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已经拧眉走了。
远处的人瞧着,就只道傅萦与司马云英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
傅萦看着司马云英的背影,喃喃道:“这位也是个演技派啊。”
阿圆柔声笑着道:“王妃莫生气。这也是情况紧急之下。司马丞相出的法子。这两日司马丞相与王爷已经没什么私下的往来了,面上交谈时二皇子都在一旁,谈论的也都是朝务之事。”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寻来如此妙人儿想法子报讯。”傅萦道:“不过说真的。这位司马姑娘对你家王爷的心思,与庞小姐的是否一样?”
阿圆被问的一愣,随即笑道:“王妃难道还在乎这些?王爷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不管谁对王爷有心。王爷的心在您这里不就足够了么?”
傅萦白了阿圆一眼:“你这话说的不错,回头我会告诉王爷。让他赏你。顺带让他说说那个‘万花丛’是在哪儿的,我也去‘过一过’,看看是不是真的片叶沾不上身。”
阿圆笑容一僵,“王妃饶了奴婢吧。”要是让王爷知道他在王妃面前胡言乱语。还不知道怎么罚他呢。
傅萦见他这般,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
不多时教导规矩的嬷嬷来了。
其实说是教导,在场的女眷既然够资格参加祭天。便都是尊贵的人,又何谈得上教导?不过是嬷嬷们将具体的流程和该要注意的事项细致说明罢了。
按本朝制。祭奠的程序依次分为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
步骤冗长且复杂,但几乎都由礼部官员代劳,参加祭天的一行人只要听从使唤便可。
而一番步骤下来,傅萦便知其中最具政治意义的就是在望燎之后本该由皇帝发表的一番讲话。
不必想就知道,往年这一番讲话的内容定然都是皇权与神权并存且都属于皇帝,以此来加强皇权的正确性稳固自己的统治。
而这一次的祭天是为皇帝祈福,皇帝是天子,其跪拜,參神的位置其他人是不敢占据的。
皇后想参与的,自然是望燎之后的那一番讲话。
这一番讲话,才是整个祭天过程之中最具政治意义的步骤。
譬如说,皇后若在讲话时稍微夸赞二皇子有储君之能,那么全天下的人,包括大臣,贵族,百姓,都会认为二皇子就是太子,并会将一切不同意见的人当作谋反。
“这就是祭天的政治意义啊。”利用了这时代人的的迷信心理,将君权神权化,便更叫人信服。
规矩学罢了,傅萦与阿圆先后走向着养心殿,宫人们抬着空的肩轝跟在后头随时伺候着。
阿圆笑道:“王妃不打算在御花园里逛逛吗?难得今日得闲。”
“不去了。御花园里花儿太多。我不喜欢看。”
阿圆笑着道是,暗想王妃是不是在吃醋。
谁知傅萦却补了一句:“她们哪有你家王爷好看啊,美人不仅要看面容,更要看气质,那可是要走心的,你家王爷便是神形兼备的美人儿,我只看他一个都要醉了,啧啧,看过你家王爷的人谁还看的进别人去?”
王妃您这不正经的语气是跟谁学的?阿圆缩着脖子,已自行脑补出王爷听到这一番高谈阔论会是什么表情。
谁知道背后却传来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低笑。
傅萦停步回眸,就瞧见背后不远处庞小姐与司马云英也带了宫人走在不甚宽广的宫道上。
庞小姐与傅萦积怨已深,见她看来,毫不犹豫的直视回去:“王爷何等英雄,岂能是你这等女流之辈用这般语气调侃的?王妃好歹也是个公主,虽然是小国随意封的,但也好歹懂一些规矩才是吧?!”
阿圆听的面色铁青。
傅萦却噗嗤笑了。
“我也是涨姿势了,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不论身份不管品级,在我面前这般说话,不但口口声声去维护王爷,还将问题上升到了国家层面上,我说庞小姐,是谁给你这个胆量来着?被勒令送回京都的人难道不是你?我要是你躲在家里羞都羞不过来,竟还好意思当面来自己找难堪。我自己的男人,我想怎么调戏就怎么调戏,与你什么相干?”
