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倬云神色一凛,不可置信:“数据造假?怎么可能?”
周教授说:“事实胜于雄辩,我们调查得很谨慎,为了避免对你们造成误会,我们特地向各大天文台求证过了,他们都不承认这份数据。”
周教授没有过多的时间与他们周旋,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
负责人在旁补充道:“造假是很严重的行为,是对科学的藐视、对赛制的不尊重,希望你们回去好好反省,否则我们将考虑永久禁止你们参赛。”
他说完也走了。
整个会议室噤若寒蝉。
良久,李倬云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着阳阳。
“阳阳,到底怎么回事?”
数据是阳阳全权负责的,这块出了错只能是他的原因。
阳阳埋着头,起初不愿开口。
招架不住两人直勾勾的视线,他才颤颤巍巍地说:“对不起,都怪我。这套数据确实是我自己根据我们的选题编出来的,没有经过任何考证……”
就好比1+1=?的结果也许是未知的,但如果事先预定了答案是2,那么等号前的公式就可以延伸成千千万万种可能性。
“自己编出来的?”李倬云眉头紧皱,“你胆子也太大了。”
阳阳羞愧万分:“对不起……我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而且我听上一届的学长学姐说,他们也干过这种事,但没有被发现。”
大彬差点跟他急起来:“我真是搞不懂你!既然你有能力能好好做,为什么非要跟别人学这招?!”
“我想节省时间做兼职……”阳阳头埋得更低,嘴里不停重复:“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这回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是我连累你们了。”
李倬云说:“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大彬怨恨地冲着阳阳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愿多看他一眼。
冷静了一会儿,等气消了,他才开始理智地分析:“你们说,那个举报我们的人会是谁?”
他这一句话,把另外两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起来。
大彬思考片刻,接着说:“阳阳这份数据虽然是编造的,但也编得挺完美,连专家都没查出端倪,为什么偏偏被他发现了?而且这个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早不举报晚不举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举报。”
阳阳认可地直点头,“对,我们一定是被人盯上了!”
然而大彬紧接着又陷入了下一个苦恼,“问题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李倬云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没有出声。
不怪他戴有色眼镜看人。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纪长淮他还真的想不到第二个。
*
颁奖仪式结束后,三人乘坐当天的飞机返回X市。
此行可谓是精神抖擞地去,灰头土脸地回。
X大天文系的师生们原本定做好了一条红艳艳的大横幅,成群结队守在学校门口,就等着迎接三位为校争光的校友回来。
结果等了半天,奖杯没等到,倒是等来一条不光荣的坏消息。
这下迎接队伍的人全部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稀稀落落想看好戏落井下石的。
错不在李倬云身上,但他却要为这次事件负主要责任。
只因李倬云名声在外,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小组内部是如何分工的。
大众的声音只会传播:李倬云的组造假了,李倬云是组长。
那个气性骄傲的李倬云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这次事件对李倬云造成的负面影响接踵而至。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中午,天文学社团召开会议,黄教授和刘辅导员都到场了。
李倬云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听到黄教授发言说要在他们之中重新推选一位社长时,并没有太大意外。
社长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不太在意。
至于名声嘛,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介怀这种东西做什么。
唯一令他难以平衡的是,取代他的人是纪长淮。
散会。
李倬云和纪长淮同时从正门走出去,两个人肩膀撞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凭仗一点身高上面的优势,李倬云斜睨着他:“这下你满意了吗?”
纪长淮不接话。
鲁语冰走上来替他鸣不平:“李倬云,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倬云说:“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心里清楚。”
纪长淮反问:“我做了什么?”
李倬云直截了当地问:“举报的人是不是你?”
鲁语冰再次挡在纪长淮身前,坦荡荡地对上李倬云的视线:“我知道你对小纪有偏见,但没证据之前请你不要随便怀疑任何一个人。”
她拉上纪长淮的手,硬生生从被李倬云霸占了大半的门框里挤出去。
站在走廊上,她回头看李倬云一眼:“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的项目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怕别人举报吗?李倬云,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她带着纪长淮扬长而去。
李倬云站在原地,阴晴不定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这下他明白纪长淮为什么费尽心思也要跟鲁语冰走得这么近了。
在接手了他会长的位置后,只要李倬云想,他大可以报复性地撤销鲁志平对天文学社的一切赞助。
但现在有鲁语冰为纪长淮撑腰,她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李倬云被取消参赛资格的事闹得很大,连令蔓都有所耳闻。
不需要问他事情的详细经过,令蔓无条件地相信他不屑也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之前李倬云帮过她许多忙,这次令蔓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令蔓先瞒过了李俨时那边,决定私下找纪长淮谈一谈。
第36章
李倬云等人被取消参赛资格的事闹得很大,连令蔓都有所耳闻。
她曾听李倬云说起过上学期他论文泄露的事; 只因除了纪长淮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拷走过他的文件; 李倬云认定了这件事是纪长淮做的。
眼见才为实; 令蔓一直没当真。
但李倬云接二连三地栽跟头; 令蔓突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巧合。
她又去了一趟侦探所。
小顾告诉她,纪长淮在以前的高中有许多“前科”——收高额费用帮人考试作弊。
并且他十分神通广大; 一场考试可以同时给五到十位同学抄到正确答案;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令蔓听后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当时李倬云的论文并非只是泄露那么简单; 全年级同时有四人照搬了他的论文,变成自己的期末成绩。
这倒像是纪长淮的惯用手法。
……难道真的跟他有关系?
