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搞他?
一路当官走到今天,谁屁股底下能不沾点屎,左修文立刻警惕,眼睛眯起:“你——”
宋采唐已经信心十足,笑眯眯看着左修文:“不管这案子我能不能插手,行不行,都不用一个守门小吏管,你左大人,职责不在此,也管不着,是与不是?”
左修文额角渗汗。
不管直觉还是理智,都提醒他,不能继续了。
围观众人怔忡。
这位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众人愣了一瞬,看向宋采唐的目光充满了佩服。
赵挚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手里转着马鞭,踱着方步,声音讥讽:“光天化日之下,不干正事,堵路扰民倒有一套,怎么,太平日子过太多,不习惯,不去牢里观光一回,不够跟人吹牛胡侃是吧?行,来人,把这些爷们请到牢里玩两天!”
立刻有训练有素的士兵站出来抓人。
围观汉子们哪还敢抄手看着?命不要了么?
立刻如鸟兽散。
这次是真的散,不像刚才,散开只是散到一边略远,不愿放弃这场热闹,这次是真的走了,走得一个不剩,偌大街道,再无闲人挡路。
道路通畅,马车开始通行。
平王徽记的马车却没有动,甚至往里贴了贴,让出路让别人过。
车上,少女声音柔软,如细绵春雨:“姨母,挚哥哥来了。”
插着制式头面的妇人扫过去一眼,看到赵挚修长身影,眉目微敛,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良久,才又皱眉:“小雪,你看着,若是你表哥太过分,就去拦一拦。”
少女垂了头,露出颀长漂亮的颈子:“是。”
赵挚一路往前,走到左修文身前才停下:“左大人以为如何?”
左修文没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怔。
赵挚指了指宋采唐,眼梢含笑,声音里满是深意:“宋姑娘的话啊。”
第206章 观察使大人好生威风
赵挚突然出现; 身穿宗室常服; 潇洒英贵,神采飞扬。
他本就五官俊美; 身材颀长笔直; 穿着这身衣服,从马上跃下的那一瞬间,金黄衣带翻飞; 肩上蟠龙似能飞出; 直冲九宵,耀眼的无法言说。
左修文当时就有点愣,不明白眼下场合是哪一点吸引了这位混世魔王; 更不明白赵挚接下来的话。
驱散人群还街上太平安静也就罢了; 问他对宋采唐的话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当然是不如何!
官场,刑部,命案; 哪一样是可以开玩笑的,哪一样能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插手?
但这话……他敏感的觉得; 好像不能说。
赵挚问完问题; 紫金鞭一下下敲着掌心,看频率越来越急,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
左修文没有更多的考虑时间; 只能顺着心里所想; 下意识道:“毕竟事关人命; 破案为大; 理当慎重……”
赵挚手上紫金鞭陡停:“不按照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心意走,就是不慎重?”
左修文背心的汗都下来了,腰弯的更低:“下官绝非此意!”
“天下案件皆汇于刑部,刑部再有能力,也是独木难撑,况且近来皇上有令,彻查往年悬案,刑部左支右绌,怕是难以承继——”
赵挚微微倾身,凑近左修文,微笑:“左大人,咱们是不是不要太为难同僚?”
一边说着话,手中紫金鞭再次轻敲了起来。
左修文看着那鞭子跳动,似轻似重,每一下都敲打在他的心头。
“郡王爷的意思是——”
“我?”赵挚踱着方步,紫金鞭指向宋采唐,“我觉得宋姑娘说的很对啊,我辈为官为民,当懂得体恤他人,替上官替同僚分忧,宋姑娘领本案仵作名,查验尸身,给出验尸格目襄助破案,大善!”
随着大善两个字说出口,他还迅速朝宋采唐眨了眼下。
宋采唐:……
赵挚力挺她,她很感激,但这一出戏——会不会有点刻意浮夸?
左修文刚刚出来只是觉得门口闹事堵路不太像话,本身不是刑部官员,自不敢贸然担事:“可她——”
宋采唐当即道:“我此前一直在栾泽办案,是官府造册在内的仵作。”
左修文微微惊讶了一瞬,他是真没看出来,这女人竟然真是仵作。
“你纵有经验,却在栾泽,不在汴梁,科属不对,没有此案主官调令——”
赵挚手上紫金鞭转了个圈:“巧了,某刚刚升了个官,任御史台监察御史,本案辖权,某正好有权调动。”
左修文:……
你都有直理管辖权了,想怎么样直接说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还坑他一出?
他斜着眼研究了赵挚一会儿,发现别人表演的意思好像是:我愿意。
左修文看看他,再看看宋采唐,心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瞧着宋姑娘不错,有胆有谋有本事,比一堆大话满天飞,遇到正经事就怂的歪瓜裂枣强多了,能帮上忙,就这么决定了!”
