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金把被踢翻在地的椅子扶了起来,又快手快脚地将自己的架子鼓重新组合好,不紧不慢地开始进行调试,等完全确认架子鼓没有问题之后,他抬头看了雨果一眼,此时雨果背着那把福金队友留下来的吉他,站在架子鼓的旁边,一脸的放松,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而约瑟夫则站在雨果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满面都是探究的神情,看起来对这场街头临时演出也充满了兴趣。
这里距离时代广场也就不到一百码的距离,眺望过去就可以看到时代广场上的喧闹和繁华,身后四十二街此时因为开门的店面不多而略显有些萧索,夜幕降临之后这里将会是闻名东岸的红灯区,但现在午后的慵懒阳光还斜挂在帝国大厦的楼顶,街道上没有了灯光的点缀和站街女郎的拥挤则显得不太热闹,但即使如此,来来往往的人群依旧络绎不。
可惜的是,路人却没有人停留下脚步,没有人认出站在路边抱着一把吉他的男人就是雨果——甚至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放慢脚步观看路边这个依旧没有开始的表演队伍。
纽约街头进行表演的艺人比起洛杉矶来说,只多不少,而吸引路人驻足的难度可能还要更大一些,虽然纽约的游客和人口都更多,但这里的生活节奏实在太快了,很少人愿意浪费时间站在路边观看表演,即使对表演者有敬佩之意,最多也就是路过时扔几枚硬币,然后就再次加快脚步继续自己的生活。
所以,现场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错觉,好像雨果、福金和约瑟夫三个人站在另外一个层面的空间里一般,周围川流不息的繁忙衬托着他们的安静和停滞。但是很快,这种静止就被一连串鼓点打断了。
福金手中的鼓棒第一个敲响了铜钹,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汽车轰鸣声和人潮嘈杂声之中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很快就被周围的喧闹所淹没,甚至没有就连约瑟夫都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雨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缓而有力的铜钹“锵锵”之声,荣耀至死以前经常在没有音响扩音设备的现场进行表演,所以他一向都知道要把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注意鼓手的动态,等旋律响起来之后,他的注意力才会投入以贝斯为主的旋律之中,由贝斯手将吉他和架子鼓串联起来。
抱着自己的吉他,没有主唱的压力,雨果如鱼得水,这一直都是他最舒服的位置,即使他现在对于主唱也有了心得体会,但旋律吉他手还是能够让雨果找到舒适感。所以雨果根本没有犹豫,就开始用右手勾勒起琴弦。
雨果的右手节奏并不快,而是加大了力度,让每一个弦音都显得十分厚实,由于现场没有扩音设备,所以表演时手法需要稍作一些改变,这对于雨果来说并不困难。
雨果认真倾听着福金的鼓点,但让他意外的是,福金根本没有打鼓的打算,而是用一连串最为普通最为平实的铜钹声作为开场,而且敲打铜钹的速度并不快,偏向于中板的慢板节奏,这种节奏十分具有包容性,随后的节奏要突然加快或者减慢速度都没有任何问题。显然,福金是打算看看雨果的演奏之后,再做盘算。
面对这种铜钹声,雨果却没有太多的犹豫,将脑海里随意勾勒出来的旋律演绎了出来。其实如果雨果手中是电吉他的话,会更适合此时情况进行发挥,但可惜他拿着的是木吉他,所以雨果让自己的指法变得更加干脆一些,让每一个音符都变得很脆,如同一颗颗玉珠一般滚落下来。
雨果今天的状态显然很好,先后拜访了迈克尔…杰克逊和凯瑟琳…赫本之后,雨果的大脑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指尖勾勒出来的旋律带着阳春三月的轻盈和雀跃,在指尖跳动着。
福金在雨果的影响下,血液里对于节奏的敏感以及长年累月的架子鼓本能,让他自然地开始加入了落地鼓的沉重鼓点。两个人都似乎正在寻找状态,第一次合作、没有任何彩排、演奏全新旋律,这让两个人刚刚开始的步调都略显紧绷,无论是雨果勾勒出来的旋律还是福金的鼓点,都相对简单一些。
福金和雨果都没有看向彼此,而是专注在自己的乐器之上,这样简单重复了六个八拍之后,忽然,福金就敲响了大鼓,这个重重的鼓点就好像巨人脚印一般狠狠地砸在雨果的吉他旋律之中,雨果敏感地就意识到了福金的挑战来临了。
