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以为谢长宁会坚持,谁知他听了女子的话,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应下了,“如此也行,你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伺候的丫鬟便是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女子应道,“不必担心我跟璟儿,公事要紧。”
谢长宁特意交代了两个伺候的丫鬟几乎,这才转身走了。
因为与谢长宁说话,女子抬起了头来,沈姝终于得见她的正脸,这毫无疑问是个美人,哪怕一脸的病态,只是不知为何,沈姝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沈姝看着这张脸,陷入了沉思,在原主的记忆里翻找起来。还没得出结果,就被女子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谢夫人,可是有什么事?”女子问道。
沈姝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女子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而后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否定道,“怕是谢夫人记错了,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夫人。”
沈姝回以微笑,“大概吧。我瞧夫人脸色苍白,应该是身体不舒服,先进去坐下休息吧。”沈姝之前虽然跟谢长宁说了那一番话,倒不至于真的把客人丢下不管,将母子两人请进客堂坐下后,先让丫鬟沏了茶,又叫了人去厨房准备几样点心过来,悄悄吩咐了最好是能填一填肚子的那种。
这会儿才是午后,灶上时间过了一会儿,晚膳时间又还没到。不知道这母子两人是从何处而来,但也算得上是奔波劳累了。如果是在现代,沈姝肯定先问人吃了没,但是这里的人一日三餐时间都是固定的,现在时间点也有点尴尬,沈姝想想决定不问了。
在点心上来之前,沈姝简单跟女子聊了几句,主要是问了对方的名字以及孩子的名字。好歹是客人,连名字都不知道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对方听沈姝问起,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的情绪,又很快收敛起来。她告诉沈姝,她叫郁名砚秋,孩子姓崔名奕璟。
之后沈姝便称其为崔夫人。
很快厨房便做好了点心送过来,郁砚秋同沈姝道了谢之后,便拿了喂给崔奕璟。
直至现在,沈姝都没听到这个孩子说一句话,而且回顾之前的情况,无论是谢长宁还是郁砚秋,对这个孩子的照顾都太过了,真正把他当一个孩子来照顾。这让沈姝觉得这个孩子,情况可能有些特殊。不过对方不说,沈姝也不会去打探。
谢长宁没过多久就回来了,直接来了客堂。
见他来了,沈姝便提出告辞,谢长宁竟也没有阻拦,让她走了。回东院的路上,沈姝偶然听到丫鬟提起周姨娘,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为什么会看郁砚秋觉得眼熟了,因为她跟周姨娘长得有几分像。回到东院以后,看到蕙姐儿跟祯哥儿,她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沈瑜,发现郁砚秋跟记忆中的沈瑜长得似乎也有几分相似。
沈姝思维发散着,想到了某一点,忽然瞪大了眼。
不对!主次颠倒了,不是郁砚秋跟周姨娘以及沈瑜长得像,而是她们两个长得像郁砚秋!
第036章
在原主的记忆中,无意中听到沈瑜与沈老夫人对话那一幕,沈姝记得十分清楚。那个时候,沈瑜亲口说了,她能嫁进谢家,费尽心思谋划是一方面,最重要因素却是谢家这边出了意外。
沈姝不太清楚谢家的门第在南朝到底能排到哪一个阶层,但是怎么也比作为商户的沈家高出很多。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可见商户地位之低,作为商家女的沈瑜,哪怕再出色,想要嫁入权贵之家为妾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当正妻。
沈姝之前也想过,让沈瑜顺利嫁进来的意外到底是什么,但是由于线索太少了,根本无从猜想。
可如今郁砚秋的出现,让事情真相一下子浮出了水面。
当初年所谓的意外,必然跟郁砚秋有关系。沈姝猜测,那时谢长宁跟郁砚秋必然关系匪浅,要么是相互倾心,更甚者是订过亲的,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两人最终没能在一起。郁砚秋早早嫁了别人,谢长宁蹉跎了一段时间后,娶了跟她有几分相似的沈瑜。
但是周姨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同样跟郁砚秋长得有相似之处,但不是谢长宁自己想要纳的,而是谢大夫人赐给他的,因为沈瑜进门几年才怀了身子,头胎却是个姑娘。
这可以说是谢大夫人关心儿子的子嗣问题,所以才往他屋里塞人,但是偏偏选了一个跟郁砚秋长得像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是怕他不收吗?谢长宁可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当时屋里除了沈瑜,还有两个姨娘,一个是从小伺候他的通房丫鬟,另一个是沈瑜做主抬的。
沈姝依稀记得,现在的谢大夫人是谢老爷娶的继室,而谢长宁是前头的原配夫人留下的。
所以,这又是大宅门里的恩怨情仇吗?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沈瑜肯定是知道郁砚秋的存在的,但是周姨娘知不知道,沈姝就不敢肯定了,毕竟之前碰面的时候,周姨娘的情绪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沈姝正想得入神,忽然感觉手被握住了,她回过神来,对上蕙姐儿担忧的眼神。
“母亲,你在想什么?”蕙姐儿握着她的手。
沈姝摇头,“没事……”话说一半,忽然想起眼前就有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她略一迟疑后,开口问道,“蕙姐儿可知道那位郁夫人是什么人?”
