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这个角色就是将整个故事串联起来的核心,他在‘文森特和马沙的妻子’中是绝对男主角,以保护者的身份出现;但是到了‘金表’之中,文森特就变成了一个露面之后就被射杀的‘某个打手’,而金表的主人甚至不知道文森特的名字。
如果割裂开来看这两个故事的话,文森特的角色无疑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别。
可能这个故事里的杀人者,在另外一个故事里就是拯救者;可能这个故事里的邪恶坏蛋,在另外一个故事里却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可能这个故事里是背叛者,在另外一个故事里却是为了家人铤而走险的孩子。
这种多角度无疑就是在告诉每一个观众,在一起事件之中的每个参与者,都有其自己参与到该事件之中的原因和状态,而处于不同时间和状态中的同一个人,其角色也是大相径庭的。
这种哲学上的剖析和结构,为‘低俗小说’赋予了更为深刻的意义,同时也将昆汀个人的风格化无限放大,最终诞生了让所有人赞叹不已的佳作。
在处女作‘落水狗’之中,昆汀成功试验了暴力与哲学共生的课题之后;‘低俗小说’则尝试了复杂而有序的花样结构,彻底借鉴、大方模仿,暴力的邪恶与正义、人性的变异与原生态、社会的残酷与虚伪,通过大段大段台词的运用呈现出来,这俨然已经成为了昆汀的一种特色。
提起电影之中的台词,其实都是值得推敲的。看似冗长无聊的废话一堆,但却像话里藏着引子一般,身份与谈话的方式、内容存在微妙的矛盾或呼应的关系,总是能够在下一个场景,不同的桥段之间,送来意外的惊喜。
时间限度,空间维度,拍摄角度,人物的饱和度及主题深度,都带有浓烈的昆汀个人风格。在有限的两天时间里,将几个独立却有关联的故事串联起来,干净利落地展现了也许真实存在的残酷生活,交织在一起的人物事件,在必然与偶然间,编排成了有趣的连环套,独具特色。”
戛纳电影节的官方场刊对“低俗小说”无疑是推崇的,这一篇影评虽然并不长,但却简洁而深刻的对电影进行了剖析,在三言两语之间其实已经可以看到“低俗小说”开创式的壮举了。
从官方场刊的影评就可以看出,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有完全领略“低俗小说”的出色,因为昆汀无疑是狡猾的,他将自己对于人生的思考、对于电影的理解,通过那一大堆絮絮叨叨、罗嗦无用的废话堆砌呈现出来,观众在观影时往往会以为那些对话都是无用的,根本不会太在意,等意识到那些话语在故事的后面都得到了印证时,脑海里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这种恶作剧式的拍摄手法,让许多人在观看完“低俗小说”之后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家都觉得这是一部好电影,就好像电影院的观众一般,电影结束时下意识就起立鼓掌;但如果硬要说出这部电影的优点在哪里时,大家却都支支吾吾,脑袋一片浆糊,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就如同官方场刊所说一样,环形结构其实只是一个技巧而已,电影真正出色的地方就在于这四段故事的排列方式也是有讲究的,上一个故事的角色在之后故事里又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包括台词的前后呼应,其实都是有讲究的。虽然大家都说昆汀是“大杂烩”,但如何把杂烩做得好吃,也是一门学问,就如同普罗旺斯杂烩(Ratatouille)一样,要将这道料理烹制得美味,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所以,“低俗小说”首映之后,专业影评人、电影人们都纷纷再次走进电影院去观看这部电影,他们不能像普通观众一般,盲目地就称赞或者批评,他们必须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过去两天时间里大家提起“低俗小说”时都有一些讳莫如深,大家明明都可以感受得到,昆汀这一次给所有人一个巨大的惊喜,“低俗小说”也开创了全新的历史;但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盲从,而是等自己真正看明白这部电影之后,再发表言论。
于是,这种诡异的局面就出现了。
一方面是“低俗小说”车轮采访的络绎不绝,观众们也络绎不绝地进入电影院观看这部电影,戛纳电影节安排的“低俗小说”播映场次场场爆满,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减少几部口碑差劲的作品放映场次,为“低俗小说”进行加映;另一方面则是影评的犹豫踌躇,两天时间愣是没有看到什么著名的专业电影媒体对这部电影进行评论,一片冷清的模样。
