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唐摇了摇头:“牛兴祖没中毒,或者说中毒很浅,并不致命。他的尸骨上,没任何中毒痕迹,喉骨表现亦都正常。”
“那他——”
“他是被利器所伤。”
“刀或者剑,刀的话,应该是匕首,剑的话就是短剑,”宋采唐用手比着武器长短,“死者左胸,第四根肋骨,光透有明显血荫,背部骨底有戳刺白点及血荫……”
“他应该是被一刀致命,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要害被刺,刺的这么深这么重,死亡会来的很快。
杀人凶手,要么是怀有大恨,凑巧了,要么,极有经验。
第101章 囚禁死者之人
牛兴祖一事年深日久; 当时具体情况难查,真正事实更难拼凑。
案情似乎与卢光宗之死有很大关联,因甘四娘等人前缘; 赵挚几人不得不开始怀疑; 牛兴祖之死是不是与卢光宗有关,或者干脆; 就是卢光宗杀了牛兴祖。
可惜没有证据; 卢光宗也死了,这个案子似乎成了悬案。
但总能找到的; 一切事实,都将随着案件深入; 真相大白。
在场四人讨论片刻,突然产生了一个相同的预感,破了卢光宗的案子,牛兴祖一案定有具大进展!
此事过; 焦点回归; 大家继续讨论卢光宗案情细节。
温元思继续说探听到的线索:“庞谦应该不是本案凶手。”
宋采唐:“何以见得?”
温元思:“他有不在场证明。”
“案发当日,庞谦去过小酒馆; ”赵挚低眉,视线缓缓滑向温元思,“但他自言; 傍晚就走了; 并未再回去; 你可是知道了他后来去哪儿了?”
温元思点点头; 吐出两个字:“怡园。”
庞谦去了怡园。
怡园,是栾泽本地花费最高,但相对低调隐密的烟花场所,头牌很多,才艺出众又善解人意,招来客人很多,规矩也很严,很能帮客人保守秘密。
可再能保密,也顶多瞒瞒一般人,烟花之地,本就没什么绝对的秘密,除非你没去,话没说。
“相陪的是琴娘。”
不仅琴娘自己陪了庞谦整夜,怡园的老鸨,做事的下人,甚至几位宾客,都看到了庞谦,也能为证。
“所以庞谦没嫌疑了?”祁言指着自己的眼睛,“那我那夜看到的是谁?真的是一个男人,穿的是庞谦官服!”
那就是有人冒充喽?
可谁能拿到庞谦官服?
温元思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他很怀疑:“卢家管家鲁忠,有些不对劲。他应该知道很多,但嘴特别严,一句都不外露,不管我提到谁,他面色都未有变化,除了甘氏。”
“提到甘氏时,他突然很警觉。”
祁言瞪眼:“难道他知道当年的事?甘氏要胁卢光宗——”
赵挚眯眼思索:“若如此,他应该也知道卢光宗的秘密,比如钱藏在哪儿,暗里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能维持这么好的官声。”
“其实鲁忠来到卢家……”宋采唐指尖轻点桌面,“成为卢光宗最信任的管家这件事,也透着不寻常。”
她将园子里卢慎关于鲁忠的话缓缓说出,重点是鲁忠出现的时机,家人死绝,从未归过乡的细节。可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这件事,也没人问过。
也就是说,在卢家,鲁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有没有撒谎,是不是有其它目的,没有人知道。
赵挚看向宋采唐,目光幽深黑亮,如夜空的星:“我会查他。”
宋采唐点了点头:“那你呢,有什么收获,你还没说。”
赵挚从袖间抖出一样东西:“我找到了这个。”
祁言反应快,一把抓过来,放在桌上让大家一起看。
是块石头。
长条形,一端打磨的很光滑,另一端像是雕了个什么东西,雕工太丑,哪哪都不好看,连是个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
做工不行,石头质料更不行,怎么看都是不值钱的山石,没什么用。
这东西哪来的?
众人齐齐看向赵挚。
“这是刘掌柜刘贵,藏了很久的,从卢光宗身上偷来的东西。”
多亏曹璋相胁,刘贵心里有鬼,担心东西丢了,赶过去查看,被赵挚逮了个正着。
“刘贵经不住我吓,招了。”
赵挚声音清清淡淡:“用来威胁卢光宗的倚仗,是他亲眼看到过卢光宗收受贿赂,卢光宗为了名誉,也不愿意事情传出。这枚石块,是他有心跟踪卢光宗时,卢光宗不小心掉下来,他捡起收藏了。”
“他不知这石块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石块非常重要,因为卢光宗接下来的表现很紧张,找的很仔细,却避着人,不欲旁人知道。”
赵挚冷笑:“有了目击秘密,再加上这石块,刘贵自觉十拿九稳,计划周全,可他还没找上卢光宗细谈,卢光宗就先是失踪,后来直接身死。”
刘贵的供词,不一定完全为真,比如他要是本案凶手,肯定不会交待是自己干的,但这石块的事,他并没有撒谎。
这一点,赵挚可以确定。
宋采唐想起之前天华寺的案子,嘴硬的不行的安朋义,一过赵挚的手,立码乖顺,问什么答什么……
赵挚该不会对刘掌柜也使什么手段了吧?
