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唐看了眼赵挚,赵挚直接拉住她的手,把她带离最中间现场,态度很明显:不想管。
析蕊比任何人都快,提起裙子就跑。
夜楠手一挥,立刻有夜圣堡的人过来,将她按倒在地。
这一刻,析蕊再不复以前的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她瑟瑟发抖,什么都说不出来,何况骂人?
直到刀尖架上脖子,裙子底湿了一片,她才抖着求饶:“求求你……饶了我……一切都是庄擎宇让我干的……不是我本意……”
痛劲过去,夜楠把肩膀胡乱绑了一下:“你除了挑衅折腾,倒也没害我,好,我不杀你,还放你离开。”
析蕊大喜:“谢谢堡主,谢谢大小姐!”
夜楠:“离了堡,你只准在方圆五里内讨生活,胆敢离开一步,杀无赦。”
析蕊心里咯噔一下,堡外方圆五里……不还是夜圣堡的地盘?
“以后,你只准用自己双手挣钱,不许投机取巧,不许哄骗男人……若你不从,杀无赦。”
析蕊就明白了……
夜楠好狠的心!
这是在断她的后路啊!让夜圣堡的人看着她,不能去别的地方,只准用苦力赚钱,还不准哄骗男人?她厨艺不精,也不会绣花,只一张脸长的好看,不哄男人,哪来的钱花?
是要饿死她么!
“辛永望。”
夜楠来到辛永望身边。
“你若和庄擎宇和析蕊一般,不是我夜圣堡的人,我不会对你怎样,但你是我的手下,我夜圣堡的兄弟。”
“我们江湖人不拘小节,夜圣堡规矩不多,头一条,就是背叛。不能背叛兄弟,更不能背主。”
夜楠眼神沉静的看着辛永望:“你偷走廖星剑的东西,编织谎言,诓骗,要胁于我,其心可诛!”
可诛两个字还没说完,她已经举起手中长剑,朝辛永望刺去。
辛永望自然不敢受死,脚尖蹬地就想逃,夜楠却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手中剑花一挽,一个旋身,已经站到他欲逃跑的方向。
剑出无声。
辛永望仓皇倒地。
血色,很快浸湿了地面。
做完这些,夜楠抱住了一直在赵挚暗卫手里的孩子。
小孩看到她身上的血,有些挣扎,但也只是瞬间,他好像并不害怕,扭了两扭,就坐好了。
他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夜楠的肩膀:“疼?”
夜楠摇头,有眼泪从微笑的眼里流出:“一点都不。”
很快,夜楠就发现,小孩闻到血味,看到地上尸体,脸色白的不行。
原来他并不是不怕,而是担心伤到她,才没大哭大闹。
小小年纪就如此贴心,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夜楠泪流的更凶,扣住小孩圆滚滚的后脑,按到没受伤的肩头:“你是我和他的儿子,怎么可以害怕呢?”
“乖,”她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我会陪着你长大,把你爹的本事都教给你……”
夜楠一度困于情爱,浑浑噩噩,失去坚持下去的理由,这一刻,她受了伤,肩头的血还在流,可她抱着孩子的腰板无比笔直,往前迈去的脚步无比坚定。
宋采唐在她身上看到了‘为母则刚’这四个字。
夜楠正在变的坚强,果断,一往无前。
纵然经历痛苦,纵然此行不易,宋采唐相信,她会走的很好。
这一夜夜圣堡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碌,或是治伤救人,或是处理后续。
案子告破,宋采唐松一口气,但知道事情全部真相,心里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很无奈很遗憾,只要大家都努力一点,做好一点,就会避免灾难发生,可偏偏……
赵挚拉着她往回走:“想什么呢?”
宋采唐叹了口气:“为什么人……就不能活的纯粹,坦诚一点呢?”
“大概因为……是人吧。”
第195章 新坟
夜圣堡一夜火光; 事实俱出; 数天探查到此结束,廖星剑一案算是彻底破了。
宋采唐回到自己院子; 好好睡了一觉。
仍然有夜醒; 不能一觉到天亮,但一梦黑甜的感觉太好; 哪怕时间不长; 精神也得到了大大的恢复。
关婉精神也不错。
案子破了; 观察使这个分量相当重的人也在,完全不需要再担心安全问题,一定能走嘛!心放下来,小姑娘有心思打扮自己,也有心思找各种食材,做各种饭菜了。
别的不说,夜圣堡这个地方第一次来; 不深度了解一下当地食材怎么行?夜圣堡这地盘圈的可谓钟灵毓秀,有深深的大山; 还有盘旋的河流山涧,她曾经在桌上看到过不认识的菜!
反正离开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离开还真不是说走就走。
人活在世,总有些人情世故要顾; 夜楠把宋采唐掳来,心有愧意; 破案方面宋采唐又帮了那么忙; 她不可能不谢; 再加短短时间相处,她已经很喜欢宋采唐的性子,有交友之意……
各种表现,宋采唐怎能不理?