蕙姐儿闻言,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与沈姝对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母亲应该知道她的名字了吧,她名唤郁砚秋,曾是户部侍郎之女。承庆年间,其父因受贿被革了职贬为庶民,她也从官家小姐变成了平民女。后来嫁了一个武将,对方却不幸死在了边境上,留下她跟孩子,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她说这话,不知道是没考虑过,还是笃定了沈姝不会深究,以那个孩子的年纪来推算,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根本还没出世,也不会有人特意将这些往事告诉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理论上来说,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好在沈姝知道内情,并未说破。
蕙姐儿说罢,顿了顿,又补充道,“当年郁家的宅子,跟我们谢家在同一条巷子里,祖父又与郁大人同朝为官,也算是有几分情谊。想必父亲只是在回来的途中偶然遇见她们母子两人,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出手援助,母亲你别想太多。再说了,她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再加上当时她年纪太小,对于这件事的印象,就只记得谢长宁把人带了回来,而不久以后郁砚秋就死了。至于到底是谢长宁偶然遇见郁砚秋,还是后者自己找上了他,她就不知道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郁砚秋的身份,还是后来回了谢家大宅,从二婶口中得知的。
上辈子在郁砚秋死后,谢长宁提出让沈姝将那个孩子认作义子。沈姝一开始并未同意,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到底还是妥协了。
崔奕璟,就是璟哥儿。
认下璟哥儿后,沈姝对他从一开始冷冷淡淡,到后来越来越好,甚至超过了她跟祯哥儿。
也因此,蕙姐儿觉得沈姝心里还是有谢长宁的,她之所以对璟哥儿好,就是为了讨谢长宁欢心,想与他和解。
可惜后来谢长宁出了意外,沈姝的心愿终究没能实现。
蕙姐儿还记得,那时候她第一次在沈姝脸上看到类似悔恨的情绪,回到谢家大宅后,更是一度让人觉得她有些厌世。
蕙姐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沈姝却因为她最后那段话皱起了眉头。
沈姝一直想不通,蕙姐儿为什么要这么热衷于撮合她跟谢长宁,按照当初沈瑜的心思,她这样不得宠,才是对他们姐弟两人最有利的不是吗?她难道就不担心,万一她得宠了,心大了,反而不把他们姐弟两人当回事了吗?
再一个是,为什么蕙姐儿会觉得她会为谢长宁而伤心,并且不止一次的安慰她让她别难过,每次在要发生什么事之前,都会来这么一回。
如果蕙姐儿是真的关心她的话,为什么不干脆阻止这些事发生呢?在沈姝看来,这种在事发前明明知道却不去阻止,事发后再拿言语来安慰的行为,不仅没有什么用处,还会让人觉得虚伪。
又或者,蕙姐儿其实只是想扶持她,用来制约周姨娘?
沈姝轻易不会怀着恶意去揣测别人,但是蕙姐儿的种种行为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
不过她也没纠结多久,就被蕙姐儿最后那句话里透露出来信息吸引了。
她说郁砚秋没有多少时间了,沈姝联想到对方苍白的肤色消瘦的身形嘶哑的声音,唯一的想法就是郁砚秋可能活不长了。
真是这样的话,谢长宁他知道吗?如果知道,他把人带回来是什么意思?如果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怎么办?
沈姝这会儿虽然在想着这个问题,不过她却没觉得这会跟她有什么关系。郁砚秋是谢长宁的朱砂痣白月光没错,但是她对谢长宁就没有什么想法,如果可以,她巴不得马上跟这个人划清关系。
然而事情又一次背离了她的预期。
郁砚秋在府上住下后,谢长宁除了去县衙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东厢那边的。郁砚秋身体不好,请来的大夫暂时住在了府上,以方便照顾。
过了几天之后,晚上的时候,谢长宁忽然来了东院。
沈姝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谢长宁接下来的话就应证了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谢长宁想让她认郁砚秋的孩子做义子!
沈姝完全没有任何犹豫,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就连沈瑜留下的两个孩子都不想管,发疯了才会去认一个干儿子回来!
