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船家安慰越东海,“别担心,沈夫人是个很和善的人,而且你们又认识,她肯定愿意让你搭船的。”
越东海当然知道她是个好人,却仍旧有些忐忑。
傍晚的时候沈姝跟崔奕璟就回来了,她看到坐在船头的越东海也很惊讶,不过不再像之前那样把人往坏的方向想,大概是因为自由了心就宽了。
沈姝上前跟他打了招呼,“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越东海点点头,过了片刻后,才有些局促的开口,“我能不能顺路搭一下你们的船,我盘缠不够了……”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没钱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同样也不会是值得自豪的事。他其实可以找的理由,但终究是不想对她说谎。
沈姝闻言愣了愣,而后恍然。后来在路上她在行礼里发现了一些散碎的银子,略一思索就跟越东海对上了,没想到他不仅推了她后来要给的谢礼,甚至连之前的饭菜钱都一并退还给他了。因为当时已经走出很远的路程了,就算沈姝想再交给他,也找不到人,索性就把这事放下了,一来二去的更是忘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如今又在这里遇见。
“好啊。”沈姝笑道,接着又对他说,“你应该还没吃早点吧,这是我跟璟哥儿从码头上的摊子上带回来的,没动过,不嫌弃的将就吃一些吧。”
一个连坐船的钱都没有的人,又哪里来多余的钱吃饭。他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沈姝的钱,甚至还悄悄塞还给了她,如今大概也不会要,估计能开口说想搭顺路船,都是在心里挣扎了许久的。这样的情况,若是在现代沈姝就直接请人吃饭了,不过如今却是在南朝,她只能委婉一些了。
她带回来的这些吃的,是给崔奕璟准备的。他虽然是孩子的心智,却正是出于长身体的年纪,容易饿,带上一些比较好。
不过如今遇上了越东海,就先给他了。到时候让崔奕璟吃一些果子零食垫垫,到下一个渡口的时候再让船家靠岸就行了。
越东海不傻,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伸手接下后向她道了谢。
沈姝微微摇头,之后便带着崔奕璟回了船舱里。
船家起锚,船便离开码头转入河中,顺水而下。
之前船上没有别人的时候,崔奕璟就一直是跟着沈姝的,就算是玩玩具,也要在她身边,只除了午睡休息的时候不跟着她。之后出了那对搭船父子的事后,粘她粘得更紧了。
越东海搭了顺风船后,就在努力的刷崔奕璟的好感,陪他玩玩具,带着他到甲板上去躺着看天,偶尔会跳入河中给他捉鱼上来。
崔奕璟小孩子心性,果然很好哄,越东海才几天的时间就把崔奕璟的好感度刷到了亲密,他开始不怎么粘沈姝了,玩玩具的时候虽然首先选择还是在沈姝身边,但是如果越东海叫他的话,他就会抱着玩具过去分他一起玩,等玩腻了,就会拉着他要去甲板上,后来更是跟着越东海一起跳到河里去玩耍了。
那会儿沈姝刚好从船舱里出来,没注意到越东海在水里,看到崔奕璟跳了下去,还以为是不小心落水了,把她吓得不轻,慌忙跑过去,结果就看见越东海在水里拖着不让他沉下去,而他则是在拍打着水,无意间抬头看到船上的沈姝,还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高兴的唤了一声母亲。
沈姝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咬咬牙转身回了船舱。
之后不久两个人就上来了,越东海带着崔奕璟去换了衣服出来,看到沈姝脸色不太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她道,“抱歉,我带璟哥儿下去玩的时候没提前告诉你,让你担心了。”
沈姝也知道他是好心。毕竟崔奕璟情况特殊,对一般来说只要不拿异样的眼光来看他,沈姝就已经很满足了,而越东海不仅没有任何嫌弃他的意思,甚至愿意带着他一起玩,这更难得。
不过她当时真的是被吓到了,心跳好久之后才平复下来。
“没事,你能陪他玩我很高兴,不过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希望你能先告诉我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以为是发生了意外被吓到。”他已经道歉了,她也不会抓着不放,只叮嘱了一句便把这事揭过了。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月,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绍康。
第055章
沈姝从一年多以前下定决心要脱身的时候起,就开始考虑起何处容身的问题。
南朝资讯极端的落后,虽然交通虽然有了马与车,但是通讯依旧还没基本靠吼的范围,想要了解某个地方的具体情况,在现代只要上网一查就可以了,然而在南朝除了实地考察以外,就只有翻阅地方志或是靠别人转述了。
而以沈姝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能为她详细解说各地风土人情的人,所以就只能靠翻阅地方志了。然而专门记载诸如沿革贡赋等这类信息的地方志市面上基本见不到,最多得还要数游记,三两句诗词描述某个特定景象,能从中分析出来的信息十分有限。
《泰和郡县志图》是南朝目前为止较全的一本地方志,以六十八镇为纲,每镇辅以一图一志,详细的记载了南朝各州县的沿革、地理、户口、贡赋等情况。这玩意市面上根本看不到,只在官员之间流传。若不是谢长宁为官,沈姝还摸不到这本地方志。
