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已经回过神,到跟前来夺了傅萦手中的匕首,生怕她伤了自己。
院门前探头探脑的小厮听闻老太爷的声音,撒丫子就往外跑。
傅薏见情况不妙,生怕传开来对傅萦不好,忙要去阻拦,傅萦却道:“四姐姐,让他去。我正愁官府不知道这事儿呢。”
拾起刀鞘递给宋氏。傅萦对她使眼色。
宋氏却是面色冷凝杀气重重的望着正屋。
这一刻,她是真想与老太爷同归于尽的。
“要杀人也轮不到你来。他们这般对你,还敢打你,我今日就取了他老命,再去杀了那个老刁妇!大家干净!”
屋里的老太爷吓得白了脸。
就是有人去报告官府,以这个距离,怕有人赶来也是给他收尸了!
这可如何是好?
都怪他平日雕刻不许人打扰。这里又没有家丁护院。也没其余的人服侍,否则怎么也能阻拦宋氏一段时间。
老太爷心急如焚。
傅萦却是拉住了宋氏摇摇头。她不过是挨了打不服气,想吓唬吓唬老太爷。并非真的要他的命,压低声音劝说:“杀了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何苦为了不值得的人搭上性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乌涟是皇后送我的。在我手中有特权,可在娘手中只是单纯的凶器罢了。”拿过匕首还入刀鞘。傅萦禁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才道:“再说看在爹的份上,我们不能杀他。”
宋氏眼看女儿左脸已肿的很高,浑身湿透落汤鸡一个样。还在理性的分析事情的始末经过,心酸的想哭,偏偏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你先回房去更衣。感冒了风寒可不是小事。”
让她先走开,然后她好行事吗?
傅萦摇头。“不成,要回去更衣也是一同回去,况且稍后还有一场大戏,现在这形象刚好,我们……”
话音未落,却听见外头一阵骚乱。
傅萦惊愕:“这么快?!”
只见四五人身披蓑衣和头戴斗笠进了院门,为首之人是顾韵。
屋里的老太爷听见脚步声错杂而至,便知是救兵来了,忙推门出来大呼道:“这里有人要弑杀亲祖父!”话音落下,才发觉来人原来是顾韵。
老太爷素来沉稳的形象一下子都毁了。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转念一想来的是顾韵岂不是更好?当即抹了把脸,凄然道:“墨轩来的正好,你险些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傅萦这畜生要杀我!”
顾韵安抚的拍了拍老太爷的手臂,这才到宋氏跟前行礼,“义母。”又对傅萦和傅薏微笑:“四妹,七妹,你们怎么在此处淋雨,到底怎么一回事?”
傅萦不答反问:“才刚老太爷的人出去报告官府,找到你了?”
“我恰在盛京府尹处来,迎面见了人慌乱大喊,我怕影响不好,就给拦住了。”顾韵蹙眉道:“府上失窃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此事已经惊动了盛京府尹李大人,必然会还府上一个公道的。”
宋氏沉默的望着顾韵。
而傅萦却因顾韵如此公式化的一番话而品出了几分味道来:“这么说,墨轩哥哥是来断案的了。”
顾韵拧眉:“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哪里能算得上断案。”
“但是你身为龙虎卫,有权缉拿监视,先斩后奏。”傅萦凑近顾韵身边,摆了摆手中的匕首:“你信老太爷说的话,我要杀他?”
傅萦如此咄咄逼人,顾韵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确是有动机的,不过这人也没杀成,也造不成命案。七妹,你素来是温柔懂事的,怎么会如此冲动呢?”又看向宋氏,“这样将事情闹大,对侯府的名声不好不说,也影响七妹的名声。义父当初打下这份家业并不容易。”
言下之意就是怪他们将事闹的如此不堪,败坏了爷们家的事业。
其实作为不知情者,顾韵说的的确是最理智的分析,若偷盗之事真是老太太指使,原本道理都站在傅萦和宋氏这一方的,可现在一动刀子,却等于将把柄交给了别人手里。如此冲动不但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同时也会毁了武略侯府的名声。
可是这话,从宋氏一直当做亲生儿子的顾韵口中说出来,着实是让她意外又心寒的。
难道顾韵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吗?他不是将她当做母亲,将傅萦当做妹妹吗?怎么府里发生这样的事,他还能如此理智?