对于她的拒绝,谢长宁并不意外,只是平静的将那个孩子的情况告诉她。
那个孩子两岁的时候,因为郁砚秋一时疏忽,意外碰伤了头,自那以后,他的意识就一直停在两岁了,至今仍是如此。
也就是说,那个孩子是个傻的。
沈姝闻言,有些恍然,难怪她之前就觉得那个孩子的行有些不对,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沈姝的决心。
见沈姝依旧无动于衷,谢长宁便微微皱眉,“若阿璟像普通人一样,我直接送他去书院就可以了,可他偏偏是这种情况,我不放心让其他人照顾,只能麻烦你了。只要你答应照顾他,我可以允诺你一个条件。”
沈姝听了,不客气回道,“就在不久之前,你才答应了我一个条件,这才过了多久,又来这一套。这样会让人怀疑你的话的可行度,你知道吗?”
谢长宁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还不至于骗你一个妇道人家。”
沈姝闻言,犹豫了片刻,问道,“两个条件了,无论我提什么,你都会答应,对吗?”
谢长宁点头,“只要合乎情理。”
对于这个说法,沈姝觉得有必要改一改,“合乎情理这个范围太模糊了,这样说吧,改成只要你能做主的,不触及律法,不违背道德人伦的,如何?”
谢长宁并未犹豫,再次点头,“可以。”
沈姝又道,“确认一下,我可以认他做义子并照顾他,只要我还在谢家一天,这个关系就会继续维持下去,而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对吧。”
谢长宁并未在意她话里的意思,听到她同意了,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再一次点头确认。
两人又一次达成交易,同时也代表着谢长宁此行的目的达成了,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直接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在东厢那边伺候的丫鬟到东院来求见沈姝,说郁砚秋想见她。沈姝有些好奇对方为什么想要见她,便带着丫鬟去了东厢。
郁砚秋已经病重到几乎起不来床的程度了,她躺在床上,仿佛随时都会闭眼长眠的样子。见沈姝来了,便露出微笑来,同她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忽然艰难的凑到沈姝耳边,对她道,“我会尽我最后的努力报答你。”
沈姝也没怎么在意她这句话,跟她告辞后便回了东院。
又过了两天,忽然就出了事。周姨娘去东厢探望郁砚秋,一开始两人可以说得上是相谈甚欢,后来周姨娘将伺候的丫鬟都赶了出去,两人在屋里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过了许久之后,外面的丫鬟忽然听到屋里传出周姨娘尖利的咒骂声,察觉到不妥推门进去,恰好看见周姨娘推了郁砚秋一把,后者身子不稳直接栽倒回床上。
周姨娘见丫鬟进来了,脸色扭曲的骂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丫鬟却一时周姨娘,直接奔到床边查看郁砚秋的情况,只见她仰面躺倒在床上,闭着眼眉头皱得死死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丫鬟顿时就知道遭了,忙去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诊过脉后,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来熬了,但也无济于事了,午后刚过没多久,郁砚秋就去了。
府上的人去县衙将此事告诉谢长宁后,他不管不顾的赶了回来,一路奔到东厢。
周姨娘知道自己坏了事,守在门口等谢长宁回来,忙迎了上去。只是不等她开口解释,他便将她一把推开,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整个人推倒在地,又顺着阶梯滚了几圈。她捂着肚子疼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感觉到腿间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她依稀看到丫鬟惊恐的表情,听到刺耳的尖叫,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郁砚秋死了,很快又传来周姨娘小产的消息,并且情况十分的不乐观。
沈姝听当时在场的丫鬟将当天的情况说了一遍,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她终于知道那天郁砚秋最后跟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郁砚秋说会尽最后的努力报答她,报答的方式就是让周姨娘被谢长宁厌恶。因为在郁砚秋看来,周姨娘比沈姝得宠,会对沈姝的地位造成威胁,所以她就设计让周姨娘失宠。她知道谢长宁心里还有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设计激怒了周姨娘,让对方动手推了她那一下。
其实就算周姨娘不动那一下手,郁砚秋也活不下去,但是她那一下,无疑加快了她的死亡。即便谢长宁明知道事实如此,短时间内也很难迈过心里这个坎,以后再看到周姨娘,就会想到郁砚秋就是死在她手里的,等他想通了释怀了,周姨娘也已经老了,可以说周姨娘失宠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至于小产,这大概是郁砚秋也没料到的,不过她若是泉下有知,估计只会更高兴。
沈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愤怒。她恨郁砚秋的自以为是,周姨娘怀孕已经快六个月了,孩子已经具备了人形,相当于是害了一条人命,若是周姨娘再出个什么意外,沈姝虽然不至于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但是愧疚多少会有一些的。
郁砚秋以为她是在报答沈姝为了沈姝好,事实上却是在给她添堵和制造麻烦。
第037章
郁砚秋的丧事是谢长宁亲自料理的,没让任何人插手,为了处理好这件事,他一度缩减了每日去县衙的时间,每天就只睡那么几个时辰。
之前被安排到东厢那边伺候郁砚秋的人,除了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受的处罚稍微轻一点,只罚了半个月的工钱,其余但凡是屋里值守的,不仅扣了工钱,还挨了一顿狠的板子,贴身伺候的那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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