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快就被打破了,十九号下午,大名鼎鼎的“电影手册(Cahiers。Du。Cinema)”率先发表了影评。
法国的“电影手册”,英国的“视与听(Sight&Sound)”,还有美国的“电影评论(Film。Comment)”,这三本杂志可以算是全球最权威电影杂志,特色不同,读者群也不同,但毫无疑问都是受到巨大关注的。
戛纳是“电影手册”的主场,他们的影评对于法国观众的影响也是最大的,所以他们率先发表影评,也吸引了无数眼光的注意。
满分四分的评分系统之中,“电影手册”给出了三点四分的评价,这个评分甚至高于了他们给“玛戈皇后”的评价,也是今年戛纳电影节揭幕以来,“电影手册”目前给出的最高分。
毫无疑问,“电影手册”送上了至高的赞誉,从这里开始,也就拉开了针对“低俗小说”迟来两天的影评狂潮序幕,一浪接着一浪,目不暇接,汹涌而至。
第817章 颠覆传统
“电影手册”迟来的影评以“颠覆传统”作为标题,对“低俗小说”进行了评述。众所周知,“电影手册”就是业界里特立独行的一个存在,他们推荐的电影具有强烈的个人烙印,也许整个舆论界都在批判的电影,但他们觉得好,那就是好;反之亦然,即使所有人都在称赞好,只要他们觉得一般,那就绝对是不屑一顾。
所以,“电影手册”的影评总是电影届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管是否赞同,至少也是吸引眼球的。这一次,“电影手册”对于颠覆了整个电影传统的“低俗小说”就赞不绝口。
“第一章,结构。
‘低俗小说’这部电影的结构其实并不错杂,就如同电影标题一般,像是由小说的不同章节构成,全片分为四个部分,另外开头的段落算是一个序。整部电影的结构是首尾呼应,同时在中间又打乱顺序,这种环形结构的创作形式突破了传统电影的线性时空观念,而是忽略了时空顺序按照导演的构思进行拼贴。
这种环形结构的创作方式是十分契合电影主题的,因为暴力的循环是没有停止的,而这种混乱无序的结构方式也表明暴力世界没有生存规则的混乱无序。
当然,这样的结构容易带来观看上的混乱和误解,因为电影以实力派演员雨果…兰开斯特饰演的文森特来贯穿始终,起到一个串联的作用。
第二章,空间。
本片为了表现黑社会世界的独特空间构成,着力把人物活动的范围安置在封闭的车厢、令人窒息的电梯间、狭窄的楼道走廊、卫生间等等,塑造出一个闭塞、僵硬和直线发展的世界。
尤其是对卫生间这一特定空间的表现堪称亮点。
当文森特和朱尔斯去追讨皮箱时,藏匿在卫生间的同伙冲出来开枪乱射;文森特为了打破他和蜜娅之间暧昧气氛时,选择躲到了卫生间里自我催眠;此外文森特还喜欢在卫生间阅读‘低俗小说’一类的刊物,一次是在小餐馆发生抢劫时,他却在欢快地阅读刊物,一次则是则布奇家守株待兔,他却休闲地在卫生间里阅读同样的刊物,结果死于非命。
卫生间本来是一个极其私密的空间,但正是由于它的私密才使它成为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同时也是吸毒、暴力的罪恶深渊。
第三章,节奏。
昆汀…塔伦蒂诺对电影的节奏控制能力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这种先抑后扬的节奏风格更深刻地揭示了生活中隐藏着许多暴力诱因的思想,平静的对话、琐碎的事情之后往往带来一场意想不到的暴风骤雨和歇斯底里。
小南瓜和小兔子在一场平淡的谈话之后,突然拔出枪公开抢劫;文森特和朱尔斯在不找边际的闲聊之后,突然闯入别人的房间开始一次血腥的清洗;文森特在带着马文回去交付任务时,却不小心走火爆头,一下子就打破了他和朱尔斯之间的轻松谈话;文森特在试图抢救蜜娅之前,却和毒。贩子琐碎地讨论到底应该如何下针……
这种节奏的处理方式,不同于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三分钟让观众一笑,五分钟让观众一哭’的处理,而是以冷静地控制逼近影片的主题,揭示生活本身。
第四章,摄影。
为了表现黑社会老大马沙的神秘和权力,从构图上精心安排,他的出场令人感到危机四伏。在他与布奇谈判的第一场戏里,我们现实在布奇长时间近景中听到他威严的画外音,然后他的一只手入画。接着一个镜头是马沙的一个巨大头部特写充满画面的前景,而背景里的布奇则被压缩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两个人之间的力量对比一目了然,这种通过面积上的差异造成的视觉冲击力是很大的。
同时,电影为了表现黑社会人物活动的空间,大量使用长镜头,因为长镜头和冗长的对话在一起使用,很容易就会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僵硬氛围,而当人物出现歇斯底里的场面时,又把长镜头和急甩的摄影方式运用在一起产生了独特的视听冲击力。
第五章,声音。
电影的声音处理也是复杂而聪明的。
比如,布奇参加拳击赛的处理就十分简单却有效,完全用声音来处理。布奇在休息间从梦中醒来,然后走上拳击场。紧接着,我们就可以听到观众的欢呼声几乎要震破耳膜,接下来我们从一个女出租车司机收听的拳击赛实况转播中感受比赛的进行,完全用声音来描述,简洁却逼真。
