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要害部位,诸如头跟脖子等,只敢往手上脚上招呼。
然而冲过来的流民却像是不惧疼痛一般,被砍伤了手脚也不会退缩,留着血却依旧拿着手里粗糙的武器争先恐后的冲上来。
一个普通人跟一个疯子狭路相逢,谁能笑到最后结果并不难猜。而现如今的情况是几个正常人,在辛苦的拦着一群疯子。
几个家丁渐渐的都负了伤,防线开始被迫后退,退到马车这边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即便最后不出现马儿受惊发狂的问题,继续留在那辆马车里也不安全。沈姝选择提前把几个孩子转移到后面的马车上去,最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后来事实也证明如此。
马儿因意外受了惊吓,扬蹄飞奔而去,一路撞倒了好几个流民,其中就包括那个可疑的人。他不仅被撞倒了,右腿还被马车车轮碾了过去,若非环境太过嘈杂,肯定能听到清脆的响声,那是骨头断了的声音。那人惨叫一声,几乎疼晕过去,暂时无心继续指挥流民围攻谢家的人。
没有了人指挥,队伍又被马车强行分开,流民们虽然眼神疯狂依旧,行为动作却变得没有章法,瞬间变成了一盘散沙。
谢家这边因此得以缓上一口气。
谢长宁抽身将蕙姐儿送到了后面的马车里,匆匆看了一眼马车跑掉的方向,那边的流民又冲了上来,他便再不顾上,忙顶了上去,只在心底祈祷那边别出什么事。
小厮们受的伤一点点增多,堆积起来就变得十分严重,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而流民们虽然也有不少人受伤,但是基数大,怎么也比谢家占优势。
小厮们一点点后退,身后不远处就是载着孩子跟女眷的马车,尖叫声,哭泣声,交织着从车里传出来。
就在他们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前方峡谷里忽然出现一行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裋褐,有些风尘仆仆,却绝对不会是流民。
谢长宁见状,却并没有立即放下心来,反而更担忧了。突然出现的人马,谁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幕后并不是只有流民着一种选项,还可以再找别的人,而这并不冲突。
好在他运气不算太差,这一行人只是普通的路人,因为之前跑过去的马车知道出事了,循着路找了回来。在这一行人的帮助下,未过多久流民便全都被制服了,至于那个可疑的人,在察觉到大势已去的时候,便自杀了,让谢长宁想从他口中问出线索的打算落了空。
他暂时放下了检查尸体的打算,向这一行人询问那辆马车以及车里人的情况。谢家一行人,男人们基本都受了伤,女眷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如今的情况根本就不允许他追上去。从对方口中得知他们之中之前就有一个人追了上去,他略微放心了一点。
简单同这一行人道了谢之后,谢长宁便邀请他们一起走。一来是为了感谢他们伸出援手,二来是好有个照应,毕竟谢家一行人的情况实在是糟糕。再加上去追马车的那个人说了老地方汇合,他也得跟着去,以便确定沈姝跟崔奕璟的情况。
这一行人在得知他是谢长宁后,都有些惊讶,其中有人张口欲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
越东海追了好一段路才追上疾行的马车,又花了一些时间跟马车保持平行,找了机会从马背上跳到了马车上,过程十分惊险,好在最后成功了。
拉车的马儿是家养的,性格温顺,虽然受了惊发狂,不过想要驯服起来也比较容易。
越东海跳到马车上稳住身体后,虽然很想去查看车里人的情况,不过他也明白如今的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按捺住想法,抓住了缰绳,一点点将受惊发狂的马儿驯服。
马车已经偏离了道路,在干涸的田野中穿行,经过越东海的努力,终于在离峭壁不远的地方停下了。
前方是一道深深的峡谷,站在上面一眼看不到底,若是马车没能及时停住摔了下去,车里的人根本没有任何生存的可能。
越东海见此情景,心底一阵后怕。他舒了一口气,很快又紧张起来,转过身去撩起车门帘子,手微不可查的有些颤抖。
车门帘子被掀了起来,两道身影便进入视线中,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却是娇小的人伸手护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即便失去了意识,手也还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衫。
沈姝是侧着头的,能看见半张脸,闭着眼紧皱眉头,发髻散乱,嘴里发出无意识的音节,证明她还活着。
越东海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蹲在车板上,伸了手过去,在将要碰上她的时候忽然顿住,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过了片刻之后,转而伸向一旁的崔奕璟,查看他的情况。
——
谢家一行人跟着那群好心人来到靖州城外约四十里处,一个位于山下的村子里,这便是他们的落脚处,也就是越东海说的汇合的地方。村子不大,也没有多少徒弟,以前用水都就有些困难,这次干旱直接导致原本住在这里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申时已经过去很久,就快到酉时了。
随行的丫鬟从马车上拿了些干粮出来,简单处理了一下,摆上了桌子,然而却几乎没有人动。在场的每一个人,表情都有些沉重。
时间到了酉时末,越东海才一身狼狈的回来,神情很是疲惫。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牵着马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谢长宁面前,有些歉意的对他道,“抱歉。”这两个字一出口,有些话已经不用再明说。
蕙姐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不管不顾冲到越东海面前,带着哭腔,声音沙哑道,“母亲呢?她在哪里?还有璟哥儿,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回来?”