阿圆垂头忍着笑。王妃,您能别把“调戏”说的那么大声么?!
第三百一十一章 祭天
庞小姐当即涨红了脸。被萧错勒令从避暑山庄送回,大概是她这辈子最跌体面的一件事,不知回了家后被亲族姊妹笑话成了什么样子。而她原本不过是想与傅萦亲近却求见不成罢了,竟被那她心目中如同太阳一般的男人给遣送回来。
现在被傅萦提及此事,又是这般炫耀的口吻,庞小姐当然受不住。
谁知刚要反唇相讥,却被身旁的司马云英拉了一把,冷静的声音在耳畔低声道:“这里是皇宫。”
一句话犹如冷水兜头淋下,她立即清醒了。
若是和傅萦这会子发生争执,怕会被传的沸沸扬扬,到时候哪里还有颜面在京城生存下去?
傅萦见庞小姐面色不定,却不在开口,似有后悔惧怕之意,便也不在穷追猛打。即便是情敌,她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萧错的心又不在外人身上,她何苦太过为难她?
“回去吧。”傅萦脚上阿圆,转身继续往养心殿方向去。
庞小姐看着傅萦的背影,胸口憋闷的那口气越发顶的她七窍生烟。继续吵下去她吃亏,可是她又不希望是对方主动让着她。
“慧儿,还想什么呢?”司马云英笑着拉住庞小姐的手臂。
“没什么,只是觉得,觉得……”一时间气愤又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司马云英笑道:“依我看,那湘亲王妃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她虽嘴巴毒辣了一些,行事又因有王爷的疼宠而显得强硬了一些,可人却并不骄纵,做事也有分寸。”
庞小姐闻言心里不痛快,白了司马云英一眼:“你倒是帮起外人来。难道你不是我的好姐妹?”
“正因我是你的好姐妹,这会子才会说这些话来劝你。”司马云英见庞小姐似冷静了一些,便也端正了神色道:“这男女之事素来是强扭的瓜不甜,何况皇上当初虽然有那个意思,到底没有正式的指婚下聘。你与湘亲王到底也不算是有婚约,何况湘亲王与你并不相熟。湘亲王妃与王爷成婚之时虽在你得知王爷之后,可到底她算不得亏欠你。相反的,你若是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反倒成了你去扰乱人家的婚姻,我劝你还是熄了这份心思,安生的待嫁其他的好人家吧。凭你的才华人品,难道还愁嫁?若是再闹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来才真是苦恼呢。”
司马云英一番话说的越来越顺,庞小姐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黑。她明明是受害者。却成了扰乱人家婚姻的人了?只是想要辩驳,她偏又找不到道理来分辨。
司马云英见庞小姐这样脸色,也觉得无趣,便只到了句家中还有事,先走了。
此处的一切,傅萦虽不得知,萧错却是已叫阿彻观察的一清二楚,知道了傅萦对待他们是那样的态度,心下只觉她可爱的很,脑补她得意洋洋的说“调戏自己男人”时的表情。定然是无比生动可爱。
正想着,傅萦便与阿圆回来了。
见萧错竟没去和四皇子批折子,而是在侧殿临窗的暖炕上盘膝吃茶,傅萦惊讶的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你不是去学规矩么,我不放心,况且今日也没什么大事。”萧错往里头挪了挪,拍拍身侧空位。
傅萦挨着他坐下,笑道:“你回来了正好,我正有事与你说呢。”
“什么事?”萧错已开始期待看到傅萦撒娇诉委屈的小模样。
傅萦挥手打发身旁的人都下去,待到屋里只余他们二人。便道:“才刚我遇到司马丞相的千金云英小姐了……”将司马云英与她说的那些关于祭天时司马丞相的计划低声说了,傅萦便问:“你看司马丞相预备怎么办?”
