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比得过她家小姐威武,一场剖尸下来面不改色,吃饭完全不受影响……
等等,她看到了什么!
赵挚吃了一口溜肝尖,点了点头:“这味儿不错。”
宋采唐饭量不多,先前吃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吃的差不多,正盛了碗汤,轻轻吹着:“喜欢就多吃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不客气还真不是客套话,他直接把那盘子溜肝尖吃完了!
青巧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宋采唐也怔了怔,喝汤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赵挚吃饭速度很快,风卷残云般,好像有谁催似的,可这么快,动作也不显粗鲁,有股特殊的优雅感觉,没一滴菜汁汤水溅到外面,连嘴角都没太多食物残迹。
简直训练有素,令人惊叹。
宋采唐一碗汤喝完,赵挚也放下碗筷,桌上的菜,几乎没有了。
青巧:……
宋采唐比自己的丫鬟稳的住多了,优雅的擦嘴,以茶漱口,一系列收拾整理动作完毕后,才问赵挚:“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
赵挚一盏茶正好喝完,闻言顿了顿,目光墨沉:“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宋采唐眼梢翘起,眸底有慧黠光芒微闪:“因为我聪明呀。”
“观察使大人寻我,难道不是看中了这个?”
面前男人气质特殊,有武人强横,也有智者慎局,心理……好像藏着什么阴影,并不容易看清,有点难懂。若是别的时候,宋采唐也不会随便窥探对方心思,但现在,是在破案。
云念瑶一案,尸检,问讯嫌疑人,接下来需要干什么,她一猜一个准。
这也是她之前解剖尸检时故意展露观察推理能力的原因。
她想要参与更多!
顺便也让这位观察使好好醒醒脑。讨厌女人,不愿意跟女人有任何略亲的接触?
她要让赵挚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赵挚眯了眼:“宋姑娘果然非常人。”
宋采唐微笑:“多谢观察使大人夸奖。”
“没错,我这里的确有个邀请,”赵挚站起来,高大身影将灿灿暖阳分开,落到宋采唐脚边,“案发现场,宋姑娘可敢一观?”
宋采唐长眉卷着英气,眼梢微微翘起:“尸体都敢剖了,还有什么不敢看的?”
“宋姑娘请!”
“观察使大人请——”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去往死者云念瑶曾住过的贵宾院。
这个院子,宋采唐的第一印象是,干净。
女人住的地方一般东西都不少,贵女讲究更多,哪怕只是暂居,光是摆设就少不了,可这里非常干净,哪哪收拾的都很整齐,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案发现场都会保护,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官府清理出来的,而是暂居此处的主人很爱收拾。
院子很大,院墙略高,庑廊悠长。正房坐北朝南,进去先是厅堂,宽敞明亮,东西不多,左侧西边挂着一面珠帘,转进去,才是死者起居之所。
床放在正北面,靠墙,床前是搭衣服的架子,一道春江水暖的屏风阻隔视线并挡风。房间正中放了套盖着锦布的圆桌,四圆凳在下相辅。西边靠墙是衣柜置物柜,一排柜子,大小花纹不一,像是拼起来放的,但组合排列顺序看起来非常舒服,上面的各种摆件,不管金玉,还是竹编木质,值钱不值钱,都很和谐。
窗子开在正南,够大够通透,窗台上摆着一只梅瓶,插着一枚杏枝,因无人照料,杏枝花瓣几近掉完,有几片落在窗台前罗榻之上,颇显寂色。
罗榻略宽长,足够一女子仰卧其上,榻边放有小几,几上有展开的书卷,显然云念瑶喜欢在这榻上看书。
把房间情况看清楚后,宋采唐走进去,在桌前,柜子边,窗前停留片刻,走到了屏风后,看到了床前脚榻上的软鞋,和床上整齐的被褥……
赵挚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看宋采唐四处走动,等着她看完。
直到宋采唐站定,长眉微敛,没再动时,他才问:“可有觉得哪里不对?”
宋采唐蹙眉:“房间被人清理收拾过。”
她走到中间圆桌,手指指着靠边的位置:“这里有块污渍,花纹衬着,不太明显,细看可见,深嗅有浅淡酒味——”
那处污渍,赵挚也看到了,可他没闻出酒味,之前只是怀疑,现在是确定了:“云念瑶是坐在这里吃的酒酿圆子。”
宋采唐点了点头。纵观整个房间,只有这里有淡淡污渍酒味,酒酿圆子一定是在这里吃的。
“云念瑶当时睡下夜起,身上穿着寝衣,没更衣,没在外厅见客,而是迎到了这里——”宋采唐微微皱眉,“要么,是她同凶手关系很近,要么,是有密事相谈,不想被别人听到。”
宋采唐说着话,来到窗前榻边,微微侧首,缓缓蹲下。
“观察使大人请看这里——”
罗榻底下,靠近榻脚的位置,有一处深痕,像是有什么略重的力量在那里停留过,略靠向外侧。
“我曾以为凶手在这里站过,”赵挚用眼睛量着榻角却北面床边的距离,“你尸检查得云念瑶曾被人架住拖行,我便开始怀疑,云念瑶吃过酒酿圆子后,曾在这罗榻上坐过或躺过,在此遭遇了不测,死后被拖到床上。”
从距离看,如果是在这里拖去床上的,非常合理。
至于地上为什么没有痕迹——
当然是被凶手清理了。
宋采唐点了点头:“脚榻上软鞋的磨损程度也很符合,事实应该同观察使大人推测一致。”
看现场,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线索加证据,没有其它可能性的情况下,整理出的很可能就是事实。
只是什么样的杀人手段,刺激方法,需得云念瑶坐或躺到罗榻上才能进行,在桌边就不行?