令蔓考虑了一下午,终于决定私下找纪长淮谈一谈。
名义上是约他出来一起吃顿饭。
令蔓特地选了一家广式餐厅; 纪长淮身材消瘦,多吃点原汁原味的补品应该更有营养。
等了五分钟后,纪长淮到了。
他虽然穿得很朴素; 甚至有些老土; 但衣着整洁,看得出是一个比较讲究卫生的男孩子。
令蔓还发现他跟李倬云眉目之间其实有一丁点相似。
只不过李倬云的眼睛更加明亮有神; 纪长淮却总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两人唯一有一点都继承了母亲; 睫毛十分纤长。
令蔓冲他歉意笑笑; “不好意思; 长淮; 今天车辆限行,没法去学校接你。”
纪长淮拉开她对面的座椅,坐下; “没事的,姐姐。”
令蔓把菜谱递给他,“你看看爱吃什么。”
趁着纪长淮点菜的空当,令蔓旁敲侧击地问:“最近李倬云在学校好像挺多事不太顺,他这个人好面子,我不好意思直接问他。你跟他不是一个系的么,所以我就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纪长淮静默了一阵子,视线微垂。
他每次露出这样若有所思的神情,都显得城府很深。
“姐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
令蔓依旧语气委婉:“我在想……你跟李倬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倬云说,上次修电脑,你从老板那里拷走了他的文件?”
“没错,是我拷走的。”
“……”令蔓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快。
“我嫉妒他。”纪长淮以平淡的表情诉说出内心的复杂。
“自从小时候分开,再次见到他是在电视上。他拿了那么多大奖,身上全是光环和荣耀。就因为他爸做生意成功了,他家有钱了,他拥有的机会一下子比我多了一百倍,他想去哪所大学就去哪所大学,他可以爱憎分明,可以肆意顶撞老师,不管闯下什么祸都会有人替他解决好。”
“而我不行,我没有他那种目空一切的底气,我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因为冲动所要付出的代价很有可能是我承受不起的。”
令蔓全程缄默不语。
纪长淮的那些经历她也有过,所以她十分能理解他的心境。
纪长淮继续说:“所以我在一念之间拷走了他的文件,但我并没有做什么,因为我知道后果我负担不起。”
令蔓怔了怔:“……你什么都没做吗?”
“嗯。”纪长淮十分确定地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平放在桌面上,“他的文件都在这里,我还没有打开过。”
令蔓拿起U盘看了看,有些费解:“那他的论文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我也不清楚。”
“这次比赛造假的事,也不是我举报的。”纪长淮目光平静,“我知道你还会问我这个。”
令蔓:“……”
她确实正要问。
纪长淮说:“但是我知道这件事跟另一个人应该有关系。”
“谁?”
“我们学校的一个舞蹈老师,叫林娜。”
令蔓蹙眉:“什么?”
她心脏顿时紧张地怦怦跳:“你怎么知道跟那个老师有关?”
纪长淮说:“林娜老师不知从哪得知我和李倬云的关系,前段时间她来找过我,说她看不惯李倬云,让我一起给李倬云使点绊子。”
纪长淮话音一顿,“我拒绝她了。”
令蔓闻言深思,不免疑惑:“你为什么会拒绝她?”
既然两人都与李倬云有过节,纪长淮又为什么会拒绝林娜的请求?