萧错十分诧异,“他竟是这么打算的,要知道他这样做必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礼部的那些人如今是归二皇子管,不论是说服还是买通,都不是容易的事,而且这么做就等于明面上与皇后撕破脸皮,将来若事成还好,失败了就只等着迎来疯狂的报复打击罢了。”
萧错沉吟片刻。摇摇头,无奈的又道:“那老狐狸,想不到竟真个对皇兄忠肝义胆。”
“若不是真正忠诚与皇上,也就不会有当初封锁京都消息的事了。不过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是好?山庄那边可传来皇上的消息了?”
萧错摇头,只要一想到皇帝的情况,心里就仿若油烹一般,但是他依旧如常笑着,道:“没消息传来便是最好的消息了。总不会有更差的消息的。咱们什么都不必做,只等着祭天吧。”
傅萦也只能点头。
一月散之毒,如今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她倒真希望祭天祈福能够有作用,皇帝好起来,起码也要比现在这般混乱的局面好的多。
只希望司马信想出的法子确实可行奏效,一旦让皇后真正得逞,朝政可就真落到外人手里去了,届时萧错就会成为第一个被诛杀的对象。
祭天祈福之事于九月十九如期举行。
京郊的大法源寺除了皇帝行祭天之礼时,从未有过如此盛况,自山脚下,按品大妆的女眷们便随同在自家男人身畔,一步步自山下步行走上山顶。
傅萦这一路都未免提心吊胆,生怕走在自己身旁的曹贤妃忽然呼痛之类,那毕竟是个孕妇呢。
不过虚惊一场的是,到了山顶,曹贤妃并无大恙。
身着后服头戴凤冠的皇后回眸看向曹贤妃和傅萦,唇畔便浮起一个嘲讽的笑。鲜红的嘴唇弯起,唇角的弧度让人看着便觉背脊上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萧错拉着傅萦的手略紧了紧。
祭天仪式便在二皇子和礼部官员的主持下开始了。
然而此时最焦急的莫过于司马信。
因为他买通了的那位负责主持祭天仪式的郎中林良冀根本就没有出现!司仪竟换成了左侍郎王文举!
司马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后竟会发现且临时换了人。
若是王文举来主持几天,那望燎之后的那一番讲话,便必然无法省略掉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昏倒
司马信毕竟是当朝老臣,宦海浮尘多年,什么是喜怒不形于色自然熟稔于心,是以这会子即便心内再着急,到底还没到七情上面的程度。
傅萦与萧错悄然去看,也没瞧出任何端倪来,便想着这位临时换上的左侍郎王文举或许就是司马信安排之人?
谁承想,望燎之后竟果真到了皇后讲话的时间,左侍郎王文举已高声宣了出去,皇后面上挂着意气风发的笑容,威严的走向高台正中。
傅萦与萧错对视了一眼。
司马信难道背叛了皇帝,眼瞧着皇上的身体还没起色,便想着为自己寻后路了?
这想法却是在萧错脑海中一转便被他否定了。皇帝虽不慎中毒,却并不是一个愚昧昏庸之人,识人的本事不差,司马信素来表现的也足以让人信任。
也就是说,此事极有可能是皇后和二皇子联袂破解了?
皇后会说些什么?
将皇帝中毒即将龙驭宾天的消息昭告天下?让二皇子成为储君?还是她自己想要干政?
还是说,她会直接将皇帝中毒的罪魁元凶说成是萧错?
无论皇后如何说,只要借助今日祭天祈福特殊的时间来宣告,她想要达到任何目的成功的希望都会翻倍。
在场之人都想得到其中关窍。大周朝的命运很可能会在今日因皇后的一番话而改写!