沉默之时,暴雨已转成大雨,雨声敲击着地面。将在场除了顾韵和他带来的人之外的都淋的湿透。
顾韵便叹息一声,转回身打算劝说老太爷将此事了结,免得节外生枝。
然尚未开口,却听见稀稀落落一阵巴掌响,“精彩,太精彩了,顾大人果然人中龙凤。说话一针见血。”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萧错身上穿了件碎布片拼凑成的上衣,下着堪能蔽体的破布条“流苏”裤,满身泥污。纠结的头发里还插着几根草标,趿拉着一双破草鞋,满脸泥巴笑嘻嘻的走近。雨水冲刷他身上的黄泥,沿路都低落下黄汤泥水。如此一身打扮简直比路边的乞丐还不如。若不是傅萦知道萧错去扮乞丐,一时半刻还真看不出是他。
顾韵抿着唇。总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是哪里见过。
萧错已经到了近前,腰上的草绳松松垮垮,走路时裤子上的破布流苏“一不小心”甩了老太爷一脸的泥水。
老太爷气傻,抹了把脸点指萧错就骂:“你这乞儿。怎么进了我府里!”又呵斥宋氏:“你养的护院都是死人吗!”
萧错笑眯眯的道:“若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武略侯府吧。不是说武略侯已经就义了吗?这府里的主人应该是武略侯夫人才对,这位老丈。您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武略侯,还是变了个性别的武略侯夫人啊?”
“你!”
“你什么你?你明摆着就不是这府里的主人。还在这里托大,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吧!”
老太爷面红耳赤,高声呵道:“来人,叉出去!叉出去!”
顾韵却突然指着萧错:“是你!”
“啧啧,顾大人记性真差,上次抢了我的腰带子,害的我只能提留着裤子,竟然这么久才想起来。”萧错委屈的像是被辜负了的黄花大闺女,这表情由个满脸黄泥污渍的乞丐来做,着实很刺激眼球。
傅萦张大眼看了看顾韵,又看了看萧错,喃喃道:“你们俩什么关系啊!”顾韵抢萧错的腰带?难道是看上了他的美色?其中还有什么故事?
萧错生的这张脸本来就惹祸,这年头男风更甚,保不齐哪个就是弯的呢……
顾韵和萧错的脸都黑了。
宋氏也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萧错肩膀碰了傅萦的肩膀,将她湿透了的衣裳上也蹭了泥污:“你看,我这身打扮如何?”
珍玉忙推开他,“你身上是屎还是泥啊,就往我们姑娘身上蹭!”
傅萦却不在意,笑道:“还不错,挺乞丐的,这条裤子哪里找的?”她其实很想问你这裤子穿与不穿有区别么?
“俩包子换的,怎么样?”
“穿着乘风破浪的,倒是凉快。”
乘风破浪……还凉快……
一旁众人都被傅萦彪悍的说法惊呆了,珍玉都快哭了,七姑娘,不带这么耍流氓的!
眼看二人如此熟络的说话,宋氏若有所思。
顾韵已知道自己是错过了什么,抱拳拱手道:“这位少侠,这里是傅家的家务事,与外人不相干,你如今私自闯来也就罢了,上次你我交手,我只动了三成力道,你也知道若过招你讨不到好去,何况我如今有这么多的人,不如咱们相互道个别,将来道上见了也好说话,如何?”
萧错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不只眼瞎,心也是歪的。三成力道?你也真会说。你怎么不说你没出力,我就被你的气场吓跑了?”
顾韵脸色铁青:“请你慎言!”
萧错将乱七八糟的纠结长发往脑后一甩,甩掉了一根草棍儿,又甩了老太爷一脸泥水,将脸彻底露了出来,仰头借着雨水抹了两把。
洗净了脸,顾韵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是萧错!”