人生路上多个朋友,是好事。
更别说老堡主那么大年纪,都颤颤微微的撑着病体起来,亲自主持款待了宋采唐一顿饭以表感激之情——
不留两天,怎么都说不过去。
左右去汴梁的事并不赶,大姐关清那里,速速写信寄去,不让她再担心,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宋采唐和关婉俱都亲笔写了厚厚的信,装在一起递出,夜圣堡的人当然不会拦,不但不拦,还会一路盯着护送这封信能好好到收信人手里。
日有闲暇时,宋采唐曾问过赵挚,此案后续如何处理。
凶手庄擎宇犯罪事实确凿,自己也亲口承认杀了人,夜楠却没有杀他,似乎是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庄擎宇也尝尝痛苦滋味,最好困于此折磨,难受一生。
半点没有把他交给官府的意思。
此等凶案,此等凶手,官府会想怎么管?
赵挚只思考片刻,就给出了答案。
江湖事江湖了,大安有律法,也有各沿袭传承的案例规矩,江湖仇杀这块一向很敏感,只要不诛连他人,祸及普通百姓,事情闹的不大,基本官府都会给个面子。
而江湖人也在很多时候,会愿意卖官府面子,做事有底限。
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大方向上休戚与共,团结有加。
传承规矩,有时候是有道理的。
宋采唐点了点头。
她只是个仵作,喜欢验尸推案,没有做官混仕途的想法,这些事,有主官们烦恼安排就好。
总之,庄擎宇这个凶手不会好过,有相应的惩罚等着他。
停留两日,终于,到了即将离开的时候。
夜圣堡准备了很多礼物,东西还在打包,赵挚邀请宋采唐:“要不要去看看后山红叶?”
时至深秋,这里的枫叶极美,一大片一大片,火红灿烂,离开这里,怕是难得再有如此好的机会。
这一点赵挚知道,宋采唐心里更是明白,当即笑着点头:“好啊。”
二人并肩朝后山走去。
林深漫漫,有薄薄雾气弥漫。
阳光照不进深林,眼前红色反而更为明润,灰暗天地里,它是唯一亮色,明艳耀眼。
脚下时有枯枝踩断的细碎声响,鸟鸣清唳悠远,鼻间满是深林里独有的湿润味道……
很难不让人心情美妙。
“真好看。”
宋采唐指尖落在一枝伸出来的枫叶上,比了比自己的手,“像手掌。”
看着那在红枫映照下,更显白皙柔润的纤长手指,良久,赵挚才‘嗯’了一声。
跟自己在一起时,这个男人总是很沉默,宋采唐已经习惯了,也没期待着他回答,拂开那枚树枝,继续往前走。
“汴梁有此等美景么?”
她没去过汴梁,有些好奇。
本以为对方依然沉默,不会给出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没想到赵挚只静了片刻,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有。”
赵挚长手替宋采唐拂开树枝,声音低暗,有股静水流深的味道:“汴梁南郊有座桃花山,每年三月,桃花漫漫灼灼,时人极爱——但我知道,有更美的。”
他看着宋采唐侧脸,目光极深:“五月榴红,我知道有个庄园,有最美的石榴花,火红灿烂。”
和所有小姑娘一样,宋采唐喜欢花,喜欢所有漂亮干净的东西,但他知道,她其实最爱红。
越是浓烈灿烂,她越是喜欢。
“真的?”宋采唐果然回头看他,“那有机会,你可要做回东道,请我去赏。”
“一定。”
宋采唐一怔。
这两个字赵挚说的不重,却有一种承诺的味道。
仔细一看,他目光也极深,眸底似有天地星月,隔着千山万水看过来,又像透过她,看着岁月里的某个谁。
宋采唐心跳乱了一拍。
他在……看谁?
不等她想清楚,风中突然传来纸张烧灼的味道,一片未燃尽的黄纸也打着旋,随风飘了过来。
视线随着那张边缘卷黑的黄纸落到地面,宋采唐突然反应过来:“廖星剑……埋在附近?”
案情告破,廖星剑的葬礼就随之进行,现在已入土为安。
宋采唐方向感不好,看向赵挚。
赵挚反应了一瞬,点了点头。
表情略僵硬。
他当然是有方向感的,但刚刚一直放任宋采唐乱走,看着漫天红叶里的人神思不属,完全忘了这个……
再看,宋采唐已经提起裙子,朝黄纸飞来的方向走去。
枝拂叶开,远处画面渐现,慢慢清晰。
新坟,新碑,夜楠坐在墓前,手上拿着一个白瓷酒盅,正在倒酒。
大概太过专注,她没注意到有人来。
宋采唐看到,除了她手上的杯子,地上还有一个,已经倒满了酒。白瓷酒盅边,有几个碟子,放了瓜果栗米,还有十分惹眼的卤猪头肉。
一双崭新竹筷,就摆在那放猪头肉的碟子边。
酒很烈,离的远远就能闻到酒香。
宋采唐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廖星剑这个胃口喜好,倒像足了江湖人。
“堡里的事情……好烦好乱……以前你是怎么做的?”