皇后立于高台正中,后服翟衣上的金凤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将她浓妆艳抹的脸庞衬托的无比威严神圣。
似乎短短的时间内,皇后脱去了从前贤妻良母的武装,不知哪里来的信心,一下子变成了现在这个即将站在政治舞台上的女人。
她红唇张启的同时,萧错握紧了腰间佩剑。
与此同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传来:
“皇后娘娘这般做法,恐怕不合礼数吧!”
众人听闻此女声,皆惊愕的转而看去。说话的却是身怀有孕的曹贤妃。
曹贤妃平日里为人虽称不上低调,却也不是个张扬跋扈的人,行事最讲究谨慎自保,这样大场合中开口说话却是极令人意外的。
萧错紧握剑柄的手便改而为扶。
曹贤妃走到近前。一手扶着腹部一手叉腰,虽未显怀,却摆足孕妇的模样,望着皇后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皇后娘娘,自古以来牝鸡司晨只会叫国家大乱。您一心为了皇上着想。这才有了此行祭天,为的是给皇上祈福,给我大周江山祈福,若是这样的做法咱们宫中姐妹和满朝文武家眷都会敬佩于您。可是您若是借着祈福祭天的机会要兴吕雉武瞾之事却是万万不能够的,这燎望之后的讲话,您要三思而行。”
场面一片寂静。谁想得到此事站出来说话的会是她?!
皇后勃然大怒,怒瞪曹贤妃恨不能将人推下高台去。这些日的她的小动作打量她不知道?不过是因胸有成竹想借机狠狠地杀一杀他们的微风罢了,曹贤妃真觉得自己有了身孕就有恃无恐了?她凭什么站出来说话!
眼角余光见司马信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皇后心头便有猜测,认定曹贤妃与司马信必定已经勾结。沆瀣一气要在这关键时刻给她没脸!
若是现在停了下来,莫说她的颜面无存,这祭天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曹妹妹此言差矣。祭天祈福原本就是一整套完整的步骤,做到面面俱到才能显示对皇上的忠心,才能感动上苍降幅于皇上和我大周,眼瞧着就到了最要紧的一步,曹妹妹竟站出来阻拦,你居心何在?这个要紧时刻你胆敢站出来冲撞神明,对天神不敬,根本就是要扰乱祭天祈福之事!”皇后高傲抬着下巴。厉声吩咐:“来人,将曹贤妃压下去!”
话音方落,两旁侍卫便有人走上前来。
皇后嘴角扬起,声音冷戾:“将人带回去。幽禁寝宫,待产下皇嗣后再赐刑罚,以敬天神!”
“是!”御前侍卫已到近前,一左一右就要擒拿曹氏。
曹贤妃临危不乱,冷哼道:“慢着!说本宫对皇上不忠扰乱祭天?!我看你刘氏才是要惊扰天神的妖妇!皇上病重之时你就在山庄,却不留在皇上榻前侍奉。寻了个机会就冲回宫中弄什么祭天之事,你当旁人不知你心中所想?皇后,你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你祭天某图篡政,这大周朝江山难道还要落在你姓刘的手中不成?!”
“带下去!还允许她在此处胡言乱语吗!”皇后怒极的一挥手。
“是!”御前侍卫再度要擒拿曹氏。
“我看谁敢动我!”曹贤妃双臂一挥,臂弯上的紫色轻纱披帛被山风吹的飞舞起来,盛怒之中的人竟显示出与皇后相较不弱的气势,玉指一点皇后:“你真的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皇上不知道吗?!皇上如今已经转醒,正在回宫的路上呢!我倒要看看,皇后娘娘今日的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皇上醒来了?!
众人哗然,傅萦与萧错心下都是一喜。就连司马信那万年不变的一张沉稳老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可是萧错与司马信二人都是在避暑山庄安排了人的,皇帝醒来了,为何他们不知道?
皇后更是不可相信的圆睁双眼,踉跄的退后了一步。
那人不是说皇帝醒不过来了吗!怎么如今又醒了!?
难怪曹贤妃会有这样大的底气来与她对抗,原来是得到了皇帝已经醒来的消息,这会子就显摆她的厉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