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这几处庄子虽说收益也不错,但是在沈瑜的嫁妆里却算不得什么,沈家虽然门第不高,银子却是不缺的,沈瑜作为沈家最得宠的女儿,出嫁时十里红妆,每一抬那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珍宝玉器,若是只说价值的话,怕是不少建安贵女也比不上的。
别说蕙姐儿只是想拿几个庄子试试手,就是再多几个都不是问题。
她不想说原因,张伯也就不问,只问她道,“我都记下了,会尽快差人去办,除此之外,蕙姐儿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蕙姐儿闻言,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前世今生,张伯对她都是这么好,无论她说什么,他从来不会去质疑,只会尽力去替她办好。可惜上辈子是她太蠢了,明明拿了这么好的一把牌,最后却输得彻彻底底,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害得身边的人不得善终,父亲,母亲,祯哥儿,张伯……
“蕙姐儿,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张伯见她神色不太对,不由得有些担心道。
蕙姐儿回过神来,摇摇头表示没事,她收起思绪,仔细想了想,回道,“我这边是没有别的事了,至于外祖父他们那边,若是愿意相信我的话,这生意也是可以做一做,虽说沈家可能不缺这几个钱。倒是这次麻烦你大老远跑过来了。”
张伯笑道,“蕙姐儿可别这么说,这都是我该做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眼见着时间就快过午了,蕙姐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来不绝的人流映入眼中,楼下谢府的马车就停在路边,车夫百无聊赖的坐在车架上,晃悠着腿。看样子,沈姝他们还没回来。
蕙姐儿想到沈姝与祯哥儿,不自觉的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
张伯见此,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蕙姐儿进来可过得好?二姑娘她对你跟祯哥儿如何?”
蕙姐儿知道张伯在担心什么,记得上辈子他也这么问过,只是不是在这个时候,而是在她长大以后,那时候她对沈姝恨得彻底,张伯又不是外人,她便将心中的想法如实相告,惹得张伯心疼不已。如今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她知道沈姝并非贪图富贵权势之人,是真心对她跟祯哥儿好,那些诋毁的话,自然不可能再像上辈子那样说那些诋毁的话。
“母亲对我跟祯哥儿很好,前些日子我因水土不服生了病,是母亲不辞辛苦夜以继日的照顾我,她对祯哥儿也很好,之前还特意给他做了小玩意呢,叫做传声筒,就两个竹筒子一根棉线,在这一头对着竹筒子说话,哪怕隔了一段距离,另一头也都能听见,可有意思了。”
张伯闻言,心中有些惊讶,这分明跟沈瑜说的有些不一样,她说沈姝是那种木纳沉闷的人,虽然没什么心眼,但凡是答应了的事,无论如何也都会做到。她很少说话,若是不知情的,怕是会把她给当哑巴了,很难讨人欢喜。而沈瑜之所以会选中她,也正因为她这种性子。
不过张伯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蕙姐儿口中的小玩意给吸引了。他是天生的商人,有着非比寻常的敏锐嗅觉,哪怕没见过实物,单凭描述他就觉得那个叫做传声筒的东西,对他来说或许能起到不小的助力。
张伯替沈瑜打理着的嫁妆里的大头之一便是酒水生意,今年因为头上知州换了人,新上任的林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就算抬了谢家出来也没用,想要从他手中拿到更多的酒引简直太难了。前不久他才打探到林大人家小公子的生辰快要到了,他家中三代单传,对于这个孩子简直宝贝得不得了,若是能讨了这个孩子的欢心,想必在他面前也要好说话一些。
张伯便向蕙姐儿问了传声筒的具体情况。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蕙姐儿便如实相告了,但也只是更为详细的描述了一下外形而已,具体是什么原理她是不清楚的。
说完之后,蕙姐儿就又起身往窗边走去,一眼就看见了往来的人群中两个熟悉的身影,沈姝牵着祯哥儿的手一路走来,后面跟着琉璃,她与祯哥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会低下头去。
张伯也跟着站到了窗边,顺着蕙姐儿的视线看去,很容易就找到了沈姝的身影。他是在沈瑜未曾出嫁以前就跟了她的,逢年底去沈家报账的时候,曾偶然见过沈姝一两次,虽然没有可以去注意,但是也能分辨得出,如今的她跟与当初是真的不同的,说得更明白一些,就仿佛是从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
张伯忽然有些怀疑沈瑜当初的看法,人心易变,当初的孩子如今已嫁做人妇,她的心思当真会一如初时一成不变吗?她对蕙姐儿与祯哥儿这么好,究竟是存了别的心思,还是真的只是为了履行承诺?
