近杨家康，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可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再也不愿说话了。为什么他一个小小的人儿，要从小受着这些折磨，会在你们祖辈居住的南陵无人能依靠，无人能安慰！要逃出你们杨家百年居住的族地。你知道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凌红纱冷笑着摇头。
“因为，在那里，他多吃一粒米是错，多喝一口水是错，多走一步是错，少走一步还是错。哭不得，笑不得。他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吗？”肩上的泪水浸透了衣裳，一片冰冷，凌红纱伸手安抚的摸着小孩埋在肩头的脑袋。
这一字一句的诘问如同刀剑挥向杨家康，被凌红纱描绘的画面刺激的厉害，他的胸膛不住的起伏，双目发红如同吃人一般，过了片刻，手心传来疼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慢慢冷静下来。
回到南陵，看着族人躲闪的目光，愧疚不安的告诉他荣宝离家出走的时候，他就知道侄子在家里过的不好，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他的心中此刻恨不得拿刀砍了杨家俊一家。占了他们家的房子，竟然还不肯善待荣宝！
“荣宝刚出生不久，我就离家当兵去了，一个月前回来，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是我的疏忽，若我早日联系家中，也不至于让荣宝这么多年受人折磨。”杨家康哑着声音，看着自己的侄儿轻轻颤动的身体，心中更是愧疚。他犯的错，他会竭尽全力弥补侄子，而其他人做的，他会加倍奉还。
凌红纱挑了挑眉说道“我本想着把孩子送回去的，只是小新根本不愿意开口说话，我一问他家里的事，他便颤抖着一直流眼泪。既然，现在他有亲人依靠，管他衣食住行，问他冬冷夏热，不骂他，不打他，不辱他，我自然也没有阻止的道理。”
林新似乎听懂了什么，一下子抬起头，满脸泪痕，紧张的看着凌红纱，嘴巴不停的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声音来，他抱紧了凌红纱的脖子，眼泪滚珠似的落下，想要凌红纱看他，又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凌红纱。
凌红纱低下头，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孩子，眼眶也不知觉的湿润了，她看出来了这孩子在喊她娘，一遍，一遍的叫她。
她仰着头防止眼中的泪水掉下来，她一边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部，一边声音带异样“小新很聪明，已经认的很多字了，只是他之前受了惊，说不了话。我毕竟养了他这么久，自然不忍心他受苦，自然要多问一句，不知道你要将他带回去怎么养？可与家里人商量过了。”
看着侄子这样无声的哭泣，杨家康心里也不好受，他想伸手，但顾忌到孩子还在凌红纱怀中，只得作。
“我孤身一人”说到这里，他面色僵了僵，随即意识到，自己一心想着把孩子找回来，带在身边，却忘了自己在大人身边做事，平日里空闲并不多。真把侄儿带在身边，到时候还要请人照看，而经历过侄儿被族兄虐待，他怎能放心让其他人照看侄儿。
“自己便能做主”。
只怕侄儿跟在自己身边未必有现在过的好，想到这里，杨家康狠狠的皱了皱眉头，看着哭的可怜的侄儿，还有早已扭过头擦干净眼泪的女子，心里乱糟糟的。
片刻之后，他便妥协了“凌娘子，我现在大人身边当差，往日里也不得空闲。孩子我不带走，劳烦你帮我带，每个月我都会给月钱，有空我就会过来看看荣宝。”
凌红纱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拍打在孩子背上的手停了一下，看向杨家康。而已经哭的开始打嗝的林新也停住动作，转过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杨家康。
杨家康被这两双眼睛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绷着脸皮“凌娘子有什么意见吗？”
“没”
“那就这样，这些钱，你收好，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过来。我能看看荣宝吗？”杨家康说完这句话，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凌娘子还有什么话等着他呢。
只要不带小孩走就可以，凌红纱低下头，看着还在不停的打嗝的小孩，见他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就把孩子放到地上。
杨家康蹲下身子，双手抓着林新的手臂，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想到已经故去的大哥大嫂还有爹，家中至亲就剩下荣宝一人。
