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一样一样历数刘正浩罪行,说到最后眼角通红,恨不得现在立刻行刑,把这禽兽给杀了!
刘正浩听着这些话,一直从容微笑,只在提到月桃时,眼睛眯了一下,似有恨意闪过。
这变化非常小,片刻就恢复了。
赵挚却没漏掉。
他一直在观察着刘正浩的表情,瞬间明白,刘正浩应该是恨月桃坏了事。
祁言话说完,刘正浩仍然很稳,继续摊手:“你说的这些,我全部不知道。死者耳坠为什么在我房里,也许是当日我睡了她,她心中有情,偷偷摘下耳坠藏在了我的衣服上做为留念?我换衣服时没发现,不小心落在了柜子里……至于珍珠金珠贝壳绿松石,不过是些有价值的东财货,谁家都有吧,怎么就非得是我的呢?”
祁言也不傻,当即反驳:“要只有一样证据指向你,谁也不会这般怀疑,可所有证据,条条样样指向你,凶手除了是你,还能是谁!”
刘正浩束手,继续扮无辜:“祁公子误会了,真不是我。”
祁言看向赵挚:“都这样了,他还敢抵赖,挚哥,抓他进大牢,上刑板刑凳,看他敢不招!”
赵挚却眯了眼,指尖摩挲,他突然有种感觉,今天的事,不会这么完。
果然,祁言正欲和刘正浩接着吵时,有个人走了进来。
“不是公子,是我。”
“人是我杀的,案子,也都是我做的。”
这个人,赵挚和祁言都见过,是刘正浩的贴身长随,刘岁。
刘岁年纪比刘正浩大几岁,年近三十,人长得稳重体面,身材与刘正浩相仿,办事能力极为不错,很容易让人对他有印象。
刘岁拿着一柄匕首进来:“这就是我用来杀人的凶器,当然可选仵作验死者伤口对比。”
他面目相当平静,看到祁言手中耳坠,指了指:“这个东西也是我的。我杀完人,留下纪念品,想要下回杀人的时候再用,但家里环境不佳,不好藏,我就放到了公子的柜子里,反正公子基本不会打开柜子,所有事情都是我们这些下人来做,很安全。”
祁言看看刘正浩,再看看刘岁,整个人愣住,这怎么可能!
赵挚却很稳得住,指尖点了点桌面,问道:“你从何时开始作案,杀了多少人,具体过程如何理解,你且详细道来。”
“第一次作案,是在十一年前。我喜欢水,那年正好跟着公子来到栾泽,看到花娘,心里犯痒,就作案了。谁知一犯十余年,怎么戒都戒不掉,至今杀了……”
刘岁捏了捏指,皱了眉:“具体多少,我也记不清了,大概四十五,四十六?”
“作案过程么……看到喜欢的花娘,就前去搭讪,我家公子大方,我们这些下人不缺钱,什么青楼都去得起。花娘们,众所周知,浪嘛,又贱,只要有钱,招手就会跟你走,一点儿也不费劲。”
刘岁束着手,抬着眉:“之后——大人查案这么久,应该都知道了,我用绳子绑住她们,上了她们,打了她们,杀了她们……用的就是这把匕首。”
他看着手里匕首:“匕首用过后,我小心拔出,用白色细布擦干净,收好。床上被褥换过新的,旧的全部收好,找机会偷偷烧了,床上要是有血……血有点麻烦,得好好洗,好好擦,有时还要用上皂角和草木灰……”
“花娘们长得好看,我是个有良心的人,给她们把衣服穿好,才扔进水里。”
第153章 假伤
“……就是这样。”
刘岁抬头看着赵挚; 目光平静,神色很稳:“人是我杀的; 这一切都是我干的,跟我们家公子无关。”
他话说完; 房间里陷入寂静。
今日晴朗,灿灿阳光越过窗槅,照的处处明亮; 包括刘岁的脸。
安静清朗; 一点恶感都看不出来。
一切来的太快,众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张府尹李刺史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 事情竟是这样的发展路线!
祁言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宋采唐和赵挚都错了; 凶手不是刘正浩,而是刘正浩的小厮吗!
连后续处理画面描述的都这么细; 这么有画面感; 不是亲身参与,绝对不可能!
刘岁说完,朝刘正浩鞠躬道歉:“对不起公子,都是我的错; 让您跟着受累了。”
刘正浩仿佛受到震撼; 往后退了两步; 抚额痛惜:“原来竟然真是我们家的人干的; 刘岁,你怎么能这样……太令我失望了!”
刘启年也意思意思朝赵挚等人道了个歉:“我只是讨厌被无罪指摘,没想到家里出了这么个道德沦丧的下人,如他所言,这案子跟我刘家没关系,你们带他走,结案吧!”
“不急,”赵挚稳坐如山,问刘岁,“你是怎么想到往月桃身体里塞东西的?明明以前没有这个习惯,为什么突然间变了——月桃有什么特殊?”