而关于绍康的情况介绍,沈姝就是在这本书中发现的。
记载用的是文言文,简单翻译过来就是绍康位于苍江流域下游地段,靠近东海入海口,四季如春气候宜人。此外还有各类信息,记载得还算详尽。
那时沈姝将地方志上记载的六十八镇各自的优缺点整理了一下,做成表格来对比,最后选了绍康作为落脚处。
——
古往今来,但凡是临水且水运的城市,总是较为繁华的,码头渡口众人,人流量亦是极大的。
沈姝他们乘坐的船行到绍康境内时,就感觉到原本较为清冷的河道上,行船明显多了起来,偶尔还能听到船上的人唱起歌来。
越东海也会唱,但是调子总是跑偏得吓人,同一首曲子,从他嘴里唱出来仿佛回炉重造后失败的产品,样式是陌生的,质量是极差的。
然而他根本没有自觉,不仅自己唱,还教崔奕璟唱。
船家夫妇在这条道上走了一辈子的船,什么样的唱腔都听过,倒是没觉得奇怪,偶尔兴起了还会跟着唱两句。
而沈姝听了,就只有白眼以对。
开始的时候,她不断催眠自己,无论唱得好听难听,那是人家的自由,而且又不是在休息时间唱的。但是在接连听了几天的跑调二重奏之后,她觉得五音不全的人简直不该有又唱歌自由权。
于是越东海跟崔奕璟就被她镇压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虽然不再放开嗓子引颈高歌,但还是会去甲板上小声哼哼。越东海哼一句,崔奕璟也跟着,两个人发出的是不同的音调,几乎从头到尾都是这样。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沈姝躲在船舱里听不见,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中午,船停在了绍康境内水河县东渡口。
远远看去渡口处的水面上停了满满的船只,渔船货船都有,大小不一。
码头上人来人往,多数都是搬运货物的苦工,扛着一个个巨大的麻布袋子,压得弯了腰却依旧走得飞快。
沈姝与船家夫妇辞别,又送了一些银钱当做感谢,之后便带着崔奕璟从另一处上了岸。
越东海也跟着下了船,不等沈姝开口,便问道,“这一路上承蒙沈姑娘照顾,之前沈姑娘说是来此处投亲,想来应当是第一次来这里,难免人生地不熟,而我对绍康此处也算是熟悉,姑娘不妨说说亲戚住在何方,我也好为你带一下路,以此当做酬谢。”
沈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闻言愣了愣,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拒绝了,“此前你救了我跟璟哥儿的命,我都未能报答,如今也只是顺路搭了你一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又何来酬谢一说。就算要谢,也应该是我跟璟哥儿谢你才是。”
“至于带路就不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是时过境迁,当年的亲眷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我亦不知该去哪里找,只准备带着璟哥儿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再慢慢打算。”这一番话,其实只是托词,因为一开始说来投亲就是假的,她要去哪里找一个所谓的“亲”来接受越东海的好意,所以只能拒绝。
“倒是你,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告知一下家门,待我与璟哥儿安定下来后,再上门去拜谢。”她也记得越东海之前说过他正好也要来绍康的话,虽然不知真假,就权且当做是真的,问一下住址,到时候上门去拜谢。
人情难还,而救命之恩又是天大的人情。沈姝只能尽可能的报答。
越东海心里是清楚她的情况的,这么说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落脚,她既然还未定下,他正好给她提醒一下,“若是投宿的话,尽量离码头远一点,这边来自天南地北的人都有,难免杂乱。”
这一点沈姝也清楚,不过还是向他道了谢,之后又说了几句,便与他告辞了。
越东海坚持要送她们离开码头,沈姝看了一下略显用尽混乱的景象,点头应下,又说了谢谢。
三人很快便离开了码头,一路上跟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但是碍于人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的越东海,没敢上前,却还是不死心的一直跟着,直到沈姝进了城南这边最大的一家客栈,这才不甘心的离开。
没办法,客栈背后的人一般人可惹不起。
而沈姝也是因此才选了这个地方的,因为无论古今,但凡是能做到最大的,背后必然会有人撑腰,古代更是如此。这样的地方虽然也不敢说就是绝对安全的,但是相对来说,安全系数要高出一截。
她跟崔奕璟被伙计引进了门,越东海便站在门口与她们道别,不再进去。他临走前到底还是跟沈姝说了自己住在哪里,沈姝不熟悉附近的地形没什么概念,倒是一旁的伙计听了,眼中飞快掠过一丝不屑,甚至连看沈姝的眼神都有了一丝怀疑。
沈姝站在伙计前面,又与越东海说话,没注意到伙计的表情,倒是站在对面的越东海看了个一清二楚,却到底没说什么。
临走前沈姝送了越东海几样吃食,他也没推迟接下了。等越东海走了,沈姝便领着崔奕璟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方,又点了几道菜让送到房里。她交了押金又付了五日的房费,对于客栈的消费水平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了,伙计这才收起了心底的怀疑,殷勤的走在前头引路带她们去了客房。