另外,布奇回到公寓去取金表,当他从后门走进公寓大院时,声音的处理非常生活化;而当布奇走进房间杀死文森特时,通过巧妙的剪辑和烤面包机的鸣叫声结合起来,营造了惊心动魄的紧绷气氛。
最出彩的一场戏莫过于布奇为了拯救马沙开始挑选武器的部分,从配乐到声音的剪切,以及镜头的使用和画面的构图,紧绷之中带有幽默,刺激之中带有轻松,将电影推向高潮。
第六章,人物。
电影里的人物都存在着自我矛盾的一幕,文森特在处决叛徒时的果决和冷血,与他在面对蜜娅时的生涩、幽默、随性形成对比;朱尔斯在杀人之前背诵圣经的残忍和冷酷,与他死里逃生之后选择了洗手不干形成对比;布奇在拳击场上的凶狠和血腥,与他面对女友时的宠溺和维护形成对比……
几乎每一个角色身上都可以看到这样的矛盾色彩,这也使得电影的自我救赎色彩悄无声息之中融入故事之中,为关于黑社会的暴力故事赋予了更加具有现实生活意义的内涵。
总结。
‘低俗小说’以独创的结构和崭新的视听语言颠覆了传统电影的模式,在突破以往黑色电影的套路探索中取得了十分出色的成果,尤其在节奏处理、摄影风格、声音设定上独树一帜。”
“电影手册”几乎是从各个方面对“低俗小说”进行了解析,虽然他们并没有选择分析电影的内涵,也没有对人物、主题、思想等部分进行讨论,更多只是从技术层面进行了解读,但还是可以感受到他们对这部电影的推崇。
这对于“电影手册”来说,很是难得,再辅以三点四的高分评价,这本权威杂志用“颠覆传统”这样的评语为“低俗小说”做注脚也就不足为奇了。
同样对电影进行了整体分析的还有来自英国的“帝国”杂志,这本杂志和雨果的缘分不浅,在此之前雨果的几部电影中,“帝国”都给予了十分高的评价,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帝国”杂志并没有专门对雨果进行赞扬,而是和其他媒体一样,对昆汀赞不绝口。
“这显然是昆汀最重要的作品。
从剧作结构上来看,昆汀摒弃了好莱坞的传统方式,而以视点间离的手法将全片叙事处理成一种首尾呼应的环形结构。在这种新奇的整体结构下,‘低俗小说’里的每个故事都讲得条理清楚,而这一种新奇的叙事方法最大的成功就在于它颠覆了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却又没有由于手法过于大胆过于实验而丧失广大观众。
暴力是昆汀作品中不可动摇的主题,影片中频繁的暴力画面一直在强调着这样的时间是恶性循环、永不停止的,在生活中暴力无处不在,在它面前,生死和对错都没有公正可言。而在暴力的掩盖下,昆汀还探讨了一个更为深刻的问题:偶然对于命运的改变。
其实‘低俗小说’虽然有四个部分,但总体来说就是一个故事,蜜娅的吸毒过量、布奇和马沙的巧遇、朱尔斯经历的神迹、餐馆里的抢劫等等,全部都是偶然事件,但却正是这些偶然时间改变了人物的命运。
‘低俗小说’延续了昆汀在‘落水狗’时期表现出来对语言的掌控能力,故事的对话独具风格,不但符合人物的身份、性格,而且都隐藏着底层文化及简单朴素的哲理,其中浓郁的黑色幽默更是已经成为了昆汀的标志性标签。
同时,电影之中演员的出色表演也值得赞叹,雨果…兰开斯特饰演的文森特就堪称是一个经典人物,虽然他的特色不如朱尔斯明显,冲突也不如蜜娅明确,但雨果却赋予了文森特一种幽默却散漫、冷酷却风趣、随性却谨慎的错杂魅力,并且与底层混混的气质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最终将文森特演绎出别样的风采。雨果精湛的表演堪称一大亮点。
‘低俗小说’的另一个特色就在于它对六十、七十年代文化的复古和对底层文化的描述。类似于黑帮电影的风格,疯狂的乡村、蓝调和摇滚,朱尔斯蓬松爆炸的卷发以及蜜娅的紧身衬衫和喇叭裤都散发着复古的味道;而有关快餐、妆饰、毒品等内容的谈话,片中无处不在的俚语和脏话,也是美国底层文化的真实侧面。
另外,在影片的节奏控制、摄影风格、声音剪辑等方面,‘低俗小说’也拥有独特的风格和色彩,绝对称得上是九十年代至今为止最具个人色彩的一部电影。”
“帝国”杂志的影评则更为笼统一些,蜻蜓点水把每个细节都点了点,虽然并不详细,但是他们对这部电影的推崇也是毋庸置疑的,按照戛纳电影节的官方评分标准来看,“帝国”杂志打出了三点五分的绝对高分!
经过“电影手册”、“帝国”等专业电影杂志的酝酿,“低俗小说”的赞誉狂潮终于侵袭而来。
第818章 经典佳作
有人将“低俗小说”称为美国电影九十年代之中,最为重要的一部电影;也有人认为“低俗小说”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电影剧本撰写形式;还有人认为“低俗小说”之后独立电影才真正意义上地进入主流媒体视线。
历史也证明了,“低俗小说”的确拥有这样的高度,所以它才和“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成为了佳片云集的1994年里当仁不让的三驾马车之一,严格来说,如果从电影创新的艺术价值来说,“低俗小说”远远超过了其他两个竞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