赵挚见宋采唐表情变化,挑了下眉,唇角勾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连眼神都悠远了起来。
宋采唐心中一动。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且承认了!
“目前不知这石块是什么东西,但肯定有用。”
赵挚这句话,众人是认可的。
能让卢光宗本人紧张的东西,肯定是一般,再不值钱,也有用处。
温元思想了想:“我会再去卢家,查查看有没有暗室暗格。”
……
几人就案件细节讨论了许多。
目前有几个方向很值得注意,比如卢光宗的为官,名声。
诋毁的话只有庞谦说,算不得什么,现在人已死,很多秘密不会下意识守,大家对起来,可能会掀出很多卢光宗积年旧事,受贿,讹钱,杀人,栽赃,各种各样可能都有。
名誉反转起来,是很可怕的,卢光宗之前官声那么好,真相出来,骂他的人一定很多。
想想之前,卢光宗尸体发现时,百姓们都面带悲悯,还商量着到卢府门前烧香磕头,现在么……
接下来卢家人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
牛兴祖的案子被牵出,虽真相未露,也非本案破解关键,但多了更多延展性,陈年事拉出来一堆,让大家对卢光宗认识更深。
宋采唐甚至有种感觉,哪怕她没因意外找到牛兴祖尸体,牛兴祖的存在,也仍会在卢光宗中案中展现。
卢光宗不是好官,有很多秘密,一层层扒下,印象中往日微笑的脸竟都变的深不可测了起来。
“我种感觉……”
宋采唐微微侧头,指尖无意识滑过杯沿,长眉微蹙:“我们好像在被人牵着鼻走子。”
经历的这些事,就像有人想要曝光卢光宗真面目,想要这一切真相大白似的。
她这话说的轻淡,音量也不大,却在三个男人心里砸出了相当大的波涛。
如果这一切是有人计划操纵,那他们岂不都被蒙在鼓里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一定一直在旁观看。
是有人顺势为之,还是……一切都是凶手自己一个人干的?
宋采唐感觉气氛略有些紧张,眉眼舒展,微笑开来:“也是我瞎猜,没任何根据,咱们还是看具体线索吧。”她看向赵挚,“我的书和图,你好像带来了?”
赵挚颌首,将带着的书和图纸拿出来,放在桌上。
“宋采唐,说说吧,你的收获。”
宋采唐起身,站在图纸前:“囚禁卢光宗,致使他失踪的人,我有个大胆推测。”
祁言“哇”了一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兴奋追问:“谁!是谁!”
温元思看着宋采唐,手指微捻,似在思索。
赵挚立刻明白了,双眸微眯,吐出两个字:“卢慎。”
“卢慎!”
宋采唐几乎和赵挚同时说出同一个名字,声音十分齐整。
二人不免转头对视,目光有隐隐流光。
宋采唐很快转开,说自己的推测:“我同卢慎的谈话中,他不时流露出羞愧感,负罪感,他对卢光宗有怨念,很深,可又有很多后悔,甚至各种想倾吐,想释放纾解,或者爆发的欲|望……”
“他处于父权的压力之下,想要证明自己,对作官执念很深,偏偏就有这么一个机会,只要付出些金钱,就能得到更高一层的进步机会,他很渴望,可卢光宗不给。”
“他努力无用,心起偏执,既然能把卢光宗的书房翻了,绑了卢光宗,让他失踪也不是干不出来。”
……
宋采唐分析完,说起卢光宗当日特点,尤其是鞋子:“卢光宗走了很长的路,鞋底磨损很多,显然,这个地方有点远。而凭他一人之力,不用车马,脚走可归,这个距离,又不会太远,所以我推测——”她纤纤素指圈了下栾泽周边山脉,“囚禁他的地方,不是在山上,就是在山边。”
“他脚下泥土略略发红,县志上记载,是西边云山独有的特点。”
“卢家上下为官,正规收入不算少,不能算穷,除了明面上的宅子别院,定还有私宅,我只问到这几个——”
宋采唐眉眼清亮,声音振奋,周身似萦绕着一股清慧微光,耀人双目,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她纤纤素指在地图上连点数处,尤其在西边的,加大力度着重点了点:“但这些肯定不够,还有卢慎得用的下人,信得过的朋友,都需要查查。”
她视线一一滑过在场三人,目光灼灼:“若我猜测不错,一定会有收获!”
随着她话音落下,祁言兴奋至极,像打了鸡血似的,腾的蹿了起来:“没错,一定有收获!”
片刻后,赵挚指节敲了敲桌面:“卢慎既然没直接承认,就是不愿事情暴露,不能打草惊蛇……”
“外面的事,我来。”
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抓人,有了证据,犯人就得乖乖的听话!
他眼梢微翘,勾出一抹邪邪笑纹,侧脸映着夕阳,一面是贵公子的清冷优雅,一面是恶魔的疏寂森寒。
赵挚是英俊的,也是危险的。
宋采唐却不怕,她迎上赵挚目光,下巴微抬,笑靥溶在夕阳里,灿灿有光:“这里,交给我!”