赵挚把手里紫金鞭转出了花,决定下得极为随意。
左修文看了眼刑部大门:“刑部会不会不——”
赵挚手中鞭子刷一下挥出,安静的抵在他肩头:“不高光,让他们来找我。”
说着话,他笑意敛起,眼梢微眯,眸底危险又锋锐:“我知左大人当时就在案发现场,对案子很重视,不想交给别人,我也愿意给左大人一个面子,好生查案,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拦——我可就不高兴了。”
左修文心里咯噔一声。
赵挚这话,给足了尊重,但汴梁人谁不知道,这位是个混世魔王,何曾给过别人面子?这些话,他愿意说,这个姿态,他愿意摆,已经是个奇迹。
怕是因为现场有某个人在场……
左修文眼神溜了下宋采唐。
别人今天脾气好,他还不答应,非得跟人对着干,是嫌活得够长吗!
“是是,郡王爷说的是。”
宋采唐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赵挚这个样子,飞扬纨绔,霸道不讲理,跟以前的印象完全不同,却又诡异的很适合他,很自然。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看懂过赵挚。
她不知道赵挚怎么知道这件事,又是怎么正正好到这个时间过来,决定接管插手。李老夫人路子没走通,她能想到办法迂回努力,可赵挚三下五除二把这件事解决,她很感激。
官场倾轧,利益分配与她无关,她只要能破案就好。
这一点她倒是很相信赵挚。温元思处处周到,细腻无波间平息风浪,赵挚大刀阔斧,无畏无惧,胸有乾坤,二人行事方法不同,结果一向殊途同归。
赵挚有能力做好一切。
鞭子给过,赵挚轻咳两声,送了一枚定心丸:“某之前为观察使,游走四方,途经栾泽,宋姑娘的本事如何,某最清楚,剖尸检验一手,无人能及。左大人不怕焦虑,安心等结果便是。”
左修文能安心才怪!
但话已至此,他除了‘安心’,除了‘郡王爷说的是’,哪还能说出别的?
自此,一场大戏落幕。
街上围观闲人早已如鸟兽散,马车们得以通行,这个时间也基本走的差不多了,左修文看到带着自家标记的车,跟赵挚草草道了别,过去上车,和妻女一路回家。
一边走,一边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手指,声敛气短。
混世魔王加不知道哪旮旯里来的女人要审案……
事情要闹大了!
这汴梁城——
某些人怕是坐不住了。
……
赵挚收起鞭子,走到宋采唐面前:“你没事吧?”
宋采唐当然没事,偏头微笑:“观察使大人好生威风。”
赵挚看着她的脸,目光灼灼烈烈,似乎带了夏日太阳的温度,大冬天的,能让人心头发热。
“叫错了,我现在是监察御史。”
宋采唐眉直眼平:“哦,御史大人。”
赵挚手有点痒,轻轻一翻,鞭子就吊了个头。他握着鞭子尾巴,将鞭柄轻轻放在宋采唐头顶:“小姑娘,我记得,你知道我的名字。”
宋采唐长着一头浓密光滑的头发,这一点青巧最了解,每次梳头不费力气又很费力气。不费力气,是因为本身顺滑,很通顺,不怕不小心扯的头皮痛,费力气也是因为太顺太滑了,什么发式都很难梳来定型,卷编的再紧,没多久就会有松的迹象。
鞭子柄本就包了小牛皮,与皮肤接触尚好,跟光滑的头发接触……
青巧眼睁睁看着今早上给小姐编在耳侧,精致又好看的小卷松开了!
不仅头发松开一缕,上面扎的珍珠珠花也掉下来了!
宋采唐本身没多大感觉,只是觉得头发似乎松开,鞭子也滑到了她的肩头,赵挚却目光灼热,呼吸也停滞了半拍。
大约男人都有点长发情结,大婚成亲礼,都有一项是结发,很多男人受不了喜欢的人在面前解发。
赵挚眼睁睁看着宋采唐青丝散开,滑落,跟着他的鞭子一起往下落,柔顺又乖巧,鞭子落到肩头,柔滑发丝还不舍离开,调皮的勾住鞭子柄,不让离开。
就像……她在挽留他。
“啪嗒”一声,精致的珍珠珠花落在地上,激起小小一片烟尘。
关清大手笔置办的东西不是俗物,这点程度当然不会摔坏,连灰尘都没沾上,表面光滑如初。
赵挚如梦初醒,像被烫到手似的,鞭子立刻收回来,弯腰捡起珠花。
没有还给宋采唐,却收进了自己袖袋。
“弄坏了你的东西,实在抱歉,我赔。”
宋采唐:……
青巧也瞪了眼。
这位郡王爷是眼瞎了么!自己看不到珠花好好的,也觉得别人看不到?
一本正经骗人玩?