在那群流民被制服之后不久,她就一点点从奔溃的边缘缓过神来。因为回想起了之前的事,这一路上,她都沉浸在后悔之中。若是当时她没有出岔子,像祯哥儿跟砚哥儿那样听话的下车,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沈姝不会上去马车上,崔奕璟也不会因为好奇跟着上去,即便马儿受惊带走的也只能是空车,不会把他们也一起带走。
一切都是她的错!
越东海见到蕙姐儿,心中有些惊讶,而后很快便垂下了眼帘不去看她,满是歉意道,“我追上马车的时候,已经离悬崖很近了,我我想尽办法也阻止不,只能看着马车……对不起……”
第045章
蕙姐儿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越东海带回来的消息。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谢长宁已经死在了流民的手里,沈姝却活得好好的。而这一世,他们不知为何提前遇上了那伙流民,过程虽然凶险,到底还是安然度过了,谢长宁摆脱了前世的悲惨下场活了下来,可是沈姝跟崔奕璟却出了意外。
明明上辈子沈姝跟崔奕璟都活得好好的。沈姝回了谢家大宅清冷度日,而崔奕璟在这次变故中被流民打伤了头,伤势十分严重,差点没能熬过去。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崔奕璟正是应了这句话,昏迷了一段时间后再醒来,脑子渐渐的恢复了清明,不再痴痴傻傻的。
不过上辈子崔奕璟为什么会上战场,蕙姐儿就不知道了,那个时候她一心忙着在老太太面前争宠,就连沈姝都不关心,更何况一个傻子。就连崔奕璟是因祸得福恢复正常这事,她其实也是很久以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重活一世,蕙姐儿虽然如愿保住了父亲,代价却是失去了沈姝跟崔奕璟,并且还都是她亲手造成的,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蕙姐儿拦着越东海,一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你告诉我母亲他们在哪里好不好?我自己去接他们回来,求求你告诉我!”
谢长宁在一旁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终于看不下去了,低吼一声,“够了!你该回屋里去了!”
这外面都是男人,若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再加上沈姝这事,谢长宁是绝不会让女眷出来的,特别是蕙姐儿已经快到说亲的年纪了,此行回到建安后,就该提上日程了。就连周姨娘都在屋里带着孩子呢。
谢长宁话已经出口了,蕙姐儿纵使再有不甘,也不敢违背。她转头看向他,泪眼朦胧哀求道,“父亲,求求你,把母亲他们找回来,求求你……”
她的声音凄婉,可谢长宁最终还是没有应下,因为他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并未怀疑越东海的话,其实蕙姐儿也不是怀疑,只是不愿意接受。越东海一行人跟谢家非亲非故,因为看到疾驰的马车猜测出事了,循着路回去救下谢家众人,这完全是出于善心,而越东海独自去追马车,最后又一人回来,任谁都会觉得是没能成功,而不是怀疑他救下了人却又把人藏了起来,因为他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不仅是谢家人,其实就连越东海的同伴,也没怀疑过他的话。
不过尽管没有人怀疑,越东海还是带了人去出事的地点走了一趟,正是他拦下马车的那处深谷,悬崖峭壁之上,有着马车跌落造成的痕迹,往里一段,也能看到马蹄印与车辙印,是急速驶过留下的。
一行人回程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入山底,黑夜降临。
——
沈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里了。
一轮明月高挂夜空,衬得群星暗淡。没有风,空气依旧是燥热的,就连虫鸣声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屋子中间的方桌上垫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芒只能驱逐部分黑暗,屋里光线依旧有些暗。
头顶是灰扑扑并且还打了几个补丁的帐幔,颈间传来的触感,大约是竹枕,她又侧头去别的地方,视线所及之处的景象,能够断定这是一户贫穷人家的屋子。
能躺在床上醒来,头有片瓦避雨四周有墙以挡风,而不是在野外,在马车里,就证明他们是得救了的。
想到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发狂的马儿,疾行的马车,昏迷的崔奕璟以及最后那道模糊的身影,沈姝觉得应该就是那个人救了他们。
这件简陋狭窄的屋子里除了她自己以外,再没有别的人,沈姝猜测,谢长宁他们应该是还没有找上来,不然此刻至少会有琉璃琥珀两人在旁边守着。
没有别的人,就无从询问崔奕璟的情况,沈姝觉得既然是一起得救的,他应该也离得不远,很可能就在旁边的屋子里。沈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不过轻轻动了一下,便觉得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头、手臂、腰腹、膝盖,无处不疼。
“有人吗?”沈姝没办法只能试探着开口喊道,声音略微有些嘶哑。
并无人应答。
她接着又喊了几声,依旧如此。
是睡着了吗?