“没错,是我。顾大人,我只想问问你。”萧错端凝神色,拉着傅萦肩头的衣服,像提小鸡仔一样将人抻到身前,“她脸上的巴掌印,你看不见吗?”
“你是何意!”
“她一个弱质女流,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都不会大声的,今日却轮刀子要杀人,你不想想是因为什么?你说她有杀人的动机,好歹也该问问那个动机是什么吧?
“你还是武略侯的义子呢,也亏武略侯夫人将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事情一发,你反倒充起青天大老爷来,不说为你妹妹出头,不问问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反而还指责她,就你这样儿的,竟还能当上龙虎卫?果然是老天爷饿不死瞎雀儿,你祖坟是冒了几股子青烟啊!”
“你!”顾韵气的面红耳赤。
萧错冷笑:“你不是要断案吗?回去告诉盛京府尹,就说有更大的案子等着他呢,让他一桩桩的办,先将赵家偷盗傅家财产的案子结了再说。”
说罢,萧错指尖嫌弃的提着傅萦的袖子:“你缺心眼儿吗?下雨不会找个地方避雨?要杀人不会悄悄杀?下次别吭声,直接雇杀手做了他保证干净。你要不认识这样的人,我帮你介绍,价钱好商议。”
“我……”
“还不去更衣,想染上风寒一死了之吗笨蛋!”
傅萦原本已感动的一塌糊涂,这会儿被训的内牛满面,想反抗,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才是笨蛋呢。”
宋氏终于回过神来,拥着爱女的肩膀拉上傅薏就往外去。
珍玉、梳云和瑞月也晕乎乎的跟上。
而老太爷还处在震惊之中:“你是我府上的护院,却,却……”
“老子高兴做护院,明儿不高兴,我还做杀手呢。”萧错从头上摘下跟草标叼着,抱臂看着顾韵。
老太爷已是脸色惨白。
顾韵双手握拳,被萧错在他手下面前如此一番抢白,当真颜面尽失,却因不知他的身份而不能轻举妄动。盛京府尹在他口中好像都成了没什么了不得的芝麻小官,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此人武艺高强,气势不凡,身份又不明。
顾韵似乎想起了什么,铁青的面色变的恍然。
原本想去给宋氏解释,免得被此人一番挑拨产生什么误解,转念一想,如今正事还急着去办,大周朝使臣被伏击尽数全歼的事还未解决,他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只能暂且作罢。
转身出去,随便抓来个小丫头子让她去东跨院传话。
院子里就只剩下老太爷和萧错。
老太爷望着萧错,后退了两步。面上惧色已显现出来。
萧错客气的笑着:“老太爷受惊了,您多担待,有什么吩咐随时来找我啊,我名字上萧下错,如今住在外院厨房的倒座,要不我服侍您先去更衣?”(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娶她
第一百章
方才剑拔弩张,如今竟然眨眼就能笑着说话了。
老太爷看萧错的眼神仿佛看到鬼,既惊又惧。
萧错也怕不留神将老人家唬出个好歹,这会子也不是叫他赴死的时候,是以温言道:“老太爷不用?那也好,不如趁着这会子身上都洗净了,干脆回内宅去擦擦干,叫老太太给您再找一身衣裳吧。”
你才洗净了!老太爷气的抹了把脸,又不敢真正得罪了萧错,免得他现在就发飙。仔细回想今日竟是被自己的孙女和一个护院给拿捏了,只觉得窝囊至极,一股邪火冲上头顶,虽是大雨之中淋着却叫他浑身发热的像是要冒出白气。
老太爷怒极,拂袖而去。
萧错看着他背影哈哈大笑,笑的行至门前的老太爷险些被门槛绊倒。
待人都走后,阿圆才撑伞一溜小跑的冲进来,手中拿着干净的衣裳,将伞都撑在萧错头顶:“我的爷,求您了,可不敢再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您又是扮乞丐又是玩泥巴,如今又淋雨,您是要做什么呀,七姑娘也不给您安排点好事儿!”
