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当时所有对曾德庸的描述记录下来,什么时候干了什么,什么表情,有没有很开心或很愤怒……之后放在一起分析,抽丝剥茧,找到特别在意的点,继续细查。
然后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机关盒。
他记忆力不错,清楚的记得在栾泽时,曾和宋采唐一起办过卢光宗的案子,在这个案子里,不仅有本次的死者甘四娘,还有一个人,牛兴祖。
牛兴祖死得很早,在案子里的身份很特别,他是一个木工,手艺精巧,为卢光宗做过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外表看起来不错,实则内置机关,不知道图纸的人,根本找不到它里面藏的东西。
这个机关盒,是卢光宗交给牛兴祖做的,图纸也是他给的。
甘四娘因为当时和牛兴祖有私情,所以知道这个机关盒,包括图纸的存在。
而卢光宗,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官声那样,是个清官,好官,他贪污受贿,私藏巨财,秘密运往它处,背后必有惊天大局,一定站着一个不得了的幕后主使。
当时的案子查到这里太过敏感,以他的层次不再能接触,但卢光宗与人勾结是事实,而机关盒和图纸,是分量很重的证据。
当时的小盒子被赵挚带走了,如今一模一样的小盒子,曾德庸竟然也有!
这说明了什么?
曾德庸,可不是一般的闲散安乐伯……
是不是也是这组织里的一员!
温元思为防误伤,反复查验对比了多次,取到了好几个不同人的供言,确认这盒子的确特殊,并不好做,曾德庸找了好几个人才做成。
“曾伯爷……你到底是谁?干了些什么?”
温元思眼梢微眯,眸底一片冷色。
他正顾自思量时,祁言也回来了,眉峰高挑,神色凝重,似乎还有几分怒意,猛的一拍桌子:“那桑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才不是老实人!”
温元思:“怎么说?”
“还记得之前咱们在栾泽办的那个案子么?”祁言抄起桌上茶壶,灌了整整一壶水,袖子抹过嘴,问温元思,“卢光宗卢大人的?”
温元思眯眼:“当然记得。”
他这边刚想到,查到有关,祁言就提了起来,难道——
“这桑正,与当时的案子有关?”
祁言冷笑一声:“跟当时的人命案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他跟那些金子有关!”
“金子?”温元思扬眉,“卢光宗私宅池塘里挖出的十几车金砖?”
“正是!”
祁言眯眼:“当时后面没有线索,咱们不知道那金子是第一批还是第几批,送给谁,又是怎么运出去的,后来挚哥提了一嘴,说可能走的是水路,跟漕运,盐道有关——”
“反正这事儿到现在还没有查个底儿清,我也不知道,但我跟漕帮这届帮主有点交情,市井里又有几分能耐,那桑正再低调,不也得吃喝拉撒,只要他出来,人们能看到,我就能问到他的事!”
温元思:“然后你就问到了——”
“没错,”祁言拍着胸脯,“老子问的细细的,真真的,清清楚楚的!五年前,那桑正来青县,低低调调,看起来什么都不掺和,实则护送,也可能是接收转手——一只大船过这路段,而那船里,装的就是金子!还有人看到桑正夜里背着几大块金砖,去私窠里熔子,做为己用!”
“那船里还有别的外族人,说话叽里咕噜的,当地人听不懂!”
祁言拍的手掌都疼了:“这事不对!怕不是真有人卖了国!”
温元思眼帘微挑,若有所思:“这桑正,没准就是环节里的联络执行人……”
二人对视,眸底都有火气。
巨财,外族,这是有人要挖大安的根啊!
祁言很怀疑:“还有那甘四娘,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所以被灭口!”
当初卢光宗的案子里就有她,现在还有,知道那么多,不被下手才奇怪吧!
温元思颌首,两手交握,手指搭在手背上,想得比祁言更多。
若这里面有大局,那院子里的尸骨,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训练有素,坚韧顽强,被人追杀……看起来可不像是这个局的朋友。
祁言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皱眉:“可甘四娘知道的有限啊,你我挚哥都问过话,她看起来离这事挺远啊……”
“不可能只是看起来,不了解,就是找到的线索不够。”
随着这句话,赵挚走了进来。
祁言腾的跳起来:“挚哥你回来了!我同你说,我找到新线索了,非常要命!”
赵挚眼角平直:“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他看向温元思,“不仅桑正有异,曾德庸也也不对吧?”
“是,”温元思点了点头,“卢光宗案里出现的机关小盒子,他手里也有。”
祁言差点又跳了:“什么!!他也跟这有关系 !!”
“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赵挚阻止了祁言的激动,把消息卷宗放到桌上,“十八年前,北青山剿匪,很多人都在。”
“除了上一案里的左修文,蔺飞舟寻找的人——甘四娘,曾德庸,桑正,卫氏,秋文康,这五个人都在。”
话毕,整室寂静。
祁言吓得都不会说话了,一个劲挠头:“这……这……都在?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当夜不是剿匪么?怎么连卫氏这种内宅女眷都在!”