果然,福金加大了力度也加快了速度,连续三下中鼓的节奏搭配脚踏钹的组合,刹那间让音乐从缓慢进入了凶猛,那种铺天盖地的浪潮彷佛一瞬间从零到百,用毫不讲理的方式宣泄下来。这种鼓点如果接在音响里,就足以让整个现场都疯狂起来,带着强烈的垃圾摇滚、金属摇滚的特性,具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让心跳和血液的节奏刹那加速到极致,然后冲击着太阳穴的承受能力。
这是一种典型涅槃乐队的风格,也是目前整个摇滚最为流行最为经典的演绎方式。这种方式对于吉他的要求十分严苛,就如同之前雨果和佩德罗等人在摇滚之夜讨论的一样,吉他独挑大梁的潮流就是目前整个摇滚界的趋势,福金就是看到他和雨果的吉他配合,所以选择了这种对鼓点和吉他都有严峻挑战的节奏形式。
雨果注意力高度集中,第一时间就听到大鼓沉重而具有冲击力的鼓点,左手在指板上立刻往上滑,将整个旋律的曲调配合着鼓点的威力上扬,右手的速度和力道立刻上升两个档次,竭尽全力将旋律的厚重感带出来,虽然说雨果没有贝斯和节奏吉他的配合,而且手中拿的还是木吉他,整体实力显得很单薄;但让人意外的是,吉他弦音居然没有被淹没在福金那力大势沉的鼓点之中。
更加让人吃惊的是,雨果纷飞的右手居然勾勒出一阕绝美异常的旋律,让福金不由自主开始点头打着节奏,其实福金的工作就是打节奏,他的浑身上下都在打着节奏,但此时依旧被雨果的旋律所牵制,可见雨果这阙旋律的巨大感染力。更不要说在一旁围观的约瑟夫了。
在约瑟夫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雨果和福金两个人没有你来我往地开始狂飙,而是意外地将节奏契合到了一起,鼓点烘托着吉他的旋律,而吉他则顺应着鼓点的节奏,将这首旋律逐渐填补完整。其实在缺少贝斯、键盘的情况下,旋律还是可以感受得到缺陷的,但这只是对专业人来说的,在外行人看来,这简直是一场天衣无缝的表演!
雨果和福金没有展开恶意竞争,而是在良性竞争的循环之下,将吉他和架子鼓结合起来,彼此产生一种绝妙的呼应,演奏出让人瞠目结舌的音乐。不知不觉中,两个从来没有合作过的强有力竞争者,却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出最大的实力,然后展开不可思议的合作。
在约瑟夫反应过来之前,周围的时空彷佛都凝固了下来,停留脚步的人群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第299章 顺势宣泄
约修亚…克兰斯顿(Joshua。Cranston)上周刚刚抵达哥伦比亚大学,成为这所美国顶级名校的一名学生,这是他第一次走上纽约的街头,领略这座城市的魅力。虽然说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热闹,但约修亚却有些失望,汹涌的人群几乎将视线里的所有景色都淹没了,街道与街道之间的特色都消失了,一模一样的人潮让城市变得枯燥无味。
来到了大名鼎鼎的时代广场,却让这个来自于亚拉巴马州(Alabama)小镇巴特勒(Butler)的少年失望了,约修亚的家乡是一个人口不到两万人的小镇子,向往着大城市的繁华和喧闹,但真正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让约修亚失望了,他还是更加怀念小镇子上的安宁和惬意。
约修亚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学校宿舍,沿着街道离开了时代广场,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才走了不到一百码,路边一个正在表演的乐队却让他脚步停了下来。如果说纽约这座城市唯一能够让约修亚充满兴趣的,那就是流淌在城市血液里的音乐了,街头随处可见的表演者们让约修亚充满了兴趣,可惜的是,今天约修亚并没有找到摇滚乐队的表演,而他恰恰是摇滚音乐的真正爱好者。
眼前这个所谓的乐队其实算不上“乐队”,因为就只有两个人,一个鼓手一个吉他手,甚至就连主唱都没有,贝斯也不见踪影,如此残破的组合,估计唱双簧还更加合适一点。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却让约修亚感受到了那种直接冲击心脏的壮烈感,而这种感觉是只有涅槃乐队、枪炮与玫瑰乐队的顶尖乐队才能带来的感受。
简单的鼓点、简单的弦音,听起来都并不复杂,但是肉眼在近距离却可以直接看到两位演奏者手部动作的上下纷飞,那种一丝不苟的紧绷通过双手以乐器作为媒体诠释了出来,一拨接着一拨的冲击感扑面而来,让约修亚就这样牢牢被钉在了原地:这才是纽约的真正魅力!