沈姝心想。因为屋里点着灯,也不见有光线从屋子外面照射进来,四周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此时必然是夜里,救了她跟崔奕璟的人睡着了,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沈姝便不再喊了。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视线落在床顶几个补丁上,静静等待疼痛平息。在这个过程中,回想之前崔奕璟的情况,虽然在碰撞之下昏迷了,好在没有撞出伤口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让她勉强松了口气,有心考虑起别的事情来。
从担心谢长宁他们情况如何了,流民的事解决了吗,有没有人受严重的伤之类的问题,到谢家人能不能找到她跟崔奕璟,什么时候能找过来,想着想着,她忽然反应过来,如今的情况,可谓是现成的脱身机会,只要在谢家找上来之前走掉,就可以彻底摆脱牢笼般的宅门生活。
没有相公没有孩子没有一大家子丫鬟仆人,甚至没有认识的人,只要想办法解决了户籍的问题,以后她需要操心的问题就只剩下生计,吃饱穿暖无人约束,这种相对的自由大概就是她能在这个朝代里达到的极限了。
沈姝为此心动不已,却又很快被现实打醒,因为她如今别说是走了,就是动一下都疼得难以忍受,这具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差了。再一个就是崔奕璟,怎么安排他,对她来说是一个大问题。虽然一开始认他做义子是因为跟谢长宁的交易,但毕竟还是认下了。
谢长宁是原主的夫君,蕙姐儿与祯哥儿是原主的亲人,砚哥儿也是原主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原主的,唯有这个孩子是她自己认下的,是她沈姝的义子,理论上来说是这个世界上跟她关系最亲密的人了。
因为他情况特殊,沈姝一度把他当成倾诉对象,对他说了许许多多的话,说了她曾经的经历,说了她的向往,也说了如今的苦闷,等等。
这个孩子的在她心中的分量一点点加重,变得难以割舍。
崔奕璟并非谢家的孩子,又能算得上是郁砚秋托付给她的,沈姝如果要带他走其实没有多少心里负担,但是这个孩子的样貌生得太好了,自身情况又很特殊,而沈姝又是在借机脱身,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跑路,如果要带上崔奕璟,难度可谓是一下子翻了几倍。
要是最后成功了,过程曲折一点也无所谓,就当是在挑战人生。可要是失败了被抓了,后果便不堪设想,按照南朝严苛的律法,沈姝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并且不仅如此,崔奕璟愿不愿意跟沈姝走,又是一个问题。如果他是个普通人,走或不走,沈姝只需要问一句就行了,可是他什么都不懂,分不清好坏利弊,根本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沈姝就一直围绕着这件事,思考各种问题制定各种计划,知道油灯见底,亮光从墙壁缝隙间争先恐后的钻进来,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
天光乍破,黑暗一点点被驱逐,光明重回大地。
谢家一行人早早便都起了,收拾好了之后,跟越东海一行人告辞。他们对在场的谢家人可谓是有救命之恩,谢长宁本想重谢他们,却听他们推迟说有要事去办,不能再耽搁了。他有心询问她们是何方人士,以便日后酬谢,对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只说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没办法,最后他只能给对方留了信物,许诺若是将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去建安找他。
这一次,越东海他们总算没再推迟,收下了东西。
一夜之后,两方人便分道扬镳。谢家一行人去了靖州城,谢长宁准备联系官府的人,想办法到出事的地点找一下。正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年前他带了新婚妻子赴任,三年后却没能把人带回去,并且连尸体都没有,不管有什么原因,他必然会沦落成众人的笑料。
越东海等人却未告知要去往哪里,他们目送谢家一行人出了村落,重新回到通往靖州城的路上。当最后一辆马车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越东海忽然转身去牵了马,翻身骑上去,双腿一夹马腹,乘着马出了村子,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余下的同伴见状,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清他这是要干嘛。
他们不知道,越东海只是急着要去见人。昨日他把人救下后,带去了附近另一个无人的村子里,关紧了窗户又锁上了门,以防万一有什么东西进去伤了人。
他骑着快马一路疾行来到了村子外面,翻身下马走到门边,三两下开了门锁,打开门进了屋里。他走得很急,每走几步就来到了床边,视线看过去,不期然对上一双黝黑平静的眸子。
第046章
“你……”越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