第260章 就是他
从命案一开始; 就总有隐隐约约的过去隐现,赵挚心内生疑,着人专门调查了这几个案件相关人的过往,尤其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几人行踪。
比如本次案发时间,比如五年前,疑似景言身亡的的时间点,又比如十八年前,把蔺飞舟要找的人和景言串连起来的夜晚……
没想到,竟然收获颇丰。
赵挚拿到消息卷宗的时候,都想冷笑了。
原来绕来绕去; 都是一帮人!
十八年前; 秋文康还没有到太子府做长史,还在基层苦哈哈的打磨; 好不容易混进这次剿匪队伍,想立个功;甘四娘貌美,是当时匪寨里抓的俘虏,匪首最爱干这事,上一案里的谷氏; 不就是这么被糟蹋的?
至于曾德庸和卫氏; 当时说是压根不知道这茬; 相携出来游玩; 偶然遇到这件事怕的不行; 曾德庸还吓的尿了裤子; 疯魔了似的,连最喜欢的美人老婆都没顾上,自己跑的迷了路,最后还是被官兵救下,送回的安乐伯府。
卫氏运气就比较好了,一路没靠近危险地方,在近山脚一处野庙安安生生过了一晚,还巧合的救下了当时还是个少年的桑正。
桑正是自己采药,去的北青山,也没往危险地方跑,只是入夜难行,他脚一滑滚下了山坡,若无卫氏相救,一条命就交待了。
所以也因这份‘救命之恩’,有了之后的诸多来往。
不用赵挚说,温元思和祁言看一看消息卷宗,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夜晚很乱,闹的事很大,谁在谁不在,一查就能清楚,众多官兵眼睛不是瞎的,但也因为到处太乱,太杂,一定意义上提供了掩护,这些人在是在,分别做了什么……旁人就不一定知道了。
卷宗上这么写,一定就是事实么?
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还有一件事,此时也没有必要隐瞒了。”
赵挚掀袍坐下,看向温元思:“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二月,栾泽天华寺,云念瑶的案子?”
“自是记得。”
温元思点点头,那是一个颇为棘手的案子,贵女案和小偷内讧杀人案混在一起,线索错综复杂,着实难以辨清,若非有宋采唐帮忙,那两桩人命案怕是难破。
这云念瑶,就是当时的贵女。
“这事我也知道!”
祁言登时举手。
他当时没在栾泽,不知道这个案子底细,但云念瑶是汴梁贵女,死讯传回,动静闹得很大,他又对这些八卦颇感兴趣,就听了几耳朵。
“有人以秘信攻讦云念瑶祖父通敌卖国,还甩了出证据,云老爷子自尽留书,以示清白,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后来渐渐的没人提……”
话虽如此,赵挚的表情并不像忘了。
这件事,自有人记挂。
“我大安朝堂,的确存在一叛国通敌之人,此人颇有权势,心计甚深,至今没有露出任何把柄,时人不知,但绝对不是云老爷子。”
赵挚剑眉星目,神情冷冽,透着说不出的严肃:“此为机密,不可与外人道,但本案案情特殊,你们应该也猜到了。”
祁言很上道,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挚哥放心,规矩我们都懂,知道了也不会向外说的!”
温元思却立即想到,赵挚观察使的由来,也许就是因为这桩事!
皇上在秘令他查!
才不是什么人们嘴里的失了宠,被夺了兵权,王爵也压着不给,没前途没前路,赵挚其实才是最被皇上信任,可以交付重任的人!
同时,温元思心中隐隐有另一思虑闪过。
机缘巧合,他进了这个局,几桩案子都有过参与,也知道了这么多事,只要继续认真办案,将来定有一份功劳!
办好了,仕途何惧!
办不好……
视线环绕房间一圈,掠过气势外露的赵挚,一脸信心的祁言,再想起仍在房间内做颅骨复原的宋采唐,温元思唇角微勾,笑容自信。
有他们一起合作,这个案子怎么可能办不好?
接着祁言的话,温元思朝赵挚拱手:“下官一定尽力助郡王爷破案!”
赵挚要的也只是这个承诺。
这人惦记他的小姑娘,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但能力他是认可的,对方应该也认可他,不然不会这么客气。
个人喜恶,私人情感是一件事,于公又是另一件,他和温元思都把这个尺度拿捏得很好,合作起来并不难受。
“好了——好了——”
这时突然有人小跑着过来传信,脸上通红,十分兴奋:“宋姑娘的颅骨复原完成了!”
“什么?完成了?”
