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倬云拿着病历本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询问令蔓的情况。
一听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并且最初令蔓是从床上被送进医院的,医生的表情十分微妙,看李倬云的眼神俨然一个罪大恶极的家暴男。
不过医生最终什么也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倬云莫名地遭到异样的眼神,有点摸不着头脑。
骨头复位以后,令蔓在床上躺了十分钟,终于能下地行走了。
只不过左腿还是不能受力过度,否则依然会感觉到轻微疼痛。
虽然令蔓自己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应医生要求,还是做了一系列昂贵的拍片检查,花费上千元。
回去戴一个月护膝,尽量别让膝盖弯曲,好好休息就能恢复了。
末尾,医生还补充了一句很意味不明的话:“近期要杜绝剧烈运动。”
被从宾馆抬出来时令蔓忘了带鞋,因此离开医院时她也只能赤脚下地。
见状,李倬云将自己的鞋脱下来给她穿。
女人的脚娇小得盈盈一握,李倬云的鞋对她来说太大了,挂在脚跟上垂垂欲坠。
李倬云蹲下身,帮她将鞋带系到最紧。
“那你怎么办?”令蔓看着她问。
“赤脚咯。”李倬云无所谓地说。
地板这么凉,总不能让自己的女朋友光着脚丫。
说真的,令蔓从没见过李少爷光着脚走在大街上的模样,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穿着一双过分大的男士皮鞋,走气路来大摇大摆像只唐老鸭似的。
他们俩这下可真般配。
谢天谢地,两人沿着医院向前走了大概几分钟,终于拦到一辆的士。
坐上车,报宾馆地址。
回程的路上有点堵车,现在正是晚高峰时间点,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令蔓发现即使遭遇堵车,他们从医院到宾馆的总时长也比下午坐救护车时快得多。
这并不是因为下午她在救护车上饱受腿痛的折磨而产生了心理作用。
就算身体再痛,对时间的判断能力令蔓还是有把握的。
出租车停靠在宾馆前时,就连李倬云也“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这么快就到了?”
这更加证实了令蔓心中的猜想。
今天下午救护车行驶的里程,绝对比医院到宾馆的实际距离超出一半。
据令蔓所知,救护车的收费标准是根据里程计算的,然而出动一次救护车的成本却基本一样。
也就是说,里程越近对医院来说是越不划算的。
紧接着,令蔓脑海中浮起一个可怕的推断——
难不成下午那辆救护车刻意绕路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憎了。
令蔓清晰地记得自己躺在救护车上时不安和害怕的感受。
她心里最强烈的一个想法就是:好痛,什么时候才能到医院?开快点!
对正在忍受伤痛的病人来说,求诊过程的每分每秒都不容耽搁。
如果医护人员当真为了谋取私利而浪费病人宝贵的时间,无异于把病人推到了受害者的位置。
相信不管是谁,对这家医院的印象都会从此一跌千里,甚至拉入黑名单。
幸好令蔓今天只是动及筋骨,还算小伤。
如果躺在车上的是一位生命垂危的病患,却因此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将会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
不敢想象。
还有那位只在出诊时出现过一面的医生。
令蔓到达医院后的治疗本应该由他负责,可他却早早地不知所去。
难不成真去搓麻将了?
髌骨错位不算太大的问题,在酒店见到令蔓的时候,那名医生应该早就发现了,也有能力当场为她复原。
却偏要让令蔓保持着那样扭曲的姿势送到医院,大大增加了她的痛苦。
是怕白来一趟吗?
想到这里,令蔓翻出收费清单看了看。
出诊费:120元。
还真不便宜。
令蔓不得不猜疑那名医生只是为了混个出诊费。
天一医疗以“医者仁心”为口号,更以让病人体验到“服务”而不是“看病”为宗旨。
如果令蔓的这些猜疑不是空穴来风,那么显然东安医院不符合天一医疗的标准,有必要将它从收购名单里剔除。
这些事情之后令蔓还得费心思慢慢调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漾酒那边的状况解决了。
回到宾馆后,令蔓连忙捡起被李倬云摔在地上的手机,戳了戳屏幕,勉强还能感应,她松了口气。
李倬云见她不怕死地蹲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说:“医生说了你不能蹲下!”
令蔓没空理他,兀自起身走到沙发边,坐下。
点开群消息,快速往上翻。
果然,没来得及看的信息已经堆积了几百条,未接电话也有十几个。
不仅是漾酒包装,就连整套宣传海报的文案也出错,全乱套了。
不知道接令蔓班的那个人究竟是怎么跟她交接的。
令蔓顿觉脑子发胀,长长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都已经离开广告部那么久了,还要替他们收拾这些烂摊子。
不过这不也证明了她的专业能力和在小组中的重要性吗?