第102章 赵挚的主意
清茶为伴; 夕阳余晖相佐,小小雅间里,宋采唐; 赵挚; 温元思,祁言四人就案情展开讨论; 颇有所得。
只是时间持续太久; 晚饭只有一起吃了。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宋采唐总觉得有点假; 真诚度比起破案差的很远,再次感慨官场难混。
好在她追求不高; 无心改变世界格局,弄个女官当当,她只要能一展所长,有机会验尸破案; 替死者说话就行。
清心楼的佛跳墙果然不错; 软嫩柔润,齿颊留香。
宋采唐吃的眉眼弯弯; 专心致志,渐渐忽略了周边说各种套话,各种敬酒的三个人。
赵挚目光掠过宋采唐不曾空下的碗碟; 伸手推侧边的菜——
温元思快了一步。
不但快; 还了无痕迹; 非常自然; 把菜推到宋采唐面前的动作仿佛做了无数遍一样。
宋采唐有所察觉,侧头对温元思笑了下。
唇角弯弯,下巴精致,十分温柔。
温元思点点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端起酒盏,继续和祁言吹牛。
说是吹牛,实则他一如既往,神色声音都是淡雅轻缓,没一点失态,反倒是祁言,被他撩的越来越兴奋,敲筷子拍桌子,脸红脖子粗,就差站凳上子说书抖威风了。
完全忘了在宋采唐面前表现的欲|望,连夸宋采唐好看都分不出时间。
个傻子。
手悬在半空,被别人截胡,哪怕‘别人’表现的很自然,仿佛没看到,但这种情况,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别人只是‘仿佛’没有看到。
你想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赵挚却一点不尴尬,懒洋洋的把手收回来,动作舒缓自然,也好像……做过千万次一样。
他甚至还挑起唇角,看向温元思。
“温通判酒量似乎不错,我从边关回来,还没遇到个对脾气的酒友——”赵挚手执酒盏,朝温元思晃了晃,“不知温通判可愿一醉?”
温元思动作一顿,眸底掠过一丝讶色。
只片刻,他就笑了,举起酒盏:“观察使大人抬爱,下官怎敢不愿?下官倍感荣幸。”
那边祁言已经喝大了,拍着桌子吼:“对!跟他喝!干翻他!叫他满汴梁得瑟!”
赵挚斜了祁言,目光紧盯温元思:“温通判,请——”
“观察使大人请——”
两边不耍花枪,直接就拼起了酒。
温元思酒量不错,但再怎么着,也比不过很长一段时间,拿酒当水喝的赵挚。
赵挚一言不合就抓他拼酒,有点耍无赖,市井流氓才这么干,没一点贵人风度。
但赵挚不在乎,‘混世魔王’这个名头不是白顶的,他在汴梁,甚至边关,创过不少‘佳绩’,脸是什么,比起胜利,完全不重要!
他要的只是于他有利的结果,有简单快速有效的方法,为什么不用?
几盏酒下肚,温元思眼梢微红,看着吃的愉悦的宋采唐,缓缓叹了口气。
眼下什么情况,他心中已经清楚,并不畏惧,只是宋姑娘……对发生的这一切,仿佛并不知情。
他眼帘微垂,叹口气,打起精神,继续与赵挚喝酒。
这一仗结果明显,赵挚稳赢。
送宋采唐回去的,自然也是他。
星光淡扫,长街无人,红红灯笼一路绵延,照映着脚下的路,有清甜花香浅浅袭来。
这一路说了些什么,感受了什么,除当事者,无人知晓。
……
后半夜,赵挚习惯性起床,没有给宋采唐带吃的,而是去了城外。
下午在讨论中找到方向,他已派出手下去搜寻卢家宅子信息,各种关系延伸网都要,现在应该有了大致结果,夜色浓浓,也是搜查的好机会。
西边,山间……
这处山脉很大,地理条件很好,山下有村庄民居,山上有各种别院,大的小的,不胜枚数。卢家非小户,加上姻亲,下人,友朋,疑似目标非常多,又不能动静太大,打草惊蛇,查起来就很耗力气,而且很慢。
若是以往,带上自己亲兵,包围了一搜索,不但放不出半点信,还能很快出结果,可谁叫赵挚是‘若皇上生气,被贬出来’的呢?
没有亲兵,不能私自调动官府力量,只能用随身带的几个心腹,长随。
他还有其它任务在身,这些精英大多被派了出去……
基本上,他只能靠自己。
正经做事,赵挚非常有耐心,脑子里想着消息里画里的可疑地址图,一个接一个,细细排查。
夜里万籁俱寂,仿佛所有地方都一样,但藏人的地方,和别处绝对有区别。
卢光宗被关了那么久,下人跟着一起失踪,如果真是卢慎干的,没深仇大恨,他绝不对把下人们都杀了灭口,而是继续关着,制造音信全无,跟着失踪的假象,待卢光宗案件落定,影响渐渐消弭后,再把人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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