不等他得出结论,蕙姐儿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绪,“张伯,你陪我去见见母亲吧。”
无论沈姝还是张伯,都是她最亲的人,既然沈姝不愿意上来,那她便带着张伯去见她。蕙姐儿隐约觉得,后来沈姝似乎对张伯不太待见,虽然两人之间基本没怎么能碰面,但每次她只要一说起张伯,沈姝的表情就会渐渐淡下来。蕙姐儿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误会,她只希望今生不要再上演。
张伯闻言,点头应下了。他随手关上窗户,让琥珀叫来店小二结了账,便随同蕙姐儿一道下了楼出了客栈,走向路边停着的马车。
他们到的时候,沈姝与祯哥儿也才走过来。
看到站在蕙姐儿身边的人,沈姝愣了一下,接着便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她之前说起的张伯。沈姝与他不熟,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视线便转到了蕙姐儿身上,“可是谈好了?”
蕙姐儿点点头,“谈好了。母亲,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伯,是……庄子上的大管事。”省略掉的话是母亲两个字。
沈姝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可抑制的就又想到了沈瑜,脑子不出意外又开始疼起来,她按捺下了想要皱眉的意识,正想说话,便听张伯道,“二姑娘,多年不见了。”他叫沈瑜大姑娘,沈姝自然就是二姑娘了。
沈姝没有原主完整的记忆,自然不认识这人,听了他的话也不接,再次点了点头,便对蕙姐儿道,“既然谈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蕙姐儿应下,与张伯告辞道,“张伯,我走了。”说罢便让琥珀扶上了马车。待她进到车里后,张伯忽然对沈姝道,“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姝看了他一眼,点头。
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往酒楼旁边的巷子口,四下都没什么人,张伯便直接开口问道,“二姑娘,蕙姐儿方才与我说要将柳州几间铺子的布料生意改为米粮生意,且嘱咐存得越多越好,这事,你可知晓?”
第016章
问沈姝可否知道其实是委婉的说法,真正的意思是想问这事是不是她授意的。在他看来,蕙姐儿就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懂得生意上的事,他担心她是受了别人的唆使,而这个别人,自然就是沈姝。
对于张伯的怀疑,沈姝倒是不介意,真正让她在意的他话里包含的消息。张伯不清楚,她却是知道蕙姐儿十之八/九是重生回来的,她所做的每件事都可能是有原因的。天底下的生意那么多,米粮相对来说是最稳定的营生,赚不了个大富大贵,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但也不是绝对的,在某些情况下,米粮生意也有可能发横财,那就是遇上天灾*,到了那个时候,黑心的商人完全可以把米出天价来。
蕙姐儿忽然找来张伯,提出想要将柳州的商铺改营米粮生意,沈姝唯一能想到的,就只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柳州一带会出现变故,导致粮食涨价,而这个变故不出意外会是水灾。因为柳州地处江南一带,大小河流湖泊无数,出现旱灾的可能性很低,而地震也不太可能,不然蕙姐儿不可能还这么镇定,如今眼看着就要入夏,正是涨水的季节,像之前那样的暴雨只要多来几次,附近江河的水位必然会暴涨,从而引发水灾。
沈姝想着这些陷入了沉思,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她的表情落在张伯眼里,反而增加了他的怀疑,是以再开口时语气就严厉了许多,“二姑娘,蕙姐儿她还小,这些事本不该是她需要去考虑的,你这样处心积虑的利用她来做这件事,能有什么用呢?这几间铺子的营生对于大姑娘的嫁妆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这一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不是吗。”
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了明显的嘲讽意味。
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为她好,这对蕙姐儿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但却不代表着沈姝就要无故忍受着被人怀疑被人冷嘲热讽,她可不是没脾气的人。
“既然你都能分析得这么清楚了,又怎么会说出这种前后矛盾的话来?这么做没有任何用处,得不到一点实质性的利益,我又为什么要唆使蕙姐儿?因为你的年纪摆在这里,我就跟着蕙姐儿叫你一声张伯,我不知道你此前对我的印象是怎样的,你想护着蕙姐儿姐弟两人是你的事,只是别把我当成傻子来看,也不用费心来防备我,沈瑜的一切,包括嫁妆跟孩子,我都不感兴趣。”若不是蕙姐儿情况特殊,也许终她一身,跟这两个孩子的交集都十分有限。
沈姝说罢,也不等张伯说什么,转身往回走,来到马车旁后,由琥珀扶着上了马车。
车门帘子被放了下来,赶车的车夫一甩马鞭,马儿便拉着车子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行走起来,晃晃悠悠的,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街道两侧依旧热闹非凡,却是没有人再去关心外面的情景。琉璃与琥珀两人谨守本分,沈姝与蕙姐儿都在想着事情,就连之前好奇心满满的祯哥儿,这会儿也在专心的摆弄着方才新得的东西,即有吃的也有玩的。
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官舍大门口,一行五人下了马车便往门里走去,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从侧门里走出一个丫鬟,来到马车前,对车夫道,“夫人他们这是去哪儿来啊?”这人正是周姨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喜鹊。