这样想想令蔓倒乐观了许多。
好吧!
她为自己加油打气。
那就先卯足干劲把面前的问题通通解决了,然后晚上睡个好觉!
令蔓认为自己的腿已经没什么事了,打开宾馆的电脑,一心投入到工作中。
但李倬云还没有从下午制造的慌乱氛围中脱离出来,围着令蔓团团转。
一会儿叫她贴药膏,一会儿叫她抓紧吃药。
令蔓两耳不闻窗外事。
十分钟前,李倬云将要吃的药和温开水放在她桌边,叮嘱她记得吃。
令蔓口口声声说知道了。
十分钟后,李倬云带着两份打包的猪蹄饭回来,发现药和水杯都还摆在原位,一动没动。
令蔓听见他从外面回来,问:“买了什么吃的?”
“猪蹄饭。”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猪蹄?”
“缺啥补啥。”
令蔓片刻不停地盯着电脑屏幕:“好,你先放着,我一会儿忙完了吃。”
李倬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隐忍。
他声音平淡地问:“药怎么没吃?”
“哦,对!”令蔓才想起来,赶忙端起水杯,才发现:“水已经凉了怎么办……”
李倬云接过水杯,“我再去帮你倒。”
“好。”
一分钟后,李倬云端着温度适中的水回来,将药递到令蔓面前。
他言简意赅:“吃药。”
令蔓刚刚接收完一份重要文件,正睁大了眼珠仔细检查。
一时又忽略了李倬云的存在。
李倬云在旁足足候了她几秒钟,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倬云终于忍不住了,玻璃杯往桌面重重一掷,“令蔓!”
“……”令蔓吓了一跳,终于听见了,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到底吃不吃药?”李倬云黑着脸说。
“吃吃吃……”令蔓听话地接过药和水,仰头一口吞了。
李倬云脸色烧霁,又说:“电脑关了,躺到床上去,我给你贴药膏。”
令蔓为难道:“等一下吧,我这还有事呢……”
“多久?”李倬云咄咄逼人:“十分钟?两小时?还是一整夜?”
令蔓苦恼地抓抓头发,“我也不清楚,快了快了。”
“电脑关了。”李倬云一声令下,不容违抗:“医生说了你现在需要卧床休息。”
“我知道,我也想休息,可是现在还不行呀。”令蔓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试图获得他的理解:“漾酒项目出了问题,跟我交接的人没听懂,我也有一部分责任。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广告部全员的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拖累所有人。”
她握住李倬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李倬云,我不想让公司的人觉得我是董事长的女儿就可以无所事事、安闲享乐。我想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你懂吗?”
李倬云面色冷硬地说:“在我眼里什么事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令蔓还是不肯妥协,手舞足蹈地说:“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的腿已经不疼了呀!”
李倬云清凌凌的目光停顿在她脸上。
令蔓试图逗笑他,然而他板着脸,压根笑不出来。
对峙无果。
片刻后,李倬云抽出自己的手,怫然离去:“你自己的身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云云,心疼姐姐不是这样说的哦
第55章
工作收尾后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了。
李倬云早早地上床躺下,不过并没睡着; 闷闷不乐地缩在被窝里玩手机。
令蔓又饿又困; 还得去哄哄他。
“李倬云。”她走到床边喊他。
“……”没有反应。
“李倬云?”
“……”
被窝里那团毫无动静。
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
令蔓不得不蹲下身; 从被子的缝隙里找到他的脸。
“李倬云; 干吗不理我!”
李倬云终于抬起眼看她,却是凶巴巴地唬她:“不要蹲下!”
令蔓立马站起来; “好; 不蹲下。”
她问:“你肚子饿不饿?”
李倬云没理她。
“十一点了; 要不要叫夜宵吃?”
李倬云毫不犹豫地背过身,“不吃。”
“……”
之后,无论令蔓如何好言相劝;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忙碌了一整天,令蔓太阳穴突突跳,仿佛有一口气闷在胸口出不来。
今天她进医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倬云造成的; 他现在怎么还有理由跟她置气了?