沈姝跟崔奕璟暂时在水河县住下了,越东海也找了顺路的船回淮兴府,原本还想做工抵船资的,结果在第二天拿出沈姝给的吃食的时候,发现里面放了一张银票,整整五十两。
越东海拿着那张银票看了许久,最后扬起一抹笑,揣进了怀里。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看不出来沈姝根本不缺钱,一路吃喝玩乐过来便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却从未见她愁过一下眉眼。大抵是在很久之前,她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等离开,所以即便事发突然,也不至于一无所有。这一点,到的确是她行事风格。
然而越东海收下钱后也还是没花,就好好的揣在胸口,继续做工抵船资,约莫过了两天的时间,就到了淮兴府境内,恰好遇见同伴乘着船来采买东西,于是帮忙搬了东西,顺路一起回去了。
同伴看到越东海的时候惊讶极了,因为他之前毫无预兆的就走了,带走了所有值钱的家当,只留下一个空壳子在岛上。
是的,越东海住在岛上,出生跟成长都在那里。那座岛名为琉璃岛,位于东海上,丛林密布遮天蔽日,只有极少一部分能让人活动,名义上来说是属于南朝的疆域,实则根本没有官员在意。岛上住着的全是越家人,他们世代居于此处,以捕鱼为生,一代传一代。
农耕时代,只有田地才是永恒的硬通货,再加上海岛远离大陆,就像是漂浮在海上一般,给不了人脚踏实地的感觉,所以大陆上的人基本是看不起越家人的。之前客栈的伙计听到越东海自报家门后露出不屑的目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上辈子,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越东海也会跟岛上的所有越家人一样,一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多有几条船,去到更远的海域,带回来更珍惜的鱼类,换取更多的钱,如此周而复始,直至一生终结。
因为那个意外,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成了崔奕璟,身处的地方看见的东西学到的知识,为他铺开了通往广阔天地的道路,让他知道人生不是只有鱼跟船。
第056章
沈姝遇到了点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那种。
事情要从她带着崔奕璟从江河县辗转到苑平县境内的张家村说起。
虽然古代不像是现代那样,住个酒店乘个长途车都需要身份证,但是涉及到买房置产的时候,也必须要有户籍才能行。为了确保脱身后能够顺利的生活,她在之前仔细研究过南朝的户籍管理制度,出乎她意料的,可以钻的漏洞竟然不少,这让她一度怀疑是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直到后来找机会试验几次无一意外都成功后,她才敢相信是真的,之后才考虑起脱身的后续计划。
从各种游记与方志的记载中,得知南朝的几个沿海城市每年都会有来自海外的商人后,她就打算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早年随海商远嫁海外如今随夫远渡重洋回大陆做生意却遭遇海难,一船上下不幸葬身大海唯有她跟崔奕璟侥幸被好心人救下的悲惨身世,顺便就给自己安上了寡妇的头衔。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不远千里来到沿海的原因。
她倒是不怕别人怀疑,虽然不知道这里的海商说的是什么语言,但是海外又不止一个国家,随便拿英语凑数也是可以的。
家产跟老公尽数葬身大海,她跟崔奕璟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却没钱也没能力再回去,有心想寻找早年的亲人,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不得已只能变卖了身上的首饰,换来一笔银钱,准备要买几亩薄田以度日。
就缺一个户籍。
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找一个民风相对淳朴并且贫穷一点村子,最好是那种家族性质的,花一点钱买个户籍,然后盖栋房子买几十亩田,租给别人种,至于租给谁租子多少,可以交给族长来办,算是变相的贿赂。先在村里住个一年半载等户籍的事彻底办好后,就直接搬去镇上。反正钱多,之后混吃等死还是买间铺子做点小生意,都随她高兴。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的道路却满是崎岖。
在江河县的客栈住下后,她让伙计帮忙找来了熟悉本地情况的人牙子,也不透露什么,花钱雇了人就当导游来使,另外又出了钱让人牙子找个车夫来,早上吃过早点就带着崔奕璟一起到处闲逛,刚开始的时候只在县城范围内活动,过了两天就开始往郊外去。
她开始向人牙子透露出一点想买田的意思,后者顿时就热情满满的向她介绍起来。
然而无论古今,买房置产的难度系数都是居高不下的。她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把江河县附近筛选了一遍,到底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无奈只能换一个县城。
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过去了快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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