宋采唐摇摇头,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继续看。
“不仅桌上,地上,床上,各柜子也有整理过的痕迹……”
宋采唐看着现场,一条一条的分析整理着收获,同赵挚细说。
赵挚之前来看过现场,她说话时,也会表达自己看法,大部分时间,他们看法一致,小部分时候,他们看的想的不一样,然后会讨论。
猝不及防的,就会被对方提醒,顿悟,然后重新得出结论。
“酒酿圆子的碗,应该在这里放过。之后呢?扔了还是带走了?接下来的排查重点,应该再加一条,看四周有没有碗的痕迹,碎片也不能放过……”
“云念瑶爱干净,东西收拾的很整齐,凶手需要再次整理,只有一个原因,现场被破坏了,很乱,痕迹太多。”
“云念瑶死的很突然,连防御性动作都来不及做,根本没有挣扎,没弄乱任何东西,为什么现场会被破坏?”
“只有一个原因——凶手自己。”
“他/她翻过东西。”
云念瑶手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凶手非常想要……
二人一人一句,大脑迅速转运,思维碰撞,结论一致,默契非常。
这次没有张府尹在侧嘀咕吐槽,他们自己也觉得不对了,赵挚眸色似海,看向宋采唐的目光十分深沉。
宋采唐也……
做法医多年,配合好的刑侦人员很多,但从没有一个,和她想法频率这般合拍。
人与人之间,真有这种奇妙的相同脑电波么?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天下之大,什么奇怪的事不会发生?
宋采唐坦然面对赵挚,还能眉眼弯弯,笑容温柔。
气氛就是这么难捉摸,宋采唐若害羞,赵挚许会多研究思量她一阵,她大方微笑,赵挚反倒不能继续用奇怪的眼色看。
他侧头,避开了宋采唐的视线:“方才我问询嫌疑人,安朋义好像在这个院子出没过,不过他没承认,看到的人记忆也很模糊,证词不明。”
宋采唐若有所思:“此人跟着两位义兄闯江湖,小偷小摸的事干过不少,死者是贵女,身上肯定有贵重东西,会被小偷盯上,并不难理解。”
可小偷偷东西是为财,若为此杀人——
“观察使可曾看到过其人痕迹?”
赵挚摇了摇头:“我来的略晚,现场虽受保护,有些痕迹也已破坏,不能为呈堂证供。比如外面墙头,确有男人脚印,但官差也曾来往取证过——我之怀疑,如今只是怀疑。”
他怀疑安朋义来过,想偷东西。
宋采唐沉吟:“但安朋义是外男,还是心术不太正的混子,死者应该不会愿意同他太过接近。”
进内室什么的,实在不符合死者的行为特点。
“或者现场有两个人来过,一个是安朋义,一个是凶手,二人都想偷东西,但目的不同。”
“若安朋义就是凶手,那他的身份肯定不会单只是个小偷。”
那样就更复杂了。
而且……不大像。
赵挚:“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这两个打云念瑶东西主意的人,都得手了没?”
宋采唐摇头,目光落在柜子上,那里有一个装饰性极强的,半个巴掌大的三足小圆桌:“不,有一个,肯定已经得手了。”
第54章 新问题
死者是个讲究人; 喜欢东西整整齐齐,干净利落,和谐有方; 柜架上那只半个巴掌大的三足小桌; 看似装饰,实则应该不是装饰那么简单。
宋采唐仔细观察过; 这房间里所有摆件都有落处; 但凡平台,一定支着架着什么东西; 这小圆桌虽小,不甚起眼; 单个放在柜子上也很和谐,但照死者习惯爱好,这上面,一定放过什么东西。
现在没有; 肯定是被别人拿走了。
这一点赵挚是真没看出来:“云念瑶喜欢自己收拾东西; 孕后无聊,不喜出去走; 每日就自己收拾这些屋中摆件,消磨时间,也当走动; 基本不让丫鬟沾手。”
所以这一点; 贴身丫鬟珠玉也没看出来。
“所以这东西是什么; 只有死者和拿走它的人知道了……”宋采唐目光微凝; 突然落到赵挚身上,话音顿了顿,“或者,还有你。”
赵挚眯眼:“我?”