细数下来; 今天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跟大牛闹不和、公司的事情出问题、左腿受伤进医院、现在李倬云又跟她怄气。
她不是女超人,令蔓真的觉得心力交瘁。
也许深夜便是负能量容易爆发的时刻吧。
令蔓并非没有情绪; 只不过白天努力压制住了。
而现在; 她也不想忍让了; 爱谁谁吧。
既然李倬云不肯跟她说话; 那他们就互相都别搭理; 眼不见心不烦。
令蔓一声招呼没打,兀自关了灯,摸黑上床。
奈何今天霉运缠身; 喝水都塞牙缝。
她没走两步,膝盖砰一声撞上了床板,痛得她即刻跳脚。
令蔓不停地倒吸气,可又不想让李倬云听见。
她很快恢复正常,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跟李倬云隔得远远的。
躺在被窝里摸着自己红肿的膝盖,四周静悄悄,令蔓越发地觉得心烦气躁、窝火憋气。
李倬云从来只顾自己生气,对她的感受浑然不知。
她面上维持平静,心里早就冒出一只小怪兽,四面咆哮喷火、地动山摇。
冷战最让人难受的一点就在于,再大的怨念和不满也只能堵在喉咙眼里,没处发泄,最后变成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这种情绪是很影响身心健康的。
眼下令蔓就觉得气急攻心、头晕眼花。
她止不住地咳嗽,正犹豫要不要起床倒杯开水喝时,身旁的人似乎突然想通了某点,凑了上来,手搭在她肩膀上。
“撞到哪里了?”
他听起来像是在向她示好。
然而令蔓已经气过头了,心无波动地说:“别碰我,我很累。”
李倬云静默了一秒,收回手,“哪里累?”
“哪里都累。”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跟我在一起很累?”
令蔓没有回答。
李倬云:“你说话啊。”
令蔓合上眼,倍感疲惫道:“睡觉吧。”
身后的人不知是什么表情。
按照李倬云的性格,早该发作了吧。
无所谓,令蔓现在懒得理会。
黑夜里,她听见李倬云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被她这样拒绝是第一次,他应该很愤懑吧?
也该让他尝尝碰壁的滋味了。
可令蔓丝毫没有觉得好受很多,心里还是闷得慌,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一想到或许整夜都要在这样窒息般的沉默中度过,更加觉得呼吸困难。
令蔓很困,却迟迟无法入睡。
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嘈杂哄闹的声响。
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令蔓突然感觉到被子在震动。
很轻微、连续性的颤抖。
令蔓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屏气凝神地听。
准确的说,是她身旁的人在颤抖。
……他怎么了?
生李倬云的气是真的,但对他的关心也骗不了人。
令蔓犹豫一秒,转过身,“你怎么了?”
情绪转变得没有那么快,她的声音依然冷硬。
李倬云没说话,只是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
……哭了?
“你哭了?”令蔓问。
“……”李倬云没应声。
“你为什么哭?”令蔓的声音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眼角一片湿热,但是触碰到寒冷的空气,很快变得冰凉。
李倬云一直没吭声,只是由默默地哭渐渐演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令蔓想去给他拿点纸巾,摸黑找灯的开关。
李倬云猜到她的用意,仓皇打断:“不要开灯。”
他不想让她见到她脆弱的样子。
“……”令蔓迟疑着,慢慢收回手,躺回原处。
心里不由叹气。
这个人,连哭的时候都这么倔强。
令蔓说他:“为什么哭?肚子饿了?”
她明知道不是,但故意这么问。
李倬云默默摇头。
“那为什么哭?跟我吵架?”令蔓又问:“你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吗?”
李倬云还是摇头。
令蔓短暂停顿,接着问:“那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
李倬云用力地点了好几下头。
“……”说不清为什么,令蔓的心脏好像被人捏了一下,渐渐软化。
她捞过他的肩膀,轻声说:“别哭了,转过来。”
李倬云听话地转过身,面对着她,眼泪依旧不停地往下掉。
好像拉开的拉闸,覆水难收。
听说外表越是刀枪不入的人,内心越是敏感柔软。
曾经不识情愁的少年,有一天也会窝在自己心爱的姑娘怀里,哭哭啼啼像个孩子一样。
一切都是因为爱情这个令人挠心挠肺的东西。
李倬云彻底被击溃,泣不成声地说:“我觉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你跟我在一起之后,总是不断地碰上麻烦。”
他越说越心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明明想关心你,想为你做点什么,可结果总是背道而驰。如果是张英泽,一定会处理得比我好很多吧。”
令蔓从来没从李倬云口中听过自我否认的话。
她一直以为他太过骄傲了,有一天总会栽跟头。
可当李倬云真的落寞万分地说着自己不如别人时,她居然比他还心痛。
令蔓轻拍他的背,不住地安慰:“你是你,张英泽是张英泽,两种性格的人没有可比性。”
李倬云摇头,说:“我性格不好,总要你迁就我。”
“可是每次我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你啊。”令蔓一一举例,“连靖找我和解,是你告诉我不要妥协;林娜欺负我,你帮我还回去;老家房子被拆,你二话不说挡在我身前;发洪水,你救了我;外婆去世,也是你一直陪着我。”
令蔓一一说完,温柔地抱住他,“李倬云,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她不求他能时时刻刻待她柔情体贴,那样就不是李倬云了。
她只求每次出现问题时他们都能积极沟通,避免无端地将战火蔓延。
对她而言,肯敞开心声的李倬云更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