祁言嘴里喃喃,两眼发直,下一刻,像个猴子一样的蹿了出去,运起轻功,直接飞纵向宋采唐的院子。
别说祁言,赵挚和温元思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大踏步朝宋采唐的院子走去。
几日夜不眠不休,经过大量的测量修下,做好颅骨复原,一口气卸下,宋采唐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浑身软绵绵,站都站不起来,眼底还蒙着一层乌青,祁言冲进来,她也只是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没太多表情。
“可能不太像,你仔细看看。”
在现代做颅骨复原,有电脑软件帮忙构图,做出的效果和照片比对很容易辨认,可在这里,她只能成这样了。
完整的颅骨,一般的男人发式,清晰的面部五官,按照死者年龄特点做小的调整,以及配色,比如头发束成冠,按年纪没有白发,要不要有胡子 ,有的话是什么样子……
她自己感觉不如现代做出来的效果,祁言却是看一眼就震惊了。
“这……这……”
这个面容,他再熟悉不过。
比一般人略高的眉弓,眼形略圆的眼,鼻头有点肉,下巴右边因为小时候摔了一下,跟左边略不对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就是我小叔叔景言!”
祁言颤抖着手摸向用泥塑出来的面容,还没碰到,指尖又猛的一顿,像是害怕把它给碰坏了,眼眶一红,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宋采唐眨眨眼,一时还有些怔。
虽然没有电脑成型,略不满意,她对自己技术还是自信的,如果死者就是景言,那么这个面容一定很相像,只是泥塑毕竟不是三维照片,打眼看起来会有些突兀,需要认一认才能认出来。
没想到祁言这么快。
她一点都没想起来,古代的图画风格偏写意,连官府张贴得海捕告示都很销魂,在这种程度下,她做出来的复原颅骨,已经和真人非常像了。
祁言没法管别的了,跪在地上嗷嗷大哭。
“小叔叔……我终于……找到你了……”
赵挚和温元思晚到一步,但看到复原的颅骨相貌,震撼是一样一样的,没比祁言少一点。
说的再好,不如真正见到的一刻。
他们二人自是相信宋采唐不会乱说,只要说了,就一定能做出来,但他们没想到,竟然能做的这么逼真,和真人感觉一样!
真正的栩栩如生,似有灵魂,连眉毛都根根分明,她是怎么做到的!
连忙数天,没有休息整理,房间很乱,宋采唐就坐在案前椅子上,说不上脏,乱是一定的,偏她还不起,发微散,眼底青,没骨头一样倚着胳膊,看起来应该是很不雅的,但赵挚和温元思还是没办法嫌弃,两眼放光,眸底满是惊艳与欣赏。
这个人……还真是永远在给他们意外,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祁言这表现,结果如何根本不必多说。宋采唐缓缓闭眼,虽然这情绪有些不合宜,但是真的,她颇有一种‘终于完成,终于能解脱’了的轻快。
“抱歉,我得回房休息会儿了。”
她让青巧扶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草草朝赵挚温元思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房间。
谁也没拦她,连关心的话都觉得浪费时间,最好能让她立刻休息,默默目送她身影离开。
祁言这个样子,是办不了案的,宋采唐也急需休息——
赵挚和温元思非常有默契的,没提案情,准备安慰过祁言过了这场伤心,继续详查案情,等宋采唐醒来,大家再一起讨论。
宋采唐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
初时睡的还好,后来一直在做梦。
这样的梦以前也做过,都与往昔岁月有关。
不一样的是,以前,她在梦里看不到这些人的脸,体会不到这些人的感觉,包括梦里那个‘自己’,但这一次,她看到了……
很多很多。
她看到了父母的脸。
她好像一出生,就在大安……婴孩时期就感受到了浓浓的父母亲情,母亲和大姐关清长的颇为相像,不同的是,一样的眉眼,在关清身上就是气质清冷,颇为疏离,长在母亲身上,就是眉目秀致,脾气温和。
母亲在她两岁时去世了。
可奇怪的是,她对母亲记忆非常深刻。
父亲叫宋义,一直没有再娶,他说他这辈子生命里只有两个女人,老婆死了,就只有女儿,不能辜负,他不允许别人欺负他的宝贝,绝不给一点机会。
父亲是个仵作,技术很好,但早前好像得罪了人,活的很低调。可知道她对验尸感兴趣,屡劝不改后,明白了她的坚持,不再拦着,帮她进入这一行,让她女扮男装,帮她收拾圆场……
在这大安,不是你说你会验尸,就可以当仵作,也不是你是仵作,就一定有案子给你破,哪个职场,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则。
父亲帮了她很多,哪怕这有违他的低调原则。
可这么好这么好的父亲,去世了,意外滑落山崖,连句话都没留,就这么去了……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宋采唐‘看不到’更多,只根据当时的年纪,时间线,知道没有过多久,自己就撞到头,成了傻子。
第261章 再排除一个嫌疑人
这个梦里,本应该也有赵挚。
说是应该; 因为宋采唐看到了赵挚的脸; 十分肯定她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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