“为什么……从不教我?”
“做了那么多,却从来不和我说,我每每问起,你只会轻松的哄我开心……”
夜楠喝一口酒,就和地上的酒杯碰一下,抱着膝靠着墓碑坐着,就好像和某个人背靠着背。
“大夫说……我爹没有几天了……”
说着说着,夜楠突然哽咽,放下酒盅大哭。
“我才明白,原来我被这般疼爱着……我爹惯着我,你也疼着我,什么都替我撑,什么都替我扛……我从未考虑过我爹伤不伤心失不失望,你又累不累……一直停留在十多岁,从未长大……辛永望是我爹给我立的磨刀石,夜圣堡是你全力给我打造维持的家,我之前还怪爹和你过分,不给我太多自由……现在我都明白了,都懂了,以后会乖的……可为什么,你们却都要离开!”
“我真的……会乖的……”
泪水滴到石面,很快湿了一片,还有继续湿的迹象。
死者已矣,生者悲痛绵长。
风势突然增大,拂起夜楠衣角,拂过她的长发,却很温柔的并不让人难受,就像……
有个谁,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星剑……星剑……”
夜楠身体一颤,头埋在膝盖里,不肯起来。
“我知道是你……我不抬头,你不要走好不好……”
风却停了。
和来时一样突然。
夜楠大哭。
但这一次,她哭的时间并不长。
她咬着下唇,狠狠擦干眼泪,拿起地上酒盅,一口干了。
转过身,侧靠着墓碑,指尖轻轻抚过碑角,就像拂着爱人的脸。
“你放心……我会学着自己撑起一片天,虽然每天事情都很多,但我会学着处理,都能处理……咱们的孩子很乖,很像你,虽然话不多,但很温柔,很坚强,也很聪明。等我把他养大,能撑家,接手夜圣堡了,我就来陪你,好不好?”
她声音也极尽温柔,像在跟爱人撒娇。
“什么?你说娶妻生子?那我可管不了,咱们互相喜欢,不也是你我自己选的?我只愿咱们的孩子人生路顺遂,找到彼此相知的那个人……我可管不了太多。他的人生路啊,还是得他自己走。我才不要像你似的,什么都护的严严实实,最后再养的跟我一样傻,二十多岁了还没出息。”
“你等我……最多十五年,好不好?奈何桥上,我来找你。”
黄纸烟气模糊了夜楠的脸,也模糊了她的泪。
她似乎在笑,整个人却弥漫着悲伤。
灿灿红叶在四周随风轻舞,就像谁……跳动燃烧的生命。
宋采唐看着,突然怔住。
她一直对夜楠和廖星剑的爱情感触不深,哪怕最初进入案子,枫林偶遇夜楠的聊天,她都只是因为尊重,所以聆听,并不觉得那些话有多入心入肠,直到这一刻。
夜楠说,喜欢一个人,人生才会完整。
执着的,倔强的,非他不行的,付出所有勇气与心力的……那种喜欢。
这个人的出现很难得,可能轮回几世,才能遇到一次,遇到了,就再也不存在什么别的人,所以两个人相遇,彼此钟情,是一件了不起的,很奢侈的事。
人生会因为他的出现而丰富多彩,波澜壮阔,他带给你的东西可能并不都是美好,可能有痛苦……但人生中没有这个人,才是遗憾。
宋采唐眼睛有点酸。
注意到她很久没说话,赵挚看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宋采唐侧脸避开赵挚视线,“我只是在想,那杯中的酒,是什么味道。”
夜楠说过,和廖星剑经历奔劳,或是坎坷险境,或是或是生死一瞬,夜晚一起对坐赏月时的酒,才最美味。那日偶遇闲聊,夜楠说不请她喝酒,因为心情不好,那时的酒一定不好喝。
那现在呢……
夜楠杯里的酒,是不是仍然涩口味苦?
但不管那杯酒味道如何,宋采唐都知道了夜楠决定。
她将负重前行,永不言弃。
如若今日场面换一换,天人两隔的变成廖星剑,他大概也会如此。
不知何里,盆里燃烧的不再是黄纸,而是白纸黑字的手迹。
风中飘来纸字残骸。
宋采唐看过手迹,只一眼,几个残字,就能知道那上写本来写的是什么。
你等着我,等我把一切事情做完,再好好爱你。
我一定把你保护好,再不会把你弄丢了。
我心悦你,想必你亦如是。
我只愿你一生安康,福寿绵长。
宋采唐鼻子一酸。
夜楠并没有答应廖星剑,等他死后,几年好歹去看他一次,她把他葬在了身边,夜圣堡的后山。只要想见,每天都能见到。
这些手记对于夜楠来说应该很珍贵,为什么烧……大概是因为她心里的话和廖星剑一样,这些不必细表,她都知道,因为随着这一起烧的,是她的承诺,她的决心。
宋采唐微微阖眸,右手不由自主抚住左胸。
那里,心跳很快。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类似感同身受的感觉。
就像曾经亲自经历过。
可是不可能。
她应该……只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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