宋采唐:“不用了。”
赵挚:“我不是打碎别人东西不当回事的小人。”
“真的不用。”
“你放心,我赔你一个更好的。”
二人对视,一个坚持不让赔,一个坚持要赔,从最初目光都坚定,慢慢变的柔软闪避,窘迫尴尬……
是尴尬,也是暧昧。
边上站着的青巧似懂非懂,不太明白,但她有种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就在这种气氛里,平王府马车上下来一个少女,戴着幂篱,看不清五官,衣服也过于宽大,看不真切身形,但那柔软细瘦,弱柳扶风的腰肢不要太明显,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跑。
风吹就能跑的少女如荏弱娇花,气质极稳,一眨眼走到了赵挚身前,还没人注意这速度与她好像并不般配。
“表哥……”
这一管声音,绵绵柔柔,带着怯怯的喜,涩涩的甜,有惊惶,也有眷恋,感情极为丰富。
赵挚眉心微微一皱。
宋采唐转过头,没看到对方的脸。
但只凭声音,也知道这位一定是个美女。
赵挚转身,微微侧移一步,将宋采唐挡在身后:“何事?”
少女遥遥指了指马车:“姨母在那边,表哥要不要去看看?”
赵挚看向马车,鼻子哼了个“嗯”。
这是表态同意。
可表态过去,却一动不动,没半点走的意思……
少女顿了顿,看了眼他身后的宋采唐,转身往前走:“那表哥,咱们走吧?”
她走了,赵挚才飞快朝宋采唐递了个眼色:等我。
大步走到车前,赵挚挑开车帘,慢腾腾行礼,慢腾腾说话:“王妃,路已通,想必不会再耽误行程。”
王妃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他。
他不闪不避,平静回望。
良久,王妃再次闭了眼:“走。”
赵挚便放下车帘,让开路,让身后少女过去。
少女脚步很慢,慢慢靠近,慢慢停在赵挚身前,距离很近。
“今天家里准备了很多菜,王妃亲自盯着,都是表哥惯常爱吃的……”
“不必了。”
赵挚冷硬拒绝:“我还有事,告辞。”
“表哥——”
少女声音再急切,再挽留,哪怕带着哭腔,也留不住一个真心想要走的人。
赵挚回来时情绪明显不太好。
宋采唐便猜想,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她不甚了解赵挚的生平,却知道赵挚现在是郡王,逝去的父亲却是亲王,他本该为世子,继亲王位,现在仍然挂着郡王头衔,是因为几年他犯了事,几方压制,皇上为权衡,不得不压一压,一直没下旨。
但他立功良多,承继亲王位,是早晚的事。
赵挚父亲封号为平,膝下只有他一子,是嫡王妃所生,嫡王妃生产时落了病根,拖了一年去世,死前为平王定了继王妃,也就是她的庶妹。
方才平王府马车里坐的,被幂篱少女唤为王妃的,想必就是这位继王妃了。
平王常年征战,威名赫赫,不太顾家,赵挚是被继王妃照顾大的,继王妃一直没有子女,坊间传闻母子关系甚好,实乃世人楷模。
今天看这样子……好像有点不太像?
可这家事,赵挚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眼下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案子,她知道了一些信息,看到了一些事,但事实不足,不好主观判断,还是得先验尸。
今天……能行吗?
赵挚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明天一早,我派人去接你,过来验尸。”
案子从京兆尹转到刑部,再到他手里,有些手续还是要走一走的,尸体移交准备也需要时间。
宋采唐点了点头:“嗯。”
……
刑部尚书杨广康回来,大门口闹剧已经结束,守门小吏也被赵挚带走领罚。
他一路面色肃正,回到房间方才叹了一句:“……看来是怪我们办事不力了。”
文书文涛将新批的卷宗摆在桌上,闻言轻声相劝:“刑部汇全国案件,哪能事事俱全,大人不要对自己要求过高。”
杨广康拿起笔:“本官不要求,别人也会要求。”
“可自古查案断案,非主官一责,仵作,推官,捕快,文书,小吏,所有环节配合好,方才有探得真相的可能,仵作没验出异样死因,推官找不出疑点,捕快小吏查不到有效信息,文书记载模棱两可,不要说是大人,换做神仙来了,案子也破不了。”
文涛挽起袖子,垂着头,给上官磨墨。
这些话他说的,有些话,他却没说。
刑部掌刑狱讼案,经常遇到敏感案件,皇上意思不明,大臣的讳莫如深,下面人不敢说话,便是说了也不敢说真话,怎么查?
案件判定,要事实确凿,铁证如山,总不能平白抓个人,你说是凶手是凶手。
刑部事宜,必须依国律法典,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他没说,杨广康也知道。
笔尖顿了顿,杨广康下令:“让周仵作跟着过去看看吧,有些东西,还是多学学的好。”
“是,”文涛应道,“周仵作老成持重,自年少就有高名,肯定能偷师。”
杨广康“嗯”了一声,又想起一件事:“空缺的推官还没补上?”
文涛顿了顿:“您要真放宽要求,一堆人愿意来。”
“我要一直沾着裙带关系的歪瓜裂枣有什么用?没真本事,宁可不要。”
“那大人就得等一等了,这可不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啊。”
……
周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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