他在心中发誓，以后定会好好将这孩子抚养长大，护他平安，绝不会再让人欺负他！
林新被这目光定住，吓的连打嗝都忘了，直到杨家康放开他，回到凌红纱的怀里，才发现不打嗝了。
“明日我还要当差，荣宝就托付凌娘子照顾了。”杨家康拱了拱手，既然决定好了，他就准备离开。
“他是我儿子”凌红纱笑了一下“我儿子，我自然会对他好的。”
杨家康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直接跨门而出。
第13章 竹笋炒肉丝
“媳妇儿”廖木匠打开家里的门，探出头看杨家康越走越远的背影，用手肘撞撞了廖嫂子“那人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凌家妹子。”
要看也不是现在看！廖嫂子也跟着探出身子，皱着眉看了一会了“去去去，一身汗味，熏到我了。”
他家老廖容易出汗，偏汗味还重，靠这么近干嘛，她都忍半天了。
廖木匠一听这嫌弃的语气，立马不愿意了“哎，你这婆娘也太势力了，我还不如灶台上的抹布了是吧，用完就丢啊！”
“滚犊子，别废话，洗澡去。”
“我辛苦做活，赚钱养家，你这婆娘也没句好话。是不是嫌日子太好过了，要干架啊。”
这老廖，还杠上了，廖嫂子瞥了他一眼，正想开口，转眼看到自家儿子偷偷摸摸的转身要走呢。
“小虎！”廖嫂子看着做贼似的儿子大喝一声。
直接把孩子给震住了，小虎刚和小伙伴打了一家，把衣服都勾破了，正忧心忡忡拉着衣袖看上面划破的小口子，担心挨揍呢。不过，他小脑袋瓜一转，这衣服还是凌姨做的，凌姨肯定会补。想好主意，心还没放下多久，走一段路就听到自家爹娘在说话，小猫似的，他马上缩回了脚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小虎听到廖嫂子的声音，立马伸手挡住衣服上的划破处，慢吞吞的走过来，看了看距离，停住脚步，眼睛一转，问道“娘，爹，你们又在吵什么，我老远就听到了。”
廖嫂子眼神好着呢，也不理会他的问题，生气的问“你衣服怎么了，早上刚换的。”
这衣服还是她托凌红纱新作的，刚上身呢。廖嫂子一看小虎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泥，肩膀处还划破了口子，他的脸上手上还擦破了皮，原本被廖木匠点起来的小火苗瞬间窜高。
“你这小子又去哪里皮了，是不是皮又痒了！”
小虎一看情况不对，他爹站在他娘身后还跟着点头呢，立马转身准备溜了。
哼，想跑，晚了！
廖嫂子大步迈了出去，回过头对廖木匠说“老廖，我按住他了，你去拿竹条”。
廖嫂子对付小虎早有经验，一把抓住，几下就按住挣扎不停的小虎，直接抱进屋子。
廖木匠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这小子太久没打，皮痒了。”廖木匠赞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第二天下午，凌红纱照常带着林新过来看小狗，廖嫂子就拿出洗好的衣服给她看。她自己也能缝补，不过手艺肯定不如凌娘子，这衣服，臭小子才穿了一天就划破了，心疼死她了。
小虎摸了摸被抽肿的小屁股和林新抱怨“我娘真狠心，昨天又让我爹打我了。我肯定是捡来的，他们从来不打我哥，每回我哥回来，他们都对我哥可好了，天天就知道打我。把我屁股都打坏了，昨天都是趴着睡的！！”
“还是凌姨好，从来不打你……”
林新正在逗弄着小狗玩，小狗的眼睛还不能睁开，连走路都还不会，软软的一团窝在那里，看的人心里特别高兴。
小虎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但看小伙伴一个字都没有回他，加上他的小屁股又在隐隐作痛，顿时不开心了。
“你是不是哑巴”别人都说林新是哑巴，为此，他还干了一架。
刚说完，他心里升起了一点点愧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道歉呢。
“哎呀，痛！痛痛！”一个力道过来，小虎立马没稳住，蹲坐在地上，受伤的小屁股，立刻传来剧痛。
林新一把把小虎推到在地，转身就跑。
“哎呦，嘶~”疼死了，小虎将手撑在地上，刚将屁股抬起来，手一软，屁股又重重落到地上，直接眼泪都痛出来了。
“怎么了”凌红纱他们坐在屋子里，没有看到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林新气鼓鼓的搬了张凳子坐到他们身边，嘴巴张了张，沮丧的又合上了，他不是哑巴。
“小虎”廖嫂子走出来喊了一句。
“干嘛！”小虎一只手还在擦泪水，太疼了。
廖嫂子惊奇了，走近几步，还真哭了，稀奇了，这小子昨天被打的哇哇叫，也没掉过一滴泪。
她很惊讶的说了一句“小虎，你哭了！”说着还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我才没哭”小虎气愤的瞪了一眼廖嫂子，他又不是小姑娘，才不会哭鼻子！他觉得他娘这是再侮辱他，转身直接跑外面去了。
他都流眼泪了，娘竟然还笑！
难道他真的是捡来的？
