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六王爷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把裙子下摆高高拉起,袖口高高挽起,头上还扎了一块布巾的正对着一张木桌擦了又擦的宋玲月,在这一瞬,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他绝对不会承认这种感觉和一个外出归家的夫君,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忙碌中等待着自己的感觉很像,他绝对不会承认。
当然,这种感觉也只是短暂的,六王爷很快就板起脸来,轻咳了两声,以示意自己这个王府的主人已经来了。
宋玲月正打扫得起劲儿,根本没听到这一声轻咳,倒是双儿做下人的警觉性比较高,一抬头就瞧见了正冷着脸看向这边的六王爷,忙福身道:“奴婢给六王爷问安。”
六王爷点了点头,抬步走了进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小院,他之前确实吩咐下人随便寻个院子收拾收拾,叫这人落脚,却没曾想最后竟是选了这么一个破败的角落,若非有下人引路,六王爷几乎找不到这个地方。
宋玲月此时也站起身来,因为方才一直是半蹲着的,故而此时直起腰都觉得有些费力,她看了六王爷一眼,因为不能开口说话,也因为确实没什么话好说的,所以只是保持沉默,她本以为自己被带到这里来,就会自个儿在这里待到发霉,无人问津,却没想到这六王爷今儿便出现在这里了。
“还习惯吗?”六王爷的这句话似乎问得很不合时宜,单看这环境,便也该知晓答案了,不过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尤其是在上次的失态之后。
不过宋玲月却十分配合,或者该说她的要求本来就很低,有一个独居的小院,可以种种花、养养草,思考思考自己的人生,当然,宋玲月想要的小院绝对不是这里的,不过至少可以先凑合凑合,也正因此,宋玲月对着六王爷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用唇语夸张地道:“我很喜欢这里。”
六王爷明显一愣,像是被这笑容烫伤了眼睛,继而竟是什么都未说便转身离去,直到六王爷走得没影了,宋玲月这才擦擦冷汗,转头问双儿:“双儿,你说六王爷这是散步恰好散到这里,所以才进来看看的吗?”
双儿的嘴角似乎抽了抽,接着便低头继续收拾东西了。
晌午的时候,有人送来午膳,菜色虽然简单,但是至少没有虐待人的嫌疑,宋玲月劳作了一上午,自然是饿了,便拉着双儿一起吃了饭,接着便把在外头晒了一上午太阳的被褥收了,准备午休。
只是还没来得及铺好被子,外头就又来人了,这次才真是来者不善。
“喂,这里头有人吗?”外头传来脆生生的声音,是个小丫头。
宋玲月让双儿去外头看了眼,片刻后便见双儿神色有些慌张地回来了:“小姐,是府上的二夫人,说是听闻小姐今日过府,叫小姐过去坐坐。”
过府?宋玲月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问一个问题:“双儿啊,我就这么进来了,难不成真是没名没分的?”
“小姐也不能这么说,说起来奴婢也该改口叫小姐一声夫人了,只是王爷没说该如何称呼,奴婢也不知该如何改口呢。”双儿想了一想,这么作答。
宋玲月又眨了眨眼睛,愈发弄不明白了:“这称呼,难道不是看那六王爷有多少房小妾,;排在第几,就是几夫人吗?”
“自然不是了,若是妾室,如此称呼也是对的,可小姐毕竟……”双儿耐心地回答着,只是话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抬眼瞅了瞅自家主子,双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宋玲月也明白双儿的意思,她呢,就算进了王府,也不过是一个侍妾,根本就算不上正式的妾室,耸了耸肩,她才不关心这些事呢,况且……恩,好像就在她和双儿讨论这些的时候,外头还有人在等着呢:“双儿,你刚刚不是说那位二夫人想叫我过去坐坐的吗?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去了?”