刚刚祁言的确说了一大堆话,但他也知关键,有些东西没有漏,比如他们猜测的,月桃的主动。
刘岁眉头皱了皱:“只是突发奇想,月桃太合我胃口。”
“是这样么?”
“是。”
刘岁答得非常干脆。
赵挚又问:“她在被你这样做时,说了什么,有什么表现?”
“害怕,恐惧,尖叫。”
“除了这些呢?”
“没了。”
祁言这才明白赵挚用意。
这刘岁……他娘的是个顶包货!
根本不是什么变态凶手,不知道所有细节,也没有凶手心理,他是早早被安排出来背锅的,没准还帮刘正浩处理过尸体,就为了避免这一刻,官府找上门!
他目光滑过刘启年,刘正浩……
刘启年似乎很满意现在状况,频频点头,刘正浩嘴角含笑,又不仅仅是满意了,他在得意,甚至得瑟。
祁言不由有些惊悚,这一家子,都他娘是什么人啊!
赵挚又问:“死者身体里的东西,珍珠贝壳绿松石,金珠银珠,都是上等好货,价值不足,都是你的?”
刘岁束手低眉:“我家家主大方,时时赏赐,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贵重,在我们这也就是那么回事。”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事,眉头皱了一下,看向赵挚:“我记得当时兴致起来,在月桃右臀下狠狠拍了一下,非常重,当时好像留下了手印,观察使大人可以让仵作将伤处同我手掌做对比。”
手印……
赵挚摇头:“死者右臀下没有类似伤痕。”
月桃尸体是宋采唐验的,赵挚看过验尸格目,并没有这处伤痕记录。
刘岁就笑了:“我做过的事,记得很清楚,这处伤一定有,没有的话……肯定是仵作验漏了。”
祁言也知道这尸体是宋采唐验的,当即蹦起来:“不可能,本案仵作不可能验错!”
“也是,吴老先生是老仵作了,一些小错不可能犯,大人回去查查官府的验尸格目,应该就不会这么笃定了。”
赵挚看着刘岁,目光突然犀利。
这话,不是在质疑他的结论,而是刘岁本身,非常笃定。
这个人知道吴仵作出去了什么样的验尸格目,知道自己的手印,一定在那个地方。
一个长随怎么可能知道官家的事……
而且那处伤,真有的话,宋采唐不可能漏。
当时没有,现在突然有了……
有问题。
做戏做全套,刘启年,可真的很行啊。
刘启年听到这里,果然坐不住了:“这都有直接证据了,走,去验伤!本官跟着一起过去,亲眼看着这个案子盖棺定论,看谁还敢诬陷我刘家!”
祁言:……
这一刻,他视线找到刘正浩,觉得这个人表情相当刺眼。
刘正浩正微微笑着,优雅得体,颇有世家公子高贵风范,但往深里看,他眉梢眼角都写着得意,写着挑衅。
仿佛在说:是我作了案,杀了人,又怎样?我有亲爹愿意给我擦屁股,我有人愿意为我顶罪,以后我还能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招摇过市,享受世人尊重目光,甚至……
继续杀人!
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这一局,似乎是刘家胜了。
李刺史迅速站队,帮腔刘启年:“案件至此,凶手自陈罪状,证据确凿,理当结案,自是皆大欢喜!观察使大人,您看——”
赵挚眼角横过来,冷嗤一声:“李刺史认为这是皆大欢喜?”
李刺史点头:“自然!凶手这不是抓到了吗?”
“放过真正凶手,案件并不能结束,而是新的开始。”赵挚问李刺史,“我为观察使,行走四方,案件结束后可去别处,李刺史却仍是一方刺史,有监察之责,此类案件再发,上面问责,李刺史要如何应对?”
李刺史就愣住了。
他爱钻研,但也不瞎,这个案子很明显,刘岁就是被推出来背锅的,如果案子这么定了,刘正浩跑了,接下来肯定还会继续作案……
这栾泽,这青陵湖,已经是刘正浩的狩猎场,他已经形成了习惯,怎么可能放弃?
以前案子未起,没人知道,现在有赵挚盯着,只要再犯,拎出来,他这个刺史就会被问责!
刘正浩犯案一次,他被问责一次,犯案两次,他被问责两次,犯案三次……
他这个官就别想再做了!
刘正浩家里有钱有势,可以一次次找替罪羊,他官场靠舅舅,舅舅不可能连着捞他!
见赵挚表情不对,刘正浩一边嘴角歪起,笑声有些怪:“您是宗室,是皇上钦派的观察使大人,行事要讲规矩,办案要讲证据,总不能凭着感觉,胡乱抓人吧?”
“大安律也说不过去!”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的相当有力度,讽刺意味足足。
赵挚锋利目光扫过去,突然笑了。
“多谢你提醒,我突然发现——”
“大安律治不了你,我也有另外的办法。”
他眉尾如剑锋,扬起猎猎杀气:“你猜,你要是大半夜遇到意外,死的不声无息,会不会有人敢怀疑我?”
主子有特权,可以随意处置下人性命,命令他们做任何事,同理,皇家宗室能办到的事更多。
赵挚是皇上最宠的侄子,有封号,有军功,还有军权,真发疯杀个朝廷大臣都不会有事,区区一个栾泽安抚使没官没职的儿子,算个屁!