廖嫂子还是稀奇的不得了，这孩子一年到头也难得哭一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掉眼泪了。摔倒了，他自己就能站起来，拍拍灰尘，和没事人一样。磕到碰到，他除了喊几句疼，也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哭爹喊娘。刚开始，他们还觉得这孩子皮实，还来才知道这孩子给他舅舅忽悠了，忍着不哭，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别跑远了，早点回来。”廖嫂子追到门口，喊了一句。往回走的时候，不由想笑，小孩子家家的，这么好面，说两句就跑。
“嫂子，你笑什么呀？”
廖嫂子就把小虎刚才看到小虎流眼泪的事给说了，还好奇的看着林新“小新，你和我说说，刚才小虎怎么了。”
林新坐在一边低着头，听到问话，张了下嘴，没发出声，马上伸手用手指在凌红纱膝上写字。
“这写的什么啊？”廖嫂子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没看懂，连忙问凌红纱。
“小新说他推了小虎，小虎屁股很痛。”凌红纱解释完，然后看着林新“你是不是做错了”。
林新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小虎都哭了，肯定很疼，他点了点头。
“那你要和小虎道歉”
林新继续点头。
“还是小新听话”廖嫂子看小新认错态度这么好，都有点羡慕了，他家小虎，竹条抽断了不知道有几根了，一句服软的话都没说过，这么倔，肯定不随她。
林新听廖嫂子夸他，林新嘴巴张成O型，惊讶的看着廖嫂子，心里开始同情小虎了，小虎被自己弄哭了，廖伯母还夸我好！说不定，小虎真的是和自己一样捡来的。
“你这么快就缝好了。合该你吃这碗饭的。”廖嫂子拿起缝好的地方，摸了摸上面绣的藤蔓，完全把裂开的口子给挡住了，半点看不出来，就像这衣服本身就绣着花样似的，她欢喜的看了又看“我若有女儿，怎么也得让她跟着你学做针线。”
凌红纱笑笑，也没当真。
其实衣服本身的口子不大，逢起来也不难，主要是这衣服穿在外面，口子又在衣袖上，缝不好，到时候别人一看这衣服就觉得这衣服是破衣服。普通的料子到也就算了，还能拿来做鞋面，偏这料子还是廖嫂子的大儿子特地从青阳府带回来的好料子，听说价格还不便宜。现在好了，拿在手里还是一件新衣服。
“嫂子，你知道哪里有鸡卖？前几天我去了回春堂，洪大夫让我给小新多补补身子。就想着给他买只鸡。但我今天早上转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哪里有卖的。”
凌红纱本来手里剩的钱并不多了，刚买了书，又给凌家送了礼品，剩下的钱也就刚够接下来的生活。不过，昨日杨家康给他们留了一笔钱。想到杨家康，凌红纱一直对于小孩身世的担忧算是放下一半了。
“你去街上，当然碰不到了。这镇上的人家养的鸡都是留着自己家里年节时候吃的，乡下他们都去集市上卖，难得带到县城里。后天正好初五，平安镇有集市，到时候我带你去那里买。”
凌红纱点点头，她每日早上买了菜就回家，除了下午带着林新来廖嫂子家看狗外，基本上都窝在家里做针线，宅的不得了。有些事还真的不知道。
“你那的院子也不小，花婆婆以前住在这里也会养几只母鸡。你们要不要也养几只，吃肉也不用出去买了，母鸡还能下蛋，多好啊。”廖嫂子建议，院子就这么空着不种菜也不养鸡，她看着都有点可惜。
这个主意不错，凌红纱点点头认同，花婆婆的院子也挺大的，养了鸡到时候不仅有肉吃还能捡鸡蛋。不过，她没有养过鸡，担心养不好，视线一转落到胖了一点的小孩身上，顿时信心又起，以前我也没有养过孩子，现在不是养的挺好的吗。
鸡肯定比孩子好养，养死了大不了直接吃了。
“嫂子，那赶集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没有经验，到时候还要你帮我挑几只鸡仔。”
“成”廖嫂子家就养了两只母鸡，每日都能捡两个鸡蛋。
林新坐了一会儿，到底是个孩子，忍不住又过去看小狗了。
凌红纱坐了一会儿，看廖嫂子几次欲言又止，不由开口“嫂子，你可是有什么事？ ”
见人主动问起，廖嫂子忍不住说了出来“是这样的，我和孩子爹原先是想等小虎再大一岁，性子稳一些，明年送他去学堂念几年书。今日看你家小新都能有模有样的写字，我心里羡慕啊，就想能不能让小虎跟着你认字。”
“还是算了，小虎不像小新那样乖，你又忙。带一个孩子够辛苦了。”廖嫂子说着，自己又摇头否定了。
对于凌红纱来说，这事不算什么，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廖嫂子一家平日里帮了她不少，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小虎这孩子她挺喜欢的，和小新也处的好。多个同学，对于小新说不定是好事。
她笑了一下，说道“ 我水平有限，嫂子要不嫌弃，明日吃过早饭只管让小虎过来。只是，我除了教他识几个字，其余的怕是教不了。我们家小新，嫂子也知道，他不愿开口，不然我也想送他去学堂的。若是嫂子一家对小虎有所期望，明年还是送他去学堂让先生来教。”
看凌红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