一个人、两个人……不知不觉,雨果和福金周围就聚集了至少二十名围观者,大家都充满了兴趣地看着这个怪异的组合,同时又为两个人合奏的精彩旋律不由拍手叫好,那种隐隐拉扯的较量感伴随着旋律逐渐走向高潮而越来越紧绷,不过由于吉他手的发挥余地更大一些,所以外行人都觉得吉他手略微占据了上风,但真正内行人就可以感受得到鼓手的强大控制力,并不落下风。
雨果手中的旋律走过一半之后,脑海里的歌词就如同天空中穿透薄薄云层洒落下来的阳光一般,汹涌而出,其实创作本身已经成为了雨果的本能,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希望将旋律与歌词结合起来。原本这一段合作雨果是没有打算创作的,只是像跟随着福金的鼓点进行吉他演奏,但没有想到两个人迸发出来的火花居然将竞争演化成为了一种特别的呼应,彼此之间的牵制反而让旋律变得更加具有化学效应,歌词就这样如同烟花一般在脑海里绽放开来。
于是,雨果抬头看了福金一眼,挑了挑眉,福金和雨果并不熟悉,他可读不懂雨果的眼神,但是作为鼓手,福金对于乐队的掌控力却非同一般,他也感受到了旋律之中酣畅淋漓的宣泄感,而雨果这个眼神似乎就是下一步合作居然转换的意思。所以,下意识的,福金就将激烈的鼓点放缓了下来,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匀速铜钹声之中。
然后,福金就看到雨果嘴角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这是如此得自信,只有真正的主唱才具有的自信!
“我如此快乐,因为今天,我已经找到我的朋友,他们就在我的脑袋里……”雨果扬声歌唱起来,其实现场没有话筒的情况下,雨果的声音很容易就被乐器和周围的嘈杂淹没了,但雨果和福金都十分有默契地将手指上的力度稍微收了收,减弱乐器的影响,而雨果中气十足的声音也宛若一把利剑一般,穿透层层阻碍,从旋律之中亮出了锋芒。
其实作为一名歌手,雨果的技巧并不高明,但是正确的发声方法雨果却是知道的,而且经过这些时间的经验累积,雨果对于现场演唱的技巧也越来越熟练,也许进入录音室之后,雨果的弱点会被暴露许多,比如说之前为“义海雄风”录制片尾曲时就是如此,但在现场表演时,雨果的感染力却弥补了许多短板,足以将歌曲的真谛诠释出来。
福金听到雨果演唱的歌词时,不自觉地,他嘴角就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歌词似乎在说的是他,身为主人公,福金在自己察觉之前就泄露了内心的喜悦:能够和这样一名有实力又有天赋的音乐人打交道,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不过,雨果接下来的话就让福金嘴角的笑容凝固住了。
“我如此丑陋,但是还好,因为你也是,我们一起打碎镜子。”雨果演唱的歌词充满了自嘲的调侃和宣泄,让人嘴角不由自主勾勒出一抹荒谬的笑容,但脑海里的负面情绪却悄无声息地在吉他和鼓点的带领之下发泄了出来,只是,以为自己就是主角的福金,对于这样的歌词却刹那间黑了脸:囧。
“每天我只期待星期日的早晨,我才不恐惧,点燃我的烛光,在一片眩晕状态中,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主神。”雨果的嗓音比平时压得更深了一些,让原本醇厚的嗓音变得更加粗糙一些,就好像是一只手在柔顺的天鹅绒上疯狂折腾,然后让这一片美好的布料刹那间变得凌乱不堪,但却让那高品质的天鹅绒在灯光之下折射出越发鲜亮的光芒。