“哎呀,奴婢险些忘了,”双儿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地帮自家主子把裙衫理了理,又快速地绑好了头发,一面还在小声地道,“小姐,您这一去,只怕那位二夫人也没安什么好心,小姐可要当心。”
“你难道不陪我一道过去吗?”宋玲月有些无奈地看着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的双儿,一时间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从前自己可从来不习惯旁人帮自己穿衣、梳发,可现今才几天呐,竟然也能做到心安理得了,果然环境造就人,这话说得没错。
双儿还在低头忙碌着,等准备妥当了,这才把主子往外请:“奴婢自然是要跟去的,只是到时候究竟会怎样,奴婢也不知晓呢。”
“放心吧,她总不能现在就毒死了我吧?”宋玲月对此倒并不担心,第一次见面,给个下马威,或是试探一番便也足够了,应该不会直接用计才对。
双儿低声嘟囔了一句,才跟在宋玲月身后出了房门,而在院子里,那个前来传话的小姑娘早已等得着急了,此时见有人出来,便没好气地道:“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我家夫人有请,姑娘竟还如此怠慢。”
这话说的本就无力,加上这称呼,很明显的便是瞧不起宋玲月现今的身份和地位。
宋玲月闻言只是微笑,隔了一会儿才叫双儿转述道:“我家主子说,架子大的该是二夫人才对,二夫人有请,我家主子便要过去,怎的不见二夫人自个儿过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马威
宋玲月之前一直呆在青楼,只出来一次还被六王爷搅了局,故而还真没瞧见过这古时候已嫁为人妇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此番二夫人有请,便也当时长长见识了。
因着宋玲月的那个小院实在偏僻,故而这一去便又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一路上渐渐繁华起来,最后三人停在了一处院落前,虽然同为院落,可这里却至少比宋玲月的小院大上五倍,就连那院门都要奢华许多倍,且从这敞开的院门便能看到里头葱葱郁郁的花圃,还有池塘、假山、小竹林。
“姑娘请进吧。”那婢女做了个请的姿势,便率先走进了院落。
宋玲月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绕过那座假山,才看到几座房舍,青砖红瓦的下座,纸糊的上半部分,正屋门口两侧各站着一个婢女,见有人过来这才偷偷瞄了一眼。
“给二夫人传一声,就说是新入府的姑娘来了。”引路的婢女大声地开了口,像是嫌自己的声音旁人听不到似的,不过此后一出,一旁的下人果然都偷偷地打量起宋玲月来,显然是是对这“新入府的姑娘”很感兴趣。
兴许是那二夫人等得久了,故而在有下人进去通报之后许久,里头都未传来动静,宋玲月初来乍到,自是不好使性子,便只得尽量耐心地等着,可直到腿都站得酸了,里头还是没一个人走出来,宋玲月实在等得有些烦躁,便索性吩咐双儿大声道:“既然二夫人不得空,那小姐不妨改日再来,不然若耽误了二夫人的事儿,那才是罪过了。”
如此说完,宋玲月便要和双儿一起离去,而那屋里的人想必也听到了这话,终于走出来一人,含笑道:“姑娘快请进,二夫人方才正小憩,故而方才怠慢了,还望姑娘莫要计较。”
宋玲月什么都没应,只是随着那婢女往屋里走去,可还没跨进门槛,便又被守门的婢女给拦住了:“姑娘,二夫人才刚醒来,若是人多,吵着了二夫人便不好了。”
人多?两个人还算多?那你们这么多人守着,岂不是要把人给烦死了?就算要找借口让自己只身一人赴那鸿门宴,也该找个不这么离谱的理由吧?
宋玲月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嘴巴立时拼出许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表达什么意思的形状,眼瞧着面前的婢女是越来越疑惑,宋玲月终于冷哼一声,停下了。
“姑娘,这是何意?”那婢女显然是被宋玲月这怪异的举动给弄懵了。
宋玲月回头看了双儿一眼,双儿立时会意,上前道:“此话本不该此时说,可你这般开口,我便也只能言明了,我家主子现今口不能言,只有我才能看懂小姐的意思,你不让我跟进去,若是二夫人看不懂我家主子的意思,你可担当得起吗?”
那婢女瞅了瞅宋玲月,又瞅了瞅双儿,虽然仍有些不甘心,却终归没再说出阻拦的话语。
宋玲月领着双儿进了正厅,便见主座之上,一蓝衫女子正斜斜坐着,一只手支撑着额头搁在桌上,眼睛则是微微闭着,瞧这模样,还真像是刚睡醒之人。
“奴婢给二夫人请安。”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个人,请安其实也不必,不过双儿担心自家主子还会继续被忽略,这才声音不大的开了口。
听闻此话,那女子果然睁开眸子,略有些懒散地看了过来,目光不算凌厉,却多多少少透着些不屑一顾,只是在看到宋玲月额前及面颊尚的伤时,略略停顿了一下:“原是妹妹来了,这些下人也忒是不懂规矩,知晓妹妹来了,竟也不曾叫醒我,叫妹妹久等了。”
女子这一声“妹妹”宋玲月可是受不起,不过她也只能装作无所谓地笑着叫双儿传话道:“我家主子说不碍事,若是打扰了二夫人休息,她才觉得过意不去。”
“如此看来,妹妹倒也是识礼之人,”二夫人先是笑着点头,而后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半有些诧异地道,“妹妹为何不开口说话,却叫下人传话?难道……”
“二夫人猜想不错,我家主子现今是不能说话的。”双儿继续起到传话的作用。
二夫人的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可话语却满是怜悯:“真是难为妹妹了,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宋玲月摇了摇头,她愈发地讨厌起这人来了,倒不是因为这人故意挑起了她的痛楚,而是因为这人是一直坐着的,而自己却一直站到了现在,所以为了早些摆脱这不对等的局面,宋玲月直接叫双儿问道:“不知二夫人此番把我家小姐请来,可是有何要事?”
“哪有什么要事?不过是妹妹才入府,姐姐想和妹妹说些体己话罢了,”那二夫人这才指了指一侧的椅子,叫宋玲月坐下,“虽说尊卑有别,可咱们毕竟都是服侍王爷的,这王府里头真正的主子便也只得王爷一人,妹妹你说可是?”