宋采唐眉目安静:“这个案子,奇怪的地方很多。”
好像前面蒙着一层纱,藏着什么特殊秘密,不为人知,每个人都隐藏着什么不往外说,几个嫌疑人关系特殊,齐兆远一来就答应剖尸检验……
“观察使大人先不动声色悄悄暗查,再做局迫李刺史权力转交——为何如此急于破案,真的只是因职责所在?”
汴梁的混世魔王,简在帝心的能人,边疆战场的杀阎王,来到栾泽,强势接管本案,真的只是爱好查案?
宋采唐不相信。
赵挚微微皱眉,看着宋采唐清澈通透的眉眼,没有说话。
有风从窗台拂过,卷来杏花淡香。
一室无声。
“观察使大人,不坦诚,可破不了案。”宋采唐抚袖微笑,“我几番证明自己,难道都不足够大人付出信任?”
“我——”
赵挚正要说话,突然门外有人喊:“大人——”
他捏了捏眉心,看向宋采唐:“我有事忙,晚些时候再去找你。”
说完就走了。
宋采唐:……
关键时候,你好不好这么坑人!
不过好歹也是算是有收获,宋采唐想了想方才经过,很满意。
一步一步,她结结实实走在计划的道路上,未来,可期!
……
午后无事,宋采唐终于有时间,去找关清。
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关清,宋采唐还是没忍住问出声:“你没事吧?”
“小小年纪,操那么多心,当心长白头发!”关清还是一如既往,一边给宋采唐倒茶,吩咐春红拿宋采唐喜欢的点心上来,还一边嫌弃,“长丑了就不要你了!”
宋采唐就笑了:“看来是没事了。”
“我是谁,能有什么事?”关清看着宋采唐笑眯眯的样子,叹了口气,“我是说真的……忧伤肺,思伤脾,你懂不懂?”
宋采唐知道,关清指的是验尸一事。
关清怜她逼自己逼的太紧,担心她太累,伤到身体。
宋采唐垂眸,杯中茶水迎着风,水纹微晃。
“我干这个,大姐不忌讳?”
验尸是她的理想所在,不可能放弃,她也不觉得低谁一等,可古代大环境如此,仵作是贱籍,条件客观存在,不容她忽视。
关清吹着茶上浮沫:“我掌商行,亲自打理生意,每日跟钱珠子打交道,你不也没嫌弃?”
她说这话的神态极为平常,就像在讨论今天哪个菜好不好吃一样。
宋采唐一怔。
古代商行……好像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仕农工商,商排最后,商人虽能赚钱,但在各种场合都有限制,受人白眼,已婚妇人招掌柜陪房做点生意赚脂粉钱,没人在意,闺阁女子亲自打理生意,每日与银钱为伍,常与各大掌柜开会理事,名声就不会好了。
“我瞧你在义庄尸房游走,把那些当官的大男人唬的一愣一愣的,不是厉害着呢么?”关清把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这世道,女人活着不容易,别人要挑你理,你怎么好都是错,你厉害的压得住所有人,就没人敢挑你理,你自然哪哪都是好的。既然做了,有专才有本事,就少说丧气话!”
“我做商人,誓要做到好,你做仵作,也要做到天下第一才好!”
宋采唐眨眨眼,再眨眨眼,看着霸气外露的大姐,有那么一瞬没缓过神。
大姐真是好志气,女中豪杰啊!
不过这话……
是觉得她自卑了,所以有意开导?
她真的没自卑,只是考虑到古代环境,担心家人受影响,才有此一问,没想到大姐这么……暖。
宋采唐心中突然一软。
前世,她是孤儿,没有亲人。亲人的感觉,是这样么?
关清话还没完,看着宋采唐,眉目间有冷色流出:“我不怕你干这个,只怕你干的不够好!宋采唐你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人比你本事大不要紧,你摔跤也不要紧,但不长记性,不能坚持,心胸狭小不知学习,害怕心摇,不能漂漂亮亮的走到最后,把所有人都踩到脚下——我不允许!”
“你即选了这条路,若敢退,我第一个抽你!”
宋采唐:……
不愧是大姐,鼓励的话都好吓人。
不过——
“你放心,这条路,我会走的很好。”
她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来到这里,经验丰富,理论知识充足,如果还不能一展所长,做出点有用的事来,她都没脸混。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关清说完,顿了顿,撇撇嘴,“我知道你关心什么——我这真没事。”
她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遇到了怎么,怎么反算计姓王的,把自己东西拿回来,全部说给宋采唐听。
“家里的事,你不用管,我没毁,那位一定很失望——”
关清捧着茶,那叫一个气定神闲:“我会让她更失望。”
“除了针头线脑不会争别的,以为弄死有本事的,她得了东西,就成有本事的了?”关清摇了摇手指,“不,她会被真正有本事的拆了吃了。”
真以为商场是好混的?每天看看账,和掌柜开个会,就能顺顺利利赚钱,不用干别的?
太天真。
商场之乱,之险,远超常人想象。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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