刘正浩脸立刻就黑了。
赵挚咧嘴,朝他露出一口白牙,转身带上所有人:“走,回府衙!”
祁言眯着眼,冲着刘正浩狠狠挥了下拳头,小跑着跟在赵挚身后。
“挚哥,咱们真回?”
赵挚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新的东西出来,总要验证。
月桃臀下有没有伤痕,吴仵作有没有被收买,但凡有疑,都该清查!
“那刘正浩……”
赵挚唇角挑起一抹自信弧度:“他跑不了。”
“那挚哥咱们要不要晚上悄悄的……”
祁言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挚:“比起歪门邪道,用实力碾压更爽。”
祁言想了想:“也是,既然破案,肯定是证据罗列,压的凶手无法反驳,心服口服,才回大快人心么。”
“但我不一样。”
赵挚这话一出,祁言歪头,眼睛亮晶晶,不愧是我挚哥,就是不一样!
“那晚上咱们——”
赵挚露出一口白牙:“我喜欢双重的,更爽。”
祁言嘶了一声。
这是既要实力压,又要私下揍的意思么!
够狠,果然我挚哥还是我挚哥!
……
宋采唐很快听说了发生的事,因事涉验尸,她也被请到了现场。
尸体还被移过来,在场官员眼观鼻,鼻观心,个个不说话,赵挚坐在首位,只微微冲她点了点头。
太多话不好在这里细说,但几个眼神传达,彼此内心就已通透。
祁言坐在赵挚身边,冲宋采唐连连挤眼,示意她小心吴仵作。
这老东西不是个好的,帮人做伪证!
宋采唐很意外。
和吴仵作走的不太近,但合作过两次,她一直认为吴仵作是个正直,善良,谨慎的仵作,并不想惹事。
她验尸一向仔细,月桃的尸体她不只看过一遍,那什么手印并不存在,如果有,定然是这吴仵作做了手脚!
尸上假伤,不知道用的是什么……
月桃尸身很快送了上来。
衬尸布掀开,有目的的寻找死者后臀——
果然有伤痕!
略深的红紫,明显的手印形状,和刘岁说的一模一样!
刘启年:“有伤!果然就是刘岁干的!”
李刺史嘴里发苦,看向赵挚:“观察使大人怎么看?”
赵挚没理他,只是看向宋采唐。
宋采唐皱眉看了一会儿,明白了。
她看向吴仵作:“老先生第一次验尸,死者后臀就有这个伤?”
吴仵作一如既往,严肃又沉稳:“宋姑娘没验出来,只能说还是经验太少,疏忽了。”
宋采唐现在算是明白,月桃体内那些东西,为什么对方初检没检出来了,他或许早就知道,故意不检的!
至于这个伤痕,大概是案子破的太快,他们没办法,想了这一招。
毕竟尸体是最直观的证据,能不碰还是不碰的好。
“这是假伤,人为制成。”宋采唐话音清脆。
刘启年开口,话音不阴不阳:“宋姑娘这话说的,尸体身上的伤,哪样不是人为?”
一听就是在挑刺,宋采唐没理他,直直看向赵挚:“血茜草,又名鬼见愁,是天然红色染料,取汁调制,涂在皮肤之上,适量并技巧使用,便可做出足以乱真的假伤。”
血茜草三个字一出来,吴仵作眼瞳就缩了下。
刘启年早早就找上了他,接下这个活儿,他用心的了解过宋采唐。得知宋采唐曾在街上救死,并揭破了榉树汁做的假伤,故意换了一种——
没想到宋采唐仍然能看出来!
看出来也没关系……
关键是解!
血茜草极为特殊,一旦染色,极难除去,他又是一层一层小心叠上去的,酒醋之流,对它完全没有用!
这一招少有人知,好多仵作都不知道,他就不信宋采唐一个黄毛丫头,能懂这么多!
正想着,就听赵挚问:“可能擦除?”
“自然。”宋采唐微笑,“假伤不是真伤,擦几下就能掉。”
吴仵作差点眼角抽,说的轻巧,我看你擦几下怎么掉!
宋采唐:“但我需要些东西。”
赵挚:“宋姑娘尽量提来!”
第154章 宋采唐:这个难不倒我
宋采唐要的东西很简单。
食盐; 皂角; 酸枣。
没有吴仵作想象中的酒和醋。
皂角有清洁功能; 谁都知道,食盐在一定情况下也能去渍,但针对于仵作来说,它们的功能远不比酒和醋。酒醋的溶解性更强,效果来的更快更好。
他亲自试过; 这血茜草极为顽强; 酒醋搓之不去; 食盐和皂角怎么可能成功?
难道……
吴仵作眯眼; 最重要的不是这两个?
用酸枣?
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别说吴仵作,在场大部分人同样不看好; 酸枣拿来吃; 他们知道; 拿来验尸?
宋采唐是疯了么?
史上从未见过!
宋采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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