这时,雨果抬起视线看了福金一眼,福金被雨果的歌词涮了一把,但注意力却高度集中,他接收到雨果的视线之后,就知道爆发点来了。就好像福金刚才第一次突然将鼓点加快加重一般,大鼓的鼓点一落下,整个旋律刹那间就进入了脱缰野马的节奏。然后福金就看到,雨果就好像原地起跳一般,突然就将丹田深处的呼吸全部引爆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瞬间暴起,然后一股充满暴虐破坏气息的嗓音就如同撒旦恶魔一般从旋律之中破土而出。
“耶耶耶!耶耶耶!”雨果只是在用最简单的拟声词在对旋律进行演绎,但是那种瞬间崩溃的爆发感却是如此神奇,就好像是一座摩天大厦刹那间从零到百,然后再瞬间崩塌化作粉末,这种直上直下的蹿升和爆发,将音乐之中的暴虐发挥到了极致,情绪就好像被一把机关枪扫射一般,刹那间千疮百孔。
何止是福金,周围围观的群众全部都刹那间目瞪口呆,看着雨果那暴起的青筋,约修亚只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彷佛爆炸开来一般,砰砰砰的爆炸声音在雨果的嗓音里释放,将约修亚的情绪立刻推向高潮,他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不断大口呼吸着,从紧握的双拳开始到全身紧绷的肌肉,约修亚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就像是一个战场,在雨果那肆虐的嗓音之中变得一片狼藉。但伴随而来的却不是痛苦,而是情绪发泄出来的畅快和豪爽,让约修亚身体里的肾上腺素刹那间将双眼变得赤红。
但是短暂的两个八拍之后,旋律居然又突然平复了下来,这种极致的反差,就如同冰火两重天一般,让人爽得直接就失去了语言能力。
“我如此孤独,但是还好,我剃了光头,我并不忧愁,或许我会谴责所有道听途说的人,但我不确定。我如此兴奋,我迫不及待与你相会,可是我不在乎,我如此饥。渴,但还算可以,我的意愿是好的。”
福金此时终于读懂了雨果的歌词,雨果这是在描述他自己的崩溃,也是在描写福金的崩溃,然后用个人的崩溃来比喻整个社会现实巨大压力之下的崩溃。整个歌曲因为歌词的渲染,沉浸在一种失落和恐惧之中,社会上没有人可以例外,但却通过这首歌来寻找心中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
这种类似于发泄、迷茫、重生的错杂情绪,被雨果用他们两个临时构建出来的旋律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福金不由感叹,他不得不赞叹。虽然在外人看来,福金和雨果算是势均力敌,但福金知道,原本主动权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但是现在两个人却平分秋色,这就说明了,雨果也许技术不是最好的,但是他对于旋律的理解、对于创作的掌控却在自己之上,这才使得自己也无形之中就失去了主动。
当然,这是好事,也是正常的。鼓手如果喧宾夺主,那对于乐队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即使福金知道这一点,他对于雨果的能力还是再次刮目相看。如果说上次摇滚之夜雨果算是亮眼,那么今天雨果就是绝对的惊艳了。
思考之间,福金手里的鼓点再次猛然提速,雨果的嗓音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