说起傅萦,萧错眼前浮现了那张半边脸颊肿起的脸,心里冒出酸楚的疼,好像将他一颗心都揪紧了,这样的感觉十分陌生,却让他不愿抗拒。
他带着乞丐闹事才多久功夫,她在家里竟还出了事?这可不是外头,而是最该安全无虞的家啊!如此一想,只觉火气翻腾,这么就将那老不死放走了着实太便宜了他!
眼见萧错变了颜色,阿圆噤若寒蝉。只敢小声劝:“主子,阿彻都给您预备好热水了,咱先回去沐浴,不要真惹了风寒。”
“我先去看看七姑娘。”萧错实在是担心。
阿圆哭丧着脸:“七姑娘也要沐浴更衣不是,您好歹留个空给人家啊。”
萧错一愣,莞尔道:“好吧,我先弄弄干净再说。免得叫人分不出我身上的是屎还是泥。”
阿圆……
您也知道啊!
萧错便与阿圆到了廊下。当即将乞丐服脱了丢在老太爷摆在廊檐下的醉翁椅上,脱到裤子时,想起方才傅萦说他的裤子“乘风破浪的凉快”萧错不禁又想起她了。
阿圆怕他感冒风寒。从内到外的衣裳都带了,也特意预备了锦帕,先服侍他擦干身上的水,就胡乱让他套上干净衣裳。其余的只管回去沐浴之后重新整理。
萧错将自己丢在浴桶里,由着阿圆为他摘掉头发里缠绕的草棍儿。清洗干净,就让他们二人都出去了。
窗外的大雨已转成纷纷细雨,天气也露出一丝快到晌午的明亮,只是气温骤降。是浴桶中氤氲的热气将整个屏风内侧都慢上一层雾。
萧错双臂展开搭在浴桶边沿,肌肤是健康的麦色,呈现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想了片刻。却是叹息一声无奈的向后仰着头。
脑海里都是方才她受委屈的模样,还有他为她说话时她都快哭了的表情。以及最后她娇娇软软的嗔他“你才是笨蛋。”
他现在满心里都惦记着她,牵肠挂肚的叫人放不下,甚至连最初来的目的都快搁置了。
他要办的事现在已经迫在眉睫,消息都已快传的人尽皆知了,若是再问不出傅刚遗书上的线索,他岂不是白耽搁了这么久?
可是一想到目的达到,他就要走了,山高路远或许不能再见傅萦。或许她就会被她姥娘做主嫁给宋霄吧?
再见时,她保不齐都是宋霄的老婆了,说不定孩子都给人养了……
萧错烦躁的甩头,曾的坐直身子。
这么好玩的人是他先发现的,怎能拱手让人!
那宋霄虽瞧得出是真心喜爱她,可他是个书呆子,人又守旧,说不定与傅萦相处的久了就会厌倦了,若是先将她娶进门又厌烦了她,她该怎么办?原本娘家的日子过的就够辛苦了,到了婆家,即便廖氏和她舅母不会虐待他,可夫妻失和对于她来说也够受的了。
怎么想,都觉得将她交给旁人,既不甘心又不放心。
还不如叫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心!
将她养的漂漂亮亮的,瞧着也赏心悦目,没事还能逗她玩,他也开心,她也开心。最要紧的是他不会厌倦她厌烦她,肯定会对她好,将她在娘家缺失的那些快乐都补给她。
娘家……
这么一想,萧错才意识到自己是想娶她!
娶她,他们就是夫妻了,夫妻就可以……
萧少侠这么一想,浑身都燥热起来,只觉得浴桶里的水太热了,还不如方才在外头淋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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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萦这会子已经换洗完毕,披散着半干的长发蔫蔫的趴在拔步床上。即便抱了个汤婆子,还是觉得从脚心往上钻出一股子寒气,沿着血脉一直流遍全身,彻骨的冷似是驱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