这说不通啊。
纪长淮说:“我说过了,我承担不起这个风险,而且我也没有什么非要跟李倬云过不去的理由。”
他抿了抿唇,有些怯怯地看向令蔓:“还有,我知道总有一天姐姐会找我来问这些问题,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你撒谎或者有愧于心。”
令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长淮似乎十分在意她的看法。
无疑,他对她很坦白。
纪长淮拒绝林娜,不是为了李倬云,而是为了自己。
否则他在知道林娜已经盯上李倬云的时候就会去提醒他。
站在竞争对手的角度,也许看着李倬云栽跟头真的能够为他换取某种机会。
但纪长淮不会亲手去参与这种事。
他只需要隔岸观火,一切顺其自然,等着机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纪长淮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坏人。
但作为一个连十八岁都没到的孩子,他的心思确实早熟得令人有些害怕了。
可令蔓不会苛责他。
就算是冲着他刚才对她那个小心翼翼的眼神也好。
令蔓只觉得悲切。
生活到底有多么变态,才会把一个本该在任性贪玩的年纪的孩子逼成这样。
*
开始上班后,令蔓的生活作息十分规律。
每天晚上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床。
在家用过简单的早餐后,神清气爽地去上班。
今天她照常准点从别墅出来,突然瞥见张教授的停在大门边。
车窗缓缓按下,露出张教授温儒的笑脸:“上车吧,我送你去公司。”
令蔓坐上车,不无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张教授说:“我这两天休假,负责接送你上下班。”
令蔓笑:“正好,省了我一笔打的费。”
车在金鼎山庄里兜兜转转,终于开上大马路。
张教授的车载音乐都是些比较冷门的英文歌,柔柔的调子听得耳朵很舒服。
令蔓闭目养神,张教授安心开车,没说话打扰她。
很快到了公司停车场,令蔓说:“送我到这里就行了,里面不好掉头。”
张教授:“行。”
令蔓拿上自己的物品,推开车门,“那我先走了哦,拜拜。”
“蔓蔓。”张教授突然叫住她。
令蔓回头,“怎么了?”
张教授欲言又止,最后说:“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令蔓想了想,今晚应该没什么特殊安排。
她答应:“可以啊。”
张教授展露笑颜:“那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好。”
令蔓一如既往坐员工电梯到酒楼,走到部门办公室前时,突然听到里面几个女声在议论什么。
“哇!刚才我在公司门口碰见令蔓了,她从一辆豪车上下来!”
“她家原来这么有钱?!”
“是她男朋友开的车。”
“啧啧啧,是不是故意开到公司门口显摆来了?”
“这我哪知道。”
“那你看到她男朋友正脸了吗?长的帅不帅!”
“挺帅的,很有男人味!而且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唉,男朋友是高富帅,怪不得人家要来炫耀一把了!”
令蔓退后几步,往前走,高跟鞋踩得清脆响亮。
她推门而入,方才聚在一起闲聊的几个女同事瞬间散开,各回各的位置上干正事。
令蔓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包,开电脑工作。
坐在她对面那张办公桌的女同事叫陈洁,比令蔓早来公司半年。
陈洁眼睛没看令蔓,话里却含沙射影:“公司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有的人做事不要太高调了,免得影响公司氛围。”
令蔓没搭理她,自在地喝了一口温开水。
中午,源哥来找令蔓。
“小蔓,你下午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出去提货。”
令蔓问:“去哪里提货?”
“越信的仓库。”
令蔓微愣。
越信是连靖的公司。
这个名字是当初她陪他一起取的。
最近天一集团和越信合作密切,许多生意上都有往来。
李俨时看好连靖,又爱提拔年轻人。搭上了天一这颗摇钱树,这两年里越信公司的市场估值翻了好几倍。
令蔓思考完毕,冲源哥点点头:“行,我随时都有空。”
*
这几日天气燥热,仓库里更是闷不通风,工人们都穿着汗透的白背心干活。
令蔓觉得还好,源哥没待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汗如雨下。
他找到工头,问:“能不能开个空调啊?”
工头说:“我们公司有硬性规定,室内温度没达到30°不能开空调。”
源哥心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偷偷开谁知道呀!”
工头说:“没办法,今天上头说老板会过来视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们不敢掉以轻心啊!”
源哥没辙了,总不能逼人家砸了饭碗。
话刚说完,厂门那边就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问:“是不是老板来了?”
工头答:“应该是,你们继续干货,动作利索点!我去看看。”
不关令蔓和源哥的事,他们回到一旁,看工人搬货。
没多久,工头领着一帮西装革履的人朝这边走过来。
连靖为首,后面跟着几个高管。
高管不时提问,工头老实回答,连靖则负手不语,全程总裁式装逼。
令蔓暗暗腹诽。
不料工头突然介绍起他们:“今天天一的人来提货了,马上就帮他们装好车。”
几拨人视线对撞。
令蔓怔了一下。
连靖也怔了一下。