宋玲月一屁股拍在椅子上,刚刚在外头就站了那么久,宋玲月早就累了,此时听闻此话,也只是含笑点头,反正她现在是什么都不能说,那便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于她终归是无害也无用的。
“妹妹瞧着便是通情达理,那我这做姐姐的有话便也直说了,”二夫人点了点头,这才算是正式打开了话题,“姐姐之前曾听人道妹妹是从青楼而来,那地方……或许终归和咱们这些寻常人家有所不同,不过既然来了王府,便是王爷体贴妹妹,这日后的行事便都得按着咱王府的规矩来,妹妹你可明白?”
宋玲月继续含笑点头,心中却想着,这二夫人一句一问的,也不嫌烦。
二夫人见状便又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此甚好,本来咱们这些为□□妾的,每日都得去给夫人、老夫人问安,然妹妹你现今在府上的身份……所以问安便是免了,不过平日里的往来却是少不得的,毕竟在这王府里可不比外头自在,终归是寂寞的。”
宋玲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对方几乎句句都在找自己的麻烦,这行为当真和自己先前在青楼里遇到的那些女子没甚差异,一样的叫人厌恶,更何况这人就真觉得自己高贵到哪里去了吗?几女共侍一夫,又与青楼女子有何差别?不过是以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更何况那些青楼女子好歹还是为了生存,而这些人呢?却只把心胸狭隘当做情趣了,可偏偏她宋玲月心中烦得要死,表面上却还得装作认真地听着,偶尔还要点头表示赞同,当真是无可奈何。
“姐姐听闻王爷把妹妹安置在偏院了,这可真是委屈妹妹了,不过既然是王爷的安排,咱们自然也只有听着的份儿。”二夫人像是说的有些累了,端起茶杯请抿了一口,又是吐出一句不中听的话来。
宋玲月心中实在有些憋得慌,终于在此时忍无可忍,爆发了:“姐姐说的是,不过先前王爷还道要过去看看妹妹,妹妹也该回去收拾收拾才是,如此便不能在这里陪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的生活
“王爷说他要去看你?”二夫人下意识地就这么反问了一句。
宋玲月甜甜地笑了,装作十分贤惠的样子叫双儿传话道:“王爷的心思,哪里是咱们能看透的,他嘴上这么说了,到时候还指不定往哪里去了呢,不过咱们这些围着王爷转的人,自然是该随时做好准备的,姐姐你说可是?”
二夫人自然无言以对,只得又暗讽了几句,这才放了宋玲月走。
回小院的路上,双儿便开始抱不平起来:“这二夫人也真是,小姐到了那处,竟是连一口茶水都不给,也忒的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了。”
宋玲月却只是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反问道:“纵然她亲自把那茶水算上来,你说我敢喝吗?”
小心行得万年船,来得不明不白的好,反倒比来得显而易见的坏更叫人心生不安,人心便是如此。
双儿闻言便不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的主子变化是真大,从前的主子性子泼辣,得理不饶人,现今的主子看起来是和善多了,可那双眸子里透出的疏远却反倒更让人觉得害怕,所以究竟前后哪一个的性子更冷冽些,双儿一时间却是想得糊涂了。
正糊涂着,身侧却突然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衣袖,一抬头,双儿便瞧见自家主子正用一双狡黠的眸子瞧着自己,接着她用唇语道:“双儿,要不咱们出府去转转吧?”
双儿微愣,下意识地就苦着脸道:“今儿小姐才来了王府,怎的便要出门呢?”
“难不成进了府,便不能出去了吗?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宋玲月的声音里有不满,也有些微气愤,古代的女子地位当真是低到令人发指了,可其实最叫宋玲月无法理解的还是古代这些女人们的心态和处事之风,若真是心爱一个男子,便用心去争啊,若真是为了自己夫君的三妻四妾而心中委屈,便也该怨恨那本就是始作俑者的男人,却为何偏要和自己的同行你争我抢、明争暗斗的?
不解,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双儿面露为难之色,却也只得如实道:“该是没有这规矩,只是毕竟小姐如今已为人妇,最好还是不要抛头露面了吧?”
宋玲月抖了抖眉,凭什么就只有男子可以在外头出人头地,女子却只能依附于男子而生存?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观点的宋玲月,在此时更是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厌恶,她甩了甩衣袖,不再说什么,只是一面把随身带着的帕子往脸上一盖,一面兀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双儿无可奈何地扁了扁嘴,只得讪讪地抬步跟上,她收回方才的糊涂,自己的主子现在不只是性情变了,竟然都开始任性起来了,有时候看起来,似乎还很爱钻牛角尖。
走了很远的路,询问了好几个下人,宋玲月这才走出了王府的大门,就是在今天上午,宋玲月才从这扇偏门走进去,以为自己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是在这一刻,她又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幼稚,这里说不定是比杨柳岸还要可怕的存在呢,而自己无疑即将担当起被众人用各种理由或借口作为目标的靶子。
只是,不知道那位即将嫁给六王爷的公主,会何时出现呢?
这次出门,宋玲月对于周围的观察倒是更详细了些,哪里的摊位生意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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