车夫闻言,笑道,“夫人只是带着姑娘与哥儿在街上随便逛了逛,买回来了一堆吃的玩的,都是小孩子的玩意。”他这并不是假话,只是选了能说的说出来。
周姨娘是个有本事的,掌管后院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便将沈瑜原本留下的大多数人寻了由头打发出去或是直接夺了权,关键的地方都换了她自己的人。不过这赶车的却恰好不是她的人,在出发之前,蕙姐儿便警告过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要清楚。在威逼的同时,又不忘给好处,可谓是打一棒再给一点甜头。
喜鹊闻言,也并未怀疑什么,因为她刚才在侧门那边时,的确又看到琥珀与琉璃两人手里都拿了东西,真就是些孩子的小玩意。她点点头,又对车夫道,“以后肉食夫人他们再出门,记得提前到西院里说一声。”
待车夫应下后,喜鹊便扭头离开,走了侧门回西院去向周姨娘回话了。
另一边,沈姝回了东院后,也一直在想着今日听到的事。她对于这个朝代没什么感情,但是她心里清楚,在这种自给自足的封建社会背景下,一旦遇上天灾,对贫民百姓来说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因此消失。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受蕙姐儿的启发,她知道了,就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她虽然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救世主,可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会选择伸出援手。不求回报,只求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沈姝不知道蕙姐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重生一事又是不能说的秘密,她不可能直接去问具体情况如何,只能靠自己想办法去推测,如果能提前知道灾难发生的时间以及现象,就能事先防范于未然。
首先范围大致锁定在柳州境内,最远也不过是在临近的州县范围。其次是时间,应该是在夏季,按照古代的办事效率,就算不准备处理之前的货物直接就开始改做米粮生意,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如此一来,沈姝估计最快也还得有个一个月左右,时间还算充足。至于灾难的本身,不出意外就是水灾,这个只需要对柳州一带的大型江河湖泊进行调查与分析之后,得出数据,再进行预估,准确率应该不会太低。
不过沈姝来到南朝以后,几乎就没出过门,至于原主的记忆,别说根本就不完整,就算她完全继承了估计也没用,因为这些真的不会是一个闺阁女子会去了解的。也就是说,沈姝想要知道,就只能靠自己去了解。
思及此,沈姝忍不住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来。果然有的时候无知才是最幸福的,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必去纠结这些问题,又或者她心狠自私一点,也会是不一样的情况,可是她此前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想要大致了解那些信息,最快的办法就是看地图,而沈姝屋里唯一的书籍不仅少并且还全是没用的,而且吧,她觉得地图这玩意,市面上买的准确度可能高不到哪里去。
如此一来,似乎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谢长宁的书房。
一般来说,沈姝是不想跟这个人打交道的,不过如今情况特殊,也只能憋着了。
沈姝想通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带着琥珀出门,往书房走去。
书房离得不远,就在东院旁边,过了抄手游廊再转过一个角门就是了。那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屋子,只有一个专门负责打扫整理的书童,沈姝带着琥珀过去的时候,小书童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小五,醒醒。”琥珀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开口叫醒他,连喊了几声之后,小书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清人后,问道,“琥珀姐姐,你怎么来了?”
琥珀站起身来,“我陪夫人过来的。”
小书童听到这话,眨巴着眼睛愣了愣,而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给沈姝见礼,“见过夫人。”
沈姝道,“我过来是想找找有没有绘了柳州这边地域情况的书籍,你可知道?”
小书童绕着脑袋想了想,摇头道,“小的没见过,要不夫人您自己去看看?”虽说书房是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但是在小书童看来,沈姝就不是闲人,而且谢长宁也没交代过不让她进去。
沈姝点点头,走上台阶进了书房。
这一进去,直到下午也没能出来。
今日府衙里没什么事,申时三刻左右谢长宁便回来了,进了内院就直奔书房。小书童刚好去了茅房。他没见到人,也没当回事,径直走了进去,方才进到门内,就听到前方不远处的书架背后传来轻轻的声响。
谢长宁并未多想,下意识的意味闹了耗子,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转过一个弯后,便看到两个书架中间的过道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正伸长了手去勾最顶上书,因为还差上一小截,便轻轻跳了起来。正是沈姝。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谢长宁有些意外,他站在那处看了片刻,便走了过去。
沈姝又一次跳了起来,手指倒是碰到了书本,还是没能拿下来。她正犹豫着干脆去搬个凳子过来算了,下一刻就见头顶忽然出现一只手,轻易就将她怎么也拿不到的书给拿了下来,又递到了她面前。
“给你。”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